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張大有下工回家,剛進院子,就聞到一股極為濃郁的肉香。
陳長根回來了!
彩琴一個人在家,晚上吃的清淡,是不會炖肉的。
只有陳長根打短工回來,晚上才會豐盛。
張大有走進屋子,果然看見陳長根在廚房裏忙碌着。
“長根哥,回來了。”
陳長根點頭,笑着道:“大有回來的正好,馬上開飯。”
田恬坐在竈前燒火,沒說話,自顧自往竈裏添柴。
晚上吃飯,三人圍着小桌子,陳長根打開一瓶酒,給張大有倒了一杯。
“今晚咋哥倆喝一個。”
張大有視線落在旁邊大包小包上,疑惑的問:“長根哥,那兩個麻布袋子是你的行禮?你這是要準備出遠門?”
陳長根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打算明天回陳家,你現在腿也好了,完全有能力撐起一個家,我這兩個月思來想去,拉幫套本是舊俗,現在改革開放,日子越來越好,我們也要往前看。”
田恬沉默吃着香軟入味的鴨肉,沒有一點滋味。
張大有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他心裏一直不想拉幫套,但陳長根畢竟有恩于他,他說不出主動讓他離開的話,現在陳長根自己決定離開,這是一件大好事。
“長根哥不愧是跑過許多地方的人,思想覺悟就是比我們要高,你說的對,現在改革開放,日子越來越好,我們都要往前看,你若是真的決定了,當弟弟的尊重你。”
陳長根笑了笑、
張大有端起酒杯:“長根哥,咱們喝一個。”
陳長根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張大有笑着道:“我祝長根哥早日娶到新嫂子。”
陳長根臉上的笑快繃不住,連忙仰頭一飲而盡。
一頓飯過後,三人輪流洗澡休息。
陳長根見西炕一直有被子,就知道這兩個月她一直住在西炕,索性直接拿了被套打地鋪。
張大有看在眼裏,并未說話。
田恬亦是沉默,如今都要分開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一夜過去,第二天三人吃過早飯,田恬和張大有親自送陳長根回陳家。
張大有已經是個正常人,這次他扛了陳長根所有行禮。
田恬則幫陳長根拿了一雙鞋。
夫妻二人親自相送,當初怎麽把人接來,現在怎麽把人送走,以表重視。
不少村民瞧熱鬧,沿途問他們三人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提大包小包行禮。
田恬心裏難受,不想解釋。
張大有覺得是陳長根主動走的,讓他自己解釋。
陳長根笑着找了個改革開放的借口,把衆人敷衍過去。
村民們心裏透亮,哪裏不知道自從張大有腿好之後,他就性情大變,陳長根在張家日子艱難,如今離開,怕是過不下去了。
陳家門口,張大有把陳長根行禮一一放在院子裏。
田恬把手裏的鞋也放在院子裏。
她身子不便,只來過陳家兩次,距離上次過來,快有一年了。
第一次過來,這個小院幹幹淨淨,利利索索,如今到處都是灰,院子裏長了不少雜草,一看就很少住人。
院子裏原本堆滿的柴火,現在空空如也。
陳長根把那些柴火全部搬去了張家。
田恬一想到從今往後,和陳長根再無關聯,她心裏鈍鈍的痛。
難過的想要哭泣。
不過她強忍住內心情緒波動,不想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出醜。
陳長根看了一眼田恬,又看了一眼張大有,鄭重叮囑:“大有,以後好好對彩琴。”
張大有點頭:“放心吧長根哥,我會的。”
陳長根笑了:“家裏還沒打掃過,灰塵多的很,我就不留你們吃中飯了。”
張大有笑:“那長根哥先忙,我帶着彩琴回去了,以後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長根哥只管喊一聲,我張大有絕對第一時間到。”
田恬唇瓣緊抿:“長根哥,以後保重。”
陳長根點頭,嗯了一聲,掩下心中的難過。
“彩琴,我們回去吧,別打擾長根哥了,他房子許久沒打掃,必須要打掃了才能住人,讓他好好拾掇拾掇,不然耽誤了時間,中午都沒辦法做飯。”張大有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田恬只好跟着張大有一起離開。
夫妻二人回到家裏,張大有急忙扯掉炕上的簾子。
“現在終于不用再隔開了。”張大有看向田恬:“彩琴,以後我們倆好好過日子,我會待你好的。”
田恬神色淡然的看着他,對他沒有多餘的情感,如果不是他,陳長根也不會被他逼走。
田恬心涼的很。
陳長根在他們最困難之時,伸手幫助了他們,他在張家的日子,可謂對他們掏心掏肺的好,最後張大有腿好了,翻臉不認人。
如果不是礙于陳長根,如果不是她現在身子不方便,她肯定第一時間和他離婚。
田恬從來不是将就的人,退一萬步說,将就任務對象,那是為了大局着想,但除開任務不談,田恬絕對不會如此過下去。
田恬心裏已經盤算好了,等過個一兩年,她找個時機和張大有離婚。
現在之所以不離,她是不想耽誤陳長根另找。
