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庭明一把捉住郁樱樱的手,声线颤抖,强调:“樱樱,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是个错误,穆南祁不会将他当成孩子来看待,不要生下来。”
当日,穆南祁所表现出的恨意滔天,无法挽回。
而此时,出现在他眼中的郁樱樱,满身是伤,甚至连她昔日骄傲的神采都已渐渐暗淡,变得无光。
就好像,她这颗熠熠生辉的珠宝,于他的折磨之下,成为一块破碎稀碎的玉,千疮百孔,再也不复从前矜傲!
不该是这样的。
“樱樱,是爸爸没用,让你沦落成现在的模样,是我的错。”
郁庭明忽然的道歉,让郁樱樱强忍许久的眼泪再次决堤,模糊视线,她摇头:“不,不是的。”
这位年迈的老人给予她最辉煌的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要风得风的地位,无与伦比的身份,这些,都是他给她的。
她并没有什么可报答他,甚至,连他此刻的医药费,她都捉襟见肘。
怎么能让他说这声抱歉?
她又怎能担待得起?
郁樱樱抱着他,眼泪忽然落下,低声开口:“不,是我没用,我让您丢人了。”
她是郁庭明亲手培养多年的骄傲,到眼下,是她亲手将这份骄傲,碾碎成泥,毁得彻底。
而,就在不久前,那段录像,将这骄傲毁掉的过程,悉数呈现在他跟前。
多么残忍。
她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
“樱樱,”郁庭明双手用力,抓握住她的肩,声线恳切,“穆南祁只是想报复,这个孩子,出生即代表了罪恶,他不会幸福的。”
“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给它,那它就没有必要来这世上受苦,更没有必要承受上一辈的恩怨。”
老人的话沧桑,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畔。
郁樱樱双手打颤,沉默以对。
她当然明白,甚至,她更早地便明白了,穆南祁只是想要一个赎罪的工具,他甚至亲口给她说过,这个孩子能赎罪。
“樱樱。”郁庭明见她不应,急切不已,“樱樱!咳咳咳……”
情绪太过激烈,导致郁庭明剧烈咳嗽,胸腔起伏,仿佛整个肺都要跳出来,他脸色涨红,开始打颤!
“爸爸,爸爸……”
郁樱樱慌张不已,登时摁下一侧的呼唤铃,想将他从地上扶起,点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见她终是应了,郁庭明的脸色才渐渐变好。
很快,外边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刚才呼唤铃所致,护士前来巡房了。
郁庭明在这些人赶进病房前的一刻,再次抓握住郁樱樱的手,低声:“樱樱,你若是有机会,可以去联系沈……”
话未说完,外头护士们已经快步进来。
郁庭明恰好不言,他眉眼混沌,心疼至极,艰难地对着郁樱樱张了张口:“樱樱,记住我的话,孩子的生父,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
一刹,郁樱樱心口一荡。
绞痛,是熟悉的密密麻麻,让她忽然呼吸不畅。
护士们已经走到跟前,郁庭明原本想要再嘱咐的声卡住,他对着郁樱樱摇了摇头,便被这些护士们扶着躺在病床上。
“病人刚刚苏醒,不能再有激烈情绪。”
“先稳住心脉,打镇定剂。”
郁樱樱被护士们挤到了外边,她扶着墙,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心口。
隔着一些人,她看见这位老人眼底的赤红,有心疼,怜惜,宠溺,唯独……没有失望。
他还没有对她失望。
他竟然……还当她是他的骄傲。
“谁准你到这里来的?”
正在这时,一道阴冷沉闷的声自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倾轧气息。
穆南祁出现在走廊尽头,大步而来,一把拉扯住郁樱樱的胳膊,动作粗暴,将人拖着便走。
郁樱樱没有反抗,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拖着走了好一段路。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平静,让男人意识到不对劲,他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她。
“郁樱樱。”
他声线冷漠,趋近狠戾。
郁樱樱呆愣,不动。
男人似乎耐心不足,一把甩开她的胳膊,冷眼瞧着她。
他继续:“郁樱樱。”
郁樱樱缓缓抬起手,继续捂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她面色不变,神情憔悴,出声:“穆南祁,我这里好疼。”
话音落下,男人蓦然一怔。
穆南祁眉梢微挑,似是打量,又像是在等着瞧热闹,看看她耍什么花样一般。
她又问:“章柔儿死了吗?”
穆南祁嗤笑:“你死了,她都会安然无恙。”
闻言,郁樱樱心口又是一疼,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能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的模样太过反常,穆南祁眯起眼,忽然高声喊:“医生!”
一侧的医生疾步而来,听命给郁樱樱检查。
穆南祁蹙着眉,观察她许久,发现她的模样并不像作假,倒是嗤笑:“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心脏病?”
医生检查完毕,开口道:“不是心脏病,应该是忽然受到强烈刺激所导致,需要注意情绪。”
男人嗤笑。
见她没有什么事,他便伸手,继续拉扯她的胳膊,要将她带着离开医院。
郁樱樱随他去了。
回去的路上,车内,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穆南祁似乎一直都在观察她,而郁樱樱则是陷入郁庭明嘱咐的话里无法回神。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受伤的那只,扯过来,细细查看:“你看,我又把你治好了。”
昨天,他拉扯这双纤细的胳膊时,血迹染湿,他似乎到现在还能感受到这些黏腻,烫人得很。
而现在,他端着这包裹着白色纱布的手臂,轻笑:“连外人都觉得我对你好。”
他一个人慢慢说话,沉冷的声线依旧是熟悉的,回荡在车内。
郁樱樱起初并未搭理,她偏过头,看向窗外。
“郁樱樱。”
直到,穆南祁捧着她的手,鬼使神差,他低头,将这薄唇印在她的手背。
虔诚的动作,专注至极。
郁樱樱终是被他的行为所刺激,她想缩手,却被他狠狠抓握住,再也无法挣脱。
于是,郁樱樱咬了牙,转移视线,轻声开口:“穆南祁,我做了一场梦。”
她伸手,另外一只手,慢慢地,抚上男人低垂着的额角,顺着这完美的轮廓,再向下,一点点地,落到他的脸庞上。
“我梦见当初你跟在我身边的模样,给我挡刀,”她道,“我现在想起来,真是太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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