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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8章 中毒(1)
    第58章 中毒(1)

    宮道幽深甬長, 因奉和?殿偏僻,如今更是無人居住,這裏連宮燈都沒亮起幾盞, 昏黑一片。

    封離駐足,向那緊閉的宮門看去。那一瞬,他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從這宮門走?出去時?, 他來到這裏不過三天?,威震北疆的武安侯要“出嫁”,那時只覺得荒謬至極。誰能想到現在, 他和?周昭寧相處還算融洽呢。除了還頂着王妃的名頭,他沒什?麽不滿的。

    明福在這裏住過更久, 觀感更是複雜, 忍不住念了一句:“殿下……”

    那慈仁宮的宮女見狀, 也停下來說:“殿下出宮後便未再來過奉和?殿,可要故地重游?”

    封離側目,微微一笑, 不動聲色地四下環顧。

    太後有召,傳話的宮女竟然不急,還問他要不要進奉和?殿看看?不合常理。

    “不必了。”

    他答話時?, 已背手拉住明福, 準備直接跑回禦花園。太後傳召的真假不知道,但?這宮女有問題卻很明顯。

    可他到了奉和?殿前, 已是一只腳踏入了圈套,說時?遲那時?快, 奉和?殿宮門大開,宮牆之上數名黑衣好手一躍而?下, 将兩?人團團圍住。

    那帶路的宮女盡管心裏早有準備,依舊下意識往後躲了一躲,可沒等她真正走?開,彎刀已穿胸而?過。她沒來得及喊出救命,鮮血噴濺在了宮燈照不到的暗處。殺她的人将她屍體?扛上,利落地帶進了奉和?殿。

    雖說這陣仗怎麽看都不能善了,但?畢竟還在宮中,封離沒料到對方一出手便如此狠辣。鄭貴妃提醒在前,是他大意了。

    “你們北梁人,還是僞裝的北梁人?”

    說話時?,封離抓住明福的手微微用力,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後。對方殺一個宮女眼睛都不眨,自然也不會對一個內監手下留情。

    危險在前,明福哪裏肯退,一下就沖到了封離前面。

    明福喝道:“大膽賊子!竟敢在宮中截殺,你們就不怕禁衛軍嗎?!”

    然而?無論主仆二?人說什?麽,對方一言不發,直接沖将上來。

    封離不是周昭寧,宮宴上不能帶刀劍,他有所準備也只藏了把匕首。這匕首是從周昭寧的庫房裏忽悠來的,吹毛斷發,奈何短匕難敵彎刀,更何況他是個空有招式的花架子。

    數人圍攻之下,他還要護着明福,能走?幾招已是拼盡全力,很快主仆二?人都被擒獲。

    行兇者?手法娴熟,将兩?人捆手捆腳、堵嘴罩頭,封離只能感覺到方向,是被帶入了奉和?殿,然後走?了奉和?殿的後門。接着再是往哪走?,他實在無法分辨。

    很快,他和?明福被裝上了一輛車,出宮門時?有禁衛軍查驗的動靜,很快他們在的車被放行。

    梅園宮宴之上,周昭寧久等封離未歸,頻頻望向他離開的方向。忽而?,服侍的宮女躬身上菜時?低聲說:“七殿下被人所劫,進了奉和?殿。”

    周昭寧兀然擡頭,問她:“你是哪宮的?誰讓你來報信?”

    “奴婢只是一介尋常宮女,王爺救殿下要緊。”

    “身份不明,如何取信?”周昭寧回道,若封離真出了事?,誰又知這來跟他報信的宮女,是不是行調虎離山之計。

    “王爺快些去,賊人兇狠,否則還不知會如何。”那宮女見周昭寧仍是巋然不動,她一咬牙轉身便走?,“奴婢告退。”

    宮女匆匆而?退,她話已帶到,算是完成任務。

    周昭寧的目光掃過全場,群臣歡慶,皇帝端坐,北梁人醉心歌舞,赫連重錦正自斟自飲,神色很是松快。唯有封離,不知人在何處。

    那宮女所說是真是假,他賭不起。

    周昭寧起身,朝禦座之上的皇帝一禮,道:“皇上,本王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哎,今日是南北兩?國的大好日子,皇叔怎能如此掃興?我看皇叔神色清明,怎麽也不像是不勝酒力。”皇帝出言阻攔,甚至邁下禦座走?近來看,“朕來聞聞,看皇叔身上有多少酒氣。”

