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这两年虽不当差,可是也听过几个皇侄子的行事做派。
九皇子府跟十皇子府对外交际往来确实不多。
他们没有下旗,就不用应酬同旗的王公。
两家有人情往来的,是就是几位叔伯家,还有庄亲王府。
去年庄亲王府跟九皇子府有了嫌隙后,该有的礼还是有的,就是两位皇子都不登那边门了。
同气连枝。
这次的事,对九阿哥夫妇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
恭亲王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道:“不想搭理就不搭理吧,一个个的,都是不省心的混账东西。”
九阿哥没有傻的去点头。
癞头儿子自家的好。
老太太养了如珠似宝的大孙子,对他们这些宫外的庶子就懒得应对了,他们也知趣。
已经是掌灯时分,白果带人将灯都点了。
难道他自诩是君子?
他早先觉得尴尬,在值房里还担心恭亲王被骂的狠了,有不好的后果。
舒舒还没有用饭,等九阿哥回来。
九阿哥:“……”
今晚还有一道饽饽,是黑芝麻黑豆紫米糕。
两个笔帖式忙起身恭送。
哪有这样当老子的?
为了旁人的儿子,骂自己的儿子。
舒舒就道:“爷在御前也不掰瞎话,指定是实话实说,小人不小人,爷想多了,海善到了恭亲王跟前,说爷今日之举,指定也没有好话;爷在御前说海善,也扯不到小人上去……”
凉菜还有一道芥末木耳,吃着清脆爽口。
后头听说御前留膳,就觉得应该还有其他。
纯亲王福晋是公主之女,是皇家血脉,年轻守寡,太后多偏爱几分,日子也好过些。
角落里摆着水缸,水缸里是大半块的冰。
九阿哥还是老实做个寻常人。
后来的时候,是因为五阿哥的缘故。
梁九功道。
膳桌也终于摆了上来。
舒舒眨了眨眼,没有插嘴。
没想到是这样发展。
他就道:“汗阿玛等您进去呢……”
虽说他这样吩咐,可两个笔帖式还是拿了旁边的凉茶,给九阿哥奉了茶,才回到书案后。
九阿哥还在等着舒舒追问,见她没动静了,不免纳罕道:“你怎么不好奇爷说什么了?”
舒舒看着九阿哥。
等到九阿哥出来,就见梁九功从清溪书屋出来,正往值房来。
到了海淀这里,虽不是宫里,也是挨着御园,他们已经是宗室王爷,不好过来的太频繁。
九阿哥叹了口气,看着舒舒道:“爷是想起四哥早先的告诫了,让爷在御前说话悠着点儿,爷今儿话说多了,像是个小人……”
九阿哥也不好直接回阿哥所。
据她所知,两位近支亲王中,裕亲王喜欢八阿哥这个侄儿,多有夸奖。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今日挨这一番骂,也是不冤枉。
九阿哥抿着嘴,心里没着没落的。
早先的时候,是因纯亲王福晋的缘故。
梁九功点点头。
那样的话,却是画蛇添足。
要是太子也这样训他,估计他要气死了。
说到这里,他反省了一下,道:“往后在御前,爷再也不胡咧咧的……”
在王府的小辈看来,就是恭亲王对嫡母寻常,更亲近舅家。
梁九功点头道:“谢九爷惦记,那您快回吧,眼见着也要天黑了。”
九阿哥没有耽搁,从小东门出了园子,往阿哥所去了。
恭亲王点点头,脸色沉重几分,进了清溪书屋。
不说别处,只说亲王府的僚属官,安排一两个表兄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哪里会想着恭亲王的难处。
他当时存了小心思,想要断了海善的根基——陈家。
九阿哥说完,长吁了口气,道:“爷在值房时真怕了,汗阿玛要是骂死了王叔,那爷这里也要背个孽债啊……”
“倒是难得,你还有往园子里来的时候……”
康熙面色不善,道:“你也是孙子都有的人了,还不晓得什么是言传身教?为人子者,不晓得孝顺父母,与畜生何异?”
九阿哥叹了口气,说了恭亲王来请罪挨了一番骂之事。
今日王叔被这样辱骂,会不会也想不开?
舒舒看着他,道:“因这个,挨皇上训了?那爷下回留心就是了,皇上最重规矩,长幼尊卑不可乱。”
恭亲王立时认错,道:“都是奴才散懒,该多跑几趟,给皇上跟额涅请安的……”
眼见着他这样,跟走的时候截然不同,颇受打击的样子,舒舒有些担心了,道:“皇上训爷了?训这么久?”
