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才二十一岁,即便真的子嗣艰难,还有十年二十年的余地。
不过这回京城的流言……
康熙的脸色发黑,道:“郭络罗氏太不晓得规矩!”
太医院不说汇聚天下最好的大夫,也差不多。
八福晋却因为没有立时见到药效,就对太医院的医术大放厥词,借此请了二十几个外头的大夫上门。
还有那八阿哥肾虚之类的症状,即便真的有大夫诊断出来,也不会有人敢在外宣扬。
这就是女人的报复,不晓得大体,不顾大局。
康熙厌极了八福晋,恨不得代子休妻,可是安郡王眼下是宗令,他正在安抚安郡王一脉。
还有这次的传言,不好拿到台面上说。
就算要惩治八福晋,也要换个其他名正言顺的说辞。
大阿哥没有跟八福晋打过交道,也不好点评兄弟媳妇,只挑八阿哥的不足,道:“平日里太和气了,旁人就敢蹬鼻子上脸,还是要拿出皇子的威势来。”
康熙想到了八阿哥的好人缘,收了不舍,讥诮道:“礼贤下士,前提是士,到了八阿哥这里可倒好,倒是不挑人,被人轻蔑也是自找的……”
大阿哥道:“打小爱求全,许是因为身体不足的缘故,才越发争强好胜了,等大些了,心里平了,就好了。”
康熙想着“争强好胜”四个字。
说得好听是争强好胜,说的直白就是野心勃勃。
八阿哥是头一波皇子中年岁最小的,可是他的要强,却是都在大家眼中,恨不得文韬武略都压过哥哥们。
只是他年岁差了一大截,人力之不及也,也没有如愿。
小孩子有上进心不讨厌,可是二十来岁的皇子有上进心?
那是奔着什么去的?
康熙神色淡了下来,对八阿哥生出的那一点点怜悯也都散了……
等到大阿哥从御前下来,十四阿哥已经在等着了。
“大哥……”
十四阿哥叫了一声,就凑了上来,很是殷勤模样。
大阿哥纳罕,看了他一眼,道:“大冷天,跑到外头做什么?”
十四阿哥带了讨好道:“这不是想大哥了么,就过来跟大哥亲近亲近!”
大阿哥看着他,直接拆穿道:“是想要打听兵部行走的事儿?太早了,还有整一年呢。”
十四阿哥今年十四,明年还要在上书房再待一年才能出来当差。
十四阿哥笑道:“瞧您说的,就算不打听,兄弟就不能亲近亲近?”
大阿哥翻了个白眼,道:“亲近个屁,不嫌爷老了?”
十四阿哥忙道:“是弟弟嘴欠,瞎白话,您大人大量,就别跟弟弟计较这个了。”
大阿哥见他如此,也不计较,只道:“你往后行事多想想,说话之前也是,立身正了,就不用担心。”
明明打小任性,跟小霸王似的,眼下瞧着也可怜。
十四阿哥耷拉着脑袋,神色怏怏,小声道:“大哥,说不怕是假的,那位但凡是大哥这样的心胸,弟弟都不会这样惶恐。”
大阿哥道:“你安生几年就过了,就算他想要翻旧账,还有汗阿玛在呢!”
十四阿哥可怜巴巴地看了大阿哥一眼。
太子又不傻,等到他真正翻旧账的时候,肯定是汗阿玛不在的时候。
他的意思,都在脸上写着。
大阿哥却不好说什么的。
真要到了那日,太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自己还排在十四阿哥前头。
兄弟两个,一时之间,竟是都有些怅然。
十四阿哥眼珠子转了转,伸出巴掌大,小声道:“大哥、我,还有八哥,这就三个,要是能再拉上九哥跟十哥,就是五个了!”
大阿哥瞪了他一眼,道:“你那是找抽!在兄弟之间拉帮结伙,想要做什么?别做梦了,汗阿玛不会允的!”
太子那边有十三阿哥,自己这里有八阿哥。
两人有微妙的平衡,这是皇父允许的对峙。
可要是拉其他皇子下水,皇父不会看着的。
十四阿哥闭上嘴巴。
大阿哥看着他道:“你安生在上书房念书,别寻思这些没用的,想要凑人头也不是这个时候……”
说罢,他不再理会十四阿哥,从腰间摘了酒囊,喝了一口,大踏步地走了。
十四阿哥抿着嘴巴,跟在大阿哥身后离开。
他嘴上说的不是真正的打算。
真正的打算就是他亲近大阿哥,凑半个人头。
回头等到大阿哥跟太子两败俱伤的时候,看着能不能捡个漏儿。
方才提了一嘴九阿哥跟十阿哥,他也是试探大阿哥。
毕竟平时九阿哥在兄弟里的人缘最好,谁晓得大阿哥有没有其他心思。
如今十四阿哥探了个底儿,也算是放心了不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不着急,是按照十年八年计划的……
*
次日,圣驾回宫。
留京的皇子与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都在大清门内列队迎候。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也不例外。
差不多辰初就过来候着了。
三阿哥、五阿哥与七阿哥也是如此。
不见八阿哥。
三阿哥好奇道:“难道是出京迎驾了,也没听说有旨意啊?”
