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四如此,福松倒是不忍拒绝了。
京旗子弟除非谋了外缺,否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外头。
他就道:“你功课都学的差不多了?国文跟蒙文平日里成绩都中上?”
小四见他松口,忙点头道:“都学的差不多了,不过如今八旗子弟专攻科举的人也多了,明年就算下场,也是在五五之数,倒是下一科,更稳妥些。”
福松点头,望向齐锡跟觉罗氏道:“阿玛,额涅,小四想要出去见见世面,那年后就让他跟儿子出去转一圈吧?”
觉罗氏听了皱眉。
低头娶媳妇,福松去一趟桐城给未来的岳母拜寿,这不算什么。
都统府这里真要有人跟着,应该是福松的亲长跟着。
毕竟福松年岁在这里,按照满人规矩是大人了,按照汉人的算法,还没有及冠。
可惜的是,齐锡是职官,自己这里还被家务事牵扯,不能出远门。
齐锡直接训斥小四,道:“你哥哥既是拜寿去的,路上时间也紧,要是因你的缘故,累的你哥哥耽搁了,你自己好意思?”
觉罗氏也看着小四道:“不是小孩子了,转年也十六,要自己负责自己个儿,非要这回出门么?这不是给你哥添麻烦!”
小四起身听了,有些拿不住主意了。
可是他也晓得,错过这回,自己想要去江南,还不知十年八年之内能不能成行。
他想了想,道:“那儿子自己个儿负责自己个儿,也从家里多带几个人过去,要是路上真的因水土不服什么的耽搁了,就在那里候着,等着哥哥返程再汇合……”
家里的孩子中,双胞胎与小五排在中间,平时也言语的少。
好不容易开了一次口,福松也好,齐锡夫妇也好,到底是点头应了。
换了个顽皮的孩子肯定不会惯着,可是打小规矩懂事的,就可人疼了。
小四欢喜不已。
小二跟小三也带了羡慕。
小五见了,对江南也生出向往来。
江南有不少旗营,等他以后出仕,可以谋外缺,到时候别说兄弟们,就是阿玛、额涅都可以去江南见识一回。
小六却对江南兴趣不大,他想要去西北。
如今大清境内,就西北陈兵最多,大清跟准格尔之间,说不得什么时候还要再起战端。
身为八旗子弟,谁不想去战场建功立业呢?
他虽日后有更平稳的前程,可以等到十五阿哥开府,直接为皇子府侍卫,可是在那之前,还是想要去西北转一圈。
只盼着西北战端迟些年,等他从上书房出来再说……
都统府的儿子们初立志,不拘在京城一地,要见识见识外头的广袤世界。
宫里的皇子们,也参加完了藩宴,各自家去。
九阿哥没有立时就走,而是带着十阿哥去了一趟内务府。
今晚乾清宫还有“宫妃宴”,宁寿宫也有守岁宴。
九阿哥问了一遍当值的主事,晓得两处宴席所需桌椅碗碟都叫人清点出来送过去,晚上需要的酒也出库,就放下心来,出宫去了。
到了马车上,九阿哥道:“瞧瞧,这乾清宫夜宴,连庶妃都有资格入座,可是咱们当儿女的,却不在其中!”
开府的成丁皇子也罢了,可是他们年幼的时候也没有参加过。
可见紫禁城只是皇父的紫禁城,他们这些皇子也好,还有养在宁寿宫的皇女也好,都是过客。
十阿哥道:“好好的,九哥提这个做什么?”
九阿哥轻哼道:“下午的藩宴,汗阿玛出来跟众人吃了两盅酒就离席了,爷还担心是不是他老人家身子不舒坦,结果好么?乾清宫的夜宴照旧,养精蓄锐,就为了陪妃嫔守岁……”
十阿哥晓得他心软孝顺,道:“九哥放心吧,汗阿玛真要身体不豫,不会强撑着的,藩宴年复一年的,都成了过场,汗阿玛早年也有先离席的时候。”
“是么?这几年都是最少到半场的……”
九阿哥只参加过这几年的,倒是没有留心早年的。
十阿哥点头道:“是的,我听七哥提过。”
今晚他正好与七阿哥同席,看到圣驾提前离开的时候也关注了一下,七阿哥就说了两句。
九阿哥听了讪讪,道:“那是爷见识短了,不晓得这个……”
原来有前例,他这担心是多余的……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趴在炕上,赤裸着上身,旁边是个白头发的太医,正在给御体上行艾灸。
艾灸能驱寒气,通经络,养阳气,延年益寿。
这两年秋冬,皇上都会行艾灸。
许是今年冬日出门的日子多,体内寒气也比往年重,在斋宫那几日就勾出来痹症,今儿才发作出来。
梁九功跟魏珠两个在旁,视线都在老太医身上。
老太医头发都白了,眼睛看着也浑浊,胳膊看着虚弱无力。
两人不得不担心,都不敢离远了,生怕老太医手不稳,烫伤了龙体。
康熙闭着眼睛,感受着后背穴位上的热气。
不知是艾灸起了作用,还是心理原因,他觉得原本僵硬的身体松弛下来,也有些暖意。
一套艾灸下来,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康熙整理了衣服,盘腿坐起来,听着太医下医嘱。
三个时辰之内不能洗澡,两个时辰内不能见冷风,等等。
都是康熙早就听惯了的。
换了其他太医,也不敢在御前这样一次次的啰嗦。
可是这位老太医岁数太大了,年过古稀的人,记性有些不好,虽说每个月都被传召过来,可是每次都要絮叨一遍。
康熙宽和,也不恼。
只是看着老太医年迈糊涂的样子,他心里也多有感触。
这就是人老了的样子,可怜可厌。
等到老太医下去,走路都颤颤悠悠的,康熙心生不忍,对梁九功,道:“下回再行艾灸,换旁人吧!”
