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柳煙凝感受到來自秦姨手掌心的熱度,這讓她驀然想起闊別已久的沈牧的手,牽着她的時候,她是那樣安心,沈牧能給的安心,別人都給不了。
柳煙凝深吸了一口氣,她搖搖頭,這會兒她什麽都不想說,只想自己安靜地待上一會兒。
“秦姨,我沒事,你讓我靜靜吧。”柳煙凝輕輕地說道。
秦姨臉上是藏不住的擔憂,她握着柳煙凝冰涼的手,柳煙凝的臉空洞地看着前方,她的唇形很漂亮,但是這個時候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似乎這樣就能掩飾住心裏的痛苦。
秦姨擔心難耐,但她也知道柳煙凝是個外表柔弱,內心堅韌的女人,她不願意将自己的傷口展示給任何一個人,即使這個人是她非常熟悉非常信任的人。
秦姨拍了拍柳煙凝的手背,柔聲說道:“好孩子,秦姨告訴你一句話,世界上沒有什麽坎是邁不過去的。”
柳煙凝微微點頭,她其實沒有聽見秦姨在說什麽,腦海裏全都是沈牧說的那幾個字,像留聲機一樣反複地在她腦海裏播放着,讓她的心一遍遍地被血淋淋的撥開,她不懂,為什麽沈牧會突然提出離婚,這些天阿寶生病了,她賭着一股氣好幾天都沒接沈牧的電話。
難不成沈牧是因為這個生氣了?可沈牧會這樣嗎?這個可能性在腦海裏浮起來,就被柳煙凝自己否決了,一定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又或者是沈牧生病了。
她覺得自己很了解沈牧,如果他真的生病了,那他真的有可能會因為這個而提出離婚,因為沈牧不想拖累她。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柳煙凝霍地站了起來,她焦急地在客廳踱步,如果沈牧是因為生病而提出離婚,那他一定是生了非常嚴重的病,可能會危及生命。
柳煙凝沖到電話前,就想給沈牧打電話,但是剛抓起話筒她就頓住了,如果沈牧真的生病了,那他也不會跟她說實話的。
柳煙凝想了想,幹脆給劉院長打了過去。
劉院長今天休息,在家喝茶呢,電話是他老婆接的,聽說是柳煙凝找他,他走過來接起了電話。
但沒想到柳煙凝第一句話就将他給問懵了。
“劉院長,沈牧是不是生病了,你們之前承諾過我的,沈牧是全乎着去的,一定要全乎着回來!”
劉院長吃了一驚,沈牧生病了嗎?他沒聽說啊。但柳煙凝都親自打電話過來問了,估計也假不了,如果是小病的話,估計柳煙凝也不會打電話來問她,那肯定就是什麽大病。
劉院長也吓了一跳,連忙說道:“這個情況我确實還不太清楚,也沒有人跟我彙報,這樣吧,我馬上打電話問一下,等問清楚情況了,我再給你打電話,你也別着急,事情是怎麽樣還不知道呢。”
柳煙凝握着話筒,“我就站在電話前等着您。”
劉院長挂了電話,連忙給泉城的發射基地打了過去,詢問沈牧是不是生病了。
那邊接電話的人卻說道:“沒有生病啊,沈主任這幾天都正常上班的,看着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劉院長還是不放心,他擔心沈牧是帶病上崗,判斷他生沒生病,不能用他上沒上班來衡量,基地多的是拼命工作的。
他讓龔揚來接電話。
等了十來分鐘,龔揚來了,他剛好就在附近。
沈牧躺在宿舍床上,空洞地盯着結了蜘蛛網的房梁。他回想起柳煙凝和阿寶在這裏的時光,柳煙凝雖然不會做家務,卻見不得髒,他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稍微對付一下,柳煙凝一來,他再忙也會将家裏收拾幹淨,房梁上一根蜘蛛絲都看不見。
一轉眼,他和妻兒又已經闊別一年了,這一年他的生活一成不變,柳煙凝每個月都會給他寄一大包東西來,她總是擔心他在基地營養跟不上,總是擔心他在這裏受苦。
沈牧看着房頂烏黑的瓦片,一片疊着一片,那就像是他在戈壁灘上的日子,一天一個月一年,規規整整地排成了長隊,前面烏壓壓一片,後面還看不到盡頭。
他在戈壁灘已經待了七年了,前面一個七年,後面還不知道有幾個七年在等着他。
他有同事從六十年代就開始紮根航天的,沈牧時常聽他們說起過往從前,半生都奉獻給工作了,留給妻兒的時間少得可憐。他的柳煙凝那麽漂亮,那麽能幹,他不想讓她的與聖杯變成他同事妻子那樣,半輩子都在等候着丈夫歸來,熬完了青春也等不到。
沈牧眉頭緊蹙,想起柳煙凝,他的心髒會不由自主地抽疼,即使這樣,沈牧都不願意停止思念,他的餘生或許都要奉獻給這片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他不能讓柳煙凝的心也熬成戈壁灘。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沈主任,沈主任,你在家嗎?”