五阿哥道:“昨儿不是不舒坦么?是不是又病了?”
七阿哥沉默,没有说话。
九阿哥小声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见人,在躲羞?”
三阿哥听了,皱眉道:“这躲得了么?总不能不见人吧?”
五阿哥听着迷糊,道:“八阿哥怎么了?羞什么?”
三阿哥犹豫着怎么说。
九阿哥总结道:“外头说他‘不行’……”
五阿哥不高兴道:“哪个王八羔子嚼这个舌头?揭人不揭短……”
他的想法比较简单。
八阿哥身份在这里摆着,没有人敢造谣,那应该说的就是真的。
可是真的,也不兴说。
忒损!
七阿哥听着五阿哥的话,抬头望天。
幸好八阿哥没过来排班迎驾,要不然听到这话,得气个半死。
九阿哥看着五阿哥,嘴角直抽抽,道:“五哥您这话说的,外头瞎传,您不说帮着辩白辩白,还给砸实了,您还是在理藩院混日子吧,千万别赶上刑部的差事,省得弄出冤案来!”
五阿哥摸着肚子道:“那传的是瞎话?八阿哥这是得罪谁了?”
三阿哥跟七阿哥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我是爷们,才不会使这种赖赖唧唧的娘们手段埋汰人,再说了八哥跟我那些恩怨,不是都了了么,又是铺子,又是庄子的,我也没吃亏!”
两人就是故意逗九阿哥罢了,当然晓得跟九阿哥无关。
九阿哥心眼是不大,不过有个优点,有仇就报,报了就算。
天色大亮。
圣驾也回宫了。
大家跟着圣驾来到乾清宫外。
少一时,梁九功出来,传了三阿哥与五阿哥进去,其他人就叫散了。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回了内务府,十三阿哥也跟着过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七,十三阿哥的婚期是腊月二十,还剩下三天。
九阿哥打趣道:“着急了?放心吧,都有规程在,预备得妥当了!”
十三阿哥道:“九哥,如今三九天气,到时候喜棚在院子里,会不会太冷了?”
九阿哥道:“那也没有法子,只能多多加炭盆吧,到时候有超的,给你记账。”
十三阿哥道:“那膳桌多上几个锅子吧,要不凉了也没法吃。”
九阿哥好笑道:“还用你想到这个?放心吧,都给你预备得妥妥当当,你这几日该睡睡、该吃吃,到时候精精神神地等着做新郎就是了!”
十三阿哥抱拳道:“那弟弟就不操心了,劳烦九哥跟十二哥!”
九阿哥摆手道:“快回去梳洗吧,折腾大半月,也辛苦!”
寒冬腊月赶路,就算是坐车也遭罪。
十三阿哥就回阿哥所去了。
*
西暖阁中,五阿哥是凑数的。
主要是康熙跟三阿哥说话。
康熙也问了八阿哥传言之事,三阿哥就说了自己的猜测,振振有词道:“这幕后之人没安好心,就是奔着八阿哥的名声去的,应该是去年在刑部时得罪人了,等到机会才抽冷子使坏……”
康熙看着三阿哥,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已经叫人查清楚前后内情,就要被三阿哥给带沟里去。
五阿哥在旁听着,却觉得有道理,点头附和。
三阿哥见康熙没有否认他的话,只以为自己说的靠谱,迟疑了一下,道:“能在刑部弄权的,都有靠山,就是不晓得是下五旗哪家王公……瞧着他们恶心人的手段,胆子也寻常,只敢这样暗搓搓害人!”
康熙若有所思。
去年刑部揭开的“宰白鸭”案,并没有深追究,只查到一个满侍郎就结案了。
真要说起来,后头还真有涉及的宗室与勋贵。
只是这几年宗室动荡,快换一茬王爷了,不好再逮着宗室不放,否则显得刻薄寡恩。
门口有了动静,是宫门口的太监给梁九功传话,八贝勒求见。
康熙挑挑眉,点头道:“传!”
梁九功应着,出去引了八阿哥进来。
八阿哥低着头,看不到脸上。
端罩里头的袍子,也换成了带领子的。
三阿哥与五阿哥没有告辞,都看着八阿哥。
要是没告病,那方才迎驾怎么不排班?
要是告病了,怎么又往御前来了?
八阿哥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神色一愣。
康熙已经看到八阿哥脸上不对,生出怒火来。
那三、四道血痂是怎么回事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