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倒V結束)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既未見姜木的身影,也不見秦縱前來,楚霁不由得有些着急。但他也知曉,州牧府距離遠,姜木能在半個時辰內趕來便很不易了。東郊大營更是軍營,遠在城郊。雖離這裏比州牧府近些,但也不是十來分鐘就能趕到的。
這樣幹着急地等着也不是辦法。
“先去準備銀針,用沸水煮過,當做消毒。再準備各種止血的藥物。”楚霁吩咐濟世堂的大夫。要做“外科手術”,總得先把工具準備好。沒有酒精,只能先用沸水湊活。
“有新鮮桑樹皮嗎?”楚霁記得在姜木給他開的藥方裏看到過,桑樹皮也是一味藥材。
楚霁記得曾看過一個報道,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千五年前的幹屍,在幹屍的下腹部,有一個用馬尾毛縫合起來的傷口。
他不由得慶幸,自己多看了兩眼底下熱心網友的科普。醫學也是在不斷進步的,一開始人們會選用動物的毛發或普通的麻縷作為縫合線。後來,人們發現,桑白皮作為縫合線更為适宜,它無需拆線,可以被肌肉組織吸收。
所謂桑白皮,就是從桑樹皮內撕下的較粗絲線。用熱水蒸汽熏之,則會變得柔軟絲滑,像是絲線一般。
大夫搖搖頭:“只有曬幹炮制好的桑樹皮,是潤肺平喘的良藥。”
“那便先去準備着旁的東西吧。”醫館沒有,楚霁只得另想他法。
大夫領命,立即回到藥房內準備去了。
“你們去市集上買桑樹皮,多買些。若是實在沒有,便買些麻縷。”楚霁指了三四個衙役,讓他們分頭行動。
吩咐完這些,楚霁還是皺着眉頭,提着一口氣不敢松開。
這畢竟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與戰場上的那些不得不面對的敵人不同。時間一格不錯地走着,一同流逝的還有小少年的生命。
秦縱從人牆中翻進來,看見的就是楚霁緊蹙的秀眉和蒼白的面色。
“發生什麽了?哪裏難受?”他上前一步,想拽住楚霁的胳膊,給他號脈。
楚霁無暇顧及其他,一見到秦縱來了,連忙将人領到那小少年旁邊:“你快看看。我想将他的肚子縫起來,看看還能不能活。”
秦縱見不是楚霁有事,頓時放下心來。
那衙役拿着楚霁的玉佩來尋,吓得秦縱幾乎心髒驟停。要知道,楚霁印信從不離身,何至于扯了玉佩便讓人來尋他!他也沒工夫聽衙役細說,只聽得一句楚霁在東十三街濟世堂,心中慌亂更甚。扯了玉佩,便一路趕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甩開的手,但楚霁的話讓他也沒有功夫再細想心裏升起的那點子失落,将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的少年。
開膛破肚,無藥可治……與許多在戰場上受了傷的士兵一般,只能束手待斃。
秦縱擡頭看向楚霁,楚霁朝着他重重點頭。
既然楚霁說可以縫起來一試,那或許此人當真還有得治。從楚霁知曉的那些事物不難推測,楚霁原本生活的地方,應當比這裏先進許多。
若是當真能有縫合之法,于軍于民,皆是莫大的功德。
秦縱也不耽擱,蹲下身來,仔細檢查着小少年的頭部、背部和胸椎。若是這些部位沒有損傷,便可将人先挪進醫館中了。
楚霁見秦縱已經有所動作,心中一下便安定下來。
這時,他才注意到此刻的秦縱,與往常大有不同。
曾以一敵二,力克蒯信與薛正二人也面不改色的秦小将軍,此刻黑色的勁裝顯得有些淩亂,冷淡平靜的面色也掩蓋不了他正在平複的粗氣,深秋蕭瑟的風中,他竟從斷眉出滾落下幾滴豆大的汗珠。
自己方才還說,從東郊大營至此,十幾分鐘必不可能。
而後,秦縱便來了。
鬧市不得縱馬,秦縱不會拿百姓的安危開玩笑,也必不會叫他在罰與不罰之間為難,所以并未騎着踏雪。那便,只能是跑着來的。
想起方才秦縱一來便問他有何處難受的舉動,楚霁閉了閉眼。
是了,他情急之下讓人拿了貼身玉佩去找秦縱,可不是要把他給吓壞了嗎?怎麽像個笨蛋一樣……
适時,秦縱已經檢查結束,對着楚霁輕輕點頭。
楚霁深呼吸一口氣,按下心緒,把心思集中到救人上來。
等小少年被轉移到醫館的病床上,旁的人剛剛離開,姜木便趕了過來,手裏還拿着桑樹皮。
楚霁有些驚喜,但來不及多問:“快些進來吧。”
姜木将桑樹皮交給楚霁,随手端起一碗水,一邊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一邊走到了小少年身邊。
“嘶,這血絲糊拉的,真能治好嗎?”
楚霁無奈地搖搖頭:“你都不知,我便更不知了。只能盡力一試。”
姜木皺着眉:“那這腸子怎麽辦?”
