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
陳緣知坐車回到家,打開門前她做足了心理準備,本以為會在推門的一瞬間看到滿堂的明亮輝光,卻在真正推開之後愣住了。
家裏的客廳是暗的。
以往父親陳文武回到家,黃烨和陳文武都會在樓下一起看電視。
陳緣知一直知道她父母關系很好,甚至她和陳文武吵架時,陳文武總會對着她大吼“我和你媽只會在你的問題上吵架”。
陳緣知關上大門走回房間,而隔壁黃烨的房間裏,燈是亮着的。
房間內,黃烨原本正在算賬,聽到敲門聲微微一怔,馬上起身走過去,打開門便看到了剛剛回到家的女兒:“和同學們聚餐回來了?”
“還餓嗎?廚房冰箱裏有我買回來的蛋糕。”
陳緣知搖搖頭,她擡起眸看向黃烨,低聲道:“他不是今晚回來?現在都還沒回到麽?”
黃烨怔了怔:“你說你爸爸嗎?”
“——他這個假期不回來了。”
陳緣知愣了愣,下意識地重複道:“不回來了?”
黃烨頓了頓,才慢慢說下去:“我後來.....打電話跟你爸爸說了你的反應。他當時沒說什麽,但到了晚上就打電話和我說,他還是決定不回來了。”
陳緣知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顫。
黃烨靜靜地看着女兒,微地一嘆:“但我知道的,他本來連機票都已經買好了的,工作也都交接完了,為了這個他熬了好幾個大夜。”
陳緣知看着母親,微微斂眸,沒有開口說話。
黃烨低聲道:“你爸爸他确實在你教育的問題上,犯過很多次錯。我也不想替他開口申辯些什麽,但我總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和你說。”
“他從小就是被你爺爺打到大的,不聽話就打,你爺爺比你爸爸不講理得多,也沒什麽文化。”
“你爸爸從小受那樣的教育,所以教你的時候也用了這樣的教育方式,等發現這樣的教育方式不合适教育你的時候,你已經非常讨厭和抗拒他了。”
“你爸爸他前幾個月回家過一次,我下了班回來,發現他大晚上一個人在喝酒,桌子上攤開着一本相冊,我走近看,才發現是放了你小時候照片的那本。”
“他其實也開始有白頭發了,但他總是很快去染黑,他總不肯承認自己已經老了,不再像二十多歲時那樣年輕;”
“他以前很有沖勁的,敢做事,人也仗義,不然不會白手起家做到現在的地步,但現在卻是越來越比以前謹慎了,也是因為有了你的原因吧。”
“他也和我說過,如果你高考在國內不能上個好的學校,就讓你出國讀書。他總是希望賺多點錢,能讓你的路好走一點,也多一點選擇。總之,不要像他一樣,走那麽多彎路,吃那麽多苦。”
陳緣知忘了自己回答了些什麽,也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回房間的。
她坐在床前,窗外月光流瀉如水,她卻恍恍惚惚,如墜夢中。
總是在這種時刻,陳緣知會回憶起過往的一些舊事。
她和父親陳文武的關系,并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僵持的。
曾經的陳緣知也非常非常喜歡爸爸。在她小的時候,雖然都知道小孩子長得快,但陳緣知的父母從不吝啬給她買新衣服。家裏她的衣服能夠塞滿一個衣櫃,從一個月的第一天到最後一天,都能穿不同的裙子。
黃烨與她相處的時間遠多于父親陳文武,所以即使慈愛,也帶了一絲嚴厲。
但那時一個月才回家一次的陳文武卻不同。
陳緣知很喜歡爸爸。因為爸爸一回家就會帶她去吃好吃的,無論她點什麽,都高高興興地給她買單;一起去逛商場時,無論陳緣知往購物車裏放什麽,陳文武都不會拿出來。
陳緣知也曾有一個非常美好的童年。家庭和睦,父母寵愛。
一切似乎是從上學開始變化的。陳緣知在上高中之前,就一直不算特別勤奮的孩子,一開始學業成績還能憑小聰明連續第一,但上了四五年級之後,數學便開始慢慢落了下來。
父親陳文武回來的少,但一看到成績退步,便會露出失望的眼神,訓斥她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學習,而是到處去玩了,或者把時間都花在了看閑書上面。
似乎全天下的父母都有這樣的通病。他們天生有急切的焦慮症,一點點風吹草動便緊張得要命,恨不得将一輩子的大道理都輪番講一遍;
他們永遠選擇性忽視孩子的努力和付出,只要成績不如意,便只能看到孩子身上的錯處和缺點;
他們盲目攀比且庸人無知,總覺得別人家的孩子能做到的事情,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能複刻,孩子并不需要玩樂和放松,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陳緣知覺得自己也努力過,為什麽父母看不到,心裏便開始覺得委屈,忍不住頂嘴,而那時的陳文武又絕不允許別人侵犯他的權威,于是最後場面總會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可怕的景象。
陳緣知覺得自己并不是只記得陳文武的壞的,那些她覺得很美好的瞬間,她也全都記得很清楚。
陳緣知慢慢拿起手機,她估摸着許臨濯應該到家了,便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許臨濯很快接了:“清之?”
