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的时候,十阿哥进了城。
马车直接停在了九皇子府。
门房崔百岁见了,忙上前来请安,将人往里迎。
换了旁人过来,要等通报,十阿哥却不用。
十阿哥道:“爷不进了,叫人卸车!”
崔百岁一边叫人,一边吩咐人往里传话。
一车野味还没卸完,九阿哥也得了消息,从正院溜达过来。
“这么早?还以为你得明天回来!”九阿哥道。
“明儿也是干闲着,就提前回来了。”
十阿哥说着,指着地上卸下来的几堆东西道:“那边是十三跟十四的,剩下那些是弟弟的。”
十阿哥自己狩猎的野味不多,可是带着侍卫、护军去的,缴获就很是丰厚。
九阿哥看了一圈道:“太多了吧,得有六、七头鹿、十几个狍子,这怎么吃得完?”
十阿哥笑道:“不是还有齐大人那边?可以叫福松带些回去,剩下的吃不完做肉脯也行。”
九阿哥点头道:“那也行,你九嫂现在不爱吃饭,也不能老吃牛肉……”
十阿哥道:“那您歇着,弟弟去四哥府上一趟,两个小的还给四哥预备了些,”
九阿哥想了想,道:“爷跟你一块过去,四哥昨天折腾着凉了,家里养着呢。”
十阿哥意外道:“赶路的缘故?”
他是知晓四阿哥昨天为了土豆的事情回来的。
没想到这么不禁折腾。
九阿哥摇摇头道:“不全是,身上衣服厚了,在屋子里也没好意思脱,爷当时也没察觉,出了汗又往园子里折腾两回……”
兄弟俩说着话,移步到四贝勒府门口。
这边的门房出来,十阿哥就道:“是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给这边的野味,爷带过来,叫人抬了去吧!”
总共一车,很快就卸下来。
四福晋得了消息,赶了出来,道:“劳烦十叔……”
十阿哥恭敬道:“您客气,那弟弟先回了,还没有梳洗。”
四福晋点头,又对九阿哥道:“也谢谢九叔的药,我们爷喝了发了汗,已经好些了。”
九阿哥痛快道:“家里还有呢,不够打发人去取就是。”
寒暄两句,兄弟俩就离了四贝勒府门口。
九阿哥瞧着十阿哥,小声道:“你怎么没给四哥预备些?像十三那样添两样也不费事……”
就算早先不打交道,现在一条街住着,也少不了往来。
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费事。
十阿哥小声道:“不用,弟弟要是四处交好,该有人去御前跟毓庆宫说小话了!”
九阿哥不满道:“汗阿玛盼着儿子兄友弟恭,怎么还两样待?”
贵妃之子不贵妃之子的,只要汗阿玛不在意,其他人也就看着平平了。
十阿哥微笑道:“我本也不耐烦交际,跟九哥好就行了。”
九阿哥心疼道:“可是这束手束脚的也不是回事啊,要不改天咱们找汗阿玛好好商量商量?”
爵不封就不封吧,旗属人口不拨也行,省了是非。
可要是兄弟之间正常的往来交际,都会叫太子忌惮,那太子也太小心眼了。
十阿哥摇头道:“不用,现在挺好的,日子简单,省心省力的。”
九阿哥想到自己身上,不免生出担心,道:“那爷现在人缘这么好,太子会不会忌惮?”
他真心觉得自己是兄弟之中人缘最好的一个。
上面敬着哥哥们,下头也疼爱弟弟。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
这还是他的九哥,打小就是这样自信。
瞧着九哥神色,这居然不是打趣,而是真心这么想。
十阿哥就道:“只要九哥不入朝,不联络朝臣,就没事……”
九阿哥点头道:“好,那我就守着内务府,真要去六部学差事,要是跟三哥凑到一起,估计不是他损爷,就是爷损他;四哥就算了,性子急急燥燥的,还勤快的狠了;五哥倒是不错,就怕汗阿玛不乐意我们学一样的差事……”
要是碰到八阿哥,那他更是难熬。
眼见天色越发黑了。
两人也没有再说其他,十阿哥就回府去了。
九阿哥这里则是叫人挑拣了一头鹿、两个狍子叫人送到都统府。
入更才宵禁,现在酉初,还早着。
他就又分了一只鹿叫人给马齐家送去,张廷瓒跟高衍中家则是打发人一家送一只狍子。
剩下的,他就让膳房这里收着了。
等到了正房,他就问舒舒道:“老十从围场回来了,带了不少野味,晚上烤一盘鹿肉?”
舒舒听了,有些馋了,道:“一半多撒辣椒。”
九阿哥点头,核桃就过去膳房传话去了。
九阿哥道:“大头是老十给的,还有些是十三跟十四今日的缴获,听说他们自己都没留,都给咱们送来了……”
十阿哥这里收着坦然,可是小兄弟给的,九阿哥就想要回些礼,就道:“这么多的肉,一时也吃不完,回头叫人烤成肉脯给他们做零嘴吧?”
