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幾天下來,柳煙凝開車的技術越發的娴熟了,阿寶帶着毛寧寧一連坐了幾天的小轎車,一上車還是很興奮。但是等車棚修好了,媽媽就不再開車出去了,小轎車像只乖巧的野獸,蟄伏在爸爸蓋起來的堅固的車棚中。
阿寶每天都盼着媽媽能開車帶他們出去,但是柳煙凝醉心于工作,整天将自己關在書房裏,阿寶只好跟毛寧寧玩游戲,毛寧寧的爸爸給毛寧寧做了一個木頭方向盤,固定在木板底座上,他們搬兩個小凳子坐上去,就可以模拟開車了,像媽媽開車時那樣,将方向盤轉來轉去。
在玩耍的時候,阿寶聽見了電話鈴聲響起來,如果是以前,他會‘嗖’的一下彈起來跑去接電話,但是現在他可以做到無動于衷了,媽媽不讓他先接電話。
他聽見秦姨接了電話,沒一會兒就揚聲叫他,“阿寶,有個叫王英池的小朋友找你!”
阿寶愣住,王英池已經幾個月沒聯系過他了,阿寶最開始的時候經常給潘教授家裏打電話,一直沒有找到王英池,後來他也就放棄了,今天乍然聽說王英池給他打電話,阿寶一時間還有點回不過神。
“阿寶?”秦姨催他。
阿寶一骨碌爬起來,直奔向電話,從秦姨手裏将電話接過來,“喂,是池池哥嗎?”
電話那頭果然傳出了王英池的聲音,“阿寶。”
“真是池池哥!媽媽!”阿寶高興地大喊柳煙凝,“池池哥給我打電話了!”
毛寧寧也跑了過來,對着話筒跟着阿寶喊池池哥,阿寶聽見電話那頭的池池哥笑了起來。
“你去潘老師家了嗎?我放暑假啦!你可以來找我玩哦!”阿寶捧着電話說道。
書房裏的柳煙凝聽見了阿寶的話,也從書房走了出來,她對王英池這個小朋友是心懷感激的。比賽的那天他突然失去了消息,這麽幾個月沒有聯系過,她心裏還是很挂念。
走到客廳,柳煙凝就看到阿寶已經高興地跟王英池聊上了,連自己家買小汽車的事情都說了,阿寶認為這是一件非常開心值得跟朋友分享的事情。
“你可以來我家玩哦,我和毛寧寧都在家的。”阿寶再次邀請。
王英池沉默片刻,說道:“我最近有點忙呢,沒辦法過來。”
“那我過去找你也可以的呀,我媽媽可以送我過去哦!”
毛寧寧舉起雙手,“我也去,我也去!”
但王英池卻沒有答應,阿寶很失望。
柳煙凝示意阿寶将電話給自己,她要問一問王英池的身體狀況怎麽樣了。
“池池哥,我媽媽想跟你講電話。”阿寶說完,将電話遞給了柳煙凝。
“喂,池池啊,我是柳阿姨呀。”柳煙凝接起電話。
“柳阿姨,您好。”王英池禮貌地問好。
孩子可能聽不出來,柳煙凝一聽就覺得不對勁了,王英池的聲音有些虛弱,顯得中氣不足,像是躺在床上講電話。
“池池呀,你身體怎麽樣了呀?阿姨帶着阿寶來看你,好嗎?”
“不,不用,阿姨,我很好的。”王英池急忙說道。
他如此急切地否定,讓柳煙凝越發地确定他确實是哪裏不舒服了,這幾個月的失聯,也很有可能是去治病了。
可是王英池不願意讓他們去看望他,柳煙凝就是擔心也沒有別的辦法。她不能在明知道王英池不想讓他們去看望她的情況下,不顧他的想法帶着阿寶過去,那樣可能會給他帶去負擔,所以她只叮囑王英池好好地保養身體,便将電話遞還給了阿寶。
但阿寶也沒跟王英池聊幾分鐘,就挂了,阿寶舉着電話發愣,柳煙凝也還沒有回書房。
阿寶看向柳煙凝,“媽媽,我感覺池池哥生病了。”
柳煙凝難掩驚訝,她沒想到就連阿寶也聽出來了,但她不想讓阿寶擔心王英池,他只是個孩子,他也沒有辦法提供幫助,沒必要讓他擔心,“為什麽這麽說?池池挺好的呀。”
阿寶搖頭,“他不好,他說話都沒有力氣,媽媽,我們可以去看望池池哥嗎?”
