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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tra

    26.

    那枚瓷片被黑澤陣拿走,後續也全部替換成紙質餐盒。

    他就像釣魚執法,懷揣着根本不可能成真的渴望。瓷片在唐沢裕的手裏是武器,他知道;他在始終評估着逃脫的路線和方法,他也知道。

    可他還是會把工具都遞到他手裏,等待他最終的反應。

    像引頸受戮。

    自撞南牆。

    內鬥漸漸地白熱化,相互傾軋的雙方已經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階段。這時外界早已經不安全了,走在路上随時都可能迎來一梭子彈,暗殺是無可避免的道德滑坡,只要有一方開了先例,就會永無止盡地重複下去。

    最嚴重的時候,黑澤陣在他可能乘坐的每輛車下面都發現了底盤炸彈,油門與引線相連,一旦發動就會直接爆炸。

    他幹脆也搬進地下室,集他所有資源能打造的最保密、最安全的地方。威望無需他本人露面,遠程遙控就能操縱好一切。

    有時唐沢裕會翻過一頁書。

    黑澤陣知道他也在聽,一次他在他說到一半時突然道:“這個埋伏的點位不對。”

    黑澤陣的聲音猛地一停,他看過去,唐沢裕垂着頭,他視線仍在書上,說:“再往東北向一百米。”

    “呃……喂,”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另一頭的下屬小心翼翼,“下一步該怎麽做?”

    黑澤陣沉默了一小會。

    “就按他說的來。”

    報社的編輯換了一批,連帶着填字游戲的質量也急劇下滑。唐沢裕做了兩次,飛快地厭倦了那只有識字級別的難度,于是就開口要求帶書。

    他涉獵的題材相當廣,從通俗文學到數理教程,無論多艱深晦澀,翻頁的速度始終維持在恒定的頻率。

    昏昏欲睡的午後,規律的翻書聲幾乎就是最好的白噪音,黑澤陣很容易在這樣的底噪中睡過去。負擔的壓力太重,無數同時展開的線程經他之手,不僅如此,比這更累的在精神上。無時不刻的壓抑,遍尋不到出路的焦灼,這才是疲累的根本誘因。

    半夢半醒當中,一道目光輕輕懸停在他的臉上。

    黑澤陣幾乎在意識到的一瞬間清醒過來。體溫升高,心跳加快,只有呼吸仍舊維持着沉眠的頻率;他立即想起來自己在哪,緊接着,一道念頭飛快地一閃而過。

    ——是不是很久都沒有翻書聲了?

    正值《新探案》完稿出版,福爾摩斯系列的最後一冊。唐沢裕對先于作者揭露真相前揭開謎題有種莫名的執着,翻頁的頻率慢了不少。

    但,間隔的時間有那麽久嗎?

    黑澤陣維持着閉眼的狀态,數着心跳過去了一分鐘,注視感依然如有實質。——或許并不止一分鐘;他心跳亂七八糟,數起來也同樣沒有章法。他數了兩個30,或許19這個數字也同樣無意識重複了兩遍。

    周圍依然安靜,天井外的風送來樹枝搖曳的聲音,遲遲都沒有書響。

    于是黑澤陣猝然擡眼。

    他是在靠背椅上睡着的,頭部自然地微微下沉,雙腿交疊,兩手垂放在膝蓋上。而他睜眼也沒有普通人的動靜,悄無聲息,僅僅是眼皮挑開;很少人能有反應過來的速度,眼前的景象清晰時,他聽到一頁欲蓋彌彰的翻書音。

    唐沢裕的視線早已經轉過去,但掩飾的過程太倉促,幾縷發絲從肩頭滑落下來。

    那一刻黑澤陣怔住,脫口的話就此僵在嘴邊。

    ……是我看錯了嗎?

    腦內的觀察分析,已經在後一秒瞬間組合出結果,可他卻本能地拒絕這個推測。

    他在看我。

    是觀察,審視,還是打量?

    這一動作背後代表的隐藏含義,幾乎讓他難以在那一刻深想下去。他張了張嘴,卻半天說不出任何話,像一條被馴化得很好的狗,主人的一個眼神就能從四肢到尾巴末梢都興奮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某種青澀的、不顧一切的沖動,幾乎要讓他脫口而出,你在做什麽?

