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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汗阿玛圣明(打滚求月票)
    次日,夏至。

    康熙出斋宫,出安定门,前往方泽坛祭地。

    如今的太常寺少卿委署太常寺卿,不是旁人,正是已致仕大学士张英长子张廷瓒。

    康熙行完祭礼后,传了张廷瓒上前。

    张廷瓒进士出身,曾为日讲起居注官,也曾随扈三征漠北。

    康熙对他印象极好,才将他指给九阿哥为典仪,想着教导九阿哥读书。

    眼下张英已经致仕,张廷瓒的资历升小九卿也足够。

    康熙想着今日祭礼筹备,简朴不失隆重,正和心意,就道:“爱卿的差事妥帖,委署两字可以去了。”

    张廷瓒忙谢恩。

    自从老父还乡,他就晓得有这一日,没想到会这样快。

    康熙没有提皇子府典仪之事,张廷瓒也没有提。

    左右九阿哥那边缺多人少,不用着急腾地方。

    关键是张廷瓒不想现在搬家。

    往哪里搬?

    汉官多在南城赁房而居,可是他妻子现下正身怀六甲的,不宜搬迁。

    不管如何,京官正三品是一道坎儿。

    张廷瓒熬上来了,前程可期。

    等到资历够了,下一步就是六部侍郎。

    他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还有二十来年可以熬,到时候封阁拜相,也未必没有可能。

    康熙心情也好。

    这朝廷之上,需要满官,也需要汉官。

    张家在江南儒林也名声鹊起,张家人得用,也是稳了江南士人的心。

    张廷瓒的弟弟张廷玉行事也不错,听说在翰林院满文功课也好,等到散馆可以入值南书房,只是才学够了,可心思多巧,不如其兄性子质朴。

    康熙更喜张廷瓒人品,将他放在九阿哥身边,也是希望九阿哥能见贤思齐。

    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小半天,等回到乾清宫,晓得这几日宫里宫外事情,他的脸就耷拉下来。

    他亲临永和宫的次数,虽不如去翊坤宫多,可是三两个月也要过去一遭的。

    对于德妃,他平日里也多给体面,也记得她身边宫人。

    “伤势如何了?”康熙问赵昌道。

    赵昌道:“昨日已经退了高热,只是伤口有些深,太医院那边归档写着会留疤。”

    主人跟前当差的,貌有瑕跟残废差不多,都要清退的。

    康熙登基四十年,到了如今,朝廷之上无人掣肘,开始喜欢好名声。

    不管是皇子残暴,还是妃嫔残暴,都不是他所愿。

    “传德妃……”

    康熙望向了梁九功,吩咐道。

    梁九功应了,退了下去,前往永和宫。

    前几日随着康熙斋戒,梁九功与魏珠也随侍在斋宫,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

    梁九功不由腹诽。

    难道这女子上了岁数,就可憎了?

    德妃虽比不得宜妃伶俐、也比不得惠妃周全,可也有自己的长处,否则也不会后来居上。

    结果日益荣嫔化,行事开始不着四六……

    永和宫里,德妃穿戴整齐,手中拿了折子,还在踌躇。

    九格格都晓得康熙的秉性,况且德妃?

    她权衡利弊后,也晓得自己犯蠢了。

    皇上最是怜弱,鲜少打骂宫人。

    这后宫之中,几十年下来,只有解语花,没有刺玫儿。

    皇上不好那一口,也不喜女子尖刻。

    自己的处理方式,确实不大妥当。

    可是想着四阿哥的无视,想着九格格的呲哒,德妃心里也憋火。

    她正想着什么时候打发人去御前,要在午饭之前么?

    结果,梁九功就到了。

    德妃默默,也没有叫肩辇,就直接跟梁九功步行到了乾清宫。

    西暖阁中,侍膳太监在请示传膳事宜,康熙道:“稍后再传……”

    想着早上见过的膳单,他就道:“那道红焖羊肉,赏延禧宫妃,羊杂锅,赏承乾宫嫔;烧茄子,赏永和宫贵人……”

    侍膳太监应着,下去了。

    梁九功带了德妃进来。

    康熙看着德妃,见她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冷哼一声,脸上没了笑模样。

    早先他觉得德妃心软良善,虽早就封嫔册妃,可是对同期入宫的良嫔跟万琉哈贵人多有照顾。

    因此,即便德妃偶尔偏执,一味护着十四阿哥,对四阿哥多有不公平之处,康熙也没有太计较。

    德妃产育六次,夭折了一半,剩下三个儿女,也只有一人在旁,有可怜之处。

    今日总算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的孩子是宝贝,别人的孩子就是草芥不成?

    吃斋念佛,都成了装样子。

    看着康熙冷脸,德妃倒是能屈能伸,屈膝道:“给皇上请安,也跟您请罪来了。”

    康熙淡淡道:“什么罪?朕倒要听听,你入宫三十年,前头都明白了,怎么眼下就偏偏糊涂了?”

    德妃苦笑道:“臣妾也不晓得缘故,只要关于十四阿哥,臣妾就顾不得周全了,只想着护着他,护住他……”

    康熙冷着脸道:“在你眼中,朕这个汗阿玛是摆设,不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德妃本屈膝半蹲着,康熙没有叫起,眼下就有些站不稳。

    她喃喃道:“臣妾实在怕了,前头小六跟小七还罢了,只当他们福薄,可是十二格格,已经养到十二岁,种了痘,不是立不住的年岁,怎么就……自十二格格殇了,十四阿哥就成了臣妾的命根子,臣妾吃不好,睡不好,就怕……”

    后头的话,她无法说出口,眼泪已经“啪嗒啪嗒”的掉。

    康熙心下一颤。

    十二格格,是德妃幼女,比十四阿哥大两岁,十二岁的时候殇了。

    死因是什么?