毛寧寧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池池哥生病了嗎?他生什麽病了?”
柳煙凝也不知道他生了什麽病,但從他偏瘦的體型,就能看出這個孩子不太健康。
“池池可能就是去忙別的事情了,你忘了嗎,他們一家人都是老師,可能暑假去哪裏學習了吧,池池沒事的,你別擔心。”
但是柳煙凝的話并沒有讓阿寶開心起來,從挂了電話開始,阿寶就顯得非常的低落,就連毛寧寧都察覺到了阿寶的不開心,花了大心思哄阿寶開心,但用處都不大。
柳煙凝回房間工作了,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坐上餐桌,柳煙凝才察覺到了阿寶的低落。
沈牧和柳煙凝對視了一眼,沈牧看了一眼阿寶,用眼神詢問柳煙凝。
柳煙凝夾了一根排骨放進阿寶的碗裏,“多吃點,寶貝。”
阿寶悶悶地一口吃掉了。
沈牧笑着問他,“阿寶今天怎麽了,怎麽這麽不開心?”
他剛問出來,感覺到桌下的腳被柳煙凝輕輕地踢了踢,他就住了口。
吃了飯,柳煙凝拉着阿寶坐在電視機前,摟着他粗壯的小腰,親了親他白嫩的小臉蛋,“阿寶,你還在擔心池池嗎?”
阿寶點點頭,他趴在媽媽懷裏沒動,其實之前他也一直擔心王英池,只是實在聯系不上沒辦法,今天王英池突然給他打來電話,但又不讓他去看望他,阿寶本來是看不明白這種複雜的情況的,但是他今天突然福靈心至。
“媽媽,池池哥肯定是不好,他才會給我打電話。”
柳煙凝吃了一驚,“為什麽這麽說,寶貝。”
阿寶聲音分外地低沉,“因為他這麽久都沒有聯系我,如果是他已經好起來了,他肯定希望我馬上就去看望他,但是他又不讓我去看望他,那他肯定就是不好。”
柳煙凝深緩地倒吸了一口氣,她都沒有想到的地方,阿寶竟然想到了,而且還這樣的合理,這樣的...真實。
柳煙凝來到座機旁,翻出下午的通話記錄,王英池也是用座機打過來的,不是他外公家裏的電話,柳煙凝回撥了過去。
嘟嘟地響了幾聲之後,有人接了。
“你好,請問是哪位?”
“你好,我是柳煙凝,是阿寶的媽媽。”
柳煙凝不确定對面是不是王英池的媽媽,她沒有跟對方接觸過。
“哦,是阿寶的媽媽啊,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聽對方這樣說,柳煙凝就能确定她的身份了,“中午的時候,池池給阿寶打了個電話,阿寶一直很擔心他,池池身體還好嗎?”
對面的潘明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他沒事的,謝謝關心。”
柳煙凝知道這類人非常有骨氣,他們絕不喜歡将自己的傷疤擺在別人面前,從潘明猶豫的間隙,柳煙凝就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潘明不願意明說,她也不能直白地告訴對方自己知道了,只是說道:“阿寶非常想念他,如果池池有時間的話,阿寶想去看看他。”
對方沉默了。
就在柳煙凝以為池池媽媽不會答應的時候,她卻出乎意料地說道:“英池現在在住院,确實挺孤單的,如果小朋友能來陪伴他,那就太感謝了。”
聽她同意下來,柳煙凝松了一口氣,“行,那我們明天就過去,請問在哪家醫院呢?”