“塞進去。”楚霁正色道。
“啊?直接塞進去!”姜木一直知道楚霁是個“活閻王”,但也沒想到這麽“心狠手辣”,這是人的腸子啊,不是什麽做玩偶的布頭。
楚霁知道對于這個嚴重刀傷就只能等死的時代來說,塞回裸露在外的內髒的确過于難以想象。
他剛想再說什麽,那邊的秦縱就已經淨了手,走到那小少年身旁,面色冷靜地将那截腸子塞回了他的肚子裏。
“這樣,便可以了嗎?”秦縱問。
楚霁走過去,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但很快,他又點了點頭:“腸子是會自己複位的。”也是在那個縫合傷口的報道下面,他看見了這樣的科普。
随後,他動作極快地将桑樹皮內的白絲撕下,用熱氣稍蒸片刻。果然,桑白皮很快變得像絲線一般。他将桑白皮穿過準備好的銀針,交到秦縱手上。
“等一下,”姜木從剛剛的震驚中恢複過來,找回了身為神醫的直覺,“你看他血流不止,如果以止血藥物敷在線上,是不是要好一些?”
說着 ,他從醫館大夫準備好的止血藥物中,選擇了效果最好,專治金刀箭簇傷的花乳石散。
秦縱重新拿起敷了花乳石散的桑白皮,思考片刻,便用銀針将小少年的肚皮,從裏至外,一層層地縫合。果然,漸漸的,血止住了不少。
小少年早已暈了過去,竟生生被疼醒。
他醒來的第一眼就瞧見有人拿針線在縫他的肚皮,他當即掙紮起來,兩條腿不停地踢動,哭着喊:“楚大人,求你不要殺我。”
楚霁見狀,立即上前按住他的腿:“不是殺你,是救你!”
可恐懼和疼痛讓他已經聽不清楚霁的話語,兩條腿還是在不停地掙紮。求生之下爆發出的力氣,讓楚霁幾乎按不住。小少年的上身也抖動起來,兩只手在空中不住地撲棱。
秦縱劍眉一蹙,當即将銀針塞到姜木手中,一手鎖住那兩只手臂,另一只手在少年後頸一敲。
小少年又暈了過去,一切動靜都停止了。兵荒馬亂的“手術室”,終于又恢複了寧靜。
楚霁退後兩步,渾身軟綿地倚倒在牆壁上,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把秦縱叫來,否則他和姜木兩人,還真不一定制得住。看來,還是需要想辦法把麻沸散這種東西弄出來。
秦縱需要一直看着那小少年,好在他再疼醒過來的時候把他敲暈。于是,縫合的工作只能交給姜木。
姜木拿着銀針,臉上是少見的嚴肅。他深吸一口氣,繃着嘴角,按照秦縱縫合的方式,小心細致地操作着。
終于,最後一針落下,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又給人敷了一層止血的藥物,楚霁打開了房門。
濃烈的血腥之氣沖出房門,可等在外頭的夫妻倆已全然顧不得了。他們沖進房間,床上的兒子依舊閉着眼睛,面無血色。二人當即腳底一軟,趴在床旁,痛哭起來。
“別哭啊。我給他把過脈,脈搏已經比先前有力些了。”姜木一看這夫妻倆誤會了,連忙出聲。
二人這才反應過來,跪在他們三個的腳邊,磕着頭:“多謝楚大人。”“多謝秦将軍。”“多謝姜先生。”
“別這樣,別這樣,快起來吧。”姜木被人磕得不好意思,連忙将人扶起來:“主要是楚大人和秦将軍的功勞,我沒做什麽的。”
随後又叮囑道:“我估摸着他再過兩刻鐘就能醒了。今晚定會發燒,若是能熬過去,這條命差不多也就能撿回來了。”
兩人聽此話,懸着的心放下來大半,又是一番千恩萬謝才站起來。
原本站在一旁的濟世堂大夫早就按捺不住了,他也走過去號脈,随即跪了下去:“大人,當真是在世神佛,功德無量啊!”
這小少年的脈搏,死氣已去,展露生機。
楚霁笑了笑:“本官為父母官,自然應當以百姓為重,算不上什麽功德。”
大夫點點頭,站了起來,心底卻更加崇敬楚大人的氣度胸懷與愛民如子。這,才是真正值得他們愛戴的人啊!
三人很快就出了醫館。發燒這樣的事情,濟世堂的大夫便能很好地處理了。是以,楚霁只是留了個衙役守着,有什麽動向随時向他彙報。
醫館門口的衆人已經散去,姜木又先走一步尋楊佑去了。
只餘下楚霁與秦縱兩人。
想起秦縱的心思,楚霁有些尴尬。
他下意識地要去摩挲腰間玉佩,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他腰間的白玉觽摘下讓人去找秦縱了,現下也不知在哪兒。
下一刻,一枚雲紋玉觽出現在眼前。
楚霁偏過頭,看見少年的臉上滿是赤忱,柔和了淩厲的眉眼。
“你先回軍營吧。休沐日,戌時(晚上七點),至我院中。”楚霁咽下了嘆息,溫聲道。
本章中的傷口縫合之法來源于《金瘡秘傳禁方》,有加入自己編造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