沈牧一驚,将眼角的眼淚匆忙抹去,穿上鞋走到門口,這房間太小了,走幾步就到了,拉開門,外面站在的是小張,小張看到他,笑道:“龔領導讓您去找他呢,好像是有事情要跟你說。”
沈牧聽說是龔揚找他,還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道了謝就掩上門去了。
到了辦公室,龔揚已經接完了電話,他疑惑地看向沈牧,沈牧看起來确實精神不太好,難不成是真病了?怎麽他不知道,遠在首都的劉院長倒先知道了?
“你生病了?哪裏不舒服?”龔揚眉頭緊皺,開什麽玩笑,沈牧可是頂梁柱,他要是倒下了,這個計劃起碼得往後推半年。
沈牧莫名其妙,“沒有啊,沒有哪裏不舒服。”
“你可別想馬虎我,劉院長都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了,我竟然不知道,這像話嗎?傳出去,別人還當我虐待手底下的人呢。”
“真沒有。”沈牧見他要說的不是什麽工作上的要緊事,沒心情跟他啰嗦,轉身就要走。
“沈牧,你站住!”龔揚吹胡子瞪眼的,“這就是你對待上級的态度?”
沈牧吸了口氣,“我還有別的事情,沒別的事,我先撤了。”
龔揚走到沈牧身邊,先将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沈牧,你哪裏不舒服,真有哪不舒服,要趁早說出來,我們好給你安排醫生治療,別拖嚴重了。”
沈牧知道龔揚是在關心他,但是這個關心來得太莫名其妙且不合時宜,他此時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做解釋,“我真沒事,你聽誰說我不舒服?”
“老劉。”
“誰?”
“劉院長。”
沈牧愣了一下,“總院的劉院長?”
龔揚點了點頭,“打電話将我臭罵了一頓,說我不體恤下屬,天地良心,沈牧,你摸着良心說我對你好不好?有肉我都讓你先吃第一口的。”
沈牧徹底愣住,劉院長不會好端端地打電話來問他是不是生病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柳煙凝給劉院長打電話說了什麽,而中午的時候他才跟柳煙凝提了離婚。
這一瞬間,沈牧什麽都明白了,柳煙凝一定是以為他生了什麽病了,才會提出離婚,所以她給劉院長打電話。
龔揚見沈牧發愣,喊了他好幾聲,沈牧都沒有反應,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什麽難以抉擇的處境中。
他是多少了解沈牧的,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了,他推了推沈牧,“怎麽了,想得這麽入神。”
沈牧看向龔揚,他內心的痛苦沉重得幾乎要凝實了,但是這次,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起這個事情。
他搖頭,“沒事。”
龔揚一把扯住他,“別想騙我,我還不了解你嗎?我從你還是個新兵蛋子的時候就認識你了,這麽多年的兄弟,有什麽話你不能告訴我的?”
