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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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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京

    今年冬日多雨雪。

    也不大,像是灰蒙蒙的深空裏時不時伸出一只手,灑下一點鹽粒。雨雪濕不了衣襟,但大街小巷和屋瓦高樓都是陰暗而濕冷的潮氣。

    白微瀾兩人沒什麽正事,整日往蘇大夫家裏跑。

    圍爐燒着紅火的炭塊,上面架着特制的平鐵鍋,兩家人在軒亭裏吃烤肉。

    圍爐是圓筒高圍泥爐,加炭火的時候用鐵絲拉開小竈門就行,炭火火氣很足,連帶着桌底下的圍布都熱烘烘的。

    蘇刈自己調的醬料濃香一絕。用石缽擂好糊辣椒粉蒜瓣沫,再用米湯糊糊勾兌格外香;裏面還放了香菜和一點折耳根,兩者燙的熟軟又保持鮮脆,色香味俱全,十分豐富味蕾。

    蘇大夫說,這世上沒有人能拒絕得了香菜和折耳根。要是有,一定是他們不會吃,沒有一個會做飯的男人。

    一說到廚藝,白微瀾就悶不做聲,是他這輩子無法正視的短板。

    宴緋雪笑蘇大夫怎麽這麽霸道,不如直接說他刈哥廚藝天下第一好了。

    白微瀾聽着內心酸酸的,但他确實做菜沒天賦。

    蘇刈的廚藝也确實了得。

    他的刀工格外好,五花肉肥瘦相間削的薄如蟬翼,放在燙鐵鍋上不一會兒就滋啦熱氣,慢慢烤出香滑的油膩。

    他也很會烤,火候掌握的很絕,根據每個人的口味烤出不一樣的口感。就像他媳婦兒蘇大夫喜歡吃香脆的,蘇刈會烤的表皮金黃但裏面肉質口感還很爽滑質嫩。

    白微瀾烤肉倒是也不錯,像是暗暗和蘇刈比較似的;蘇刈往宴緋雪前面的盤子裏放一塊酥香的雞腿肉,白微瀾就往盤子裏放一塊收汁兒正好肥美羊肉片。

    還一瞬不瞬的盯着宴緋雪看他先吃哪塊,然後又對哪個口味滿意點。

    狗樣子真的太足了。

    蘇大夫見狀道,“白微瀾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你們現在如履薄冰四面楚歌。”

    白微瀾見宴緋雪夾着羊肉涮着醬料,眉間舒展滿意的神色,他又拿起鐵夾子開始接着烤羊肉。

    白微瀾專心仔細的把握火候,低頭毫不在意道。“沒辦法,局勢就是這樣,能做的都做了,每日提心吊膽不如享受每一天。”

    蘇大夫不解道,“你們真的把礦賣了?”

    “那富商仗勢欺人分明就是強買強賣,或許你們拖延些時日,說不定世子東山再起呢。”

    “這麽說吧,要是世子東山再起,那這銅礦我依然可以拿回來。可要是他處境艱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得主動尋找出路。”

    蘇大夫低聲打趣道,“近九十萬兩,你這出路是要起兵造反啊,你捧這些錢財不怕燙手嗎。”

    白微瀾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蘇大夫這下倒是定住了,嚼烤肉的腮幫子也停了。

    鐵鍋裏烤肉刺啦着油膩,雞腿肉烤的金黃香濃冒着勾人的食欲,但蘇大夫卻沒了心思。

    他隔着烤肉香噴噴的霧氣又壓低聲音道,“真是啊。”

    白微瀾不說。

    他把烤熟的五花肉攤開,拿刷子刷一點醬料,又夾了些香菜和折耳根辣椒讓上去,然後用竹簽滾成團,遞至宴緋雪的嘴邊。

    宴緋雪見蘇大夫着急好奇,他輕聲道,“也不盡然,只是看看世子那邊有沒有需要,如果要的話,那麽這筆銀子足以讓他無糧草之憂。”

    即使顧凜柏沒有要造反的心思,那他們帶着銀子進京,也能緩解顧凜柏的處境。

    百官上下打點一番,需要海量銀子。

    蘇大夫有些傻眼,怎麽就突然到這上面去了。

    但仔細想想,一切好像有跡象可循。

    奕王先是被百官彈劾禁足,然後是世子被派聞登州平亂物價和銅價;接着便是先皇和三皇子接二連三死了。再接着又是天災人禍,整個來鳳州都亂糟糟的。

    蘇大夫這樣想着,不禁看向對面正享受美味的二人。

    白微瀾和宴緋雪這趟玩的太大了。

    難怪這數月,兩人像是托孤似的,有事沒事帶着孩子過來玩。

    蘇大夫想到這裏,好像一切串聯起來恍然大悟,低聲道,

    “所以,當初即使礦上缺錢,你們還是調壯丁去遙山縣平亂,就是知道後面礦山保不住,還不如把銀子砸危急的遙山縣裏?”

    白微瀾點頭。

    蘇大夫朝白微瀾兩人豎起大拇指,真是思慮深遠,步步為營。

    一時間幾人無話。

    “不語哥哥好棒!”

