出了乾清宫,安郡王与苏努贝子对视一眼。
五品爵俸每年八十五两银、米八十五斛,披甲钱粮是每年银三十六两、米四十五斛。
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皇上给闲散宗室五品爵俸,本是恩典,都叫这些人败坏了!”
安郡王恨铁不成钢,道。
苏努贝子点头道:“是啊,一个个就耍小聪明,指望着生孩子赚钱,没出息的!”
这个爵封,是从康熙十年开始给的。
当时闲散宗室都是有数的,百十来号。
可是有了这个恩典,三十年下来,闲散宗室就有了数百人。
又因为有这个爵封托底,不少宗室子弟对于考封也没有那样上心了。
尤其是奔着奉恩将军的。
那是四品爵位。
考不上还能有五品爵俸银领。
那些可上可下宗室,就放纵了。
他们成为新的闲散宗室。
等到两人回了宗人府,就对属官说了皇上的旨意。
宗人府上下,除了府丞跟两位汉堂主事,其他全部都是宗室缺。
这事关宗室,大家如何能不关注?
就算他们其中有些人身上有爵位,可是还有无爵的兄弟跟儿孙。
听到皇上停了爵俸,只按照披甲给钱粮,大家不说怨声载道,也是多有不平。
只是这个埋怨不敢对御前去,少不得落到安郡王跟苏努贝子身上。
安郡王与苏努贝子晓得这个结果,也无可奈何。
要不是替皇上背黑锅,他们也不能这样得皇上信重。
两人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有小小的愿景。
安郡王这里盼着的是,有生之年晋和硕亲王。
这样到了底下,对父祖也有了交代。
苏努贝子这里,盼着的也是晋爵,小升贝勒,大升郡王都可以。
这涉及到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前程,到时候儿孙封爵也多了余地。
一时之间,宗人府衙门的气氛就很怪异。
十阿哥身份在这里,儿孙都会有爵,等到闲散宗室,估计要到重孙、玄孙辈。
他就只当看笑话。
落衙回家的时候,他就跟九阿哥提及此事。
“汗阿玛挺逗,让安郡王跟苏努上这个折子……”
安郡王还罢,只有两个儿子。
郡王之子,怎么也会捞个爵位。
苏努贝子十几个儿子,孙辈更不用说了。
他的儿子都有爵位,孙辈就不一定,其中也会有一部分人沦为闲散宗室。
九阿哥听了,若有所思,道:“汗阿玛很厉害,想出考封来,还将侧室子降两级封爵,不与嫡子一体封爵,要不然的话,按照太宗与世祖时的规矩,苏努这一支,就要恩封出来十来个国公府,怪吓人的。”
十阿哥点头道:“嗯,只这两条,就将宗室爵位限定了不少,否则少不得跟早年安王府那边似的,嫡子都高封,几个不是郡王就是贝勒。”
九阿哥在户部待过,晓得户部钱粮都是有数的,每一笔开销紧巴巴。
要是宗室爵俸翻倍,那其他地方的钱粮就要减少。
他就道:“按照大局出发,肯定是汗阿玛对,这治河啊、赈济啊,都比养活宗室子弟重要;可要是从私心上来说,我还是盼着宗室爵位封的松些。”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哥放心,皇孙不会低封的,至于下一辈,也不用咱们操心。”
九阿哥却是要强的,道:“那爷的孙子、重孙子,也不能沦为乞食的,真要成了闲散宗室,一年三十六两银子,够什么使?到时候夏天当冬袄,冬天当夏衣,不够寒碜的……”
等到了府里,九阿哥就跟舒舒提及此事。
舒舒听了进去。
“九龙夺嫡”后,宗室就没有坎了么?