次日清早,柳煙凝驅車帶着阿寶來到了協和醫院,她不知道王英池能吃些什麽,只好買了點不容易出錯的水果,阿寶則背着他的小書包。
按照潘明給的病床號,柳煙凝他們順利地找到了王英池所在的病房。
看到王英池的那瞬間,就連柳煙凝都難以維持住平靜,病床上的王英池比之前更瘦了,幾乎瘦得皮包骨頭,幾乎要認不出他來。
王英池的母親就站在病床前,這是柳煙凝第一次見到王英池的母親,她穿得中規中矩,頭發盤在腦後,帶着一副金絲眼鏡,臉色憔悴,看到柳煙凝他們來,還是擠出笑容來招待他們。
“快請坐。”
柳煙凝卻笑不出來,她握住潘明的手,只感覺潘明的手幹枯得像雞爪,面對親生兒子躺在床上遭受非人折磨,而作為母親卻什麽也做不了,這種煎熬和痛苦只有同為母親的人才能感覺到。
床上的王英池看到阿寶更是驚訝,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用被子将自己遮擋起來,但是他的手抓起被子,卻連被角都扯不動,他就這樣直接地暴露在了阿寶的視線中,他擔心自己現在這樣會吓壞阿寶。
但阿寶一眼就認出他了,似乎并沒有發覺他的變化,高興地跑到床邊,“池池哥!我終于見到你了!”
王英池看着阿寶眼裏的神采,數月不見,阿寶長高了,夏天将他曬得稍微黑了一點,但是還是那個鮮活靈動的孩子,這樣的健康,這樣的可愛。全是他身上沒有的東西,所以他一看到阿寶就很喜歡他。
“阿寶。”王英池啞着嗓子,嘴裂出了笑容,眼淚卻從眼角流了下來。
阿寶拉住了他枯瘦的手,“池池哥,我好想你哦。”
王英池握着阿寶肉乎乎的小手,他聽他媽媽說過,他小時候也和阿寶一樣胖乎乎的,但是從他四歲開始,他就開始慢慢地變瘦,一直到現在,醫生說他身上的體脂幾乎降為零了。
阿寶感覺王英池想要抓住他的手,但他的手好像沒有力氣,抓不牢,阿寶就抓着他的手,“池池哥,我沒經過你同意跑過來,你不會生氣吧?”
王英池看着阿寶純善的眼睛,他其實是擔心自己這個樣子會吓到阿寶,所以才不讓他過來,但是沒想到阿寶一點都不害怕,他表現得和之前一模一樣,這讓王英池驚訝的同時,感到由衷的高興,他從小到大也沒有去正規的學校上過學,也沒什麽朋友,阿寶算是他第一個真正意義的朋友,他已經在這個醫院躺了幾個月了,每天見到的人只有他的家人,昨天才鼓起勇氣,用病房裏的電話給阿寶打了一個,沒想到阿寶今天就過來了。
潘明其實很擔心阿寶會追問王英池怎麽了,這個問題不僅王英池沒辦法回答,就連協和醫院的醫生都沒有辦法回答,王英池住了幾個月院,還是沒有查出病因,醫生推測是基因上的毛病,但是國內技術限制,現在還沒有辦法查出到底是什麽原因,所以采了王英池的基因樣品,送到了美麗國,看看那邊能不能查出到底是什麽病症。
但是阿寶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他神秘地将自己背來的背包打開,裏面放着之前阿寶參加物理大賽的時候做的那個機器人。
這個機器人已經改良過一遍了,他可以做一下簡單的指令,肚子裏還藏着很多很多的語言,有阿寶的,有葉蓓蓓的,還有毛寧寧的。
阿寶将這個禮物送給王英池,“這樣的話,我和葉蓓蓓還有毛寧寧都能陪着你了。”
王英池不認識葉蓓蓓,但是他聽出來了,這是一個很甜美的小女孩,毛寧寧更不用說,他的聲音永遠都是活力四射的,聽見他的聲音就能想象到他錄入這個聲音的時候是怎麽樣的神采飛揚。
王英池感動極了,這個機器人對阿寶來說,是他獲獎的作品,意義非凡,但他就這麽送給了王英池,而王英池也确實需要這樣的禮物。
潘明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淚,這麽久以來,備受折磨的不僅僅是王英池自己,還有潘明和他們這個家庭。
柳煙凝拉住她的手,“池池媽媽,我們去外面坐一會兒。”
潘明最開始還擔心阿寶會讓王英池不适,但是阿寶非常的棒,他的到來讓王英池這麽久一來第一次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兩個母親來到了病房外面,柳煙凝一直握着潘明的手,同為母親,她很明白潘明在遭受着怎麽樣的煎熬,她想用這個方式給予潘明一些慰藉。
阿寶陪了王英池一下午,并承諾王英池明天也會來陪他,“毛寧寧也想來看你呢,他可以來嗎?”
