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格格想明白,行事就没有那么别扭。
舒舒求之不得。
真要跟前阵子似的,那路上同行也难受。
舒舒性子有些矛盾,想要与人交好的时候,叫人如沐春风,不过面热心冷,有自己的一条线。
她不喜欢太复杂的关系,投契就多亲近,不投契就保持距离。
九格格跟她往来几年,也看得七七八八,晓得自己再想不开,就要失去这个好友。
两人同庚,说起来舒舒还小半月,且是家中长女,娇宠着长大。
九格格就有自知之明,不会因自己是小姑子就作天作地。
她拉着舒舒的手,道:“你不晓得我有多丢脸,真是感觉自己跟傻子似的,听皇祖母跟你说了那许多,还想着‘家和万事兴’、‘以和为贵’的糊涂道理……”
“结果灰头土脸的,那阵子心里憋屈,就不耐烦见人,不单单是不见你,就是皇祖母跟前,我这大半年也是去得少了……”
“上月中暑,真是去了半条命,就想起你说的那句‘除生死无大事’,我这脑子才算清明过来……”
舒舒道:“过日子就是这样,谁能万事顺心呢?我啰嗦再三,不过是请你多爱惜自己,也是对皇祖母的孝顺……”
“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皇祖母得皇家供应,不缺你的孝敬,可也别让她老人家上了年岁,还要为你操心……”
就是温宪公主薨了,真正难过的也只有太后跟德妃。
对其他人来说,感伤过后,也就翻篇。
不单温宪公主如此,其他人也是,对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重要。
九格格唏嘘道:“我打小看书多,就总觉得自己能更周全,骨子里就带了轻狂,却忘了做人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站起了起来,对舒舒屈膝拜道:“谢谢嫂子教我……”
舒舒起身扶了她,道:“孝敬生我、养我的,爱护我生、我养的,这就是为人一场的担当,妹妹记住这一条,就能坦坦荡荡的过日子。”
‘百善孝为先’,这‘孝’要分对谁。
至于公夫人那边的孝,有额驸这个亲生子去孝顺就是了,不用转包。
不过这句话,舒舒没有说出来。
没有必要对九格格的婆家事情指手画脚,那样就讨嫌。
九格格郑重地点点头,听了进去。
她想到了太后。
她大婚三年没有动静,太后面上不露,可是很是担心,担心是宁寿宫的风水不好。
至于外头似是而非说的董鄂家有生子秘方之类的话,九格格觉得都是扯淡。
真要那样,同样是董鄂家的噶礼也不会只有一个庶子……
那些宜子的小法子,还有那些计算日子之类的,嫂子早在她大婚之后就悄悄说了。
已经尽心尽力,剩下只能随缘。
姑嫂之间的气氛融洽,舒舒就直接留了午饭。
用番茄汤下的面条,配上几道凉拌的山野菜,九格格多吃了不少。
等到膳桌下去,又上了菊花茶。
看着里面舒展的菊花,九格格惬意道:“嫂子这边的日子,才是正经日子。”
舒舒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好也是一日,赖也是一日,我是宁愿好也不愿赖的。”
主要是她们眼下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上进的余地。
只拿赚银子来说,就是费些心思,然后吩咐下去,并不需要亲力亲为。
除了提升生活质量,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儿要费心。
舒舒觉得,九格格之前自怨自艾的,也都是闲的。
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就没有工夫悲秋伤春。
九格格端着茶盏,闻着菊花的香气,她在吃喝上比较淡,就斟酌着说道:“嫂子,清如格格什么时候的好日子?”
