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宴过后,十阿哥就解了禁足,恢复了每日去宗人府点卯。
外人晓得十阿哥设宴不请外家,都将他说成是傲慢的莽撞人。
加上他一回两回的,都是用鞭子抽人,没见过的就以为他是五大三粗的武夫。
爱新觉罗家的莽撞人多了,每一代都有几个不通四六的。
到了皇子这一代,十阿哥就成了不通四六的代表。
人云亦云,不外如是。
反正诸多皇子中,除了九阿哥这个纨绔皇子之外,就又多了这一位不好惹的莽十爷。
十阿哥晓得了,也不以为意。
九阿哥虽觉得这名声不怎么样,可是也晓得里子实惠。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没有人敢招惹,挺好的。
眼下年底,正是宗人府最忙的时候,婚丧嫁娶的多。
还有就是今年恢复宗籍,降为红带子的那些宗室,早先日子艰难,儿女婚姻大事就多耽搁了,这一恢复宗籍,即便只是红带子,也比之前体面,不挑拣的话,亲事也好张罗了。
红带子男女的婚嫁银子,也是宗人府预备。
到了紫带子,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紫带子区别于民籍的,只有女子不需要选秀这一条,其他并没有特殊的供养。
不过好在明确身份,补不了觉罗缺,也能补寻常旗缺了。
十阿哥就算点卯,也就是握着手把壶听上一两耳朵罢了,并不跟着掺和。
他的身份在这里,往下传承多少代都在黄带子里,就算子孙再没出息,也饿不死,就不用操心什么了。
九阿哥还是每天早上跟十阿哥一起出门。
内务府这里年底也忙着,各衙门会账,还有就是预备圣驾谒陵之事。
圣驾又又又准备出宫了,前往皇陵谒陵,钦点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随扈。
这个名单一下来,九阿哥就忍不住跟十阿哥抱怨,道:“有十三阿哥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十四阿哥?好么,上半年罚了半年,下半年就带着四处溜达,这份体面凭什么?”
十阿哥道:“谁晓得,许是带在身边,想要给十四阿哥板板性子?”
九阿哥摇头道:“就十四阿哥那人来疯的样子,想要板他的性子,就丢开冷落两年才能长记性,这样抬举能长记性才怪?”
十阿哥道:“咱们对十四阿哥少几分耐心,汗阿玛未必,早先宠过的。”
就是十四阿哥那狗脾气,也都是打小惯的。
九阿哥眼睛转了转,道:“会不会是给大哥补位的?没有点大哥随扈,十三阿哥是要分给太子的,四哥那边就剩下一个人,拉了十四阿哥凑个人数,外头也不显眼?”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说不话来。
九阿哥挑眉道:“就是平衡之道罢了,这还想不明白?”
十阿哥道:“九哥怎么想到这个?”
九阿哥道:“就想到了,四个儿子,两个对两个……”
说着,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道:“汗阿玛怎么想的?兄弟都封了亲王,到了儿子这里爵位卡着,不给封王,非要让自己熬,当年王伯、王叔他们谁操这份心了?”
大家都上进了,不想上进的就显得懒散了。
十阿哥道:“上三旗的佐领是有数的,下五旗的公中佐领也不富裕,皇子都封亲王,只佐领人口就没有那么多可分派。”
等到开了王府,除了佐领人口,还有皇庄牧场等。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可见儿子多了也犯愁,三五个够用就行了……”
毓庆宫里,太子也得了消息,晓得谒陵有十四阿哥。
太子越发心浮气躁。
这不是宠爱小儿子,这是打他这个太子的脸!
皇父这是用十四阿哥告诫世人,即便得罪了自己这个太子也无须担心,不影响前程富贵。
如此,他储君的威严何在?
还有承乾宫之事,太子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晓得查到后头,指向永和宫。
不管永和宫真是手脚不利索,还是旁人诬陷,皇父眼下抬举十四阿哥,也是护着德妃的意思。
那位十年生育六回,也是宠妃……
当年赫舍里家抬举了宜妃姊妹两个,佟家就抬举了德妃。
如今这两位倒是成了气候,成为后宫中子女最多的妃嫔之一,有地位、有宠爱,也早脱离了两家制约。
太子想到了五阿哥。
当年皇父直接将五阿哥送给太后抚养,就是为了断绝宜妃母子依附毓庆宫的可能吧?
皇父看似对自己宠爱,可是对自己的防范,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
到了九阿哥这里,又是跟十阿哥同进同出,压根就没有亲近过自己。
白眼狼,说的就是宜妃母子!
