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在来之前,容锦同沈裕说的是去个“三五日”。
她并没食言,原是打算同颜青漪聊完,便回京城去的,哪知道沈裕竟会突然来此。
不巧,还正赶上她们在背后议论之时。
也不知方才的话听去多少。
颜青漪惊讶之后,倒是很快平静下来,颔首问候了句。
容锦看了眼天色:“今日官署无事吗?”
按理说,这时辰沈裕应当在宫中。可话说出口,又觉出不妥,倒像是对他的到来心怀抵触一般。
“今日休沐,”沈裕的视线落在她被茶水洇湿的衣袖上,微微一笑,“算着你是时候回家了,来接一程。”
他不找托辞,也不说什么来拜访颜青漪的虚话,就只是为她而来。
容锦怔了怔,没再多留,起身向颜青漪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回去,小绮有劳姐姐费心了。”
沈裕眸色微沉,有意无意道:“她不随你回去吗?”
当初容锦正是因为放心不下,才将容绮托付给颜青漪照看,如今旧事重演,难免令人多想。
“她拜了颜姐姐为师学医,治病救人,自然该留在青庐。”容锦解释道,“留在我身边虽好,却什么都学不了。”
容绮在女红刺绣一道上,自小就没什么天赋和兴趣,勉强不来。
容锦也可以选择将容绮留在自己身边,再过三两年,为她备好嫁妆,寻个靠得住的郎君嫁了。
但她不愿如此。
思来想去,还是留在青庐更为合适。
沈裕见她已拿定主意,便没再多言。
回到京城,马车从朱雀街驶过时,恰遇着一众学子,皆穿着太学那套石青色的衣袍,看起来浩浩荡荡的。
容锦趴在窗边看了会儿,等这群学子走过,好奇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去?”
沈裕瞥了眼,心下了然:“去大理寺外静坐,请圣上释放仍在牢中关押的一干人等。”
萧平衍在宣政殿昏厥后,据太医署所言,圣躬违和,必得安心静养才好。
自那以后,每日的朝会便搁置下来。
纵然再无法无天的朝臣,也不敢到龙榻前咄咄逼人,是以就算知道其中有猫腻,也无计可施。
太学这群已然上头的学子却并没就此作罢,恐阉人暗中加害狱中之人,也不愿就这么不了了之,便有了此举。
萧平衍可能不在乎学子如何,可每日这么声势浩大地闹着,无一日安宁,满京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兴许过不了多久,天下皆知。
于情于理,他总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那位会如何?”容锦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难道就打算这么耗下去吗?”
帝王当成这样,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倒叫人拿不准了。
“他好脸面,此事到如今这种地步,恐再退一步就要沦为笑柄,也咽不下
这口气。”沈裕对萧平衍的性情再了解不过,轻笑道,“可就算他想拖延下去,又能拖多久?”
既坐在这个位置上,许多事情便逃不了。
萧平衍当初推波助澜,成功将废太子一脉踩在脚下,登上皇位之时,不知是否想过会有今日。
“不必担忧,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有我在。”
沈裕的声音近在咫尺,微凉的唇随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撩得她颤了下,半挑的窗帘落了下来。
容锦回过头,对上沈裕的视线,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扫而空。
满打满算,两人也不过五日未见而已。
容锦虽知道沈裕对自己那过度的独占|欲,但并没料到,不过几日的功夫,他颇有些许变本加厉的架势。
乍一看与往日无异,不疾不徐,但像是怕她逃开似的,手上的力气过了头。
容锦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句“疼”,沈裕似是这才意识到,卸了力气,可她纤细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红痕。
若是再过些,怕是能留淤青,数日后才能消退。
沈裕错开了视线,哑声道:“对不住。”
“……无妨。”容锦轻轻攥着他的衣袖,欲言又止。
她看出沈裕有些不对劲,只是思来想去,难以辨别究竟是因这几日的分别而起,还是在青庐之时,他听到了自己与颜青漪的交谈。
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抚。
沈裕也没给她多少斟酌的时间,有意控制着力道,复又黏了上来。
朱雀长街是京城最为繁华热闹之处,一路驶过,人声不绝于耳。
容锦本就脸皮薄,哪怕明知无人窥见,却还是难以泰然自若。
她缩在沈裕怀中,微微颤抖,到最后,白瓷般的肌肤泛着潮红,恐泄了声音,在沈裕肩上留了深深的齿痕。
可沈裕眉头都没皱,只字不提。
容锦渐渐平复下来后,发觉那齿痕深得仿佛就要见血了,手足无措道:“怎么方才不说……”
转念一想,若不是沈裕偏要在车中乱来,也不至于如此。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处印迹,轻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离开的。”
沈裕覆上她的手,微微一笑:“我知道。”
*
明眼人都知道,萧平衍如今是“骑虎难下”,只能借着圣躬违和的由头,勉强拖一拖。
公孙玘初时还曾有过担忧,后来则彻底成了看笑话的心态,还曾想同沈衡打赌,看圣上这个“缩头乌龟”究竟能当多久。
被沈衡沉默着婉拒了。
看不上萧平衍的为人处世是一回事,可他终归在那个位置上,沈衡做不出拿他随意玩笑的事情。
公孙玘也没介怀,只是感慨道:“清淮,你这人就是古板了些,若不然……”
话说到一半,觉出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
无论交情再怎么好,有些话,还是不能随意讲的。
更何况,他还得庆幸沈衡古板,若那位沈相一个脾性,那热闹可就真太过了些,只怕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虽及时止住,可沈衡竟明白了他的意思,微怔之后,垂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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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旁的意思。”