还有个“弘皙逆乱”。
乾隆上台,重外戚,抬举出来一个富察家,封了异姓郡王,一等公更是批发似的,封了好多个。
宗室再次被压制。
不领实差,宗室就只有俸禄收入。
舒舒道:“祭田,承爵人也不能变卖,变卖了也能追回……”
夫妻两个大前年提及此事,只是因直隶的地不好买,就没有急着入手。
“爷名下的皇庄拨出来五分之一,剩下的以后再添……”
九阿哥道。
舒舒则是道:“我名下的庄子,也拿出来两个。”
这样加起来,也有三千多亩地。
就算以后不添新的,一年也有一千多两银子的收益。
九阿哥跟舒舒道:“以后咱们也得教丰生他们,儿子差不多够用就行,别没完没了的生。”
一代代的分家,分给三、四人与分给十几人,不一样。
可劲儿生孩子的话,传承两、三代就要精穷了。
舒舒道:“早先王公求子,跟现下不一样,殇的孩子太多了。”
九阿哥带了几分不以为然道:“还是父母不经心,不说别人,只看苏努贝子府,几乎没有孩子夭折,那也是种痘之前的事儿,各家不安生,也不能都推到种痘上。”
舒舒觉得,应该是有些人祸在里头。
康熙这个皇帝,连带着裕亲王、恭亲王、纯靖亲王,都折了嫡长子。
只是这是前朝后裔跟新朝的博弈,还是宗室与皇家的博弈,就不好说。
不过胜者是谁,显而易见。
次日,九阿哥早起。
圣驾奉太后去畅春园,皇子们也要相送。
等到从畅春园回来,小半天就过去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念叨道:“汗阿玛越来越爱这些虚头巴脑的,整日里溜儿子玩儿……”
十阿哥道:“九哥只看好的,在外人眼中,这是给皇子体面呢。”
而且还将成年皇子都拉出来,跟早先那种只带着前几个儿子的情形还不同。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就是折腾,过些日子殿试,汗阿玛还是要回宫。”
十阿哥道:“海淀凉快,太后跟妃母应该更乐意住那边。”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等到了端午节前后,咱们也搬过去,省得城里闷热。”
十阿哥迟疑道:“那九哥要辛苦了……”
九阿哥摇头道:“不辛苦,不去理藩院衙门了,直接在海淀值房这边,你也是……”
十阿哥点头道:“听九哥的。”
兄弟说着话,马车放慢了。
外头坐着的何玉柱道:“主子,揆大人在前头,让路下马……”
九阿哥挑眉,挑开车窗帘,望向外头。
揆叙牵马避让请安。
这不是寻常臣子,没有和硕额驸之名,却有和硕额驸之实,是九阿哥跟十阿哥的表姐夫。
九阿哥好奇道:“揆大人不是去朝鲜了么?这就回来了?”
揆叙欠身道:“奴才今儿抵京,正要往御前复命。”
他是翰林院学士,年后随扈南巡,中途赶上朝鲜册封新王后,就去朝鲜出公差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爷先行一步,揆大人忙去吧……”
等九阿哥的马车离开,揆叙才重新上马。
不过没走多远,他又跟八阿哥遇上。
八阿哥骑马,揆叙见状,勒了缰绳靠边,翻身下马。
八阿哥见状,也勒了缰绳,跟着下马。
他跟揆叙之间,还多了一重关系。
揆叙之妻耿格格,也是八福晋的姨表姐,两人双重亲戚。
“大人风尘仆仆,辛苦了。”
八阿哥道。
揆叙道:“不过是当差罢了,还没有恭喜八爷,听说您开始在翰林院行走。”
八阿哥摆手道:“这是汗阿玛嫌我学问不好,让我去翰林院学习。”
揆叙道:“未必是这个缘故,今年是春闱之年,眼见着就要有新的庶吉士入馆……”
八阿哥听了,很是心动,面上却不显,只道:“汗阿玛素来信重大人,新庶吉士那边,少不得是大人多费心……”
这两人在官道上寒暄,何玉柱眼神好使,早禀告了九阿哥。
九阿哥伸出头来探看,见两人交头接耳,想起一个词儿来。
狼狈为奸。
揆叙是明珠次子,明珠是“大千岁党”的核心人物。
揆叙跟八阿哥都是安郡王的外甥女婿。
安郡王兄弟素来跟外家不和睦。
九阿哥将头转回来,跟十阿哥道:“安郡王是‘大千岁党’……”
说着,他自己都摇头,道:“不像,应该不是,否则汗阿玛才不会叫他做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