这满宫嫔妃跟庶皇子,哪有什么好人?
皇父培养十三阿哥给自己做助力,是真心的么?
还是打着给自己培养助力为名,重新教导一个太子候补出来?
太子竟是有些不敢想……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正在看御药房的人参账册。
既是京城的人参供不应求的,正好可以将宫里的人参择拣一部分放出去。
要不然放着都朽了。
现在一里一外折了银子正好。
御药房这里主官是个主事,九阿哥就叫了人来,道:“将储存五年以上的人参都单独造册,统计出来;三年以后的,再统计一回……”
那主事也晓得宫里人参多有富裕,道:“九爷,御药房的,还是广储库的?”
九阿哥这才想起来人参是归在广储库中的茶库的,那边除了茶叶,还储藏人参、香、纸、颜料等。
九阿哥就道:“全部,都要统计出来,外头的人参最长窖藏十年,十年以上的即便保存的好没有朽,可药效也走的差不多了,五年以上的成色药力都要不足,听说到了江南,三年以上的人参就要折价才有人买……”
那主事应了,心里有数,九阿哥要折腾宫里的人参了。
人参储存,广储库为主,御药房这里每月支几十斤备用,账目还算清晰。
广储库那边,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那主事下去了。
十二阿哥撂下笔,对九阿哥道:“六部总办郎中四人,两人选自六部;每库员外郎三人,一人选自六部……”
九阿哥点头道:“爷晓得啊,去年皮库不是查过一回么?这茶库跟皮库应该是一样的。”
十二阿哥斟酌着,说道:“要是账目不清,那就是连着前朝……”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爷就那么闲,没事找事儿去翻旧账?人参这东西,报个损毁,一年就能偷出去不少,内务府那些硕鼠,一半是御膳房养着,一半就是广储库养着,汗阿玛也不瞎,看不到这个?他老人家想的是水至清则无鱼,那爷操什么心?”
他有自知之明,他是个大管家,不是少主子。
少主子在毓庆宫。
可以既往不咎,不过往后要账目分明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总不能内务府其他衙门风气都好了,广储库还是老样子。
那样的话,内务府也清明不了几年,还是会继续混沌。
十二阿哥见他心里有数,就闭了嘴。
九阿哥打算将那些年份久了的上等人参都泡酒,然后往蒙古卖。
要不然的话,原价卖不上银子,折价也白瞎了。
将要到中午,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眼,十阿哥应该也快过来了。
他就跟十二阿哥,道:“你一个人就别在衙门吃饭,溜达回去,歇个午觉,下午再过来,省得一天熬下来乏……”
十二阿哥颔首。
上个月他还在衙门吃饭,这个月天更冷了,屋子门窗都紧闭,不好散味儿,他也不再在值房吃饭。
外头有了动静,九阿哥就穿了端罩,带了貂帽,打算走了。
挑帘子进来的除了十阿哥,还有十三阿哥。
两人都是一色妆扮,金黄底的端罩,都是瘦瘦高高的,看着像是双生兄弟。
十二阿哥起身了。
十阿哥对十二阿哥点点头。
十三阿哥则是给两位哥哥请安。
九阿哥看着十三阿哥道:“你怎么有功夫过来,不是说户部年底最忙么?”
十三阿哥难得的露出几分腼腆,道:“是有事儿,想要请九哥拿个主意……”
九阿哥眨眨眼,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你跟四哥在一个衙门,遇到事情,倒是寻爷来拿主意?”
十三阿哥脸更红了,眼神也有些飘。
九阿哥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爷晓得了,是四哥出不了主意的事儿,那是来问爷怎么巴结丈人?”
四阿哥的丈人早在四福晋指婚之前就没有了,确实没有经验。
十三阿哥的丈人是兵部尚书马尔汉,不过七月里因驿马之事罢官留任。
十三阿哥忙摇头道:“不是这个,没想着巴结丈人,是想要问问九哥,大婚之前去都统府时预备了什么礼,给都统夫人的,还有……给九嫂的……”
他大婚的日子定在小年之前,过几日就要随扈,估摸着要正日子之前才能回来,觉得对未来福晋有些怠慢,就想要出发之前,过去探望一下岳母。
要是能见到福晋,那也是再好不过。
九阿哥听了,有些心虚。
初定礼之后到大婚之前这三个月,他就没有去过都统府,中间可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端午节。
怪不得汗阿玛让他重新学《礼记》,确实是失礼。
至于舒舒那里,从他手中截胡了庄子铺子,后头还将他的私房银子都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