陳緣知輕聲道:“你到家了嗎?”
許臨濯:“剛到。怎麽了,突然打電話過來?”
陳緣知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那人的聲音淙淙潺潺如橫斷溪水,落峰濺玉,只是安靜地聽着他說話,都會覺得心裏原本緊繃的情緒慢慢平緩下來。
陳緣知遵循着心裏的想法喊他:“許臨濯。”
“我想你了。”
那一邊,剛剛下車來到路邊的許臨濯愣神片刻,站在家門口的大門前,終于感覺到對面陳緣知情緒的不對勁。
陳緣知一聲不吭地等着對面的回話,片刻過後,許臨濯輕笑了一聲,語氣溫柔下來:“.......這才分別多久,就想我了?”
陳緣知:“嗯。我想你了。”
許臨濯往門內走去,不假思索地說道:“那明天我去找你。”
“今晚太晚了,早點睡吧。”許臨濯的聲音很輕,“睡一覺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陳緣知:“好。”
“許臨濯。”
許臨濯:“嗯?”
陳緣知猶豫片刻,開口道:“今天彭淩澤他對我.....似乎有些怪怪的。”
“我有些擔心,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關系。”
許臨濯有些意外:“為什麽你會這樣覺得?”
陳緣知:“因為我把你送給我的挂件挂在了帶過來的包上。我忘記了把它拿下來,還是彭淩澤提醒我,挂件的繩子快要斷了,我才想起來這件事的。”
“那個挂件我記得你一直挂在書包上,我猜他肯定在你那裏見過的,我又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挂件,他看到了,難保不會多想什麽。”
許臨濯忽地笑了:“原來是這樣。我還在想,這小子是怎麽知道的。”
陳緣知微怔:“你說什麽.....難道說,他真的已經知道了?”
許臨濯便将剛剛告訴胡妤洙的那些話,再一次複述了一遍,說給了陳緣知聽。
陳緣知這才明白,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兩個人已經你來我往過了這麽多招:“......原來還有這麽多細節。這就是你們同桌之間的默契?”
許臨濯抿唇:“怎麽不算呢?”
陳緣知緊追不舍:“而且許臨濯,你不是很容易吃醋的嗎?你為什麽這麽容易就肯定,彭淩澤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接近我呢?”
許臨濯淺淺笑了:“你也說了,這是同桌之前的默契。”
當然,最重要的是,作為同桌,許臨濯很清楚彭淩澤的事情。
他知道彭淩澤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甚至那個女孩是誰,許臨濯也知道。
陳緣知見他賣關子,便“啧”了一聲,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那我還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許臨濯:“什麽問題?”
陳緣知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和白煜華,是不是關系不太好?”
許臨濯微微一定神:“......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陳緣知:“就是,我今天看到了,合照的時候,你準備走過去站他旁邊,他就看上去很像是在緊張的樣子,而且之前他抽中了大冒險,一聽到是要和你一起做,他就選了另一項。”
許臨濯笑了笑:“也有可能不是緊張,他就是讨厭我罷了。”
陳緣知被許臨濯的語氣弄得怔住:“為什麽這麽說?”
“你們關系....很差嗎?”
許臨濯:“說不上好,但大概也沒有差到那種地步。班裏如果有什麽正事,我們還是可以正常地談話和協作的,共友組織的聚會,也都會來,介于這一點,我猜他雖然心有芥蒂,但應該不算嚴重。”
“之前還是高一,快要升到高二的時候,我和他有過一些摩擦。從那之後,他似乎就一直比較躲着我。”
“所以我猜,大概是因為我做了什麽讓他反感的事情,所以被他讨厭了吧。”
以後應該都是三千多一章,周日可能有時間多寫一點,剛回校忙暈了,困得要死打完這一章馬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