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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 千秋(1)
    封氏蚕蛹凭着坚忍的心性、强大的耐力和不服输的意志,坚持裹到了半夜。周昭宁等睡着了,封离也热睡着了,睡梦中才踢了被子。

    他身下的床褥被烘得滚烫,睡梦中他下意识就往清凉地方滚。清凉地方……睡的是没被子盖了的周昭宁。

    封离醒来时,周昭宁已不见人影,他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昨夜是一个人安寝。

    他起身穿好衣服,拉开房门,正要叫人,就见明福立在门口。明福一见他,大惊失色,急忙问:“主子怎么自己起来穿衣了?”

    “我残废了?”

    “呸呸呸,百无禁忌。”明福担忧地四下打量,见他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颇有些疑惑地说,“那诗里难道是骗人的,不是说,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主子昨夜浴后承宠,怎如此生龙活虎?”

    封离脸直接黑了,笑容全僵在脸上。

    明福犹自不知,继续在说:“诗里可能是夸张,但宫里娘娘们侍寝之后也是虚软无力的……莫不是,王爷不行?!”

    最后这一句,明福是凑上来贴着封离耳朵说的。封离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对,他不行,短小绵软,外强中干。”

    明福:“……”竟到了这种程度?他一时不知该悲该喜,主子少受罪少受辱是好,可是听说那些不行的权贵们,都喜欢玩很多花样,更可怕。

    封离不知道自己的小跟班在想什么,只见他游魂一般飘着,伺候时频频走神,差点把茶泼自己身上。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不说话,封离让他去休息,又不肯走。封离无奈,只得随他。

    幸好是随他,要是让他知道明福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怕他能把人拎去后院湖里洗洗脑子。

    昨夜正院一番动作,自是震慑整个王府,姬妾们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生怕被他找上门来。

    可当家主母要找麻烦,又有哪个姬妾能躲过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封离都能指鹿为马,要收拾人可不像大理寺似的讲动机讲证据。

    一旬之间,摄政王府风雨未歇,被他打发了大半姬妾,剩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还有胆小老实的。这般“雷厉风行”,让摄政王府后院平静了下来,那些往外传消息的钉子被他拔了个七七八八。

    封离在湖心亭小憩,不知哪个院子里的婢女路过湖边,一见是他便远远拜了下去,请安都不利索。封离看一眼,让明福把人打发走了。

    “我这牺牲也太大了,见了鬼她们可能都没这么怕……唉,让我想想,怎么都得讨点补偿。”

    他自言自语,明福没明白是要讨什么补偿,封离已合上眼,神色松快地入眠。

    讨好处的机会来得这么快,是封离也没想到的。之前永庆帝封鸾以太后千秋宴为由,叫他进宫罚跪,这千秋宴的日子,转眼就要到了。

    这日,周昭宁忙完政事回府,就被封离堵了个正着。书房门外,他这次没穿得袒胸露乳,也没上来就拔剑,反而亲手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冰碗。

    冰酪辅以冰镇切碎的鲜果,光是色泽和散发的雾气,便能让人在这三伏天倍感惬意。可封离每次献殷勤,都没什么好事,周昭宁不觉得他顶着日头等在这,是为了关怀体贴。

    “王爷回来了。”远远看到他人,封离声音都带着雀跃。

    周昭宁虽然知道他不安好心,但是看到他这个劲头,也讨厌不起来。待他走到近前,封离献宝似的举着冰碗,殷勤备至地说:“暑气重,王爷热着了吧。这冰碗我一直拿冰镇着,就等王爷回府。”

    “雕盘绮食……好吃吗?”

    封离重重点头,又把冰碗举高了些:“好吃,甜得很。”

    “你尝了?”

    “没有,特意做给王爷的。”

    “那你怎知很甜?”周昭宁的话里,无意识地带了点调笑。

    封离凝神一瞬,恍然大悟,这是试探!这冰碗他送来却没有当面试毒,周昭宁不敢吃。

    想到这,封离一手端住碗,另一手直接拿起勺,照着正中便擓了一大勺。周昭宁还以为他要往自己嘴里喂,正想着怎么躲,然后就见下一瞬,封离把那一大勺送进了他自己嘴里。

    他含着冰,吧唧吧唧便吃掉了,因吃得快舀的多,冰得眉头直跳。

    “真的很甜,而且没毒。”

    周昭宁柔缓的神色当即紧绷,眉头深蹙,他刚才的话并不是让封离试毒,可他竟误会至此。

    现下毒也试了,他无意再解释,被封离灼灼目光盯住,只好接过那冰碗。薄胎瓷勺入口他才意识到,这勺子封离刚用过。

    舌尖触到勺背,明明是冰酪,却无端炙热。封离也意识到了,抬着手喊:“勺……勺……”

    周昭宁淡然咽下一勺冰酪,清甜满腹,神色自若地反问:“勺如何?”