公孙玘干巴巴地解释了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仆从急匆匆地报了宫中新传来的消息——
望仙台那位早产,诞下一位小皇子。
而僵持已久的朝局,以此为契机,终于又有了动静。
朝会恢复如常。
朝臣们铆足了劲儿,准备继续同这位“大病初愈”的圣上好好辩论一番,务必将前回的事情要个结果。
可还没来得及开始,便结束了。
大殿之上,萧平衍亲自宣布,为郦妃与小皇子祈福,大赦天下,这其中也包括牢中扣押着的那几位。
甚至没有杖刑责罚,只是令他们缴清赎罪银。
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
更让人意外的是,萧平衍竟还主动提及上元节“灯塔”一事,揽了自己的错处,宣称今后杜绝奢靡之风。
朝臣们的长篇大论堵在嗓子眼,面面相觑,对这个结局始料未及。
震惊与疑惑之余,也有人对此倍感欣慰。
譬如周老太傅,他是真心盼着萧平衍能改过自新,不说当一个多有能耐的贤明君主,至少虚心纳谏,听得进去劝。
公孙玘含笑附和着,将自己这位恩师送走后,转头就又去找了沈裕。
他压根不信什么大彻大悟、改过自新,一见沈裕,开门见山道:“咱们这位圣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必着急,”沈裕翻看着户部递上来的赈灾粮款预算,眼皮都没抬,“只管等着看就是。”
他圈了一笔,又道:“请皇后多加小心。”
公孙玘在旁的事情上兴许懒散,但在周皇后的事情上,却是十分上心,当即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萧平衍倒真是一副痛改前非的架势,颇有登基那会儿勤政爱民的样子。
就连最严苛的崔御史,都没挑出什么错。
仿佛一切都在好转。
因着转变是从小皇子诞生开始,渐渐的,竟开始有传言,说这位小皇子是本朝的“福星”。
容锦在绣坊帮忙时听人提过。晚间聊起闲话,随口提了一句,疑惑道:“这背后,应当是有人推波助澜?”
可就算中宫皇后未曾诞下嫡子,以郦妃的出身,无论恩宠如何,她的孩子都不可能继承大统。
除非萧平衍当真失心疯了。
因才沐浴过,半干的长发拢在一侧,洇湿了雪白的中衣,逐渐透出海棠红的心衣。
沈裕眸色愈深,将人置于膝上,慢条斯理地解着系带:“他若能这般十几二十年,长久下去,倒未必不能成。”
可萧平衍若有这个心性,又何至于此?
他这些时日冷眼旁观,看着
()这些所谓的谋划,只觉可笑。
但此事,又恰巧勾起沈裕另一桩心事。
他拢着容锦的腰,反复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哑而缠|绵。
容锦被他这般哄得身子发软,小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沈裕不动声色:“锦锦,你何时情愿为我生个孩子?”
许久之前,沈裕也曾问过这样的话,只是他那时独断专行,话问得远不如今日这般顺耳。
容锦那时听了,满心惶恐。
在她看起来,孩子并非争权夺利的工具,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下的事情。
她那时从未想过与沈裕长相厮守,自是不肯答应。
至于如今,容锦不似早前那般抵触,却对沈裕突然旧事重提感到不解。
容锦抬眼看他,认真道:“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孩子。”
这话没说错。沈裕待除她以外的人,总是格外没有耐性,一直以来也从未见他喜欢过哪家的孩子。
前些日子沈裕休沐,两人同往城外山寺赏桃花时,曾遇着旁的香客带了孩童,他的态度可见一斑。
沈裕避重就轻,只道:“旁人的孩子与你我生的,自然不同。”
容锦想了想,趴在他肩头,柔声道:“若怀了身孕,便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得精悉心将养着。十月怀胎生下后,纵有乳母,也总得日夜分心照看孩子……”
沈裕甚至不愿她将精力多分给容绮,恨不得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人妨碍,又岂能容忍这些?
只一想,便又改了主意:“罢了。”
他本就不是真心想要什么孩子,溯其根源,是想要容锦的态度罢了。
容锦看出些端倪,又问:“可还有旁的话?”
沈裕却不再多言,只是按着她的腰,力气更重了些。
除却破碎的喘息,容锦再说不出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事了,她有气无力地伏在沈裕肩上,正欲开口,门外却传来成英的声音。
“公子,齐统领来了。”
容锦立时清醒过来,捂了捂发热的脸颊,催促道:“你快些去吧。”
沈裕轻笑了声,将她抱回枕榻上,盖好锦被,这才离了内室。
饶是沈裕,也没料到齐钺会来。
两人早年虽为师兄弟,但近年已经逐渐疏远,在江南之行、肖望野过世之后,更是哪怕偶然遇着之后的颔首问候都没了。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齐钺并非递了拜帖,从正门光明正大来的。
他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端正的脸上满是凝重。
相较之下,沈裕就显得不大像样了。
宽袍广袖随意系着,长发未曾束冠,只用了根松绿的发带系着,姿态懒散,眼尾微微泛红,犹带未曾彻底褪去的□□。
齐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见沈裕这模样,忍不住先皱了眉。
他随肖望野,是个极正派的人,这些年来循规蹈矩,自然看不惯这些。但这回并非为此而来,只能勉强忍了。
沈裕却笑了起来,缓缓道:“齐统领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他们师兄弟之间已经许久未曾像现在这般了。
只是齐钺一开口,原本还勉强算是平和的气氛烟消云散。
“师父过世之时,你在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