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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過完年的春天, 湯杳媽媽幹活扭到了腰,半個月還沒好,嘴上還要逞強, 說自己沒什麽事。
長輩們也到了需要人的年紀, 湯杳在餐桌上主持大局,說她在郊區看了套房子,比五環裏價格合算, 離山水都近,很适合養老。
剛好這兩年,小姨也在南方待夠了, 想要回北方生活。
于是她們商量着, 把家裏的房子賣掉, 兩人湊一湊手裏的錢,合資搬去京城生活。
搬家辛苦, 生活了幾十年的房子要清空,很多物件都不舍得丢掉。
吃過晚飯,湯杳媽媽坐在床上整理舊物, 拿出泛黃的紙張給湯杳看:“杳杳,你看, 這是你第一次拿鉛筆寫的數字。”
也是在這個夜晚, 媽媽語重心長地同湯杳提起, 關于她找男朋友的事情:
“我們杳杳,一直都很懂事很自立,這幾年更是厲害,昨天你張大媽來串門還誇你, 說咱們小區裏就你這一個博士。”
“你和你小姨都很優秀,比媽媽有出息, 可是杳杳啊,媽媽也還是擔心你們。”
湯杳坐在床邊,認真聽着媽媽的教誨。
今年夏天她的博士也要畢業,就在昨晚,她已經接到了某高校的面試通知。
筆試成績她是第一名的,分數遙遙領先,面試只要不出現重大失誤,工作基本就算定下來了。
這些年她很忙,很拼命。
好像怕自己空閑時會冒出太多不切實際的想法,總也不肯讓自己休息。
她笑容比二十歲時少些,人更瘦了,坐在床邊安靜不語時,有種知性靜雅的美。
湯杳媽媽說着說着,卻突然說不下去了,總覺得自己的女兒受過天大委屈似的,把湯杳擁進懷裏,拍着她的背:“我的乖女兒,媽媽不是催你談戀愛,媽媽只是希望你開心......”
湯杳不忍讓媽媽擔心,故作輕松地說:“這不是一直沒碰見合适的嘛,下個月呂芊婚禮,我看看那些伴郎成不成?”
她自己沒留意,湯杳媽媽也沒察覺不對勁,只有坐在房間另一側收拾東西的小姨,敏感地扭頭看了一眼。
因為湯杳剛剛說話的調子,有一句很像聞柏苓。
呂芊的婚禮,在這一年的三月初。
湯杳接到電子請柬時,對着那些恩愛的婚紗照咧嘴笑着看了好幾遍,最後才看到地址。
總覺有些得眼熟,仔細想過才記起,是曾經兼職去過的那個葡萄酒莊園。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沒有垮掉過那麽一個瞬間。
葡萄酒莊園和多年前比起來,是有些變化的。
可能是肯花錢取景的人多,有商機,又擴建了不少,獨立出一個處處仿景國外建築的葡萄酒小鎮做酒店。
呂芊婚禮前夜,湯杳她們就住在這邊。
她換上伴娘服和高跟鞋去試,走路本來就有些不穩,又踩在軟乎乎的地毯上,險些崴腳,幸好在門口處遇見了孫緒他們幾個伴郎。
孫緒叼着煙,正和發小們侃大山:“芊兒這婚禮場地可不好定,還得是新郎家有點子實力,不然提前一年半都定不上,以前我們在這邊拍攝過,不知道請人喝過多少頓酒,可費勁死了......”
扭頭看見湯杳搖搖晃晃像個企鵝,孫緒笑得煙都掉地上,跺了幾腳跺滅了,才鵝叫着走過去,還招呼其他發小:“過來幫忙扶一扶啊。”
湯杳和這群人都見過,也算熟的:“呂芊和陳怡琪讓我穿上練練......”
“嘿呦芊兒怎麽想的,她那個子本來就不算高,還給伴娘穿高跟鞋,她給自己的定位是小矮人兒新娘啊?”
關鍵時刻還是護着宿舍長,她說:“再這麽說,我用高跟鞋踩你們了啊。”
湯杳提着裙擺,被孫緒護着往呂芊所在的套房返回,“我還是穿平底鞋吧”,話剛說完,聽見有人叫她,“是湯杳嗎?”
她轉頭,看見有些微醺的費裕之。
費裕之還是老樣子,驚訝地看着她,順帶看了兩眼她身後的男人們:“還真是你啊。”
他們只是簡短寒暄,沒有過多對話。
在費裕之随口客套的一句“我們還有一場,你來麽”之後,湯杳搖搖頭說:“不了,明天朋友婚禮,要早起的。”
“那下次吧,下次。”費裕之走前說。
在朋友圈的動态裏,湯杳知道費裕之去年當了爸爸。但他們已經陌生到,她已經覺得自己去點贊都會有些唐突。
畢竟他們相聚在一起歡聲笑語的時光,已經過去太久太久。
讀研究生時湯杳被拉去晚宴,沒能問出口的那句“他怎麽樣”。
更遑論現在,她更沒有立場可以問了。
呂芊兩口子都是是本地人,婚禮上親朋特別多,也很熱鬧。
抛手捧花時,那束花不偏不倚,落進了站在那邊無心想搶的湯杳懷裏。
司儀的聲音被麥克風擴大出來:“祝賀我們美麗的伴娘,也祝願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後來婚禮儀式結束,呂芊回更衣室換敬酒服時,還和湯杳說了,手捧花不能白接,這婚禮裏有幾個青年才俊,她老公的朋友,三四個都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學校還很不錯。
“有一個瘦瘦高高的,你看見沒?那個更厲害,麻省理工畢業的。”
新娘子眼妝很美,長長的假睫毛,扭頭沖着湯杳眨眼睛:“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認識認識?”
