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四个兄弟,判决天差地别。
金依仁截留贡品,绞立决已经是轻判。
他两个同胞兄弟,也都抄家,这是跟着沾边的。
可金依尧怎么就逃过一劫了?
革职,留任。
这都是朝中京堂才有的牌面。
罪名是实的,能力也是实的。
等到一年半载或三年两载的,差事做的好了,复职也不是不可能。
金家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这个待遇?
金家回京三个月,正经得罪了不少人。
尤其是之前补缺被顶了的人家,谁没有三门亲戚,这时候也等着“落井下石”。
结果金家这里有一条漏网之鱼。
肯定要打听打听。
然后大家就晓得这位是江宁织造曹寅的连襟、苏州织造李煦的堂妹夫,是曹家在京城请托保全下来的。
就曹荃先头那四处打听钻营的劲儿,也都在大家眼中。
打听到曹荃,也就晓得这拜的真佛是哪一个了。
九爷!
谁能想到啊?
金依仁在内务府后阳奉阴违的,九爷居然没计较,还保全了金依尧。
再往后,就有人提及金依尧的差事,正是九爷手下当用的。
有了金依仁在前头用人唯亲的对比,九爷的优点就显出来了。
能者居之。
唯才是举。
包衣中的大户人家不做点评,可中下层提及九阿哥,就逆转了口碑。
九爷居然不小气,大度着呢……
慎刑司。
隔着栅栏的金家三兄弟,面面相觑。
大半个月的牢狱之灾,使得兄弟几个都失了往日意气风发,多了憔悴。
前半辈子,他们都是长在富贵乡。
回了京城这权贵云集之地,他们因长兄的缘故,也有一番体面。
结果富贵如浮云,说散就散了。
其中金依礼跟金依圣都要流放宁古塔,明日就要出京。
金依尧这里没有其他罪过,可是也如惊弓之鸟。
他不是来看兄长们笑话的,而是探问究竟的,眼见着眼前没有旁人,压低了音量,道:“二哥,七哥,这祸事根子在杭州,如此算了结了么?”
到京城后的太平景象,让他们忘记了离开杭州的仓促。
可是在监狱里大半个月,往回想,大家就晓得罪不在京城,也不在内务府。
后头长兄的罪名,确实也是织造任上的罪名。
金依尧跟长兄差着岁数,又是异母兄弟,对长兄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不过他觉得三哥跟七哥晓得的也有数,要不然不会保全性命。
金依圣摇摇头,灰心道:“不晓得,应该结了吧,一个罪名也不兴罚两回。”
他年岁跟金依尧相仿,两兄弟也亲近。
他觉得兄弟之间一个问罪,一个幸免,不单单是弟弟有两门好姻亲的缘故,还因为分家时家产分的少了。
分家是大哥主持的,自是偏着同胞兄弟。
金家公中的产业有限,大头都在他们母亲名下。
生母的嫁妆,分给亲生子,这到哪里都说得过去。
可是金依礼跟金依圣也晓得自己的跟脚,当年举家到杭州织造府,是借着大学士堂伯的光,才得了肥缺。
他们的生母,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就是出身包衣中的寻常人家。
那些所谓的嫁妆,不过是金家早年在杭州侵占所得。
皇上要查金家,自然能查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为什么庶房一个也没有牵扯进来的缘故。
早年分家的时候,他们觉得半辈子无忧,确实也没有了上进之心。
如今被那份家资拖累,也是罪有应得。
金依礼看着金依尧,带了恳求道:“我跟你七哥明日就走了,官差这里,还劳烦八弟打点。”
他年将四十,想得比金依圣还要多些。
前程这里不想了,可要是遇到大赦,能不能回京,还要靠京城这里斡旋。
要不然他们这些流犯与家属,得了赦免,也无力回京。
所以嫉妒与不忿都压下了,只想的是维系关系。
只看他们之前在慎刑司,外头的几个庶兄弟面都没露,就晓得是指不上的。
金依尧道:“三哥放心,打点差役的银封已经预备好了,还有厚衣裳也预备齐全……”
说到这里,他有些黯然道:“大哥已经装殓,停在广惠寺,大嫂跟侄儿们,我也尽力看顾……”
虽说不是同母,可是他少年丧父,也是长兄抚养,亲事是父辈定的,却是长兄给操办的。
金依礼道:“辛苦八弟了。”
金依圣看着金依尧道:“尽力而为,先保全自己个儿,好好当差,立住了再说其他。”
金依尧点头,带了惶恐。
对于京城,他生出畏惧。
明日送完兄嫂出发,他就打算回通州了。
金家大戏落幕,大家看的意犹未尽。
对于金依尧这个金八爷也在世人面前留下了初印象,年轻,二十来岁,长得好,做人也算爷们,不避嫌疑,给长兄金依仁棺敛,当了不少东西换银子,给流放的兄嫂侄儿们置办了衣。
内务府这里,自然是
九阿哥跟曹顺道:“是个明白人,往后你大伯那里应该不用操心了。”
这个时候不是躲的时候,真要那样名声坏了,往后旁人也不尊重。
现在这样,不过是抛费几百两银子,全了兄弟情义,才是明智之举。
随着金家官司揭开,金家分家之事也爆出来。
《大清律》上写着,分家不论嫡庶、诸子均分。
金家这里不是长辈住持的分家,而是金依仁这个长兄住持的,家产大头都记在亡母名下,何其不公,这对弟弟们失了友爱。
金依尧可以独善其身,可眼下讲究的是人死债消。
逝者为大。
曹顺点头道:“金姨夫跟奴才父亲也投契,最爱纳兰词,早年还想过参加八旗科举。”
九阿哥明白了,这个金依尧也是爱读书的,在乎礼义廉耻。
他摸着下巴,想着金依仁在内务府的做派,也有些文官的气度。
都是读过书的,怎么不想着忠君呢?
