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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tra

    15.

    傾斜的椅背放下了。

    唐沢裕坐直在長桌前,挑眉,十指在空中相抵。他似乎是為黑澤陣的态度而詫異——可極短的時間裏,那種細微的驚愕又沉下去,他神色如常地一挑眉:

    “需要它的人不要了。我不走,繼續在這裏留着做什麽?”

    黑澤陣沉默片刻,他在這反問裏感到一種無聲的拒絕。

    “也有邀請的成分在吧。”唐沢裕說。接着他轉過頭,似乎對桌上半圓的餐盤蓋産生了某種莫大的興趣。

    空氣微妙地冷了下來,像粘稠而沸騰的液體熄火,黑澤陣在原地站了一會,默默揭開了那個鐵蓋。

    這态度明顯是敷衍過關。黑澤陣清楚他這份做派,一旦被問到不想說的,就似是而非地把話題帶過去。

    唐沢裕劃下一條線,線的後面是令行禁止,他不想說,就不能說,當然也最好不要再問。

    餐廳因此而微微冷場。很快唐沢裕就打破凝滞,他談起那座素未謀面的大學,專業課、研究和富有名望的教授。以他的口才,想要說服某一個人,別說是去上學,就算是上戰場,也能煽動得沖在前線。而在此期間,黑澤陣卻微微出了會神。

    他的話一向不多,沉默半會也沒有異常。

    這的确是一座最頂尖的學府,頂級的設備才支持得起最尖端的研究,無數的天才彙聚于此,人類的文明在塔尖熠熠閃耀星火。當他說起那些新翻修的建築,和爬滿青苔的舊圖書館,黑澤陣放下刀叉——有那麽一瞬間,他只是盯着空氣中懸浮的粒子,然後他點頭說好。

    “要是你覺得不自由,一些課只要通過考試,我可以打招呼給你記全勤……呃,你說什麽?”

    “好,”黑澤陣淡淡說,“我去上學。”

    他曾經抵抗過,但他抵抗的,只是這一提議後某種隐藏的可能性。

    他在唐沢裕身後太久,與社會并無交際,一方面,自然是他不想也不屑于此,不情願在上面花精力;另一方面,唐沢裕也會認為是自己的責任。

    所以他讓他學習、社交,有一門傍身的手藝,當一個正常在人群生活的普通的人。

    當他能順利融入社會,他也會像離開彼得格勒那樣離開他。

    黑澤陣拒絕的,是他離開的這個結果。可他的拒絕能改變什麽?并不能。

    他無法左右唐沢裕的決定。

    對他遞來的選擇,黑澤陣能做的只有拒絕與否。……他能讓他給出另一種可能嗎?他能影響他思考的經過嗎?答案都是否定的,他永遠被動。

    這種無能為力感變成焦躁,張牙舞爪地盤踞胸口,此前,他用殺意去蓋過它,從不深想,并簡單粗暴地将其歸為所有問題的終極解。

    他錯了。

    ——唐沢裕訝異地向後一仰。黑澤陣很少有反悔的時候,他說起學校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這一改口屬實讓他詫異,不過很快,他又恢複到在椅子上搖來晃去的那種愉快:

    “既然這樣,那麽晚餐也不用勞煩你做了,我可以來。當然,如果你能從食堂帶回來會更好。”

    天色黯淡下來。

    夜空因寒冷而愈加清澈。燈火一盞盞熄滅,這座繁華的工業城市正在一點點陷入睡夢裏。薄薄的雲層浮上來,像游弋的白鯨浮上海面;月亮無聲地收斂光輝,因而也遮住街巷間快速移動的影子。

    黑澤陣來到殺手身後,誰也沒窺見他的蹤跡。只是一剎那的事,連一句驚呼都沒有,人影手起刀落,磚牆濺上了一捧飛潑的血。

    唐沢裕入睡後翻窗而出;在他不知道的夜裏,黑澤陣曾經這樣做過很多次。

    組織的追兵一直都在。身處繁華的大城鎮,他們随時能鎖定位置。唐沢裕隐居鄉間的那幾年沒有殺手,組織丢失了他的線索,可他一旦與人群建立聯絡,這種追殺就無窮無止。

    這是他的錯,黑澤陣在回來的路上做出了一些改變,他放跑了一個殺手。

    殺手當然能通風報信。可那個時候,他還僅僅用殺意解釋一切。

    唐沢裕的決定,他不能改變它;唐沢裕的隐瞞,他也無法去追問它。他在被動的弱勢中,以假想中的謀殺來取得高人一等的審判感,他向殺意來謀求心理平衡,這樣做只是飲鸩止渴。

    他能殺死他,卻并不能改變他,可黑澤陣真正想要的卻是後者。

    怎樣……扭轉這種,單方面的施舍、跟從;

    怎樣讓唐沢裕需要他?