王英池看着一臉稚氣但卻格外真誠的阿寶,點點頭,“好。”
潘明的心情顯然也有所好轉,想送柳煙凝母子下樓,被柳煙凝婉拒了,“留步,我們自己下去就行了。”
阿寶也朝潘明揮了揮手,“阿姨,我明天再來哦。”
回到家,阿寶跑到了毛寧寧家,将今天見到王英池的事情說了,“毛寧寧,你明天要跟我一塊去看池池哥嗎?”
毛寧寧連連點頭,但也不忘征求媽媽的意見,“媽媽,我明天去醫院看池池哥可以嗎?”
胡雪華聽毛寧寧念叨了好久了,她也見過王英池,是個很好的孩子,再加上他之前還給毛寧寧上過課,“可以啊,不過池池在哪裏呢?”
阿寶眨了眨眼睛,“在一個醫院裏面。”
胡雪華本想買點東西讓毛寧寧帶過去,但是轉念一想都是孩子,純潔的友誼,帶東西反而顯得大人太刻意了,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次日,吃過早飯之後,柳煙凝又開車前往醫院,這才還多帶了一個毛寧寧。
雖然知道毛寧寧也是個乖孩子,但是柳煙凝也知道他性子不像阿寶這樣沉穩,有時候有點咋呼,所以在路上還是叮囑了毛寧寧幾句,讓他到了醫院之後一定不要詢問王英池的病。
毛寧寧也是乖巧的孩子,聽明白了柳煙凝的意思,連連點頭。
等見到王英池本人,毛寧寧才明白為什麽柳阿姨在路上會那樣叮囑自己,如果不是記得柳阿姨的叮囑,毛寧寧可能立馬就要跑過去問池池哥怎麽了。
有了毛寧寧的加入,病房裏響起了歡聲笑語,就連王英池的臉色都有了血色。
昨天娘倆在病房裏待了接近三個小時,王英池一開始掩飾着自己的疲倦,阿寶都沒發現,後面還是柳煙凝看出王英池疲倦了,才拉着阿寶告辭。
今天柳煙凝只打算讓孩子們陪伴王英池一個多小時就告辭,阿寶帶了兩本書過來,給王英池看了一個他覺得很有意思的數學定理,“我想到了其他的辦法去證明這個理論哦。”
王英池其實對數學不是很感興趣,他對物理感興趣更多一點,不過他還是配合地說道:“我能聽聽嗎?”
阿寶興奮地用好幾種方式給他證明了這個理論,“怎麽樣,我厲害吧?”
柳煙凝跟潘明坐在走廊上,“池池這個病,現在還是查不出病因嗎?”
潘明失望搖頭,美麗國那邊的實驗室還沒有傳回好消息。
柳煙凝握着潘明的手,“池池一定會好起來的。”
回到家,沈牧還沒有回來,阿寶跑進跑出的,想看看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柳煙凝見他很着急,問道:“怎麽了,阿寶?”
“爸爸什麽時候回來?我想去圖書館!”