    他言語間走?近,竟真的傾身貼近,湊到周昭寧頸邊。

    周昭寧退後一步,面色轉冷:“一身酒氣,莫沖撞了陛下,本王先走?一步。”

    說着,不等皇帝再說什?麽,他轉身往宴會之外走?去。場中除了絲竹之聲,皆為之一靜,攝政王的一舉一動,都可能關系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不禁揣摩,王爺這是在表達什?麽。

    是對今日宴會不滿,還是對南北會談的結果不滿,抑或是,對皇上不滿?

    周昭寧一出宴會,随同他進宮的周泉立刻跟上,兩?人往奉和?殿而?去。所幸周昭寧幼時?随母親平嘉大長公主出入後宮頗多,不然非得迷路不可。

    到了奉和?殿,雖宮門緊閉,但?微風送來淡淡血腥氣,他推門而?入,就見到傳召封離的宮女陳屍殿中,而?封離已不知所蹤。

    “速令岑榮封閉宮門,搜尋封離的下落。”

    “是。”周泉領命而?去。

    周昭寧獨立殿中,月光灑落,只見殿宇陳舊,宮柱斑駁,殿外雜草叢生。他等不及禁衛軍來仔細搜查,繼續在奉和?殿內查找起線索來。

    這殿內無人居住,積灰不少,留下了許多腳印和?痕跡。他順着腳印的方向,判斷出對方應該是從後門離開的奉和?殿。可是再往外,宮道上每日有宮人清掃,卻已看不到什?麽痕跡。

    禁衛軍統領岑榮令行禁止,所有宮門迅速關閉,還在梅園行宴的皇帝也很快收到消息。他早有預料,卻故作?氣惱,待臣子問起時?,又一臉隐忍。

    直到信國公出面追問,他才說:“也瞞不住諸位愛卿,朕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皇叔方才下令封閉宮門。”

    “大膽周昭寧!他竟如此僭越!他是要造反嗎?!”信國公怒喝。

    “舅舅不要胡說,皇叔怎麽有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皇叔遇到難處要行此非常之舉,大可以告知朕,朕怎會不允?反而?是直接向岑榮下令,不是讓他這個禁衛軍統領難做嗎?”

    皇帝一聲“難做”,卻已把岑榮的效忠對象直接擺到了面上,所有皇帝一派的官員都收到了明确的信號,準備借此機會彈劾岑榮,最好是把禁宮中這顆最大的釘子連根拔起。

    世間諸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但?此時?的封離還顧不上這麽多。他一路颠簸,出了宮門,聽到夜間街巷上的喧嚣,聞到各類吃食的香氣,車還在走?。

    一路走?,直到出了城門,漸漸四野無人,歸于寂靜。

    他有心留下印記,可不知道是被裝在了什?麽貨箱裏,半點縫隙都無。還好,這幫人不是要殺他,否則當場就該殺了。只要不死,便還有機會。

    帶着他們的車徹夜未停,封離隔着貨箱聽風,近日漸寒,刮的都是西北風,看起來他們是在往北而?行。

    天?光亮起時?,封離聽到雞鳴鳥叫,他們在一處農舍停下,他和?明福被擡下車,關進了柴房之中。

    他們被餓了一整天?,水米未進。及至黃昏,終于有人來送水。

    封離不肯喝,這水不知道有沒有問題。那送水的人便捏住他的臉,強灌了下去。

    涼水入喉,那味道帶着花香,他便知道問題大了去了。被關柴房一天?,一滴水不肯給,現在難不成還會給他吃花露?定是下了藥!

