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医值房出来,九阿哥就望向乾清宫。
虽说他跟舒舒说二十五去御前说挪宫之事,可是眼下忍不住了。
住在宫里多有不方便之处。
要是在宫外,舒舒想要吃什么,随时可以打发人满京城划拉,也能接了岳母、伯岳母过去探看照顾,不至于都成了小可怜。
再说,汗阿玛又不是傻子,就算自己找个理由,将仓促搬家归罪到包衣头上,回头他醒过味儿来,也要恼了。
九阿哥就直接去了乾清宫门口,跟门口值守太监道:“去禀告汗阿玛,就说我有事求见。”
这会儿功夫,正是康熙用了晚膳,还没有午睡的时候。
值守太监进去,到了西暖阁门口,低声告诉了门口的梁九功。
康熙正在地上踱步,听到门口有动静望过来。
梁九功忙道:“皇上,九爷来了,在外头请见。”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之前二所传了太医?”
梁九功躬身道:“是,有人瞧见何玉柱过来叫人。”
太医值房,就在乾清宫跟乾清门之间,在东庑房中。
那边有动静,乾清宫门口的太监、侍卫,自是看个正着。
康熙听了,不由生出担心了,点头道:“传吧!”
梁九功亲自出去,见了九阿哥道:“九爷,皇上传呢!”
“嗯,劳烦谙达……”
九阿哥脸上没有平日嬉笑的模样,多了几分郑重。
梁九功见状,都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这……
九阿哥这个美人灯看着并无病态,那二所传太医做什么?
九福晋的喜……
他心里唾了自了一口,不吉利,怎么能这样想。
子嗣大事,怎么能往坏了想?
康熙见了九阿哥这模样,也带了纳罕。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今日父子还是头一回见,九阿哥就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康熙点头道:“安!”
他口中说着,却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老九又要折腾什么,估摸自己接下来要不安生。
九阿哥脸上更加恳切,道:“汗阿玛,如今儿子福晋有了子嗣,儿子心里欣喜不已,也盼着长子早日落地,这份期待之心,想来跟汗阿玛早年是一样的。”
康熙挑挑眉,不置可否。
长子落地?
好像时间太久了。
那还是康熙六年,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承瑞……
如果没有殇,承瑞已经三十三,比大阿哥还年长五岁,皇曾孙都要有了。
康熙有些恍然。
就是现在,自己离做曾祖父、曾外祖父,应该也没有几年了。
最大的皇孙女已经十二,最大的皇孙也九岁了。
康熙看着九阿哥,这是没儿子盼儿子,等到有了儿子,就晓得什么是“儿女都是债”。
九阿哥见他不说话,还要再说,门口又有了动静。
是太子来了。
康熙听了禀告,也点头叫进了。
他没有打发九阿哥回避。
九阿哥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正经事儿还没说呢……
倒是太子,怎么这个时候来,怪讨厌的。
九阿哥心中腹诽。
太子看到九阿哥在,眉头微蹙,道:“九弟在正好,也省得再打发人叫你。”
九阿哥愣了,道:“您是有事吩咐……”
说着,想起了昨日说过的炭火的事儿,他就道:“要是关于毓庆宫跟撷芳殿两处日用供应之事,您直接叫人吩咐赫奕就是!”
他可不想沾边毓庆宫的事儿。
到时候费力不讨好,还要被挑剔埋怨。
交给赫舍里家的人,尽不尽心的,只管他们自己掰扯。
康熙看着太子,有些不解。
除了前些日子那五万两银子,他实不想到毓庆宫跟九阿哥还有什么牵扯,能使得太子脸上带了不满。
太子皱眉道:“不是这些小事,听说你打发人拿了汗阿玛的手谕从内务府支了五十万两白银?”
九阿哥坦然道:“是啊!”
来回拉了好几趟,总共好几十车,这也瞒不过人去。
“那银子呢?”
太子沉着脸问道。
九阿哥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太子,道:“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吧!”
那是他跟汗阿玛“借”的银子,又不是跟太子借的。
太子脸上越发不快,看着康熙道:“汗阿玛,九阿哥怕是被身边人蛊惑了,堂堂皇子阿哥,竟然行商贾事……”
康熙神色不变。
他虽不知道九阿哥到底做什么,可是钱生钱除了买卖之事还有什么。
他心中也不乐意九阿哥太专注此事。
可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就是孔子教弟子,都晓得“因材施教”。
况且九阿哥只是喜欢赚钱,并没有吃喝嫖赌,也不算什么大错。
九阿哥脸色耷拉下来,看着太子道:“太子这是打发人监看弟弟?弟弟若有不对,还有汗阿玛在,怕是还轮不到太子管教!”