梁九功躬身应了。
早该换人了!
真要烫伤龙体,算谁的?
只是太医院的太医虽多,可有资格亲自给御前看病的御医却是有数的。
皇上又念旧,除非太医们真有错处,否则并不轻易换人。
今儿的老太医就是在御前听差四十来年了,可是因御前一直用着,也没有致仕,还是太医院挂值。
眼见着康熙情绪低沉,兴致不高的样子,梁九功道:“皇上,侍膳总管拿了今晚的座位图来,等着呈皇上定夺呢……”
宫妃的座次,本应该是固定的。
帝妃家宴,就算有些宠妃宠嫔得了恩典,也没有提前挪位置的,多是赏菜罢了。
侍膳总管之所以前来请旨,不是多此一举,而是拿不准和嫔跟王贵人的位置。
要知道,后宫妃嫔,什么身份,享用什么等级的膳桌陈设,都有定制,不容混淆。
妃是黄地绿龙盘,嫔是蓝地黄龙盘,贵人绿地紫龙盘,常在五彩红龙盘,答应只能用各色瓷盘。
和嫔如今享受妃的份例,可是并没有谕封为妃;王贵人也是如此,享受嫔的日用,却是也没有口谕封嫔。
早年礼制不全,后宫晋升,谕封跟册封是一样的。
就像咸福宫妃,一直是口谕封,没有正式册封过。
还有敏嫔跟良嫔,在册封十年前,就分了半个内管领,谕封为嫔。
和嫔与王贵人,一个有宠,一个有功,都是享受的更高一级的日用。
可是跟咸福宫妃、敏嫔与良嫔还不同,和嫔还是半个内管领人口,王贵人没有分内管领。
康熙点头,示意侍膳总管进来,也看了座位图。
眼下的位次不用说,都是按照宫妃身份,请安入座的次序来的。
康熙的目光落在和嫔跟王贵人两人名字上。
和嫔居于四嫔之末,王贵人已经居于贵人之首。
早在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先后入上书房时,王贵人的座次就从贵人之末挪到贵人之首。
换做以往,康熙会选择位子不动。
给有子的妃嫔体面,也是给儿子们体面。
眼下,康熙却生出几分逆反之心来。
这是他的紫禁城,他是唯一的主人,不需要去理会皇子们的看法。
他们要是真的因为些许小事,对他这个汗阿玛心生不满,那就是不孝。
他倒是要看看,儿子里有几个孝顺的,有几个不孝顺的。
康熙就道:“王贵人座次不变,和嫔位次挪到咸福宫妃之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僖嫔位置挪到敏嫔之后……”
原本四嫔排位,是僖嫔、良嫔、敏嫔跟和嫔。
如此一动,就成了和嫔、良嫔、敏嫔跟僖嫔。
这动得不单单是今晚帝妃宴的位置,还有以后宁寿宫的排位。
侍膳总管应了,接了座位图下去准备。
梁九功在旁,想到了良嫔。
今晚良嫔娘娘怕是吃不好了。
虽然都是四嫔里的
还有僖嫔,这几年行事越发歪了,性子也古怪,不敢去招惹上头的妃主,可是对下头的嫔、贵人说话很是尖酸无礼,对启祥宫的贵人庶妃也常有苛待。
皇上就是懒得收拾,这回赶上了,就一并收拾了。
等到入更之前,各宫的妃嫔就都盛装而来,齐聚乾清宫。
要知道,宫里主位与庶妃数量不菲,受宠的还罢,每个月都能有见圣驾的机会,不受宠嫔妃,一年到头也只有今日能见到圣驾一回。
跟往年夜宴的热闹不同,今日开席之前,却是一片寂静。
依旧是双人席,东边首席是惠妃跟德妃,西边首席是宜妃跟咸福宫妃。
东边的次席是佟妃跟良嫔,西边的次席是和嫔跟敏嫔!
宫妃的位次都有人引位,自然不会引错。
和嫔挪了位置,居于佟妃之后,这是谕封为妃了?
别说贵人庶妃们震惊,连带着几个年长的妃主都面面相觑。
早在和嫔产女之前,又是挪承乾宫正殿,又是按妃例供应日用,有封妃的架势。
可是生下的是皇女,皇女还殇了,“生子有功”这一条站不住了。
封妃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这都小半年过去了,又要封了?
良嫔嘴角笑着,手中的帕子捏得死死的。
不封妃,也可以提为嫔之首。
真要和嫔封位,自己就要往后挪一位,而不是现在这样依旧排在
良嫔还能保持镇定,僖嫔已经身子打晃。
她从嫔之首,沦为嫔之末位,跟贵人同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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