    那就說明,正主大概要來了,大費周章将他偷出宮,怎麽會把折磨他的機會留給別人?那人必是要親眼看的。

    想到這,封離猛地一甩頭,将那水碗撞碎在地。趁着對方反應不及,他挪了下腿,将一片碎瓷片藏在了腿下。

    給他喂水的那人見狀,一巴掌便甩到了他臉上。那一下沒留力,封離臉上立刻腫起一個巴掌印。明福在另一邊嗚嗚叫喚,又急又氣,憋紅了眼眶。

    封離淬出一口血沫,不怒反笑:“打出了巴掌印,跟你主子好交待嗎?”

    “沒什?麽不好交待,主子吩咐過,小傷不礙事?,斷兩?根骨頭也沒甚要緊。”

    封離聞言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連忙改口說:“這位大哥,剛才是我不識擡舉,要不你把我頭冠上這明珠拿去,算是賠我打碎的這個碗?”

    那人看了看封離頭上金冠,上面五顆碩大的南珠熠熠生輝,平日裏可沒機會見到。旁的錢財拿了還怕被主子知道後懷疑忠心,這發冠上的就好說了,把人運過來時?掉了一顆,沒甚奇怪。

    這麽想着,他伸手掰下一顆南珠,對封離說:“算你聰明。”

    說完,他收拾了碎瓷片便離開,将那堵嘴的布團給封離塞回去時?也沒太用勁,讓他舒服些。

    封離望着重新?合上的柴房門,挪動着把那塊碎瓷片藏進了袖中。他故意引那人說話,竟真是北梁人,是純正的北梁口音。

    明福以為封離要拿碎瓷片磨斷繩子逃跑,見他不動,疑惑地望過來。

    封離朝他搖搖頭,靜靜靠在柴堆上等待。他們兩?人,就這樣跑,能不能跑掉得看天?。而?且就連對他動手的到底是誰都還不知道,現在就走?,豈不是白遭這一天?一夜的罪。

    擒賊先擒王,他封離,從來就不怕冒險。

    那人,很快就會來了。

    果然,不過一刻鐘,柴房門便被重新?打開。先進來的還是綁他的黑衣人,他們将明福提起來,綁在了一把椅子上。

    然後,封離堅持要等的正主便來了,赫連重錦邁進來時?,臉上帶着陰戾得意的笑。

    一方農舍柴房,他倒是龍行虎步,走?得仿佛殿宇朝堂。他走?到封離面前,居高?臨下地說:“本王實在舍不得離兒,北歸之路,沒有你作?伴甚是孤單。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得把你帶上。”

    “怎麽不回答?”赫連重錦惺惺作?态,似是才發現一般蹲下身來,“瞧瞧本王,都沒注意到你還被堵着嘴。”

    赫連重錦将他嘴裏的布取下,手便順着撫上他的臉頰,說:“定是不聽話了,挨打了不是。”

    “赫連重錦,你想死可以直說,我家王爺不介意給你一劍。”

    “啧啧啧,果然是有了靠山,都到了本王手裏,在這荒郊野嶺,還想着周昭寧呢?不過沒關系,你很快就顧不上想他了,只會想本王。等你做了本王的人,你看周昭寧還要不要你?”

    封離心念急轉,那水裏下的藥,莫不是催/情藥。無恥,只會行這些下作?手段!

    他心裏一邊罵,一邊控制着自己加快了呼吸,放軟了身子,裝作?藥效發作?的樣子。

    果然,赫連重錦見狀便伸手扶住了他,将他半摟進懷裏。

    “你……你!你給我吃了什?麽?!水……水裏有毒……”

    赫連重錦大笑,他的手往下撫過他的頸項,一把扯開了他的上衣。

    “可惜,就是當年?被那些不懂調教的家夥打壞了,留下這許多疤,不然你這一身皮肉,該是最銷魂蝕骨才對。”

    “你住手!你有本事?放開我!”封離被他摸得惡心得不行,還要一邊裝作?情動,差點沒吐出來。

    “放開你?好啊,放開你你也跑不掉。”

    封離做出一副奮力掙紮,卻根本使不上力的模樣,果然迷惑了赫連重錦。

    赫連重錦将他推倒在一旁,将他手腳的束縛全部解開。封離“艱難”挪動着想往門口跑,卻怎麽看都是徒勞,赫連重錦欣賞着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赫連重錦似乎看夠了,他抓住封離的頭發,輕而?易舉地把人拖了回來。被綁在一旁的明福急得嗚嗚直叫,把綁他的椅子搖得瘋狂作?響。

    “你身邊這個小太監跟着你北上又南歸,過去你不肯叫他親見你受辱,可本王偏要他看着,讓他親眼看着你是如何在本王身下不知廉恥地求歡承寵!”