柳煙凝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再過一個小時,圖書館就要閉館了。
“你想去圖書館啊,明天再去好嗎?這會兒馬上就要閉館了,爸爸回來的時候應該已經超過六點鐘了。”
阿寶失望極了,恹恹地坐在臺階上。
“你想去圖書館,怎麽回來的時候不告訴媽媽呢?”柳煙凝問他。
阿寶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媽媽不喜歡去圖書館,他想等爸爸回來帶他去的。
“我想去圖書館查一查,池池哥是得了什麽病。”
柳煙凝一怔,她下意識地認為這可能不會有效果,畢竟協和醫院已經是國內頂尖的醫院了,在那裏,王英池的病因都沒有被查出來。
不過阿寶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如果他想要去做一件事情,那他就一定要去做。
“那媽媽陪你去吧,不過今天只有一點點時間了,我們明天再去,行嗎?我們還沒有吃晚飯呢。”
阿寶沒有說話,用他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柳煙凝。
柳煙凝投降了,“行,那我們現在就走。”
柳煙凝找出沈牧的借書證,阿寶飛快地爬上了汽車後座,柳煙凝幾盤子就将車從車棚裏開了出來,秦姨從客廳追出來,“這麽晚了,你們娘倆上哪去啊?”
柳煙凝出來的時候跟廚房的秦姨交代了一嗓子,可能廚房聲音太大,秦姨沒有聽見。
“我們要去一趟圖書館,沈牧要是回來了,他們就先吃飯。”柳煙凝匆忙丢下這句,帶着阿寶直奔圖書館。
二十分鐘後,柳煙凝帶着阿寶沖進了圖書館,此時圖書館的大門都是出來的人,只有他們母子是往裏面沖。
母子倆沖到了醫學書籍區。
阿寶不像之前來圖書館的時候那樣挑選自己想看的書,他一本一本地挨着看,他就站在書架下翻看,一頁書幾乎只停頓一兩秒鐘,兩三分鐘就看完了一本書。
在圖書館閉館之前,阿寶看了十來本書,還借了一堆書,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本來就要下班了,突然來了這麽多活,急着下班的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還是幫他們辦了借書。
柳煙凝抱着書,阿寶也抱了幾本,回到了車上。
等娘倆回到家,沈牧早就已經回來了,正站在大門口翹首以盼,看到那輛火紅色的車出現在視野中,沈牧才松了一口氣,急急地走了過來,“你們這是去圖書館了?這麽晚去圖書館做什麽?”
柳煙凝還沒有這麽高超的技術能在光線不佳的情況下将車倒進車庫,她直接開了進去。
“爸爸,幫我們抱抱書吧。”阿寶對沈牧請求道。
沈牧大步走過來,拉開後備箱,裏面堆着十幾本書,他的借書證最開始是以個人的身份辦的,每次只能借三本,後面在單位辦了借書證,比普通的市民借書的權限更多一點。
沈牧将書抱進客廳,才看清這些書都是一些醫學書。
“阿寶,你這是對醫學感興趣了?”沈牧詢問阿寶。
阿寶搖頭又點頭,他沒力氣說話了,餓得小肚子呱呱直叫。
秦姨哎喲了一聲,“眼看都要吃飯了,這母子倆還出去這麽半天,趕緊洗手吃飯吧。”
等吃過飯,阿寶就征用了柳煙凝的書房,書房裏面有明亮的臺燈可以看書。
沈牧問柳煙凝,“阿寶怎麽看起醫學書來了?”