陳長根前腳剛離開,她後腳就和張大有離婚,不僅張大有會覺得是陳長根教唆的,可能全村人都會這麽認為。
屆時陳長根有嘴說不清,反而名聲不好聽,以後想找個好對象都難。
上門拉幫套是好心,但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家庭拆散,這個罪名不小,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特別是這個年代,幾乎沒有人離婚,都是結婚了就踏踏實實過一輩子。
“你今天不去上工嗎?時間不早了,你還是趕快去吧。”田恬不想和張大有多說什麽,只催促他去上工。
張大有瞧着時間還早,拿着簾子下炕:“成,我先去生産隊,晚上再回來。”
“去吧。”田恬道。
張大有嗯了一聲,換了身衣服,快步出去。
田恬一個人坐在炕上,看着屋子裏的桌椅板凳,心裏難受,這些家具全部都是陳長根打的。
人走了,這些東西還在,一看到這些東西,就忍不住想起他來。
陳長根在家裏拾掇,心裏也不好受,他也舍不得彩琴,但說一千道一萬,只要彩琴過的好就行,他想她過的好,哪怕他吃點苦受點罪都沒關系。
晚上,炕上少了那道簾子,張大有膽子比之前大了許多,整個人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過去蹭田恬。
田恬被他纏的不耐煩:“幹了一天的活兒,你不累啊,睡覺吧。”
“媳婦兒,我想你,你讓我親熱親熱。”張大有現在可以獨占彩琴,哪裏願意繼續當和尚。
田恬拒絕,一把拍掉他伸過來的手:“我今晚沒心思,睡覺。”
張大有被田恬的冷硬拒絕傷到了,直接坐起身子:“許彩琴,你這是什麽意思?”
田恬淡淡道:“沒什麽意思,就是不想。”
“許彩琴,你是不是還忘不掉陳長根!”
田恬沒想瞞着他,實話實說:“對,我忘不掉他。”
張大有怒不可遏:“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媳婦,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田恬冷冷道:“我怎麽對你了?
我哪裏對不起你了?
我到想問問你,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讓我同意拉幫套,是你讓我給長根哥生孩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和長根哥相處了快一年,人家掏心掏肺對我們,我忘不掉他怎麽了。
就算是養一條狗,時間長了也有感情吧,何況那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我哪裏有問題了?”
張大有氣急敗壞:“總之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忘掉陳長根,你心裏只能有我。”
“時間長了就會忘了,現在不可能。”田恬道:“睡覺吧,我真的沒心思。”
“我是個男人,我有想法,你是我媳婦兒,你有義務滿足我。”
田恬無語:“但我也是個人啊,我現在不想,沒有心思,你能不能不要那麽自私,陳長根剛剛離開,你覺得我能有心思嗎?”田恬想着之後兩人還要過日子,終是軟了語氣:“大有,你讓我緩一段時間好嗎,等我緩過來咱們再說這事兒好嗎?”
張大有氣急敗壞,但對于這種事情也無可奈何,強迫做的也沒意思,最重要的是,她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就算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想到這裏,張大有有種深深頹廢感。
直挺挺躺下睡覺。
兩人同炕異夢。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着,陳長根在陳家待了幾日,後面又去外面打短工了。
田恬和張大有的關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張大有對她冷冷淡淡。
田恬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力所能及的照顧好張大有。
田恬想的很好,兩人畢竟搭夥過日子,只要兩人一天沒離婚,田恬都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讓張大有在生産隊安穩工作,無憂後方。
這日,張大有正在帶着大家在地裏刨土撒種,快到中午,大家三三兩兩離開,他看見一個叫蘭子的小姑娘,屁股上紅了一塊,應該是來月經了,弄到褲子上也不知道。
她偏偏又是走到最後的那個,沒人提醒她。
張大有想了想,還是決定幫一幫,小姑娘才剛剛十八九歲,臉皮最薄的時候,等會要是走到人多的地方,讓大家都看到了,不知道會哭成什麽樣。
張大有脫掉襯衣外套,三兩步走過去,邊走邊喊:“蘭子。”
蘭子聽到隊長叫她,停住步子,轉頭看他:“張隊長,你喊我?”