    “封離,你以為離開了大梁,你就能重新?做個人了?!做夢!你只會更不像人,不管被人捧多高?,終究都要摔下來。”

    “赫連重錦!你瘋了!我是大禹皇子,你敢!”

    “你看好了!看本王敢不敢!”赫連重錦說着,笑容猙獰地俯身而?下,一把将他徹底按在地上。

    他靠近欲行不軌,就在這時?,一抹冰冷的刺痛出現在他頸側。赫連重錦以為他藥效發作?,早已放松警惕,猝不及防被他手中碎瓷片抵住他的要害,那碎瓷片直接劃出了一道淺口。

    他身上熱意漸漸泛起,只得将那碎瓷片的另一邊刺破自己掌心,以期繼續保持清明。

    “你以為我真的中了你的招?太天?真了。”封離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說話間趁其不備,從他腰間摸走?了他的匕首。

    他說赫連重錦天?真,他自然不能跟着一起天?真,妄想一塊碎瓷片就能把人徹底唬住。這下有了利器在手,他半點不帶拖延,朝外頭喊道:“你們吳王也在我手中,速速滾進來替他收屍。”

    北梁護衛推門而?入,紛紛拔刀相向。

    “那就要看你們的刀快,還是我的匕首快了。”

    赫連重錦要害被制,可人都已經到了手裏,哪裏甘心放手。封離中的藥,早晚要發作?,他眼神示意護衛拖延,封離看破,他等不起。

    他此時?一手箍着赫連重錦的脖子,另一手拿着匕首抵着他,見狀,他箍着赫連重錦的那只手一移,手中碎瓷片在他臉上劃出一條深重的血痕。

    “封離!”

    “你們要繼續試我的刀嗎?!”封離凝眸,氣勢洶洶,“把我的人放開,牽兩?匹馬來,立刻!”

    赫連重錦還想再攔,他的護衛卻不敢再賭,立刻解開明福,牽了馬過來。

    封離身上熱意蒸騰,他和?赫連重錦離得近,擔心被赫連重錦察覺真實狀況,盡量控制着呼吸,手心那塊瓷片刺得更深了些。

    他勉力起身,盡力遮掩異樣,明福為他牽馬,他逼着赫連重錦與他同乘。

    “待我走?遠,自會放了他,若你們追來,我就不敢保證會不會手抖了。”封離撂下話,一夾馬腹,那馬兀地向前跑去。馬跑起來颠簸,他的手真的一抖,立刻在赫連重錦脖子上留下一道新?的血痕。

    赫連重錦也被吓住,再不敢說什?麽挑釁的話。他恨,可此刻,卻更怕。

    他們在山林中,封離根本不認識路,只能借着最後一點日光辨別之前的馬蹄印,尋了個大概的方向跑。

    好在這山大概真的是人跡罕至,有馬蹄印的路便是對的。天?色徹底黑下去之前,他們跑下了山,封離已渾身是汗,再無力支撐。

    “你毒發了,還想跑,想跑到哪兒去?”赫連重錦察覺,當即笑了起來。

    他轉身想要控制封離,就在這時?,封離拼着最後的力氣,擡刀刺入了他的右眼。他們距離極近,那一刀極快,赫連重錦只來得及看到封離臉上冰冷殘酷的表情,就痛叫起來。

    “啊——!”赫連重錦的慘叫響徹天?地,封離将他一把推下馬,反手一刀紮進馬臀。

    馬兒吃痛,帶着他如離弦之箭般向前狂奔。

    “殿下!”明福立刻追趕,眼看着他脫力伏倒,一雙手抱着馬脖子,随時?都像要摔下去。

    不遠處,周昭寧帶來的斥候伏地聽音,報:“有馬蹄聲,兩?匹馬,一匹跑得極快。”

    “駕!”周昭寧當即催馬,往斥候所指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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