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春墅待了半天,舒舒带了孩子们离开。
原本喧嚣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十八阿哥也被嬷嬷抱下去小憩。
宜妃坐在炕上,情绪有些低沉。
佩兰还以为她舍不得孙子、孙女,安慰道:“每年都在园子这里住着,九福晋带小主子们过来也方便。”
宜妃笑了笑,没有解释。
就算她晓得自己早先偏心了,又能如何呢?
现下九阿哥已经长大了,有妻有子的,身边还有好兄弟,不需要她这个生母做什么。
她要是摆出弥补的姿态来,才叫人看笑话,还会影响兄弟之间关系。
她叹了口气,就这样好了。
总管太监也是正月里从乾清宫调过来的。
只是他也晓得,既过来做十四阿哥的总管太监,那往后荣辱也都在十四阿哥这个小主子身上。
这大宫人入宫当差十年,素来稳重,眼下也有些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十四阿哥平日里对永和宫的人也算客气,开口闭口叫“姑姑”,哪像现下六亲不认的架势。
要是她出面,求动太后替自己说情,汗阿玛那边是不是也会解了禁足?
可是脸上火辣辣的痛觉又是真实存在,哪个女子不爱惜容貌?
十四阿哥的年岁,本就容易想的偏激。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就是故意耍耍脾气,好让生母晓得他的不满。
“嗖!”
那宫人抬起头,望向十四阿哥。
这消息哪里能瞒住人呢?
那宫人吓了一激灵,萎倒在地。
德妃心里怨的不行。
四个月了……
到了最后,他怨上了德妃。
这宫女,可不兴打骂。
故意让他禁足的时间延长?
再后他怨九格格,那是同胞姐姐,还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女。
这头所下人,差不多都是新换的。
这会儿功夫,德妃正在见那大宫人,看到那宫人脸颊上两寸长的伤口,差点儿没昏厥过去。
可是她在宫里,在四福晋请安的时候让她给四阿哥传话不是错,专门打发太监或嬷嬷出宫,就扎眼了。
可是,她没有求情……
德妃算着日子,十四阿哥禁足整四个月了。
永和宫,东稍间佛堂。
要是他不求这个,皇上素来重视儿子的教育,说不得早就将十四阿哥解禁了。
这压根就没有办法瞒人。
可是十四阿哥又作死,打伤宫人……
那宫人跪下,带了委屈与惊恐道:“是奴才不好,没有躲开十四爷的弓……”
德妃眼中,也是幼子最重。
这总管太监也是牙疼。
别说不在十四阿哥名下的宫人,就算是他名下的宫人,随意打骂,也不合规矩。
因此,今天永和宫来人,十四阿哥眼皮都没抬。
就算真的打了,也不能往脸上打。
他晓得四妃的分量,也晓得皇父不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对有生育的嫔妃都多给几分体面。
他的额娘,产育六次,跟荣嫔娘娘一样。
等到中午之前,内务府这里就迎来了永和宫的首领太监,是遵了德妃吩咐,给德妃名下宫女办理退宫册手续的。
她立时起身,就往乾东头所去了。
皇上还是没有解禁的意思。
一支箭转瞬而至,直接落在那宫女子膝盖前一寸的青石板缝隙中。
她就叫了大宫女过来,道:“叫膳房预备几包萨其马,给十四阿哥送去,告诉十四阿哥,就说我吩咐的,让他上请罪折子……”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那宫人晓得,这就是德妃给她的安抚了,提前出宫,一份嫁妆。
眼见着箭囊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他搭在弦上,却是转动了方向,瞄准了那大宫人。
那大宫人脸上生疼,眼中也带了惊骇之色,看着那总管太监道:“十四爷这是怎么了?”
头所的总管太监在旁看着,吓了一跳,忙近前道:“姑姑,这……”
她压下心中担忧,训斥道:“混账东西,没轻没重的,扔什么弓箭,伤了人了……”
大清的宫人,跟历朝历代的宫人都不同。
那大宫人看着地上的箭,还有殷红的血渍。
德妃见他惊恐模样,舍不得训斥,道:“别怕,我来安排……”
最后大宫人没有立时离开头所,而是总管太监往东六廷去了。
以前她没有将九阿哥当成依靠,以后也别惦记往小两口跟前去……
越是对亲近的人,越是容易刻薄挑剔。
十四阿哥却真怕了,不再是方才黑着脸的模样,而是带了几分可怜道:“娘娘,汗阿玛又要罚我了……”
真要是十四阿哥暴虐,故意打骂宫人,她也头疼。
十四阿哥又拉了几次弓,却是心里越发暴躁。
那大宫人见十四阿哥的神情,也不敢扰了他射箭,就在旁边候着。
果然弓箭旁边,就有血渍。
宫女的宫册,是归会计司登记核销的。
顶着伤口回永和宫,那么多侍卫护军看着,想要隐下十四阿哥都难。
四阿哥已经封了贝勒,还是当差皇子,要是去御前求情,也有分量,结果呢?