康熙面色平和,不再是方才叫九阿哥出去之前的厌憎。
大阿哥不倒,就没有八阿哥什么事儿。
只是康熙只让出来,没吩咐其他。
说罢,他就挑了帘子出去。
只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八爷党”,现在连苗头还没有呢。
可站在门口也不行,那样的话等恭亲王出来,叔侄俩面对面的,彼此都尴尬。
科尔沁这个太后的娘家,不是他们王爷可以亲近分一杯羹的地方,那是皇上的自留地儿。
“九爷,皇上留了王爷用膳,让你先回呢……”
跟侍卫等人一样,也是每日里猪肉一斤、青菜一斤的供应。
九阿哥等得闹心扒拉的,想着方才的情形,有些不舒坦。
再说,那还是堂兄,不是堂弟,轮不到自己训斥。
他虽厌海善,可对恭亲王没有什么意见,并不希望叔叔倒霉。
这边现下没有人,只有两个当值的笔帖式在。
舒舒道:“没事儿就好,爷长了教训也是好事儿……”
九阿哥懊恼道:“话是这样没错,可谁叫爷嘴快,后头还说了王叔几句不是。”
九阿哥摆摆手叫起,道:“爷等着陛见,你们该干嘛干嘛……”
九阿哥就往值房去了。
自从分府出去,他往太后处请安的次数是不多。
九阿哥老老实实跟着下去了,出了书屋,才长吁了口气。
等到恭亲王请了安,康熙就忍不住刺了一句。
眼见着两人的拘谨,他就起身道:“你们吃你们的,爷出去催催……”
九阿哥觉得,自己三五个月之内不想见恭亲王了。
他松了口气,道:“那谙达忙着,爷回阿哥所了,早饿了。”
康熙冷笑,想要再训,就见九阿哥躬身站在门口,跟鹌鹑似的,恨不得将脑袋都埋胸口。
不管是道德君子,还是卑劣小人,难度都挺大。
他们这些分家出去的庶子,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就没有必要往前凑。
九阿哥也饿了。
进了阿哥所,他才拍打了自己的嘴巴两下,后悔说海善的时候,添油加醋,将恭亲王说里头了。
还是自己占理的情况下。
之前预备好的蜂蜜苦瓜拿到园子去了,膳房又做了一盘,因此仍有这一道菜。
他们入园子当值,就用园膳房的大伙房统一预备吃食。
恭亲王,不会也跟裕亲王似的,看好八阿哥吧?
九阿哥常来御前的,两个笔帖式也认识他,都躬身请安。
“当时爷都蒙了,就算王叔治家不严,汗阿玛也不当这样恼啊?畜生都出来了……”
因放着冰块的缘故,门窗都关着。
食盒虽送来,可是两人也都没打开,怕饭菜味儿熏到九阿哥。
到了十四阿哥这里,因西北战时的缘故,也填充了一些。
这是不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还是恩威并施?
要不然白被算计了一回,只要回竹子怎么能消气?
实际上这些年并不曾听闻恭亲王怎么提挈外家,否则舅舅、表兄等不会连个品级都没有。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缘故,有些迷糊,道:“不是为了爷,也不是为了皇祖母那边的请安之事,应该还有其他的,汗阿玛借题发挥……”
然后八阿哥给扩充了一回。
这是他能听的话么?!
有当面教子的规矩,可没有当面教弟的!
还当着奴才跟小辈!
恭亲王请了安后,本起身站着,听了这话,站不住了,跪下道:“是奴才糊涂,立身不正,也没有教好儿子。”
他就指了指东边的外官候见的值房,意思是自己去那里等着。
九阿哥在旁,浑身麻麻赖赖的。
八阿哥也好,十四阿哥也好,接手的盘子实际上就是“大千岁党”。
只是他跟福全兄弟两个,也是身份所限,不好老去内廷,每年请安的日子,还是早年的例,过年、太后圣寿节等。
这会儿功夫,园膳房打发粗使太监送食盒过来,是两位笔帖式的晚饭。
亲王福晋这里,该请安都请安,四时的孝敬也是有的。
这哥哥训弟弟,就跟训孙子似的。
听说太宗之子、世祖皇帝异母弟襄亲王,就是被皇帝哥哥打了一耳光,怨愤而死。
就算要添小话,也是给仇人,其他人算了。
梁九功见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悄悄拉了九阿哥下去。
气死……
他不由蹙眉,给梁九功使了个眼色。
这样想着,他就有些愧疚,进了正房也蔫蔫的。
九阿哥看着这黑木耳跟黑色的米糕,却是半天没有下筷子。
舒舒见他怔忪,道:“爷要是吃不了,别勉强,一会儿冲杏仁茶……”
她是怕九阿哥受惊没了胃口。
九阿哥摇摇头,瞪大眼睛,看着舒舒,道:“不对,爷被汗阿玛坑了,汗阿玛什么时候骂王叔不好,非今天骂……爷这是背了黑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