等到曹顺下去,九阿哥就问十二阿哥道:“从金依仁身上,学到什么教训没有?”
十二阿哥想了想金依仁的做派,道:“不能失了敬畏之心,失了敬畏,就是取死之道。”
虽说不晓得金依仁除了截留贡品,在杭州还犯了什么罪,可既是为了敛财,不过就是瞒上欺下。
对皇父来说,欺下可以容忍,瞒上却万万不能容。
九阿哥赞道:“不错,说到点子上了,内务府管着皇家事务,离皇家最近,越是如此,咱们行事才越要守规矩,咱们是皇子,要是小错,汗阿玛不会重罚,可是人不经惯,要是猖獗了,就要出大错了。”
十二阿哥垂手听了。
九阿哥看着他笑道:“明天四月初六,就是初定礼了,你紧张不紧张?”
随着初定日敲定,九阿哥逗了十二阿哥好几次。
十二阿哥从最初的腼腆,也到了现在的不动声色,不答反问道:“九哥当时紧张么?”
九阿哥扬着下巴,得意道:“爷紧张什么?初定礼前,爷见过你九嫂,打过交道,早熟了的,不像你,怪可怜的,现下还没见过富察格格!”
十二阿哥很想要问一句,所谓打过交道,就是在北城兵马司衙门打官司么?
这交道打得的很别致。
不过想到明日还要劳烦九阿哥,他将话憋回去了。
听说马齐大人兄弟四人,马齐大人有七、八个儿子。
十二阿哥想到明天要见那么多人,有些头皮发麻……
九皇子府,正院,书房。
舒舒正在看图纸,是十阿哥送回来的。
十阿哥去年跟苏努贝子置换了一块海淀的地,打算跟九阿哥一起修别院,分了一半地给九阿哥,前几日将地契跟图纸送来了。
眼下其他皇子阿哥没有修园子的意思,他们排在后头的也不好轻动,事情就搁置下来。
不过就算不修园子,这几十亩也可以先用起来,中间有两个海子。
可以种荷跟养鱼,即便不大张旗鼓修园子,可是要做个垂钓之所呢?
将钓鱼这个爱好推广推广?
闲人多,适合发展休闲爱好。
至于钓鱼工具,那指定也是没有最好,只有最贵。
想到这里,舒舒翻出自己的产业册子,看下来各铺子的状况。
到时候可以挑个不赚钱的铺子,改成专卖渔具。
京城的鸟市,生意都特别好,就是因为那是消磨时间的。
可跟钓鱼比起来,其他的爱好就是弟弟了。
人骨子里都有赌性。
钓鱼也是一种开盲盒,收获的那一刻促进多巴胺分泌,是其他休闲无法比拟的乐趣。
尤其是适合中老年的王公勋贵……
舒舒想到这个,就觉得不用渔具铺子了。
直接将自己的垂钓园里,设个小铺就行了,更省事。
她就拿了纸笔,写了个垂钓园的规划。
除了养鱼虾,再盖几处屋子。
有陈设钓具的,有更衣的,还有宴会厅直接吃全鱼宴。
舒舒觉得,就算生意不好,自娱自乐也不错。
她写的出神,没听到九阿哥回来的动静。
等她撂下笔,九阿哥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他看了个齐全,却是为难道:“这生意要是好了,往后园子不好改,十弟送咱们这个地,是奔着跟咱们做邻居来的……”
对于九阿哥来说,就算是不缺银子,也乐意赚银子,支持舒舒开源。
可是这个开源跟兄弟情分相比,他还是选择兄弟情分。
舒舒晓得自己是兴奋过头了。
既是打算以后要自住的地方,确实不宜经营,要不然三、五年做下来,生意做开了,也该开始修建园子了。
可是百望山庄子也不行,那边养着家禽家畜,最忌讳人多。
她就道:“咱们还有一个海淀小庄,太子妃给的那个,还没有规划,佃户种着地。”
九阿哥道:“嗯,那个好,地方还更大些,咱们搬海淀后,抽空去看看……”
他看着舒舒的规划书,道:“这个垂钓园不能什么人都招待,得划出身份限制来,四品以上或五品以上,要不然乱糟糟的,就不是清净地界了……”
舒舒想到一件事,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好像不大好。
容易生弊端。
今年已经是四十年,康熙对儿子们的戒备越来越重。
这有个可以集会交流的地方,太惹眼了。
她立时有了取舍,道:“垂钓园还做,就是不对外经营,到时候咱们自己在那边请客吃饭就行了,到时候说不得还能请太后跟娘娘过去钓鱼,吃全鱼宴。”
家里已经不差钱,就该提升生活质量了。
九阿哥瞪大眼睛,看着舒舒道:“这么大个园子,就为了咱们住海淀的时候请客吃饭使?”
会不会太浪费?
舒舒点头道:“到时候咱们也有个消磨时间的地方,挺好的……”
说到这里,她跟九阿哥解释了一下,道:“海淀那里都是王公大臣的园子,不是做买卖的地界,冒然在那里经营,容易出乱子,没有必要。”
九阿哥拿着那规划书,仔细看了一遍,很是舍不得,道:“这种连吃带玩的地方,八旗纨绔肯定喜欢,确实不宜在海淀,爷回头看看,就算不经营垂钓园,做其他的也好,吃喝玩乐一体的地方……”
天凉快了,可是颈椎病诱发手指发麻,影响码字,无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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