    他在唐沢裕拒絕的那一刻意識到,繼續跟下去沒有用。

    就像這座城市一樣,多麽熱情誠摯的挽留,他依然神色不變地說走就走。他其實并不在乎這些。

    如果了解他到細致入微沒有用,那麽就幹脆換一條路。盡管不知道這是否行之有效,但原來的方式已經被證明是錯誤的,黑澤陣不可能繼續在上面走。

    唐沢裕是個涼薄的人。

    他本質上不在乎自己,更不會在乎,是不是有個人在乎他。

    16.

    下一個開學季,黑澤陣順利進入了這座高等學府。至少唐沢裕的估計沒有錯,只有他本人回彼得格勒,這所大學才會遞出珍貴的橄榄枝。

    黑澤陣沒有學籍,沒有之前的教學經歷,但這都不是什麽大事。

    這個專業很契合他的天賦。他早已對冷兵器如指臂使,又在拿到槍支後徹夜拆解其中的原理。他熟悉每一把槍,自然也熟悉那些将它驅動的理論。曲柄連杆,飛輪撞針……通常的學習方式是,先理論再實踐,到他這裏恰恰是反過來。

    他的行動要遠遠走在那些天真的學生之前,他先是成為一個實戰者,随後才彌補那些基礎。

    所謂的理論與公式,早已在潛移默化間運用純屬,對他而言僅僅是多記下一個概念的事。

    他換上學生的裝束,白色襯衫和深黑長褲。統一的制式裝束,在他身上卻意外風度翩翩。事實上,雖然獨來獨往,但他在入學之初就已經廣有人氣,走過種滿白桦樹的林蔭道,會有自以為隐蔽的視線和話語聲投諸過來。

    黑澤陣一概不理。

    他的心神從來只分給一個人,其他則一概敬而遠之。年輕的男女漫步在小道上互訴衷腸,帶起的風輕輕吹動銀發,而他抱着書匆匆走過。

    只有唐沢裕來的時候,他的腳步能稍稍慢一些。唐沢裕給自己找了一個閑職,“涉及安全的高度機密”,由于工作本身的性質,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麽,彙報本身就是洩密;因此他能理直氣壯摸魚,除了一個月必須露臉一次的例會。

    從前在鄉間怎麽過,現在他生活依然如此,只不過相處的時間更短。黑澤陣的一天不可避免地被課業占去,所以他會來食堂蹭飯。

    冬雪之後是初春,法桐的樹葉落了一季又一季。時間在太陽的偏移中逐漸流逝,某些改變卻已經靜水流深地在發生了。

    17.

    唐沢裕抵達時在下雨。字面意思的大雨滂沱,列寧格勒的雨從沒有這麽大過,恍若雲層被捅了窟窿,數以千萬噸的水傾瀉下來。

    檐下連成了一片雨幕。他登上臺階,走到教學樓的門口處,收起的黑傘滴着水。

    他手中還有另一把傘,傘面是幹的,顯然來的路上沒有撐過。悠長的鈴聲響起來,說笑的人群從身邊走過,他在等人,百無聊賴,就轉過頭去數天上的雲。

    黑澤陣從教學樓裏走出來,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漆黑如墨的雲層在他頭上,恍若整個世界陰沉沉傾軋下來。學生都散光了,臺階上只有他的背影,他的身前是晦澀的幽藍雨幕,身後則照着教學樓裏的暖光,深藍與淺橙的交界之間,他像置于整個畫面之上的前景。平靜,孤獨,與世隔絕。

    黑澤陣在門口停了半刻,接着就擡步走上去。他腳步放得很輕,背影中的人卻依然頭也不回地問:

    “考完了?”

    “嗯。”黑澤陣回了一聲。

    他在鼻梁上架了一副金邊眼鏡。并不是近視,鏡片是平光的,而是為了遮掩某些時候在年輕的同齡人間過于冷厲的眼神。

    他将眼鏡摘下來,折在胸前的口袋裏,又彎腰接過唐沢裕手中的傘。

    “接下來要去哪?”

    唐沢裕随口道:“最後一門課結束了,帶你慶祝。”

    黑澤陣一抖傘面,一條裂隙就露出來。破損的位置順傘骨蜿蜒向下,這裏長期受力,布料老化了就會漏雨。

    他看向瓢潑的雨勢,又轉向手中的傘,“……”

    “我這不是沒注意,”唐沢裕略帶心虛,“況且它就在鞋櫃上啊。”

    的确是黑澤陣放在上面。傘面破了,他本想順路帶去給傘匠修理,看到窗外堆積的雲層,拿起的手才突然換了主意。

    現在它如期實現,唐沢裕匆匆出門,果然就拿了這把用不了的傘。黑澤陣當然不會承認那是他自己特意放的,他說:“合打一把吧,我來撐。”

    唐沢裕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已經傾身下來,微涼的發絲擦過側臉,又如同流水般滑了下去。鼻息霎時間蹭過耳畔,唐沢裕愣了一下,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比他還要高了。

    TBC.

    金邊眼鏡是好文明!(吶喊)

    *列寧格勒不是筆誤,按時間線推進。具體請搜這座城市的更名史。

    注:本番外純架空,無任何影射,不存在任何政治傾向,與任何現存的歷史時期、記載、史料沒有關聯,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下一章在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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