    “没,没什么。”

    封离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去挠了挠耳朵,从耳尖到下颌的那一片,红得艳丽。

    气氛微微紧绷,又氤氲着冰酪的香甜,周昭宁的手指修长,端着那冰碗如同把玩孩童的玩具,封离一垂眼便是他骨节分明的手。他莫名更不自在了……

    周昭宁当先一步进书房,封离回过神来跟上。那冰碗被他放在小几上,没有再吃第二口。

    两人谁也没再提冰碗的事,周昭宁静静坐着,等他说明真正的来意。

    封离原本想等周昭宁先问,毕竟自己再热情,就凭摄政王那绝顶聪明的脑瓜儿,也肯定猜得出来他别有用心。周昭宁先问,他就更掌握主动权。

    想是这么想的,可这会他有些坐不住,周昭宁若有似无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每一下都折磨。

    “王爷,我今日来还有要事。”

    “有何要事?”

    “我是来找王爷帮忙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帮忙你也不会来。”周昭宁轻扬袍袖,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侧身向他看来。

    “咳咳,也不是吧……我送冰碗也是真的怕你中暑。”

    周昭宁不置可否,随意点了点头。

    封离感觉自己被当小孩糊弄,也不再迂回,直接开了口:“太后千秋宴我们肯定要去的,我来向王爷讨点宝贝好送礼。”

    周昭宁一时摸不准他的打算,这事说来也是个正经事,他会关心并不奇怪。可他来府中已有月余,不掌王府中馈也该从沈蔷、周廉处知晓,王府的人情往来他们自会准备,就算他不过问也不会失礼。

    想到这,周昭宁故意说:“你乃是先帝皇子,要唤太后一声母后,太后千秋,自是亲手制作的礼物方显孝心。不若……写幅百寿图如何?”

    “不如何。”别想,手写断,写废一大堆说不定都写不好。

    周昭宁神色端凝,又问:“那亲手雕一样玉器,如何?”

    “很不如何。”他可没那个手艺。

    “如此,那就只能……亲手绣一幅画了,太后最爱山水,就绣潇湘晴峦图,如何?”

    “你开什么玩笑?太不如何了!让我绣花?我给你绣脑门上。”

    周昭宁朗声而笑,封离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戏弄了。他刚要发作,目光就落在周昭宁的笑容上。他们认识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昭宁大笑。

    如朗月入怀,如青松拨月。

    周昭宁很少笑,惯常是板着脸、僵着唇,多说一个字都要他命似的,就算笑,也是要罚人时的冷笑。

    这笑太撩人,让他一时忘了来意。他故作镇定,开口却再不灵巧。

    “我弄不来那些,你赶紧的开库房,让我去挑挑宝贝。我的嫁妆没什么值钱东西,送出去也是丢你的人。”

    摄政王府豪奢,不仅是周昭宁如今独揽大权之故。周氏乃开国勋贵之家,战时便积累了不菲的身家,平嘉大长公主辈分高,又自小受宠,两代先帝赏赐的珍玩无算。

    因此周昭宁的私库,账册都是一大摞。封离说想去他私库挑送给太后的寿礼,对周昭宁而言不过小事一桩。没想到他绕了一大圈竟是为了这么个事,他直接应了下来。

    封离得了令,开心不已,椅子也不坐了,蹦起来便朝门外廊下等候的周廉喊:“周叔,走走走,谁管王爷的库房,快带我去瞧瞧。”

    人一下蹿了出去,直到不见了身影,也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周昭宁本不把挑寿礼当回事,这下不乐意了,封离这得鱼忘筌的态度,让人有点来气。

    他一年到头都不见得会去一次库房,这次却跟上了封离的脚步。封离拖着周廉,就差没跑起来,嘴倒是甜,一口一个“周叔”,看样子是要把这小老头管家喊晕头。

    “七爷慢些,慢些。”

    “快些,快些。”封离一边走还一边问,“王爷私库里都有些什么宝贝,你先给我介绍介绍,捡贵的说。”

    “那可太多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不过,库房都是分类存放,也有簿册可查,您有什么想送的礼,我再帮您对应去找。”

    “好好好,那你先说个最值钱的。”

    “这……这可不兴在外头说。”

    周昭宁疑惑,他十年未归,太后对他也没什么照拂,竟有这么大的孝心,要把他摄政王府最值钱的宝贝也送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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