湯杳抱着手捧花,垂頭嗅花香。
她顧左右而言他,含糊地說:“原來郁金香沒什麽特別的味道啊。”
宴席時,她和呂芊的朋友們坐一桌,還有兩個她們本科時的大學同學。
老同學相見是很親的,給湯杳夾菜,還熱絡地叫她“班長”。
湯杳忽然想起,她和聞柏苓剛談戀愛那陣子,宿舍樓下施工,不讓停車。
有天晚上天氣很好,春風和煦,聞柏苓把車子停在外面,沒走,跟着她一起下車。
他牽起她的手:“送你進去吧。”
他們在玉蘭樹下緩緩走着,說些什麽現在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身後有兩個女同學使壞,和她開玩笑,突然咳了兩聲:“班長約會回來啦?”
湯杳臉一下就紅了,慌亂地甩開聞柏苓的手。
後來同學跑開,她發現聞柏苓不走了,于是扭頭看他,心虛地問:“......怎麽了?”
聞柏苓笑得特別蠱惑人心,那雙眼睛看久了都能把魂丢了。
他把手伸向她:“等你重新牽回來。”
婚禮上放着輕音樂,呂芊和她先生端着酒杯挨桌地敬酒。
陳怡琪湊到湯杳耳邊:“确定換了礦泉水麽?”
湯杳點點頭。
陳怡琪還要在京城住兩天,問同學們,這幾年有沒有什麽新的、好玩的去處。
有個女同學給了建議。說有家超火的書店,很多短視頻博主都去打卡過,裝潢特別有格調,拍照片好看,而且很多座位可以休息、讀書。
隔天湯杳陪着陳怡琪去找,發現書店開在街角。
書店有非常漂亮的乳酪白色牆體,牌匾簡約,只有一個字:荷。
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當初和聞柏苓說過的話:
“我要是有錢了,就開個書店。”
“那種不大的店面,最好是在街角。書架要高,從地面一直到天花板,只擺幾張可供讀書人休息的桌子椅子。不賣東西,但可以自己帶茶和咖啡來沖,熱水管夠。”
“怎麽樣,你也覺得我想發好?”
當時聞柏苓怎麽說她來着?
哦,對了,他說的是,“準賠錢”。
陳怡琪已經拉着湯杳的背包帶子,帶她一起走進去。
裏面的書架真的是從地面到天花板,也有桌椅,甚至提供熱茶。
很多思路和她當時的異想天開,都不謀而合,巧合得讓她汗毛都有些豎起來。
陳怡琪不知其中緣由,還在仰頭看那些書架,嘆着:“這書店可真美,等呂芊忙完,也該叫她過來轉轉。”
在陳怡琪拍照時,湯杳去找了工作人員。“您好,請問這裏的老板,是聞先生麽?”
工作人員有些納悶地看着湯杳,居然在她眼裏看見迫切的認真,只好搖了搖頭:“不是哦,我們的經理人是姓朱的。”
不是聞柏苓嗎?
可是怎麽會這麽巧合?
那幾天湯杳連續來過幾次,坐在窗邊陽光下翻看曾看過的《悲慘世界》。
小姨發了微信來,說和她媽媽總是推着姥姥在小區裏遛彎,一來二去,認識了養邊牧和金毛犬的鄰居大姐。
鄰居大姐可熱情了,說自己兒子在科研工作站工作,是博士後,就是好多年都沒談戀愛,她很是着急。
聽說湯杳馬上畢業,很希望兩家孩子能見見面。
湯杳暫時沒回複,拿着手機和書籍,有些無處可以訴說的悶。
已經不會再有人覺得,她還有什麽前緣可續。
窗外春風又起,櫻花的花瓣落了滿地,都被吹在街邊縫隙裏。
周圍同學朋友紛紛結婚、生子,她則自己用了七年時間去拼命努力。
當然沒能變成聞柏苓和費裕之那樣富有的人,但她的積蓄和小姨相加,也能在郊區置辦房産,這也算足夠了。
很多事情也許不該再奢望。
可坐在這間書店裏,看着店裏花瓶插着的那些不應季荷花,湯杳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有些夢,她還可以再做一做。
第一個春天,他們剛剛有接觸。
第二個春天,聞柏苓送給她一枝鋼筆,吻過她的額頭。
第三個春天,他們終于在一起,戀愛談得甜甜蜜蜜。
第四個春天,又不得已分開。
這已經是他們認識後的第十一個春天,在這個春天裏,天氣不太好,陰沉沉地下過幾場雨。
湯杳招架不住家人和新鄰居的熱情勸說,答應休假時見見那位博士後。
也是在這個春天,某個早晨,她揉着眼睛從宿舍床上爬醒來,壓了幾下腿,走進衛生間,把擠過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裏。
手機振鈴,湯杳吐掉滿嘴的牙膏泡沫,接起一串陌生號碼的來電。
薄荷牙膏辣得她說話有些艱難,忍不住“嘶”了一小下,也還是禮貌地詢問:“您好,請問是哪位?”
電話裏有兩秒鐘的沉默,湯杳聽見夢裏經常出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他說:“湯杳,我是聞柏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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