    风寒。

    时间是三十五年三月,春夏交替之时。

    早先并不觉得有什么蹊跷,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态。

    这宫里,夭亡的孩子多了。

    可真要说起来,上了十岁,还殇了的只有十二格格跟十一阿哥。

    在想着后头清查格格所时,里头复杂的包衣人手。

    康熙心里生出愧疚。

    就算没有人害十二格格,可是没有被照顾好,却是真真的。

    想想德妃性子,年轻时也不伶俐,可却是没有这样偏执。

    康熙生出几分怜惜,面上却不显,只道:“你这样纵容,不是爱子,而是害子……”

    说到这里,他望向梁九功道:“去乾东头所,传朕的话,十四阿哥荒废课业,致弓箭伤人,当罚银一年,补给伤者;遇事没有担当,连累妃母担心,是为不孝,鞭二十以儆效尤;另从侍卫处遴选两侍卫,明日起入头所当差,监管十四阿哥射箭,每日需射足三百支!”

    梁九功应声下去。

    德妃见状,不免着急,道:“皇上,不怪十四阿哥,是臣妾牵挂儿子,爱操心,敛在前头……”

    康熙看着德妃,不言语。

    德妃也安静下来,双手揉着帕子,心里悬着。

    康熙道:“往后头所之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德妃脸色泛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哑着嗓子道:“那……往后皇上管教十四阿哥?他早晓得错了,也长了教训,往后不会再肆意……”

    康熙冷笑。

    长了教训?

    这就是长了教训,直接射箭吓唬宫女,将长弓砸到宫女头上?!

    虽说是无心伤人,可也没有存什么好心思,存了吓唬戏弄之意。

    不过因这一条,康熙也晓得那些事关男男女女的猜测都是扯淡,十四阿哥还没有开窍。

    但凡晓得男女之事,对女子有一二怜爱,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外头的奴才传闲话也越来越没谱,这是紫禁城,再任由他们发挥下去,就要成淫窝了。

    德妃说到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

    康熙本想要呵斥她两句,可是看到她鬓角星星点点的,想着她的年岁,要呵斥的话就堵在嘴里。

    不年轻了,不是训了就能改脾气的年岁。

    他想到了荣嫔。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荣嫔也好,德妃也好,都没有强对地方。

    为什么她们不能像宜妃那样,保持初心,全心全意信赖自己呢?

    康熙有些怅然,有些疲惫。

    德妃见状,不敢再说十四阿哥,羞愧道:“是臣妾糊涂,让皇上跟着操心了……”

    康熙看着德妃道:“平日里多跟惠妃跟宜妃学学,儿女大了,该撒手就撒手。”

    德妃听了,眼皮耷拉着,心中不服气。

    能一样么?

    大阿哥落地就抱到宫外去了,六岁才回宫,又到了单独住的年岁,就被皇上安置在撷芳殿,不在内廷。

    惠妃一年见上三、四次儿子,母子不亲近,只有哄着的,怎么管教?

    宜妃那里,更不用说,就不是会带孩子的,只会媚上,并不将儿子当回事儿。

    自己这里,却是无人能比的慈心。

    康熙见状,晓得德妃没有听进去。

    因为现在阿哥所宽敞,他早先的打算,是等过几年,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儿女多了,住不开了,再想着他们三个小阿哥出宫之事。

    可是眼见着德妃如此,康熙觉得可以叫九阿哥留心内务府的空地皮了。

    十四阿哥并不是愚钝的,也晓得会看脸色,就是不识惯。

    不惯着,就老实了。

    有人惯着,就要废了。

    还要早点儿隔开德妃与十四阿哥。

    还有十四阿哥的福晋,也要找性子刚强,能管着十四阿哥的才行。

    德妃哪里晓得,康熙已经想着让十四阿哥出宫之事了。

    她虽担心十四阿哥的那二十鞭子,却也庆幸。

    对皇上来说,肯罚是好事儿。

    外头那些污秽的话,她也听到不少。

    皇上此举,也是破了那些质疑十四阿哥品性的谣言。

    *

    乾东头所,前院。

    十四阿哥闭眼趴在长凳上,双手紧握。

    真是丢人死了!

    诸皇子中,被赏了鞭子的,他是第一人!

    可是他也松了一口气。

    不理不睬,比鞭子更吓人……

    *

    梁九功带人去头所,又是在院子里打的鞭子,消息立时就传开了。

    等到梁九功带人回乾清宫复命,内务府本堂衙门这里也得了消息。

    九阿哥听着二十鞭,不由呲牙,跟十二阿哥道:“不知道扒没扒裤子?也不知道是隔着裤子打疼,还是光屁股打疼?”

    十二阿哥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个就不必关心了吧?

    九阿哥随后撇撇嘴,道:“便宜他了,只给了二十鞭,再来二十都是该得的!”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他神情也松弛下来。

    还是汗阿玛圣明,本就是小事儿,就该摊开了说。

    遮遮掩掩的,外头不知详情,才越传越邪乎,事情反而会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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