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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 第 42 章
    第42章

    当年沈裕连同残存旧部,里应外合,以雷霆之势对漠北下手。

    自王帐而起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死伤不计其数,漠北自此元气大伤,只能求和,每年的岁贡加了足有三成。

    萧平衍因这难得的大捷喜出望外,也为了彰显仁德宽厚,给了带伤回京的沈裕许多优待,其中就包括了额外的休沐。

    当时也确有成效。

    朝臣与百姓交口称赞他的仁厚贤明。

    帝王给出的承诺没有公然反悔的道理,只是沈裕在这种紧要关头告假,还是让萧平衍颇为不满。

    平素没什么大事时,倒还不显。

    如今江南每日都有急报传来,文书在御案上堆了厚厚的一打,噩耗不断,没一个让人宽心的消息。

    萧平衍被梗得饭都吃不下。

    宣政殿的朝会比以往多了一个时辰,散朝后,萧平衍宣了几人到紫宸殿问询。

    可对于江南的境况,若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就是些敷衍的官话、套话,生生将萧平衍原就不多的耐性给磨完了。

    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强压下将要发作的脾气,冷声道:“朝廷养着,不是为了叫你们吃干饭的,明日理出个章程来回朕。”

    众人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叫苦不迭。

    朝臣才走,一口气还没喘完,就有内侍通传,说是太后娘娘来了。萧平衍的脸色僵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能猜到太后为何而来。

    这几日他忙得厉害,一直没去太后宫中请安,也就没给她这个机会给秦家说情。

    太后忍了几日,如今想是按捺不住了。

    秦太后扶着嬷嬷缓缓步入殿中,打量着萧平衍的气色,皱眉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圣上的?”

    封禧连忙请罪。

    萧平衍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倒怪不着他们懈怠,母后应当知道,朝中近来事务繁多。”

    “是,”秦太后面色和缓不少,落座后叹道,“是母后无能,非但没叫秦家帮上忙,反倒是给你添了麻烦。”

    “这与母后有什么干系?秦家谁做错了事,自己担着就是。”萧平衍的耐性方才已经被朝臣耗尽,如今也没心思同太后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江南的形势比预想中的更乱,涌来的难民也只会越来越多,民怨已生,总该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才能平民愤。”

    这是今日议事时,御史中丞隐晦提及的意思。

    萧平衍听出这是针对秦知彦,沉默许久,最终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无论秦知彦是有意贪墨,趁机中饱私囊,还是全因无能,江南落到这种境地,都决计脱不开干系。

    秦家的背景天下皆知,这件事又牵连甚广,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他在这样的大事上还会不会偏袒秦家,徇私枉法。

    在想明白这点后,萧平衍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秦知彦比不过大局,帝

    王的名声也不能因他断送。

    萧平衍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此事,倒叫秦太后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只不过,终归是秦家的血脉,无论如何还是留他一条命。”

    萧平衍稍一犹豫,微微颔首。

    秦太后指尖掐着佛珠,索性将秦瞻之事一并提了。

    直至如今,秦瞻依旧不见踪影。

    除了留在南林行宫负责率人搜寻的张昂,侯府私下遣了人想方设法去找,仍旧一如所获。

    除了心怀侥幸,犹在自欺欺人的清和侯夫人,众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揣测,世子他八成是真出事了。

    可谁敢对侯府世子下手?

    秦太后忧心之余,又不免有些愤怒。

    若是从前,她能压着萧平衍去查背后动手之人,掘地三尺也要将凶手找出来挫骨扬灰。

    可偏偏祸不单行,又出了秦知彦之事,将侯府从这桩欺上瞒下的贪墨案中摘出来已是不易,不易多生事端。

    煊赫一时的秦家,接连遭遇变故,秦太后也疑心是有人算准了时机,有恃无恐,才敢对秦瞻动手。

    但这些心思不易宣之于口,她只忧心忡忡道:“瞻儿是侯府世子,又是在行宫出事,背后之人如此猖狂,实在叫哀家难免后怕……”

    偌大的宫室之中,侍从们噤若寒蝉。

    萧平衍是惜命之人,在秦瞻出事后听从沈裕的建议,额外加强了自己在行宫的守卫,无论何时都要身边有信赖之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直至回到熟悉的宫中,才放下心。

    他按着额角,打起精神问道:“侯府可有怀疑之人?”

    与侯府不对付的大有人在,以秦瞻一贯行事,私底下也没少结仇。但真有胆子,又有能耐悄无声息办成的,实则寥寥无几。

    “无凭无据,总不好随意揣测。”秦太后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你舅母兴许是思子心切,自瞻儿失踪后夜夜做噩梦,惊醒之后有些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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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平衍看着渐渐风干的朱砂,适时道:“如何?”