沈牧深吸了一口氣,是,龔揚待他真像親兄弟一樣,他看向龔揚,低聲說道:“晚上去找木措喝幾杯,去嗎?”
龔揚看着他,眼裏湧出怒氣起來,“沈牧,你搞什麽?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種了,喝什麽酒?有問題解決問題,有困難解決困難,喝酒能解決什麽鳥?”
沈牧垂下頭,看不清表情。
龔揚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出了什麽事,天塌下來有個個子高的人頂着呢,你這是幹什麽?”
沈牧扭身就走,留下龔揚氣得在背後大呼小叫。
從龔揚辦公室走出來,沈牧就清醒了過來,确實不能去喝酒,喝酒是懦夫才做的事情,他要理智地柔和地将這個事情處理好,他不願意讓柳煙凝受到一點傷害,但他的行為卻已經傷害了柳煙凝和阿寶。
可他不得不這麽做,他不願意柳煙凝的青春也跟着他一起荒蕪在這片幾乎寸草不生的戈壁灘上。
柳煙凝等了快一個小時,劉院長才給她回了電話。
“我讓基地的龔揚親自找沈牧确認了,沈牧沒有生病。”
劉院長一頭霧水,沈牧既然沒有生病,那是誰告訴柳煙凝他生病了呢?還是柳煙凝自己猜測的?
柳煙凝不太肯相信,“龔揚親自跟他确認的?做了檢查了嗎?能确定沈牧沒事?”
“你這是從哪裏知道沈牧生病了啊,沈牧自己跟你說的,他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劉院長聽說沈牧身體可能不舒服,也挺擔心。
“...沒有。”一切都只是柳煙凝自己的猜測,而她還不能将原因告訴任何人。
到了晚上,寂靜的家裏響起了電話鈴聲,沉悶了一天的空氣都似乎因為這通電話而活躍了起來,在沙發上坐了一晚上的柳煙凝将目光鎖定電話,她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低頭一看,果然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數字。
等心情平複,她才抓起了電話。
不管怎麽樣,她要問個清楚,如果沈牧是真的想要離婚,那不管她有多麽愛沈牧,也不願意做一個惹人讨厭的癡纏的女人。
聽筒中的‘嘟嘟’聲被打斷,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柳煙凝才聽見聽筒裏傳來了沈牧的聲音。
“煙凝,你別擔心,我沒有生病,我身體很好。”
聽到這話從沈牧嘴裏說出來,柳煙凝心像被針猛地刺了一針,那針貫穿了她的心髒并且沒有拔出去,疼痛在持續作祟。
“為什麽?”柳煙凝緩緩地問。
沈牧一時間沉默,沒說出話來,聽到電話那頭的柳煙凝追着說道:“沈牧,我想你應該了解我,如果是你覺得我耽誤了你的前程,或者是你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亦或者是,你已經不愛我了,你只要是因為其中一個想要離婚,那我二話不說,我會同意,我請你尊重我,也尊重我們的婚姻,告訴我,你到底是因為什麽,想要離婚?”
沈牧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做懦夫,他既然提出了離婚,就要将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他的柳煙凝多麽美好,他怎麽會去找別人,怎麽會不愛她呢?