太子皱眉道:“你没有本钱,跟兄弟凑钱做买卖不是错,可是伱糊弄汗阿玛从内库支银子就太不应该了!”
九阿哥气得不行,也不耐烦解释,只道:“怎么就不应该了?亲生的父子,不管是汗阿玛帮扶我,还是我孝敬汗阿玛,都是我们父子的情分,怎么就轮到您看着不顺眼?”
太子看了九阿哥一眼,望向康熙道:“汗阿玛,虽说阿哥皇子之尊,外头人不敢糊弄他,可却要防着旁人借着他的名义去敛财,到时候引起异议,对阿哥也不好。”
康熙听了,神色莫名,望向九阿哥,似要听他解释。
九阿哥都要气死了,看着太子,强忍着才没有跳脚,只冷着脸道:“《大清律》我看得熟熟的,还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过,甭管您是好心,还是怕糟蹋了那五万两银子,我都谢谢您嘞!”
说到这里,他看向康熙道:“汗阿玛您也瞧见了,不是儿子跟太子疏离,实是这心里不自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借银子也是如此,既是担心儿子还不上,那儿子就不借了!”
康熙听了,微微蹙眉,随即就舒展开来,看着太子道:“九阿哥行事,都是在御前报备过的,我晓得你是好心,可是也不必太过担心。”
太子不赞同道:“可阿哥皇子之尊,实没有必要跟商贾人家混在一块儿。”
康熙听着,有些不解。
九阿哥都要气死了,冷笑道:“季家本就是汗阿玛钦点的皇商,负责内务府在江南的石采买事宜,我管着内务府,怎么就见不得?多留人说了会儿话,就成了混为一块了?”
江南首富季家现在的当家人季弘,正好前几日到京,除了到内务府汇账支取银子之外,还有私事,就是给十福晋的洋货铺子供货之事。
九阿哥当时留了人,则是为两年后的温泉行宫做准备,叫季弘领了一张三万两的庄票,预备修行宫所需的石。
太子看着九阿哥,一副他不堪受教的模样,也不跟他应答,只看着康熙道:“汗阿玛,阿哥年岁还小,独自掌管内务府本就吃力,五阿哥与八阿哥眼下都没有差事,也可以到内务府轮班,兄弟之间彼此也有个提点……”
他自诩是好心,五阿哥是九阿哥的胞兄,八阿哥跟九阿哥也是打小长大。
他也不是非要挤走九阿哥的意思,就是告诫一二,行事不要那么任性肆意。
九阿哥肺都要气炸了。
他压根都不想入朝,安心猫在内务府,不就是为了自己说了算,不用看旁人脸色么?
多两个哥哥在上头算什么?
他懒得再搭理太子,只对康熙道:“汗阿玛,太子的这五万两,儿子是必还的,您要是也信不着儿子,那五十万两银子,儿子也还了就是!”
康熙瞪了他一眼。
九阿哥移开眼,神色很是坚定。
呸呸呸!
狗屁“兄友弟恭”!
太子就是太子,从来不是兄!
他气得眼圈都红了,直接道:“汗阿玛,二十九日宜迁居,请您恩准,儿子跟十阿哥搬家!”
康熙听了,不快道:“说什么混账话?”
虽说九阿哥与十阿哥的皇子府已经修缮完毕,之前九阿哥在御前也话里话外提着想要出去,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董鄂氏有妊,还折腾什么?
在宫里长辈们看着,使唤太医也方便。
太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他容不得小兄弟似的。
他忍着烦躁,劝道:“九弟,别任性!”
九阿哥看着他道:“不耐烦被人盯着还不行么?之前只担心包衣大爷们,怕先头得罪他们了,他们找机会使坏,现下还添了太子的‘关心’,还真是叫人承受不了,诚惶诚恐!”
太子也恼了。
什么意思?
将他跟包衣奴才放在一起说,这样桀骜,不晓得尊卑!
“放肆!”太子也不是好脾气的,立时呵斥道。
九阿哥冷笑道:“怎么就放肆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想要我让出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我就不让!这是汗阿玛的紫禁城,是汗阿玛的内务府!太子您是太子不假,可是现在还轮不到您当内务府的家……”
他也是气得恼了,口不择言起来。
“胤禟!”康熙也皱眉,呵斥道:“闭嘴!不许再浑说!”
九阿哥倒是乖乖的闭上嘴巴,侧过头去,谁也不看,却是胸脯一颤一颤,咬得牙齿“咯咯”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