    冷靜下來才最終放棄。

    唐沢裕會承認嗎?他窮極全部的想象都無法設想出他的回應,他承受不起被否認的結果。

    就像跋涉了很久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一束光。

    如果被告知那是假的,他會瘋的。

    所以他只是坐在那裏,感覺上升的腎上腺素讓身體從淺眠的狀态脫出來。或許安靜的時間有點久,唐沢裕突然出聲道:“你怎麽還在那裏?”

    黑澤陣一頓。

    “一周了,”他仍舊盯着書,“你不是還有很多事?在我這裏的時間夠久了。”

    從他翻過了那一頁後,那本書還沒有再往後翻過一次。黑澤陣本能地過濾了他話裏催促送客般的态度,事實上,唐沢裕主動開口就是一件難得的事。

    他有些無措地解釋說:“有人在盯着我。”

    “權力傾軋早已經白熱化了,”黑澤陣道,“我不出面,才能繼續引導他們狗咬狗。”

    唐沢裕沒出聲,視線從書頁上微微擡起,那一刻,黑澤陣直覺他是在猶豫要不要轉過頭。

    但他最終沒這麽做。

    探案集又被向後一頁。黑澤陣坐在一旁,一瞬間很想說什麽,讓此刻看似平和的氛圍延續下去。即使那本質是虛假的。淺淡的天光從天而降,霧一般灑落下來,像攏在唐沢裕背後一層淺淡的紗。

    黑澤陣感覺到一種強烈的開口的沖動。頓了一會,他突然問:“你想出去嗎?”

    27.

    他說的是自己的畢業典禮。

    大學的最後一學年,已經只剩下論文要寫。想要繼續深造的學生,會在實驗室主動幫忙,黑澤陣是他導師名下的學生裏最出色的一個,卻提交了初稿就不知所蹤。

    他在組織裏攪弄風雲,也的确成果斐然。校園在傾軋的範圍之外,事實上,也根本不會有人想到某一位高層是大學生,這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範圍。

    黑澤陣斟酌着說了理由,他注視着唐沢裕的瞳孔,以期能從中捕捉到幾分同意的跡象。似乎是極漫長的一段時間,唐沢裕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他幻聽的話,那語氣是近乎于妥協的。

    但黑澤陣就從這一聲首肯裏獲取了無窮的力量。他連續幾天都露宿在外,晝夜兼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清了幾波最為危險的極端分子。這無疑帶來了極大的震懾,霎時間,交火最激烈的幾處鴉雀無聲,而同一時刻,罪魁禍首本人卻走在畢業季的校園裏。

    黑澤陣扣着唐沢裕的手。

    ——并非緊緊地抓着手腕,而要更親密,十指相扣的那種握法。緊貼的皮肉幾乎令人感覺到一種火熱的侵略性,可以最大限度地增大摩擦力,确保人不會就此逃走。

    這條大道上來來往往有很多人,林蔭與飄飛着落葉的白桦樹。再往前幾年,黑澤陣時常在出雙入對的情侶間形單影只,現在他終于也牽着人,緊貼的身形卻顯示出一種古怪的狎昵。

    他說起課程、實驗,社團和節日。

    以前唐沢裕過來食堂,也會陪他從這條路上走,不但會聊起每天的課,還有安全局無窮無盡的瑣事、和他又釣到了哪裏的魚。

    現在的距離比之以往貼近了很多倍,說話的另一人只剩沉默,黑澤陣卻在這種單向的交談中找到了一種怡然。

    畢竟這對他而言的确是充滿了回憶的一個地方,他藏起棱角,更蟄伏、隐忍或者說更成熟。

    當他放低聲調,不疾不徐地在他耳邊陳述,吐氣的熱流吹過時,敏感的耳尖會生理性地紅起來。

    畢業典禮在主樓的草坪舉行。

    黑澤陣是今年的優秀畢業生,意味着從校長手中接過證書後,他要在臺上一直等到合影結束。

    研究生結束後才輪到本科,念到他的名字之前,黑澤陣低低地俯在他耳邊問:“你會走嗎?”