“...煙凝,你說的這些情況都沒有,我....我實在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我考慮了很久很久,剛結婚的時候,你說你不在乎我能不能給你一個家庭,你只在乎自己有沒有一個踏實的落腳之處,那時候我太自私了,就這麽将你丢在北京四年不聞不問。”
“煙凝,這次不是一個四年就能解決的,或許是兩個四年,三個四年,就算目前的目标達成了,還有下一個目标,我這輩子或許都要為航天事業奉獻,我可以拍着胸脯說,我對得起國家,但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阿寶。煙凝,我實在不忍心見你再這樣為我受苦,我願意放開手,用我的愛默默地守護着你,你可以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沈牧的聲音很緩很沉,但是呼吸很重,柳煙凝幾乎能從他每一次呼吸聲中聽到他身體中沸騰的難過。
柳煙凝的眼淚也滴了下來。
他們都知道分開會面臨什麽,但卻沒有想到會這麽嚴重,會這麽的難熬。
柳煙凝從一開始的理解和支持到現在時不時地也會埋怨,她的家因為沈牧的工作而變得如此的零散,他們都深陷于分離的痛苦之中,只是之前他們刻意去忽略了這個問題,好像只要不談到這個問題,那痛苦就不存在。
他們都太小看了分離的副作用,一直到阿寶爆發水痘。
前些天,柳煙凝不分晝夜的照顧阿寶,那種身體上的折磨和心理上的擔憂,将堅強的柳煙凝都差點壓垮,這個時候她對沈牧的埋怨也到達了空前的高度。
沈牧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他提出了離婚。
柳煙凝一句話都沒說,挂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沈牧聽着聽筒裏的盲音,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站在原地。他已經将原因跟柳煙凝說清楚了,她那麽聰明,她知道沈牧的意思,那她應該也能知道,到底什麽選擇才是對她最好的。
沈牧不自覺地想起了宋嘉和,宋嘉和對柳煙凝的喜歡藏在心裏,但是同為男人,沈牧早就發現了,他一直不說是因為宋嘉和将自己的心思藏得還算好,沈牧也知道他只是單相思,所以心裏有所芥蒂,但到底沒做過什麽。
如果柳煙凝跟他離婚了,那宋嘉和會不會追求柳煙凝,他能不能對柳煙凝好,對阿寶好?
想起阿寶,沈牧的心再次抽疼,他不能保證在重組家庭裏阿寶會得到很好的對待,但是在考慮阿寶之前,他更多要考慮柳煙凝,柳煙凝那麽的嬌貴,她應該要被人捧在手掌心呵護着。
秦姨趴在房門口,耳朵湊在細細的門縫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她聽到了讓人心驚的兩個字,離婚。
沈牧要跟柳煙凝離婚。
秦姨一開始百思不得其解,真要提離婚,那也應該是柳煙凝來提,沈牧有什麽資格提離婚呢,等她憤怒地在房間裏轉了兩圈之後,理智回歸,她也就想明白了沈牧為什麽要提離婚。
秦姨坐在床上,長長地嘆氣,這麽般配的兩個人,偏生因為沈牧工作的問題分居兩地,最要命的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沈牧也是不想再耽誤柳煙凝了。
過了好久,客廳裏沒有動靜,秦姨悄悄地從房間走出來,看到柳煙凝正坐在沙發上,将頭靠着,一動不動。
秦姨小心地走過去,問她,“銀耳湯我還熱着呢,給你端一碗好嗎?”
柳煙凝擡起頭看向秦姨,秦姨雖然已經做過掩飾,但是眼神裏的擔憂掩飾不住,她點頭,“好。”
這兩天柳煙凝胃口都不怎麽好,秦姨怕她半夜肚子餓,銀耳湯一直保溫在電飯煲裏面。
她盛了一碗出來,放在柳煙凝面前的茶幾上,一邊看着柳煙凝拿湯匙攪動,一邊順勢坐在了沙發上。
柳煙凝擡起頭,看向秦姨,“秦姨,你都聽見了?”
秦姨點頭,“聽見了。怎麽好端端的,要提到這個事情呢。”
柳煙凝冷冷一笑,她看上去非常的冷漠,看起來似乎已經不傷心了,可正是因為這樣,讓秦姨更加的擔心。
“煙凝,如果沈牧只是因為擔心你,認為離婚對你更好,那你也不要太傷心,好好地想一想,現在的生活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沈牧這是在給你選擇的機會。”
秦姨是覺得沈牧很好,已經是她這輩子見過的男人中間非常疼老婆的好男人了,可是這麽好的男人不在身邊,那就是守活寡,那樣的日子有什麽意義呢,人這一輩子,圖的不就是安安穩穩的日子,有人陪着嗎?