剛問完,沈牧就想起了王英池,這兩天阿寶都去醫院看望了他,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才突然看起了醫學書。
果然聽見柳煙凝說道:“王英池的病就連協和醫院都查不出病因來,阿寶大概是想從書上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幫助的線索吧。”
沈牧也是下意識地搖頭,“那怎麽能找得到呢,協和醫院就已經彙聚了全國的醫學大牛了吧,就連他們都束手無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圖書館裏面關于醫學的書沒有專業的醫學院或者是醫學研究所裏面收藏的書那樣專業,這些就是一些科普類的醫學書籍,真正的醫學好書籍可能在這裏找不到。”
柳煙凝也嘆了口氣,“阿寶就是想幫忙,我也知道可能沒什麽用,但我不能阻止他,這是阿寶對朋友的情誼。”
沈牧去書房看了一眼,阿寶已經在開始鑽研那堆書了,沈牧嘆了口氣,出來之後對柳煙凝說道:“我跟我同學聯系一下吧,他現在在白細胞醫學研究所上班呢。”
柳煙凝點點頭,阿寶的舉動讓她感到既驚訝又感動,他的善良是與生俱來的。
次日,柳煙凝一大早就開車帶着阿寶去了圖書館,一向對圖書館并不感冒的柳煙凝,這次卻硬生生地在圖書館待了上午,一直到中午才開車到阿寶回家吃飯。
“阿寶,有沒有什麽收獲?”柳煙凝問他。
阿寶搖頭,表情有些失望。
柳煙凝說道:“阿寶,媽媽要告訴你,有些事情我們盡力而為,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如果已經為此拼盡了全力,就算拿不到想要的結果,那也不應該氣餒,知道嗎?”
阿寶點了點頭,他默默地看着窗外湛藍色的天空,這樣純粹好看,而病房裏的王英池,卻只能看到它的冰山一角。
下午阿寶又去了醫院,王英池現在渾身肌無力,連下床行走都不可能,他每天只能無聊地躺在床上,接受護士給他鼓脹着青色血管的手背紮針輸營養液,他現在在醫院幾乎沒有做太多治療了,前期能想到治療都已經做過了。
每天到來的阿寶成了王英池一天之中唯一的樂趣,時間稍微一長,阿寶就發現了王英池對數學并不是很感興趣,他開始給王英池帶一些有趣的物理書籍,兩人坐在床上一起看。
潘明對此感動得時常落淚,才四歲的小男孩,到底是如何培養,才能如此的可愛善良。
沈牧給阿寶聯系了他同學工作的那家白細胞研究所,裏面的藏書很多都是外國的著名醫學著作,除此之外,研究所的電腦上還儲存着很多醫學方面的論文,但權限影響,沒有辦法給阿寶查看。
阿寶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裏,看了數千本醫學著作,他找到了一些線索,整理成冊。
這個時候阿寶已經開學了,他不能每天都來陪伴王英池了,柳煙凝将阿寶整理的一些線索交給了潘明,“這是阿寶這個月看了無數醫學書查到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如果能提供到一些幫助,那就太好了。”
潘明知道阿寶是個小神童,他能如此的用心,就算是這本冊子完全沒有任何幫助,他們母子也将一生感念阿寶的用心。
柳煙凝的生活發生了一些改變,阿寶上學了,家裏平時就只剩她和秦姨,這段時間柳煙凝感覺自己的心很平靜,對生活的一些感悟也更加清晰了,她幾乎是一鼓作氣寫出了故事的框架,阿寶沒上學之前,事情太多了,她每天寫的事情并不多,等到阿寶開學,柳煙凝寫得飛快,在阿寶的生日來臨之前,柳煙凝創作出了一本愛情小說。
柳煙凝将宋嘉和約到了家裏來,将小說拿給他過目,“怎麽樣,看一看,能不能出版。”
宋嘉和簡直是喜出望外,之前柳煙凝跑去上班,他還以為柳煙凝放棄了小說家這個職業,現在能看到她拿出新作品,雖然還沒看,但柳煙凝的水平擺在那,不可能出版不了。
本來柳煙凝是想以自己為原型創作一本小說的,但是她卻寫不出立意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寫這樣一本小說,畢竟她的人生也沒有什麽出彩之處,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遇到了沈牧。
于是她放棄了之前的想法,重新以她跟沈牧的婚姻為原型,創作出了一本女主人公與建設兵團裏的男軍人的愛情故事。
因為故事截取了她自己的感悟,所以也達到了令人喜出望外的效果,故事裏純粹的愛情與國家大義分成了兩個陣營,并圍繞這個矛盾發生了一系列的故事。
宋嘉和本是微笑着開始拜讀,等看到故事中段,他似乎發現了什麽,尤其是看到男主人公選擇了國家大義,與女主分別的時候,臉色微微的沉了下來。
他沒有繼續看了,擡頭看向沙發上的柳煙凝,“煙凝,你寫這本小說,不會是寫的自傳吧。”
柳煙凝一愣,“沒有啊!”
