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伸桥到皇陵中间都是官道,马车又走得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九阿哥捂了个严实,下了马车。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跟着。
三阿哥也从前头下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九弟,这三人一辆车多挤,要不放了窗户散散味儿……”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三哥说的也是……”
说罢,他就指了一个护卫道:“将前头那车的车帘子跟窗户都打开,正好散散!”
三阿哥:“……”
他迟疑道:“要不先忍忍,省得车厢里折腾凉了,回去的时候冷!”
九阿哥摆手道:“没事,冷就冷吧!”
反正自己不坐。
哼!
皇陵守护大臣已经带了各衙门值守的官员上来迎候。
皇陵这里驻扎着不少人。
有内务府的人,负责保管、取送各种金银器皿,制作祭品,还有陵寝内外启闭门户、扫洒、燃熄灯火等琐事。
有礼部的人,负责生产与供应祭品原材料,住持祭祀礼仪、宰杀牛羊等。
有工部的人,负责陵寝日常修缮,制作部分金银器皿与供器,制作陵寝内各种用品。
这是三套管理班子。
还有两套保卫机构,八旗与绿营,负责护卫的。
九阿哥虽是内务府总管,可奉命过来,查看的就是圣驾谒陵前的准备,过问的就不单单是内务府之事。
等到各衙门负责人将事情禀了,九阿哥也没有立时就走,而是带了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去了暂奉安殿、孝陵以及皇后陵转了一圈,大致看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是九阿哥当差一年半得到的经验。
下头的人爱糊弄,那就要多盯着些,省得出了问题,就是一个“失察”之过。
这“失察”的时候多了,就是失职,位置就要不稳了。
暂奉安殿,是在太皇太后驾崩后修建的停灵之处。
用的就是慈宁宫里的一处新殿堂,当时太皇太后很是喜欢,曾在那里起居。
等到太皇太后驾崩后,按照规制,是要随葬太宗皇帝的昭陵的。
昭陵在盛京,是盛京三陵之一。
不过太皇太后有遗命,不想随葬,一是太宗皇帝营葬多年,不好惊动;二是舍不得世祖皇帝,不想远离。
因此康熙就拆了太皇太后喜欢的宫殿,直接挪到孝陵门口重建,用来做暂奉安地殿,供奉太皇太后棺椁。
孝陵不用说,是世祖皇帝的陵寝。
所谓“皇后陵”,实际上是康熙的帝陵,始建于康熙十五年二月,康熙二十年二月营造完成。
历朝规矩,都是帝王驾崩才开启皇陵地宫,若是皇后先驾崩,则梓宫奉安在外,等到皇帝驾崩,再随葬帝陵。
到了康熙这里,却是下令先葬皇后,帝陵完工后,就命人将仁孝皇后与孝昭皇后梓宫挪入地宫。
康熙二十八年,孝懿皇后驾崩,也从此例。
因此这处现在也要行大祭的。
皇陵森然,连带着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小的都带了几分郑重,不再闲话了。
九阿哥尽职尽责的,发现没有纰漏,就回到皇陵门口。
三阿哥正在跟侍卫说着什么话,见几个阿哥回来,就笑着道:“是不是该返程了?”
九阿哥点头,道:“正好,不耽搁晚点。”
九阿哥的马车,车门跟车窗都打开着,不用想就晓得凉透了。
三阿哥就笑道:“行,那快点走吧……”
说罢,他就往后头的马车去。
九阿哥见状,忙拉住他的胳膊,挑眉道:“三哥您这是做什么去?”
三阿哥苦笑道:“我还是跟十三弟、十四弟对付一会儿吧,这回不脱鞋……”
九阿哥见他这贱兮兮的模样,觉得手痒了,很是不客气的说道:“行了,坐不开,我们几个还挤着呢!”
说吧,他就示意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快点儿上车。
他力气有限,可拉不住三阿哥这个蛮牛。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飞快上车,而后小哥俩又堵住马车门,没有给三阿哥让路的意思。
三阿哥晚了一步,后悔不已,方才几个小的离开,就该叫人将前头的马车帘撂下。
要不然的话,也把后头的马车帘挑开。
兄弟正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凭什么一辆车子暖和,一辆不暖和?
现在没法子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拉拉扯扯的,他不情不愿地回了前头的马车。
一行人开始返程。
车厢里,九阿哥揉着拳头,道:“三哥太欠揍了,前头的哥哥还真是涵养好,我要是序齿在前,一天揍他三回,怎么也要将他这欠欠的毛病给板回来!”