蘭子皮膚微黃,臉蛋秀美,将近一米五八的身高,穿着一身綠色碎花衣褲,整個人看着青春可愛。
“你褲子髒了,用我的衣服遮一下,快回去換身衣服吧。”
蘭子轉頭看了一眼,果然褲/裆那一塊有一大片髒污。
蘭子臉紅如朝霞,連忙接過張大有的衣服,聲音如蚊蟻:“今天多謝張隊長,我會把你的衣服洗好還你的。”話落,快步跑走,好像身後有人追她似的。
張大有哭笑不得,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蘭子回到家裏,換褲子的時候,腦海裏還是張大有貼心叮囑的畫面。
張大有不僅有學識有本事,人長的英俊,就連性子也那麽好,還怕她尴尬,把他的衣服給她遮醜。
蘭子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着。
換好衣褲,蘭子立刻打水把張大有的衣服洗了。
一天後,蘭子拿着洗幹淨的衣服,送還給張大有,臉紅撲撲的:“張隊長,昨天真是多謝你了,不然我還不知道會怎麽出醜。”
張大有不以為意,笑着道:“小事一樁。”接過衣服,直接穿上。
“去幹活吧。”
蘭子點頭:“好,我這就去。”蘭子又看了張大有一眼,紅着臉去幹活。
張大有瞧着蘭子紅透的臉頰,莫名有種怪異感。
他怎麽感覺蘭子好像喜歡他?
張大有覺得荒唐,他一個結了婚的男人,人家蘭子怎麽可能喜歡他、
蘭子剛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她旁邊的小姐妹英子忍不住問:“蘭子,你和張隊長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他的衣服怎麽會在你這裏?”
昨天英子家裏有事,請了一天假,不知道蘭子的事情。
蘭子把張大有幫她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英子笑着道:“張隊長還真是個好人,他家裏那個殘廢媳婦兒,可真是把他給拖累了,可惜啊。”
蘭子一想到他家裏還有個媳婦兒,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
英子勸道:“蘭子啊,張隊長人不錯不假,但人家有媳婦的,你可不能喜歡上他,你們沒結果的。”
蘭子點頭:“我知道的,人家只是好心幫過我一次,誰說我喜歡他了。”
英子笑了笑:“不喜歡就好。”
轉眼農忙時節到了,每個生産隊都在争分奪秒的搶收稻子。
大家忙的不可開交,中午午飯基本上都帶到莊稼地裏吃。
田恬身體不方便,一個人做飯太過困難,張大有帶的都是泡酸菜和大米飯。
中午吃飯,一群人中,就張大有這個當隊長的吃的最差。
農忙時節,莊稼地裏的都是重活,這種時候家家戶戶都吃的比較好,村民們碗裏都能看見幾片肉。
張大有和人家比起來,寒蟬極了,他挂不住臉面,一個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才吃飯。
蘭子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帶飯菜帶的比平日多,不僅炒了肉,還炒了雞蛋,一盒子香噴噴的。
她走到張大有跟前坐下,打開自己的飯盒:“張隊長,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我分些給你。”
張大有哪裏好意思要一個小姑娘的飯菜:“不用了,你自己吃,不用管我,我已經吃飽了。”
“你吃那點泡酸菜哪裏能飽,下午還要繼續幹活兒,你吃些好的。”蘭子一股腦撥了一大半菜給張大有。
張大有不是傻子,再不明白蘭子的情意,他就白活了二十多年,眼神複雜的看着她:“蘭子,你這.....”