柳煙凝吐了口氣,她擡頭看向秦姨,秦姨其實沒什麽文化,但她一輩子的閱歷支撐了她的眼界,她說的都是道理。
她和沈牧現在是靠愛情維系着,沒有陪伴的感情,在別人眼裏,就是無法長久的。
她就像一個可笑的犧牲品。
那麽阿寶呢,柳煙凝從來不後悔将阿寶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無論何時,他都是她的寶貝。
沈牧只考慮到了她,阿寶呢,他不要阿寶了嗎?
秦姨站了起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懂,但是煙凝,人這輩子任何時候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柳煙凝這幾天的情緒不太好,她知道阿寶這麽聰明,一定将她的憂郁看在眼裏,但是這個時候的阿寶已經成長了太多,他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擔心什麽東西的時候,他會不停地追問,他現在只會悶在心裏,然後盡他所能地對柳煙凝好。
阿寶的水痘也已經結痂了,因為柳煙凝保護得好,所以阿寶也沒有怎麽撓過,沒有破皮,大概率就不會留疤。
阿寶生了這次病,也瘦了不少,從之前的嬰兒肥蛻變成現在的尖下巴,顯得眼睛更大了,沒有人能抵抗住這麽漂亮而無辜的眼睛。
柳煙凝這幾天都不敢跟阿寶對視,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在阿寶面前流淚。
柳煙凝将所有的情緒都藏了起來,她專心致志地照顧阿寶到他完全恢複,确定他沒事了,才驅車送他去往學校,阿寶已經半個多月沒有去過了,他在家裏悶了太久,柳煙凝也想讓他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她自己也換換心情。
這些天她一直沒有去過雜志社,将所有的事情都丢開了。
阿寶重新出現在教研室,讓他的師兄姐們都格外地高興,曹林松還因為自己沒有去看望阿寶而感到慚愧,連連跟柳煙凝道歉。
回到教室的阿寶情緒高漲了不少,柳煙凝陪了他一會兒就去了雜志社。
雜志社的事情都是宋嘉和在幫着處理,這些天也沒有出什麽亂子,宋怡的能力毋庸置疑,她的學習能力非常強,現在已經完全勝任副主編一職了。
雜志社的同事好多天都沒有看到她,猛地看到柳煙凝還很驚訝。
“柳姐,你們家孩子痊愈了吧?”她們從宋怡那裏知道柳煙凝家裏的孩子出水痘了,所以這些天一直在家照顧孩子。
将近二十天沒有來上班,老板對此也沒有任何微詞,這确實讓人感到驚訝,因為他們家孩子也出過水痘,雖然擔心,但是也沒人會丢下工作,在家裏陪孩子這麽多天。
宋怡看到柳煙凝,更是大呼小叫,她這幾天都忙着約會,好幾天沒去柳煙凝家裏了,她知道阿寶已經在恢複了,所以也就沒有專門抽時間過去。
“煙凝姐,你怎麽瘦了這麽多了啊,這幾天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嗎?”宋怡一眼就看出柳煙凝瘦了好多,以前柳煙凝也瘦,但是那種瘦是健康的瘦,瘦得很漂亮,但是今天乍一眼看到柳煙凝,她都吃了一驚,柳煙凝瘦得都有點脫相了,雖然還是很漂亮,但是有種病美人的感覺了。
柳煙凝摸了摸臉,“是嗎?我倒是沒發現。”
“你天天看着自己,當然沒有發現,你怎麽了啊,怎麽突然瘦了。”
健康的瘦下來一定是有個過程的,如果一個人突然暴瘦,那一定不是好事。
柳煙凝擠出笑容,“沒事,阿寶都已經恢複了,我今天送他去學校了。”
宋怡哦了一聲,點頭說道:“那下午你忙不忙,忙的話我去幫你接孩子,你放心,我接了阿寶就先送他回家,不帶他去吃飯了。我知道他剛痊愈,肯定有很多忌口的東西。”
柳煙凝說道:“還不知道呢,有我的工作堆着的嗎?”