    “说是梦见瞻儿浑身鲜血淋漓地同她哭,还说是……”秦太后顿了顿,声音也放轻了些,“自己得罪了沈裕。”

    萧平衍听到沈裕的名字,眼皮一跳。

    萧平衍曾将有嫌疑之人在心中过了个遍,自然不会略过沈裕,毕竟沈裕与侯府因着那桩亲事,闹得很不痛快。

    只是以他对沈裕的了解,不至于此。

    更何况……

    萧平衍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那打公文上,薄唇微抿,随后向太后道:“朕会令人去查,在有证据之前,这样的话还是不必提了。”

    眼下还有用沈裕的地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真是心怀不轨之人,也要先解决江南之事,再秋后算账。

    无论是萧平衍,还是焦头烂额的朝臣,都想着沈裕早些回来接手烂摊子,可偏偏事与愿违——

    伯爵府那位缠绵病榻许久

    的沈老爷子,连秋天都没能熬过去,撒手去了。

    这是沈裕的亲祖父,纵然不必去职丁忧,可停灵至下葬这段时日,总是脱不开身。

    于是,中书与六部的官员继续你来我往地争执不定,然后一同凄风苦雨地到萧平衍面前挨骂。

    而伯爵府,已是一片缟素。

    祖父过世,于情于理,沈裕都得先住回沈家,不能再留在别院。

    容锦听闻这个消息时,还当自己能有几日清闲日子,哪知沈裕竟然将她一并带回了沈家。

    明面上说是侍女,可明眼人总能猜个大概。

    容锦对伯爵府那深宅大院有些抵触,但看着沈裕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愣是没能说出口。

    成英匆匆带来老伯爷过世的消息时,沈裕正在写着一封不知给谁的书信,闻言怔了片刻,直到笔尖蕴着的墨迹滴在雪白的笺纸上,仿佛才回过神。

    惊讶褪去后,他脸上并无哀色,只是淡淡道:“可惜了。”

    甚至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感慨自家祖父的过世,还是为墨迹污了信笺而可惜。

    容锦上回来沈家,是为了陪着沈裕见老爷子,来去匆匆,直到如今才见着沈裕在伯爵府的住处。

    是临湖的一处水榭,不远处便是一大片梅林,据说是当年因夫人喜欢,沈将军当年亲手为她栽的。

    只如今还未到开花的季节,在秋风之中透出几分萧瑟。

    容锦在来时已换了素白色的衣裳,珠花、耳饰也摘了,只余两支银质的扁簪。

    伯爵府这边知道老爷子的身体熬不长,大户人家,对这种事情也早有准备,沈裕才到就已经有人送来了麻布孝服等一应物什。

    沈裕换了衣裳,神色寡淡地往正院去。

    看起来像是去议事,而非哭灵。

    容锦则留在水榭,将带来的行李收拾妥当。

    兴许是因沈裕许久未回的缘故,洒扫伺候的人都有些怠慢,容锦一一看过,换了沈裕偏好的茶叶和香料。

    等到诸事收拾妥当,恰有人登门,原本有些萧条的水榭霎时热闹起来。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嬷嬷,虽着素衣,但腕上还未摘下的白玉镯子成色极好,足见是个受器重的。

    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小厮,站在垂花门下,打量着廊下的容锦。

    下巴微抬,不经意间带出几分倨傲。

    茶水房的小丫鬟丁香轻声提醒:“这是大夫人院中的海嬷嬷。”

    容锦端出些笑意,迎上去问候。

    海嬷嬷抚了抚鬓发:“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云,是别院那边伺候的丫鬟。”容锦轻描淡写揭过,转而问道,“公子已经往正院去了,嬷嬷专程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前阵子府中出了偷窃之事,里外勾结,将府中财物拿出去变卖,夫人做主将人都给发卖了。如今三公子回来,水榭这边怕是人手不足,便叫我送些人过来伺候。”海嬷嬷侧了侧身,令几人上前。

    容锦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笑道:“有劳,晚些时候我会如实回禀公子。”

    容锦的答复模棱两可,并未直接点头应下。

    她知道沈裕与家中不合,也隐约看出大夫人的用意,但没打算多管,只打定主意当个传话的。

    等到入夜后,沈裕终于回了水榭。

    他身上沾染着灵堂独有的火烛烧纸味道,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容锦迎上去轻声道,见他面色稍缓,便将傍晚的事情一并回了。

    “我看起来很闲吗?这样的事也值得你专程来问?”沈裕好不容易舒展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随意道,“后宅这些,你看着定就是。”

    容锦觉着不妥,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裕给打断了。

    沈裕抬眼看向她,稍显不满地催促道:“替我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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