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在旁,见张保住知趣,没有说旁的。
十二阿哥接了单子,叫了身边一个太监,吩咐他送到海淀。
那太监应着,下去了。
五阿哥看着张保住道:“岳父带回来的东西,虽不课税,可是经了东坝跟崇文门税关,就瞒不住人。”
进京的货物,都要收税的。
从通州这里进京,在经过崇文门税关之前,先经东坝。
东坝这里是检查开条子,多少个箱子,东西几何,什么的。
到了崇文门税关,就要按照东西多少收关税。
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对于外地官员来说,崇文门关税是道卡,对于八旗勋贵来说,不算什么。
那两处是户部跟内务府的司官当值。
张保住是皇子岳父,也是皇亲国戚里的,又是内务府的郎官,自己人,自没有人不开眼的跟他要税。
怕是今日过后,人人都晓得张保住从江南带了五车东西回京。
张保住涨红了脸,道:“是奴才没思虑周全,本当将东西留在通州,再等九爷安排。”
五阿哥也放过外差,晓得大致章程,道:“官员出入京城,带些土产程仪也是常有的,只是需适量。”
就像张保住这样,前后就半年的差事,在杭州就三个月,带五车东西回来就过了。
最好的处置方法,是在当地将大头就折银出手,只留一车的东西。
偏偏张保住这里,觉得东西当交公,全乎带回来是应该的;跟着他南下的族人管事则是觉得没有分家,这是公中的东西,要等着夫人跟大奶奶分派。
因此,五车的各色杭罗杭锦、西洋摆件,就一样不落的,全都运回了京城。
这就扎眼了。
张保住见五阿哥误会,忙解释道:“是九爷嘱咐可以收的,奴才想着入库,就都带回京城了。”
五阿哥没有说什么。
事情不是这样办的。
京城衙门清寒,有时候放外差也是贴补了,如学差之类的。
要是出差的官员,回来都将收获交公,那还折腾什么?
十二阿哥看看五阿哥,道:“五哥,您也是来找九哥?”
五阿哥这才想起来意,打算过来歪着吃喝的。
南书房那边外人太多,不太自在。
可是内务府衙门也不成了。
岳父在这里,他不自在,岳父也不自在。
他就道:“不找,就是过来看看你,如今五所膳房齐备了没有?灶上人手艺如何?比乾清宫膳房好么?”
十二阿哥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还是老实答道:“跟过去一样,手艺还凑合,大菜比不得乾清宫膳房,素菜有几道是九哥府上的方子,还不错。”
五阿哥听了,面上带了纠结,好一会儿摇头道:“那算了,我还是吃乾清宫膳房的例菜吧!”
素菜做出来,也是糊弄眼睛的,不爱吃素菜。
十二阿哥管着内务府,自有人上来献殷勤,消息也灵通些。
昨天早上乾清宫膳房就过来,问过三阿哥与八阿哥的份例。
南书房当值的翰林、中书、笔帖式,都是乾清宫膳房中的外膳房派饭,差不多每人一斤肉、一斤菜的例。
三阿哥与八阿哥入值南书房,中午这顿自然也要乾清宫膳房负责。
可是成年皇子,封爵出宫,宫里就没有这一笔份例。
乾清宫膳房主事就到内务府衙门这里请见了。
十二阿哥就让他按照皇子的分例准备与记账,每天八斤肉供应。
眼见着张保住没有离开的意思,五阿哥就走了。
进了乾清门,他没有直接回南书房,又去了东侧的上书房溜达一圈。
这里现在都空着,小阿哥们眼下都在畅春园无逸斋读书。
再看看东庑房的太医院值房,五阿哥就走过去了。
他腰间系着黄带子,当值的太医、吏目等人都起来。
有个老太医,给五阿哥请过平安脉的,认出人来,恭敬道“五贝勒……”
五阿哥道:“天热难受,有什么解暑的茶饮没有?”
老太医摇头道:“每年的三伏饮要五月下旬才开始预备。”
现在还不到端午,哪里就要解暑了?
五阿哥有些失望,摆手道:“那没事了,你们干活吧……”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
总不能在广场上转圈圈,他没处去了,就耷拉着脑袋,回了南书房。
七阿哥本坐着,见他进来,站起身来。
五阿哥到跟着坐了,透过穿堂,看着西屋的翰林、中书等人,小声跟七阿哥道:“咱们将他们的活儿都干了,他们干闲着,这叫什么事儿?”
偏偏这俸禄还不与他们相干。
吃亏不吃亏?
七阿哥没有接话,这是皇父亲口吩咐的,他们还能逃了差事不成?
既是让他们甄选折子,自有皇父的用意。
太子……
往后留京的日子少了……
皇父是要他们学出来,以后代替太子留京。
估计以后北巡也好,南巡也好,随扈皇子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动则七八人、十来人了。
五阿哥见他不接话,也没有了兴致,拿了一个折子,看着上头的汉文跟满文,眼睛发直,不知想什么。
他想的是,十二阿哥身边的太监。
那人出去叫车,然后往畅春园,这往返五十里,估摸中午都回不来。
十二阿哥身边没人。
他的哈哈珠子,也不好一直当长随用,身边留着使唤的还是太监。
自己岳父的架势,要在内务府干等着。
怪可怜的。
也不知中午有饭没有饭?