宋嘉和苦笑,“我還不了解你嗎?煙凝,你的女主人公選擇支持了她愛人的事業,那麽你呢,沈牧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要調去外地,到時候你會怎麽辦,你不會也像你故事裏的主人公那樣,無私地支持愛人吧。”
柳煙凝愣住了。
等晚上沈牧回來,臉上帶着喜色,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怎麽了這是,發生什麽好事了,高興成這樣?”柳煙凝因為白天的事情,心情不太舒展,看到沈牧臉上帶笑,就問了問。
沈牧笑道:“我們今天得知了一個好消息,載人航天飛船計劃即将重啓!”
柳煙凝愣住了,載人航天飛船計劃重啓,這對沈牧來說意味着什麽?對他們家庭又意味着什麽?
見柳煙凝的臉色不對,沈牧收起了微笑,他非常明白柳煙凝的顧慮,可沈牧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希望國家永遠不重啓這個項目,祖國強大,是他畢生最大的心願。
“放心吧,我不會被調走的,現在才重啓,還要經過漫長的研究呢,到發射那一天,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沈牧安撫柳煙凝。
柳煙凝勉強一笑,這也算是個好消息了吧。如果是以前的柳煙凝,她肯定會因此而感到高興,今天她雖然也感到了放松,但是心裏卻高興不起來。
她看着沈牧溫柔的英俊的面容,這樣一個男人,他的心曾經可以毫無保留地奉獻給國家,而現在,他卻被家庭折斷了翅膀,他的夢想,理想,全都在家庭這把大傘下,被壓得羽翼無存。
柳煙凝心裏很不是滋味,她到這個時候,才猛地警覺自己竟不知在什麽時候愛上了沈牧,不愛他的時候,柳煙凝可以毫無負擔地要求他要将所有留在自己的小家庭,留在家人身上,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柳煙凝卻無法像從前那樣對他,她甚至會為他的折斷的夢想的羽翼而感到無比的愧疚和自責。
“沈牧,”柳煙凝将沈牧叫到書房。
沈牧疑惑地看着她,他知道柳煙凝這是要對他說什麽,他以為是柳煙凝要交代他這兩年不可以出差,于是先她開口,“你放心吧,這兩年我不會接受調遣的。”
“不,我希望你遵循你的內心。”柳煙凝終于說了出來,其實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角色不僅僅是妻子和母親,她還是她自己,那這個道理對沈牧也同樣适用。
沈牧不僅僅是丈夫和父親,他也是他自己,他有自己的夢想,家應該是給予他溫暖和愛的地方,而不是束縛他的牢籠。
沈牧愣住,他沒想到柳煙凝竟然有朝一日會說出這樣的話,“煙凝...”
“我說,如果載人飛船項目有朝一日需要你,你就去吧,不用管我們,去完成你的夢想,去為祖國撒下你的熱血。”柳煙凝說出這些話時,心裏難受得像堵了一團棉花,曾經是她要求沈牧一定要留在家裏,如今她已經無法那樣自私。
沈牧走到她身邊,将她擁入懷中,他其實沒告訴柳煙凝,今天劉院長找他談過話了,載人飛船項目要在泉市開啓,他那四年的工作經驗讓他成為了項目負責第一人的首要選擇,然而沈牧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之後,卻選擇了拒絕。
他牢記着對妻兒的承諾。
沈牧用力地将柳煙凝箍緊,恨不得将她與自己揉為一體,他一度痛恨自己當年的自私,明知道自己的職業是這樣的性質,還是将柳煙凝拉入了這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他輕撫着柳煙凝的背,喉嚨哽咽,“我答應了你和孩子...”
柳煙凝擡起頭,“我知道,但是現在是我願意讓你去,我想阿寶...阿寶...”
她說不出來了,阿寶那樣小,他能理解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