    唐沢裕不語。

    于是他低沉地笑了一聲。緊接着那只手就松開了,臺上的校長朗讀出他的名字,黑澤陣轉過身,沒有任何預兆的,自始至終牢牢緊牽的熱度,忽然就這樣輕輕放開。

    唐沢裕的指節無意識彈動一下,空落落的指縫間蹭過了一縷風。

    人群裏銀發的青年上臺,鞠躬,微微向銀發的校長示意。他雙手接過了那證紙頁,背過身時,臺下的人影還在。

    唐沢裕一直等到輪到黑澤陣發言致辭。他一向是學生中最出衆矚目的那一個,漸漸地人頭攢動,人群嗡聲交換暗語。幾個竭力踮腳的人擠到他前面,唐沢裕這才後退半步,他壓低帽檐,無聲地轉頭向後離開。

    ——到這就可以了。

    ——這本身就是……不正确的。颠倒的。荒謬的。

    他逆着人群往後走去,腳步在起初不露聲色,到邊緣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兩個黑風衣的人攔在前面,唐沢裕一眼将他們與普通的學生區分開。這是黑澤陣留下的人。他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草坪上,此刻卻全都彙聚過來,不遠不近的距離,恰好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唐沢裕在帽檐下掃視一眼,沒有突圍的可能性,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是一場硬仗,他在口袋中輕輕地活動手腕——

    被囚困的時間太久,他的身手應該是退步了,但要擺脫掉這些追兵并不難。

    于是他徑直往前走去,無視攔在前方的兩個人,步履平穩的同時繃緊身形,微微調整了呼吸和行走的發力姿勢。

    他已經處于戰備狀态,而那個人走近的第一句話卻是:“Gin先生有話留給你。”

    “鐘樓是最好的位點,”他說,“他還說,如果您繼續從這裏出去,走一步,他就開一槍。”

    28.

    唐沢裕長久封凍的表情上,終于暌違地出現了結結實實的愕然。

    他剎那間回過頭,腳步就此僵在原處。最高的鐘樓有一抹反光,這個角度,光亮恰恰好照在眼裏,那是狙擊鏡反射的光亮。

    一瞬間,廣闊的校園、建築,擁擠的人群與喧嚣,所有的似乎都不見了,世界短暫地陷入空白,只聽見話筒裏回響的畢業致辭,以及從高臺上落下來,不偏不倚地注視着他的目光。

    黑澤陣刻意點出鐘樓,這一細節才最具威懾力。唐沢裕怎麽不了解這裏呢?他熟悉這座校園就如同黑澤陣。入校的第一天他就看到那裏,他說,如果要俯瞰風景,這座鐘樓就是最好的位置。

    而如果要安置狙擊手,……這裏當然也擁有着最佳的視野。

    走一步,他就殺一個人。

    随着他腳步停住,圍來的黑衣人步伐也停下。他們在人群中長久地緘默着,如同某種意義上的隔空互峙。但唐沢裕感覺不到這些。所有的感官裏,只有一道視線最執着、最炙熱,一切幹擾都消失了,全世界只剩兩個存在,唐沢裕背對着草坪邊緣,而他身後,黑澤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

    時間在空白中過去很久。

    沙沙的腳步從後方過來,帶來青草被重量踩折的聲音。銀發的身影靠近,微微俯下身,想去牽他垂落在身側的手。

    唐沢裕猛地一甩。

    ——他從沒有這麽激烈的反應,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抖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用着力,黑澤陣的角度能看到他後頸,每一寸肌肉都是繃緊的。

    唐沢裕的所有反應都無意識,想甩脫身後過來的那個人,可他失敗了。黑澤陣只是被揮開兩秒,緊接着,扣住手腕如灼熱的鐵鉗,壓倒性的、不可違逆的力道從上面傳過來,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下反抗,他的動作就被他牢牢控制在手心裏。

    “我很高興。”

    低沉的語氣慢條斯理,他甚至用氣音輕輕地笑了一聲。

    “你沒離開。你還在這裏……我很高興。”

    ——明知道結果只會讓自己失望,卻始終難以自扼地一次次嘗試與重蹈覆轍。幾乎像某種強迫似的重複。

    包圍的黑衣人似乎在一瞬間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兩個人,黑澤陣緊攥着他的手。

    他以近乎和緩的語調說:“回去吧。”

    TBC.

    什麽釣魚執法(指指點點)

    下一章在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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