十三阿哥提醒道:“只有大哥能动手,其他人动手就是‘殴兄’,汗阿玛不会允的!”
九阿哥咬牙道:“要么说呢,咱们排在后头的吃大亏了!做哥哥没个当哥哥的样子,汗阿玛该训斥的时候也不训斥了!”
十四阿哥在旁,挺了挺腰身道:“没有这样的道理,长幼有序不假,可也没说不能还手啊,谁要是打我,我肯定还手,不能被欺负了!”
九阿哥想起去年围场那次斗殴,谁也没落下好。
他怏怏道:“算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懒得跟他计较。”
他这样说着,心里已经记了一笔。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回到行在。
天早就黑透了。
行在内外,灯火通明。
康熙还没有用晚点,正等几个儿子回来。
等到九阿哥一行简单梳洗了,就到了御前。
大长公主不在,已经歇下了。
膳桌已经摆了,是个圆桌。
康熙居中,荣宪公主居左,大阿哥居右。
这就是能体现满洲女儿的金贵,未婚的小姑奶奶,位次在嫂子们之上;已婚的姑奶奶归宁,则是在兄弟们之上。
见三阿哥几个回来了,康熙也示意他们入座。
三阿哥与十三阿哥顺着荣宪公主坐了,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则在大阿哥下首。
康熙正跟一双儿女追忆太皇太后。
这是长子长女,一个康熙十一年生人,一个是康熙十二年生人,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驾崩时两人都不小了。
大阿哥道:“儿子还记得乌库妈妈宫里的羊肉包子,什么时候过去都有,一兜肉的,葱都放得少。”
荣宪公主的则道:“乌库妈妈自己简朴,却爱打扮我们,当年常让苏麻嬷嬷画宫样子,给我们几个小格格做绫子……”
康熙陷入怀念,看着荣宪公主,道:“太皇太后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大长公主。”
荣宪公主神色有些涩,道:“祖母只有这一桩心事了。”
康熙看过大长公主的脉案,也晓得现下老人家能出行,也是每天吃着“延寿丸”撑着。
那个方子,他仔细看了,除了人参这些补气的,还有两味安眠的药。
这也是为什么大长公主早睡的缘故。
老病之人,最怕夜不安枕。
睡得足了,精神多少都会好一些。
三阿哥在旁,道:“许是气候的缘故,姑祖母身上才不舒坦了些,等过了年天气好了,就会好起来的。”
康熙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九阿哥脸色有些不好看,蔫耷耷的,似有担忧。
康熙见了,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叹口气,道:“姑祖母这边且不说,老公爷那边好像不大好,听说就是在熬日子了。”
这说的是大长公主庶弟,太宗皇帝庶子辅国公常舒,去年开始就卧病,今年入冬后就不大好。
跟大长公主相比,那就是冷灶了。
虽说九阿哥跟那边没有走动,可是管着内务府,知晓的消息就多些,还是让人唏嘘。
康熙脸色淡淡的。
对于这位叔叔,他素来不喜。
初封镇国将军,还是他亲政以后抬举近支,晋为辅国公。
结果常舒为人糊涂,分不清远近。
三藩之乱起,康熙想要御驾亲征,立太子稳定朝廷内外,结果常舒跟人宴饮,提及世祖皇帝旧事,说什么藩镇不稳都是八旗不和睦的缘故。
八旗不和睦,这是因为今上是庶枝,无法使得开国诸王子孙服众。
还提了世祖皇帝想要立杰书与岳乐之事……
康熙没有留着这位叔叔捣乱,随后就找了由头革了常舒的辅国公。
直到去年,常舒卧病,康熙才授了一个辅国公下去。
虽说过去二十多年,可是想起这桩往事,康熙依旧是心里发堵。
对帝王来说,宗室就是一把双刃剑,可用来对外护身,可也要防着反噬。
他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改变了之前的格局,使得皇权凌驾在宗室之上,不用宗室王公挟制。
可是现在宗室之弱势,只是表象。
他们的根基还在。
要是太子以后压服不住,那说不得就要恢复昔日格局。
想到这里,康熙看了眼大阿哥。
到了那个时候,太子要面对的宗室,不单单是开国诸王后裔,还有自己的这些儿孙。
太子既要有威,还要有容人之量,示兄弟以恩。
可是太子的脾气,素来唯我独尊惯了……
木兰围场,行宫。
太子正跟属下与随行侍卫宴饮。
明日就要行围,想想就让人期待。
从宫里出来,心里的郁闷散了许多,太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