宋怡連連點頭,“有,多着呢,這馬上就要出新一期的雜志了,這些天你不在,宋總也不讓我們給你送東西過去打擾你照顧孩子,所以本來是要我确認的,但是你既然來了,那你就自己看看,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更改的,還有兩天的時間。”
這麽急,就算要改也不能大面積的改了,頂多只能摳摳細節。
柳煙凝從前對這個工作,說多麽認真也說不上,但是她還是一直用心對待,她一直想不通這一點,她其實是不喜歡做生意的,雜志社的事情也是交給宋嘉和來打理,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是用工作來填充自己的生活。
宋怡将一大堆東西抱進柳煙凝的辦公室,“煙凝姐,你看一下,這些東西都是你要過目的。”
柳煙凝點頭,“行,放桌子上吧。”
柳煙凝下午果然沒有時間去接孩子,有些工作今天就得确認完成,好在有宋怡幫忙,她開車去接了阿寶,将阿寶送回了家。
柳煙凝一直忙到七點鐘,才結束了工作,回到家裏。
阿寶早就在翹首以盼了,聽見發動聲的聲音,就從家裏沖了出來,揮舞着雙手,大聲地叫着媽媽,阿寶甚至刻意地在臉上挂滿了微笑,他希望媽媽看到之後心情能變得好一點。
柳煙凝捏着鑰匙從車上下來,将車鎖好,才含笑走到阿寶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吃飯了嗎?阿寶。”
阿寶點頭,“吃過了媽媽,媽媽,秦奶奶給你留了飯哦。”
“快進去吧,你才剛好,不能吹風的。”柳煙凝拉着阿寶進了客廳。
秦姨聽見聲音就鑽進廚房給柳煙凝熱菜了,柳煙凝進門沒等兩分鐘,熱菜熱飯就上了桌。
柳煙凝這麽多天沒去上班,今天回來得晚也在意料之中。
但秦姨突然操心了起來,忍不住說道:“以後要早點回來,太晚了也不安全。”
柳煙凝點頭,“好。”
秦姨回去收拾廚房,進廚房之前對柳煙凝說道:“茶幾上放着一封信呢,是你的。”
柳煙凝本來端起了飯碗要吃,一聽這話,先将飯碗放下來,走到桌邊,撿起了信件。
信是從北京市寄出來的,地址是一處四合院,這讓柳煙凝好奇起來,她好像沒有朋友住在那一塊,她還是将信拆開了,一看落款,臉色突變,信竟然是蘇婉清寄來的。
柳煙凝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收到蘇婉清的信息了,上一次聯系,似乎還是沈牧還在家的時候。
蘇婉清這麽久沒有聯系過她,再次寫信過來,竟然是從北京發出來的。
信上的內容大意是蘇婉清已經到了北京,想來看看柳煙凝,怕她會不高興,所以先寫信詢問。
柳煙凝不解,蘇婉清都有家裏的電話的,為什麽不直接打個電話問一聲呢。
蘇婉清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無數問題從柳煙凝腦海閃過,但也不影響她精準地抓住了隐藏其中的念頭,她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腦海裏就像是生出了無數的觸手,不停地像柳煙凝傳遞着這個念頭。
她确實是想見一見蘇婉清的。她不為了質問,質問的心思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消失殆盡了,她就想看一眼現在的蘇婉清,她到底過得怎麽樣。
信上留着蘇婉清目前的地址,上面還有一串電話,意思就是讓柳煙凝給她打過去。
但柳煙凝沒有第一時間打,她這段時間心情很亂,工作很忙,不想再給自己添另外的堵了,這幾天沈牧也零星地打電話回來過,但是柳煙凝不願意再接他的電話,讓秦姨代勞,而秦姨的語氣也變得公事公辦,沈牧問起柳煙凝,她就說不知道,問阿寶,她就說很好。
柳煙凝也不管,她先将公司的工作處理了,一直到收到信件的五天後,她才給蘇婉清回了電話過去。
但是接到電話的也不是蘇婉清本人,而是一道陌生的男人的聲音,聽柳煙凝自報姓名之後,他顯然知道柳煙凝是誰,顯得非常高興,對柳煙凝說道:“你媽媽在院子裏曬太陽呢,我叫她進來接你的電話。”
