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戰(3)
周昭寧見到封離出現在營門外的那一刻, 心就在雲端和深淵之間浮沉,有無法?壓抑的狂喜,也有後怕和擔憂。
他所有的忍耐力都在外頭耗盡, 在大?帳外只?牽了他的手,已是克制到了極限。一邁進大?帳,便迫不及待地去抱他,非得?把?他攬進懷裏才有實感。
“怎麽來的?”
封離的頭?盔被他摘下來落在地上, 那只?手随即落在他頸側,拇指頂住他下颚逼他擡頭?。他們太近了,呼吸交纏, 封離有些別扭,心跳得?很快。再撞進周昭寧的目光裏, 更是不自覺做了個吞咽動作。
周昭寧的目光往下, 輕飄飄地落在他喉結上, 可一落上去,又成了黏膩的糯米糊,仿佛要将他整個人都黏住。
“你, 你不是看?到了,騎馬來的。”封離有些氣短。
“這一路,就你和程寅兩個人。”周昭寧陳述道。
“很安全, 我伏擊了梁軍偏師, 戰報和赫連重錦的人頭?都在我馬上。殲敵四萬,俘虜三萬, 這路上沒有威脅。”
“阿離……我的七殿下,怎麽這麽厲害。”
“那當然……”凝滞的氣氛好像突然活絡了起來, 封離昂着頭?,頓時像只?驕傲的孔雀, 正要自誇一番,突然意識到剛才周昭寧說了什麽。
他話鋒一轉,反駁道:“什麽你的他的,就你會占便宜。”
周昭寧輕笑,淩厲的眉眼有一瞬的柔和,可那只?是一瞬,在封離放松警惕時,他猝不及防發難:“既是大?勝梁軍,你難道不知,被你打成散兵游勇的那些梁軍有多?危險?兩個人上路,只?要碰到一隊北梁逃兵,就能叫你和程寅命喪當場!更何況你還帶着戰報和赫連重錦的人頭?,将你碎屍洩憤亦屬尋常。”
“賀蠡呢?讓他回援是去護你,竟能讓你孤身北上,雲麾将軍不想當了他可以扒下這層皮!”
封離讪讪,試圖打斷:“那個……”
“戚飛虎更是,治軍不嚴!讓你和程寅穿兩身小卒衣服便混出了大?營,他老了幹不動了大?可以上折請辭!”
“那個……”
“你便是仗着本王舍不得?處置你,就如?此肆無忌憚,不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處置不了你,一個程寅好處置得?很,先打他一百軍棍,再餓他三天,叫他……”
周昭寧話未說完,被封離一把?捂了嘴。
“周……王爺,求你了,都是我的錯,你找程寅麻煩算什麽事?”封離有些急,“我立了大?功,這就算是功過相抵,行不行?”
他的掌心貼着周昭寧的口鼻,全是久持缰繩的味道,皮革混合着汗水,絕談不上好聞,可周昭寧卻被他掌心那股熱意熏得?晃神。
他覆住那只?手,将之拿了下來,半晌才又開?口:“如?此大?功,換一個可大?可小的錯,豈不浪費?不如?換一個抵過方?式,如?何?”
“什麽方?式?”
“你先回答我,為何要來?”
封離被他目中深意所攝,偏過頭?說:“我來送戰報和人頭?啊。”
“換個人也能送。”
“我就是想顯擺,打了勝仗高興。”
“非得?跟我當面顯擺,才算是顯擺到位了?”周昭寧說着笑了,這次封離卻不敢放松,總覺得?更危險了。而且這話,感覺怎麽接都是坑。
他只?好硬着頭?皮說:“讨賞嘛,誰讓我是個無官無爵的光頭?皇子呢。”
“阿離,你撒謊的時候愛抿唇,有時候耳朵還會顫,你知道嗎?”
封離聞言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他怎麽會有這種毛病。
周昭寧貼近,在他耳邊說:“那夜你來前院,彩衣娛夫,耳朵便是這樣輕顫……”說着,他一側頭?,便将封離輕顫的耳珠含在了唇間。
“啊!”封離一聲驚喘,脫口而出。
“你是擔憂我,怕分兵回援後,我為阿爾哈圖壓制,陷入不利。”周昭寧擡起頭?來,抵着他的額頭?說,“總說心裏沒我,怎麽連夜北上……怎麽任我施為?”
話音未落,周昭寧正面将他抱了起來,接着仰着頭?便去尋他的唇,狠狠吻住,密絲合縫。
他抱着他往床榻走,路上碰掉了茶盞,撞歪了屏風,也一概不管。
封離意亂,被他壓在榻上才反應過來推他。
“哪個小卒穿過的甲衣,阿離都沒穿過本王的衣裳,卻要去穿別人的。”
“不是……就是權宜之計……”封離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抵着他的肩不讓他靠近。
周昭寧怎麽會縱他,抓住他的手擡起來便壓在了頭?頂,那眼神冷到極致,卻又熱到極致,薄唇輕啓:“脫了。”
“你別亂來!我不脫!”