“張隊長,快吃吧。”蘭子臉紅的充血。
“嗳,好。”張大有使勁刨着鋁盒裏的飯菜。
蘭子瞧着他如狼似虎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張大有看着她的笑容,心躁動不已。
仿佛有些什麽事情,已經在無形中有了變化。
田恬只感覺張大有最近有了變化。
确切的來說,是秋收後有了變化。
以前張大有去生産隊,穿的都很随意,但現在張大有每天出門前,都會捯饬一下自己,把自己弄的人模狗樣才出去。
田恬感覺到他的不對勁,直接問他,張大有不可能把蘭子的事情告訴她,随便敷衍幾句就過去。
反正她腿腳不便,沒法去生産隊,沒法盯着他,她永遠也發現不了他和蘭子的事情。
張大有最近這段日子,簡直過的如浴春風,蘭子是個小意溫柔的人,特別小鳥依人,他們兩人相處起來,感覺極好。
昨天中午吃飯,他還牽了她的小手,感覺真不錯。
日子一天天過去,張大有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田恬每晚等着張大有回家吃飯,漸漸的也不等了。
每次張大有都以秋收農忙敷衍她,讓她自己吃,不用等他。
田恬信他,自己先吃,把他的那一份留在鍋裏。
這天,張大有再一次和蘭子約會,兩人剛見面沒一會兒,天空下起雨來。
張大有和蘭子都不想剛見面就分開,張大有道:“蘭子,附近有個窯洞,沒有人住,我們去那裏避一會兒雨吧。”
以前日子窮,有不少人住窯洞,後來日子越來越好,才搬出來重新修建房子。
窯洞就空了下來。
“好。”蘭子點頭。
張大有拉着她的手,兩人一路快跑往窯洞方向去。
等他們到窯洞時,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
張大有連忙在附近撿了些柴火,燒起來。
暈黃的火光噼裏啪啦燃燒着,蘭子小臉在火光烘烤下,紅撲撲的,就像是個紅蘋果,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露出了迷人的線條。
張大有看在眼裏,心就像是火燒似的。
他已經一年多沒有女人,如今蘭子就在眼前,天時地利人和,他完全失控。
一把抱住蘭子,嘴巴親了過去。
蘭子想要掙紮,但是張大有力氣太大,她根本沒辦法掙紮。
“蘭子給我,給我好不好,我已經一年多沒有過了。”
蘭子驚訝不已:“你怎麽會?你不是有媳婦?”
“她不願意,你給我好不好。”張大有說的模棱兩可,蘭子實在太喜歡他:“你會對我負責嗎?”
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
張大有保證:“我會對你負責,你放心蘭子。”
蘭子默認了他的舉動。
張大有美美飽餐一頓。
田恬坐在炕上,聽着外面電閃雷鳴,大雨嘩啦啦的下,也不知道張大有什麽時候能回來。
田恬等到深夜,張大有才輕手輕腳回來。
田恬壓根沒睡,他回來的第一時間,她就問話:“你今晚怎麽這麽晚?”
“外面雨太大,我就在生産隊躲了會雨,結果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張大有沒有多說什麽:“你趕緊睡吧,我去燒水洗個澡。”
田恬嗯了一聲,睡下。
之後的日子,張大有幾乎每天都很晚才回來,田恬每次問他,他都說生産隊忙。
可以前他也忙,從來不會這麽晚回來。
田恬一直有和他離婚的打算,也就沒有深究他回來晚的原因,只要人好好回來,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轉眼天氣冷起來,田恬凍的一天到晚不願下炕。
這天,有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來到張家,找到了她。
田恬聽她站在門口喊人,她應了一聲,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小女孩長相清秀,穿着一身大紅花棉襖,看着乖乖巧巧的。
“蘭子,你找我?”原主在這村裏生活了三四年,村子裏的人她都認識。
蘭子點頭:“嫂子,我找你有點事兒。”
“進屋說吧,外面很冷。”田恬拄着拐杖率先進去。
進了炕屋,田恬招呼着她坐:“你要喝水嗎?”
“不用。”蘭子搖頭,坐在炕上打量着房子,就好像是打量以後的家。
田恬問她:“蘭子,你今天過來找我什麽事?”她一個出行不便的人,她來找她幹什麽?難道是想通過她,找張大有辦點什麽事?
蘭子一臉糾結難言。
田恬疑惑的看着她:“蘭子,你有話直說就是,沒必要這樣。”
蘭子站起身來,噗通一聲朝田恬跪下。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直接吓了田恬一跳。
“蘭子,你這是幹啥,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快起來。”
蘭子不好意思起來,應該說沒臉起來。
田恬身子不便,也辦法攙扶她,嘆了口氣:“你有什麽話,說吧。”
蘭子快哭了:“嫂子,求你成全我和張大哥吧。”
田恬驚訝的看着她。
蘭子摸着自己的肚子,随即雙手捂着臉,感覺沒臉見人:“不瞞嫂子,我....我肚子裏懷了張大哥的孩子。”
田恬目瞪口呆,仿佛這段時間張大有的晚歸,有了答案。
田恬沉默半響,終是忍不住開口問:“你過來找我的事情,張大有知道嗎?”
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