五阿哥想着,眼皮子就有些沉。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也是没法子之事。
他也没忍着,推了扶枕往上,就躺下来。
就是天光大亮的,有些不大舒坦。
他就打开折子,盖在脸上。
等到七阿哥看了两个折子抬头,五阿哥这里已经打起小呼噜,陷入酣眠。
七阿哥长吁了口气,在叫醒五阿哥还是不叫醒五阿哥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叫了也没用,到时候还要打岔,影响自己看折子的速度。
他有些后悔这种分派方式了。
但凡换个人一班,他都不用挑大梁!
就算他看的速度快,可到底是一个人,到中午的时候,只看完三分之一。
七阿哥看着剩下的两尺半折子,有些懊恼。
要加快速度了,兵部车驾司的人还等着。
这会儿功夫,就见门口进来一人。
三阿哥来了。
他在家寻思了半天,还是不放心,就过来瞅瞅。
“呼……呼……”
听着这小呼噜声,三阿哥预感就不好。
他没有跟七阿哥打招呼,目光直接落到七阿哥身前的炕几上,看着他左手边的折子,呲牙道:“妈呀……都是没看过的?”
七阿哥已经起身。
听了三阿哥话,他点了点头。
三阿哥看着另一侧睡着四仰八叉的五阿哥,道:“这是看折子看累了?”
七阿哥没有回答,只是目光落在炕几的另一边。
三阿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两个摊开的折子。
三阿哥心里有数了,带了同情看着七阿哥道:“七弟辛苦了。”
昨天圣驾从畅春园出发,一路向南,走了八十多里,距离京城六十里外的鹅房村驻跸。
明早登御小舟,今天要驻跸的地方距离京城一百四十里,如此今天的折子更要分派的早些。
折子想要今晚到御前,侍卫处与兵部的人最迟申初就要出发了。
三阿哥没有选择,就将五阿哥的腿往旁边推推,腾出地方,在炕几前坐了,跟七阿哥一起看了。
有了昨日的经验,他今日看折子速度还略快些。
他是取了个巧,根据大学士们的票拟来推断轻重缓急。
票拟上字数多的,就多留心看一遍,多半是要紧的政务;字数少的,看的时候就简单看过,归在轻缓的政务中。
还真是猜得差不多,这分辨的速度就越发快了。
从午初二刻,兄弟两个一口气看到未正。
中间膳房太监来问过是否提膳,都被七阿哥摆摆手挥下了。
暂时顾不上,只能延后吃饭了。
到了未正一刻,最后一个折子看完分派完。
七阿哥闭上了眼睛,觉得酸涩难当。
三阿哥起身,叫了外头候着的侍卫跟兵部司官,让他们签字画押,拿了折子离开。
他这一出来进去的,五阿哥就醒了,摸着肚子道:“是不是到饭时了?”
三阿哥看着五阿哥道:“入南书房当值,是汗阿玛吩咐的差事,五弟你是不是太懒了?”
五阿哥听了,皱眉道:“三哥,这也不赖我啊,我平日里都不看书,就是因为看多了字儿头疼,这些折子本该叫人读了我听的,可是也没有那功夫,我就老实待着,不跟着打岔了,你们仨就能者多劳吧!”
三阿哥哭笑不得,道:“汗阿玛点的是四个人轮值,我们三个能者多劳,那你做什么?”
五阿哥想了想,道:“看你们干活?联名给汗阿玛上请安折子?”
三阿哥晓得五阿哥就这个行事,多啰嗦也没有意思。
他琢磨了一下昨天的时间与今天的时间,都比较仓促,就跟七阿哥道:“要不明天开始都早上过来吧,中午之前将折子分派好,下午就不用都在这里守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五阿哥道:“五弟你既不想看折子,那就不能歇了,每天下午过来当值,我们三个上午看完折子,留一个人就行,另两个可以家去了。”
五阿哥立时点头,道:“好好,就按三哥说的来。”
按照十天算,自己当值十个半天,其他人是十三个半天。
自己这里当差的日子还少了。
五阿哥虽然不勤快,可心里也有杆秤,不爱占便宜。
他就道:“乾清宫膳房的菜不好吃,我以后每天中午早些过来,带了食盒过来……”
三阿哥晓得五阿哥贪嘴,常下馆子的,立时道:“那感情好,不用都带府里的膳食,外头的食盒也行,换着吃。”
五阿哥不差钱,痛快道:“好,那就皇城里的馆子挨家叫……”
说到这个,他想起了弟弟家的买卖,不能只便宜外人,还得照顾自己的生意,道:“还有百味居的招牌菜,也轮一遍……”
七阿哥在旁缄默,算是默认了三阿哥的决定。
他看了五阿哥一眼,见这位胖哥哥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很是惬意的样子。
这就是五哥的选择。
如此,也好……
最后三天了,对对手指,耷拉脑袋,小声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