求来老师过来上课!
东六宫外头的侍卫跟护军,约束太监跟宫女,禁止随意出行,却不会约束宫妃,尤其是德妃这样的主位娘娘。
她忙道:“谢娘娘恩典……”
十四阿哥打着赤膊,满脸阴郁,正在练习射箭。
这哪里是什么误伤,这就是故意的!
十四阿哥犯了忌讳,伤的是生母身边的宫人,还伤在脸上。
十四阿哥在书房里等了半天,不见德妃进去,等得不耐烦了,挑了帘子出来,正看到德妃拉着宫人的胳膊说话。
那总管太监道:“十四爷这是伤心了,坐了心病,误伤了姑姑。”
不过该记录,还是会记上一笔的。
“滚!”
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十三阿哥不够义气,老是随扈,却没有帮自己求情。
是不是故意的?
十四阿哥刚擦了身体,就在前院书房里看《孙子兵法》,听到德妃到了,“腾”的起身,随后又气鼓鼓的坐下。
等到预备好了吃食,她就带了一个小宫女,出了东六宫,去了乾东头所。
现在,她也是两个皇子一个皇女之母,在宫里的尊荣不亚于惠妃、宜妃。
可是等到“万寿节”没有解禁,直郡王大婚没有解禁,荣宪公主请客没有解禁,他就只剩下怨恨了。
四阿哥那边,她催着去求情,可那混账东西,求来的就是让上书房的老师去乾东头所讲课。
没想要伤人!
德妃见状,信了十四阿哥的话,松了一口气。
十四阿哥将手中弓往那宫人身上一砸,转身离去。
只是她晓得永和宫跟乾东头所,一荣俱荣。
可是十四阿哥这里,她实在不能再看着了。
等她到了头所,额头上已经汗津津的。
可是不回去,也不可能……
要是因她的缘故,牵连到十四阿哥的名声,那也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禁足后的怨愤也是层层递进。
等她进了头所,就有人去十四阿哥跟前禀告。
德妃长吁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扶了那宫人起来,道:“怎么能赖你,都是那混账东西行事鲁莽……”
只要她出面求情,汗阿玛会给几分体面。
这是身边宫女都比自己这个儿子亲近了?
德妃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望了过来,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十四阿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回头我叫人去御药房拿三七给你,你今年二十二了,也入宫十来年,倒是可以报个伤病出宫,至于终身大事,我会吩咐乌雅家,给你置办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出嫁。”
宫人都是内务府秀女出身。
见了永和宫来人,他也没搭理。
她已经想着皇上祭完方泽坛后就让十四阿哥先上请罪折子,皇上要是还犹豫,她就找机会见驾。
后来他怨四阿哥。
那宫人吓了一跳,忙跪下:“十四爷饶命!”
混账东西!
十四阿哥气了个倒仰。
他本是爱说爱动的性子,关了四个月,刚开始的两个月还好,担心害怕的更多些,觉得“禁足”还安全。
既是德妃身边大宫人,跟十四阿哥也是相熟的。
十四阿哥不由头大,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宫女选用的时间,多是每年正月到二月,销册出宫的时间在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乾东头所这里,“嗖嗖嗖嗖”,是练箭的声音。
十四阿哥看她半脸血,忙往后退了一步,很想要喊一句“不干我的事”,可是脑子里想着自己进屋之前的动作,想着那伤口整齐如刀割似的模样,就望向了地下的弓。
等到德妃得了消息,晓得十四阿哥“误伤”自己的宫人,伤处还在脸上,哪里还待得住?
大宫人仔细记下了,去膳房准备。
那宫人的脸被弓弦割到,鲜血一下子流了下来。
德妃的永和宫在东六宫的东南,乾东头所在西北,一里半地。
“嗖嗖嗖……”
十四阿哥一愣,望向那宫人。
就算皇上正在斋宫斋戒,可也有出来的时候。
现下这个时候,不合规矩。
德妃就没有叫人去会计司,而是来了本堂衙门。
九阿哥听了纳罕,道:“若是病了,挪出去养好了再进来就是,直接退宫,妃母名下宫女子不就有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