她在舒舒家见过这位格格,是才女蕊仙的弟子,看着很是灵秀,就想要交个朋友。
舒舒道:“今年年底,还没有正式择日子,不是冬月,就是腊月。”
珠亮比舒舒小两岁,今年十八,清如也十七,小两口订婚还是在舒舒大婚之前,都四、五年了。
等到福松成亲后,董鄂家的长媳也要进门。
九格格带了欢喜,道:“那等到年后,我给清如格格下帖子,嫂子带她一起来玩。”
按照京城规矩,只要中间过了年,就不算新妇,出门也便宜些。
舒舒却是摇头,看了眼没有显怀的肚子,道:“怕是不行,年后我要待产,出月子要在三、四月了。”
九格格点头道:“不着急,那就等嫂子出月子。”
舒舒微微颔首。
等到喝完杯中茶,九格格就起身离开,不许舒舒出来送。
舒舒道:“刚吃完,也要消消食儿……”
姑嫂两个出来,如今已经出了伏,立秋时节。
秋高气爽。
碧空如洗。
院子里一棵杨树,树叶已经泛黄,有些秋意。
九格格看了一眼,跟舒舒道:“京城这个时候还燥着,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塞外却要开始落叶了。”
舒舒道:“这还不算北边,看前人笔记,宁古塔每年进八月就要下雪,要将近到端午节才雪化,一年八个月是冬天。”
九格格听了忙道:“我还是爱京城,虽说冬天冷、夏天热的,可胜在四节分明……”
明早她们要启程回京,因为舒舒是孕妇,路上并不打算走的快,两人就约好了辰正出发,九格格就回去了……
京城,南书房。
忙碌了半日下来,三阿哥坐得腰酸背痛,起身在地上踱步。
七阿哥也往后扬了扬,脖子都要僵了。
五阿哥倒是难得,正在翻看着理藩院的题本,主要是漠南蒙古会盟与漠北蒙古的。
漠南蒙古会盟这里,顺顺利利。
科尔沁的几位老辈子王公台吉也都健在,出席了会盟。
五阿哥记下,等到太后回来,就能跟太后说说,叫她老人家也放心。
还能骑马奔波上千里去会盟,舅爷们身子骨还不错。
漠北那边,他则是留心土谢图汗部的消息。
四额驸被革汗王,之前升的亲王也降回到郡王。
五阿哥本担心四公主,晓得姐姐是要强的。
要是四额驸的爵位一革到底,那姐姐也伤体面。
现下这样正好,四额驸虽丢了土谢图汗,可退回到原来的郡王,依旧是一旗之主。
五阿哥放下心事,将撂下了题本。
十阿哥不在,午饭后去宗人府了。
“心裕的案子也该审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议罪了没有?”
五阿哥随口说道。
三阿哥止住脚步,酸溜溜道:“宗人府那边的行事,不过是往重了议,给汗阿玛施恩的余地……”
五阿哥惊讶道:“不能吧?那可是安郡王的亲舅舅,真要罪名议高了,不怕挨骂?”
如今在宗人府拘押审讯的一等伯心裕是索尼第五子,安郡王生母是索尼之女,两人是亲舅甥。
三阿哥道:“安郡王行事,外头只有赞的,最是爱名的人,还能明目张胆徇私不成?”
也就是八旗人少,勋贵都是亲戚,否则这种舅甥关系,本该回避的。
御前没有发话让安郡王回避,也是对安郡王的信重。
七阿哥沉吟着说道:“就算安郡王回避,也是苏努贝子主事,苏努贝子素来与安郡王府往来交好,这议罪也会按照安郡王的意思来。”
两家是两辈子的交情,早在安和郡王在世时,苏努就跟那边关系好。
五阿哥听了挺高兴,道:“不徇私好,就该重罚。”
三阿哥看着五阿哥,道:“想什么呢?这宗人府只是议罪,最后还是经御前,为了昭显皇家恩典,到时候肯定要从轻,安郡王这肚子里弯弯道道不少,既讨好汗阿玛,又卖好给太子爷……”
他之前酸溜溜的,也是因为这个。
心裕是老鼠,可太子是玉瓶。
有太子在,赫舍里家不会再出现一个处死籍没的罪人。
心裕这件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同样是外家,他的外家马家跟马家的姻亲金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差距好大。
这会儿功夫,门帘挑开,十阿哥从外头回来,额头上汗津津的。
五阿哥见状,道:“怎么大晌午的回来了,日头正足?”
三阿哥只是道:“快说说,心裕是怎么议的罪?”
七阿哥没有言语,却是看出十阿哥神色有异。
十阿哥没有着急回话,倒了一杯凉茶,“咕嘟咕嘟”地喝了,才道:“没议,又查出别的了,这几日刑讯赫舍里家户下人,查出来三十五年索额图藏匿财物……”
索额图抄家时,按照皇父吩咐,众皇子都去见识了一回的。
三阿哥吸气道:“这是贪了多少?面上那么些财产,竟不是全部?”
五阿哥纳罕道:“他不是康熙十九年就卸了大学士么,都是那之前贪的?”
关于索额图的风光,对皇子们来说,都是传说中的事情了。
五阿哥记事的时候,索额图就已经不是大学士。
三阿哥道:“许是他当大学士那十来年,正是三藩之乱的时候,中间还跟着治黄河……”
战端一起,这银子就如流水似的,这中间能动心思的地方就多了。
“藏哪了?”
七阿哥道。
十阿哥蹙眉道:“说是索额图长女众圣保的墓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