“穿着別人的甲衣上本王的床榻,罪加一等。”
“你講不講道理,是你抱我上來的!”封離急了,腿腳并用掙紮。
可他這樣掙,腿貼着周昭寧的腿磨,反而火上澆油。周昭寧心中輕嘆,逼自己歇下心思,不能真做了禽獸。他連夜趕來,難道自己回饋他的便是借機占便宜,霸王硬上弓?
“脫了去沐浴,捂得?臭了聞不到嗎?”
封離的動作一下頓住,周昭寧趁勢松開?對他的壓制,牽着他的手拉了起來。
“自己脫,我吩咐人備水。”
說着他便真走了,還順手把?撞歪的屏風擺正,又把?掉落的茶盞撿了起來。
封離從屏風的縫隙望見帳門處的背影,氣得?牙癢癢,這賊王,又吓唬他!仗着身手為所欲為,還拿程寅威脅他,太過分!
封離生?氣,可他這人不是很記仇,等到泡進溫熱的澡桶裏,周昭寧主動來給他搓背,他就過了勁了。
尤其是,這回周昭寧很有分寸,沒有接着搓背做什麽,就是正兒八經地給他搓了搓,力道還怪舒服的。封離享受得?很,畢竟在背後,他也看?不到周昭寧看?向他肩背後腰時是什麽眼神。
松瘦竹清,亭亭如?荷,天下絕豔。
洗沐完,周昭寧回避,他拿起一旁的衣衫來穿才發現端倪。從裏到外,全是周昭寧的。
“周昭寧……你給我換一身來。”
“這裏沒備你的,你想穿誰的?”
封離被問住,幾?次張嘴沒答出來。他怎麽就沒想呢,光顧着趕路了,根本沒考慮還有這種問題!可周昭寧的衣服,這還不是新的,是他穿過多?次的……封離硬着頭?皮穿上去,只?覺得?臉皮發燙。
關鍵是周昭寧高他不少,這衣服他穿着大?了,堪堪拖地,怎麽看?都不像樣。他只?得?提着衣擺出來去給周昭寧看?,說:“你看?,這都拖地了。”
“已讓人去改了,今日先将就一晚。”周昭寧起身,将他的衣裳拉了拉,“這樣便不拖地了。”
封離勉強接受。
周昭寧問:“本該設宴為你慶功、接風,但看?你今日在營門處的樣子,應當不樂意。”
“差點忘了正事,你趕緊交待下去,別傳我來了。這裏和梁軍太近,又人多?嘴雜,難免走漏風聲。這些時日我就在大?帳待着,七皇子可不該出現在這。”
“噢?”周昭寧問。
封離将自己和戚飛虎留書的內容一說,笑道:“大?将軍肯定會聽,就讓戚炎先頂着我的名頭?吧。”
“計策是好計策,就是……”
“就是什麽?”
周昭寧牽過他的手舉起來,說:“方?才不少人看?到我牽你入帳,又叫水沐浴,你夫君的清譽怎麽辦?屆時人人都說,攝政王北征時收了個小兵暖帳,白?日宣……”
“你閉嘴!”
封離被他鬧了個面紅耳赤,原地轉圈灌了一大?杯冷茶。
“阿離害羞了。你寫信時讓我閉嘴,見面了還讓我閉嘴,莫不是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
“你給老子閉嘴!”封離忿忿,“誰給你暖帳,誰跟你白?,白?日……你還敢說葷話,你叫大?将軍催我寫信,忒不要臉!”
“既是不要臉,為何不能說?更何況我說的是大?實?話,你想想,外頭?的兵将,有一個算一個都有眼有耳,是不是會這麽想?”
“那關我什麽事?!我喬裝打扮來的,是你自己跑來牽我,還攥得?死緊,掙都掙不開?!”封離沒好氣。
“是,我的錯。你總不肯回應,我才這般,情難自抑。”
“姓周的!你夠了!我,我,我……我餓了!”
周昭寧開?懷大?笑,封離自暴自棄往椅子上一攤,破罐子破摔開?始點菜:“我要吃烤肉,加油加鹽帶辣子的。還有馍馍,要烤到外皮微黃內裏白?嫩的。還有,來壺好酒,昨夜慶功宴我都沒喝上。”
為什麽沒喝上,周昭寧和封離對視一眼,不言而喻,當然是為了連夜趕路,這才沒喝上。周昭寧心中熨帖,像有一團火,明光灼灼。
他自無不應,傳來酒菜,陪封離小酌。
封離驟然解了酒禁,三杯下肚開?始傻笑,烤肉和馍馍只?吃了個半飽,已醉醺醺往桌上趴。周昭寧将他扶起來,他便軟綿綿地靠進周昭寧懷裏,乖覺得?很。
有名有份的王妃,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穿着他的衣裳靠在他懷裏,還要在他肩上蹭。封離的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清隽、挺拔,又秀氣,精致的眉眼染了緋色,呼出的每一口酒氣都是最?好的催/情劑。
“你就是故意來折騰我的,嗯?”周昭寧低聲詢問,無人應答,只?消散在探入營帳的微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