两个阿哥都是抽条的时候,容易饿。
九阿哥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舒舒自然没有异议,道:“也烤些桃酥,那个耐放还顶饱,泡奶茶里吃着正好。”
等到吃完饭,小椿跟核桃她们下去,九阿哥就跟舒舒道:“爷都不想给汗阿玛‘敬菜’了!”
这没头没脑的,舒舒先是一愣,随后想到十阿哥身上,道:“怎么了?”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汗阿玛觉得太子金贵,将太子抬举起来,大家就要觉得太子金贵;汗阿玛觉得皇长子好,那就有一堆人围着大哥打转转;汗阿玛觉得老十这个贵妃之子跟我们不一样,疏离戒备,老十就要少交际不跟旁人沾边……”
这么看来,使得他们兄弟分了三六九等,闹出来嫡长之争的“罪魁祸首”不是旁人,而是皇父自己。
舒舒道:“十弟本就不是爱呼朋唤友的性子,爷也别想太多了,就是我这里,不是也懒懒的,不爱应酬的人都不应酬了。”
不用将十阿哥放在一个可怜的处境上。
十阿哥才是真聪明。
索额图一死,正经有些牛鬼神蛇想要对东宫发难。
康熙让太子“东巡”,也是对那些人的告诫。
太子尊贵,且地位稳固。
这时候十阿哥避开才是最妥当的。
九阿哥撇撇嘴,道:“懒得应酬,跟不能应酬还不一样……”
舒舒见他如此,提醒道:“往后爷可别在十弟跟前拱火了,叫旁人听了,还以为爷挑唆十弟呢。”
九阿哥点头道:“爷晓得,不在外头说这个,就是跟你念叨念叨……”
十皇子府,正房。
十阿哥这边,也有一道烤鹿肉。
十福晋吃得眉开眼笑,道:“好吃,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个。”
十阿哥道:“留了好几头,既然爱吃,存冰窖里慢慢吃。”
关于九嫂的吃肉理论,十阿哥也有些上心。
要是能满足自己福晋的口腹之欲下,还不会发福,那再好不过。
十福晋眨眨眼,道:“那……能给内馆那边送一头么?我想叫阿哥也尝尝这个……”
十阿哥摇头道:“不用送,我今天从南城入城的,路过内馆的时候叫人卸了一头鹿、两个狍子……”
实际上,十阿哥晓得,自己福晋没吃过鹿肉,可是阿霸亥台吉应该是吃过的。
因为这些年圣驾北巡的时候,阿霸亥部过去会盟,会跟着行围。
可是十阿哥还是叫人送了……
四贝勒府,正房。
夫妻俩吃着饭。
就是小米粥,牛奶小馒头,还有一盘子蒜泥小黄瓜、一盘子醋萝卜皮、一盘清炒小白菜、一盘肉沫鸡蛋。
倒是适合四阿哥的口味,很是清淡。
四阿哥见了,却皱眉,道:“怎么这样清淡,不是有肉么,你怎么不点两盘荤的?你也别老顾着爷……”
中午夫妻俩也是一起吃的,就很是清淡,现在又是如此。
四福晋笑了,道:“我也不大爱吃肉……”
四阿哥摇头,看着她道:“说谎,谁当时吃不惯膳房的伙食,想要吃烧鸡来着?”
四福晋一下子涨红了脸,嗔怪道:“八百年前的事了,爷怎么还记得?”
那个时候她才多大?
十二岁,刚嫁入宫中,还是个孩子。
皇子膳房当时还不齐全,灶上的例菜实在无法下咽。
她就靠饽饽跟奶茶顶着,半个月就瘦了好几斤。
奶娘心疼她,就托了人带了外食进来。
四阿哥当时晓得了,还不高兴来着,说了她一顿。
十二岁的孩子,正是要脸的时候。
那只烧鸡,四福晋也赌气一口没吃。
四阿哥想起当年的事,也有些讪讪的,道:“爷那时候说你,不是嫌你馋嘴……”
四福晋别扭道:“爷别说了,都过去了。”
四阿哥还是继续说道:“宫里那些包衣爱讲究人,爷怕他们说你不好,长辈们跟着也挑剔你,才说了你一回。”
四福晋低下头,眼圈有些发热。
虽已经过去七年,可是真要说起来,仿佛就在昨日。
当时臊得她无地自容。
从那以后,她在宫里说话行事都带了谨慎,不敢有一分错了规矩。
她当时确实以为四阿哥说自己是嫌弃,是担心自己给他丢人了。
现在做了多年夫妻,她也算了解四阿哥的性子,是个面冷心热的,明明是好话,也不会好好说。
她看着四阿哥,笑道:“那等爷病好了,赔我一只烧鸡,爷跟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