柳煙凝愣了一會兒,選擇不問任何問題。
等了幾分鐘,柳煙凝才聽到了話筒被拿起來的動靜,蘇婉清的聲音響起來,“煙凝,我是蘇婉清。”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沉着冷靜,冷靜得讓柳煙凝不高興起來,難怪她當年會丢下才兩歲的自己去了港城,原來她的性格就是如此的冷漠。
那些曾沉澱在鋼琴鍵上的思念不滿地翻滾起來,從陳年角落飄逸出來,讓柳煙凝變得憤怒,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這些天壓抑的情緒催化了她的憤怒還是別的什麽,這讓她脫口說道:“你給我寫信做什麽?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她在打電話之前都已經告誡過自己無數遍,不能提問任何問題的。
電話那頭是長達數秒的沉默,“煙凝,我想來看看你和孩子,好嗎?”
“不。”柳煙凝用最簡單的字表達了自己的拒絕,“還有別的事嗎?”
“煙凝。”蘇婉清頓了頓,“我真的想來看看你們。”
“我們真的不想見你。”
柳煙凝挂了電話。
她雙手撐在電話兩邊,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拒絕了蘇婉清,她明明是想見一見蘇婉清的,談不上原不原諒,她的心境已經改變了很多,從從前埋怨蘇婉清不陪伴教養她,到現在,她已經不認為那是一種錯誤了,沒有蘇婉清,她也這麽長大了。
她只想見一見蘇婉清,将自己心裏的執念了解,此生不複相見都可以。
但是拒絕的話已經說出去了,柳煙凝也不會再主動打電話過去同意見面。
而蘇婉清在那次打了電話之後,好久都沒了音訊。
柳煙凝還得處理她和沈牧的事情,沈牧在後來的電話裏沒有再談過離婚,有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機會跟柳煙凝對話,柳煙凝根本就不接電話。
今天柳煙凝休息,主動給沈牧打去了電話。
這些天她一直都在反複地思考這個問題,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接電話的不是沈牧,她讓人去叫沈牧,如果沈牧實在走不開,就讓他晚點忙完了給自己打電話。
沈牧确實在忙,基地總有做不完的事情,他知道柳煙凝給自己打來了電話後,丢下了手上很要緊的工作,直奔電話亭。
戈壁灘的秋天已經不那麽炎熱了,沈牧卻跑得渾身都是汗水,他跑得很快很快,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不想讓柳煙凝等他那麽久。
但等沈牧奔到電話旁時,電話裏已經全是盲音,柳煙凝已經挂斷了電話。
沈牧聽着盲音,一下一下,重重地錘擊着他的心髒,将心髒破開了一個洞,所有儲存在其中的思念找到了宣洩口,蜂湧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擊洗刷了他的四肢,這麽多天難眠,強撐着的那口氣也因此被沖誇。
沈牧恢複片刻,給柳煙凝回撥了過去,但柳煙凝那邊卻占了線,沈牧等了幾分鐘,再次撥過去還是占線,沈牧實在等不起了,只能先回到了工作崗位。
第二天。
龔揚一大早就在找沈牧商量事情,找了一大圈都沒有看到人,他派遣了兩個下屬去找沈牧,他以為沈牧在哪個機房呢,沈牧經常一大早就去機房檢查儀器。
但是分頭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沈牧的身影。
龔揚着實不解了,沈牧可從來沒有遲到過,這麽一大早的,他不可能是被野獸給叼走了吧!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竟然找不到了!
龔揚親自來了沈牧的宿舍,來尋找沈牧,不過他不認為沈牧會在宿舍裏。
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