    小栗兒的驚喜歡呼聲,吸引了沉默的四人擡頭。

    只見庭院中,蘇不渝正拿一把幽鐵重劍在雪中舞劍。

    重劍在十四歲少年的手裏也輕松靈活自如,像是風刃似的,翩跹吹動雪花,身姿矯若游龍少年朝氣勃發。

    小栗兒拍着手鼓掌,眼裏亮晶晶的滿是崇拜。

    他手裏拿着竹劍跟着比劃,像是學着單腿獨立的雞崽,整個人笨拙的搖搖欲墜。

    蘇不渝見狀收劍,彎腰扶着小栗兒一招一式教他比劃。

    蘇大夫道,“要不,我幹脆收小栗兒為幹兒子吧,今後要是對學醫有興趣,還可以繼承我的衣缽。”

    宴緋雪自是同意,也知道蘇大夫這是在讓自己放心,讓他們無後顧之憂去京裏。

    一經提議,兩方大人都欣然同意。

    宴緋雪還問了小栗兒願不願意,小栗兒很喜歡蘇大夫夫夫和蘇不渝,自然十分高興。

    擇日不如撞日,幾人立馬在神堂下設香案,蘇大夫兩人坐高堂上,看着底下小栗兒叩拜敬茶。

    小栗兒神色認真嚴肅,眼裏卻歡喜的很。他眉眼彎彎的望着喝茶的兩個大人,信誓旦旦保證一定會像孝敬自己父親爹爹一樣,孝敬幹爹和幹爹爹。

    蘇大夫滿臉笑容,連連點頭。

    還直說,這簡直就是無痛生子,多謝宴緋雪給他生這麽好的兒子。

    他放下茶杯,起身扶着小栗兒起來。

    小栗兒開心的拉着蘇不渝的手,“不語哥哥我們真的是親兄弟了。”

    蘇大夫道,“還叫什麽不語哥哥,叫大哥。”

    小栗兒認真想了想,然後嘴裏喃喃道,“谷雨哥哥十五歲,放鶴哥哥和不語哥哥同歲,放鶴哥哥是秋天生日,不語哥哥是什麽時候生日啊。”

    蘇大夫道,“那就三哥。”

    小栗兒高興拉着蘇不渝的手,仰頭興高采烈的喊三哥。

    蘇不渝抿嘴,悶聲又酷酷道,“小栗兒還是叫我不語哥哥吧。”

    誰要當三哥,頭上還有兩個比他大的。

    滿堂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宴緋雪和白微瀾的神色始終如此鎮定從容。

    蘇大夫不禁暗暗佩服兩人心态真是穩。

    陰暗焦灼的冬日,坑坑窪窪的晦暗局勢中,不知道這伸出的一腳會不會踩空跌落萬丈深淵;也不知道這腳沒事,下一腳又該伸向何處。

    但是,宴緋雪兩人相互扶持并肩攜手,陰暗危機四伏的冬日也能邀朋賞雪吃烤肉。

    蘇大夫不知道他們背後的布局盤算。

    但看兩人處驚不變臨危不亂,還能閑暇享受天倫之樂的作風,就知道不管逆境多麽跌宕起伏,他們一定能渡過難關。

    礦山上的石善文等工匠知道東家要易主的消息後,一片嘩然。

    這銅礦局勢大好,只要等開年春天,銅礦肯定大幅度營收。這塊好不容易啃下的肥肉怎麽就賣了。

    礦工議論紛紛,有的說兩位東家短視,只看到眼前富商開的銀子,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開的多少就是了。

    還有的,則是堅信白微瀾兩人這麽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但是他們失去了一個好東家,內心也不禁惶惶不安。

    兩位東家給他們的夥食待遇,還有工錢已經十分優厚了。更別說,他們還十分注重礦上安全,虛懷若谷會采納七個長廠的意見。

    這一換個京商東家,一來就是縮減在礦工身上的各項開支,礦工們如何不憤怒彷徨。

    石善文七人也是和礦工一起接收到換東家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

    他們私底下猜測過,可能今後有兩方東家,只是擔憂不知道今後到底聽誰的,還擔心白微瀾兩人受欺負吃虧。

    于此猜測種種,就是沒想到兩人把礦山賣了。

    已經刨出銀子的礦山,誰會賣啊,挖個幾十年祖祖輩輩富甲一方。

    “兩位東家,你們是不是被威脅的?”

    事已至此,石善文等人也沒什麽可說的。

    但心裏還是有氣發不出,整個人都冒着無名的怒火,但他們又不能對兩位東家的決定置喙或者更改。

    但是他們想弄個明白。

    其實他們都猜測是兩位東家被威脅了。

    那京商看着慈眉善目彌勒佛實則暗藏殺機,還帶着銅務司的監察使上門,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要是白微瀾不同意,那麽,他也別想順順利利開礦了,官家自有各種借口整人。

    白微瀾知道他們會找上門,但他不想解釋,懶得開口也沒必要。

    這種事情自然有他媳婦兒宴緋雪來做。

    宴緋雪叫丫鬟準備他們喜歡喝的千山頂茶,然後又吩咐廚子做幾個他們喜歡的飯菜。

    和他們共事快一年了,宴緋雪自然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喜好和口味,甚至連酒水和糕點都因人而異準備着。

    宴緋雪越是這樣周全熱情的招待他們,石善文幾人心裏越不是滋味。

    好東家太難得了。

    更何況,這兩人也是他們喜歡又敬畏的晚輩。

    此時就像是看到自家孩子被欺負,但他們又無能為力,只能發脹頹敗酸澀。

    看着一桌子豐盛的散夥飯,幾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都忍不住連連嘆氣,內心忍不住冒起酸楚。

    今後的礦山再也沒歡聲笑語了,也沒有坐在小木屋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酣暢閑談到月出山頭的場景了。

    以前礦工東家兩相歡喜,今後怕只有鞭子怒吼聲。

    宴緋雪給他們挨個添酒,然後舉杯敬他們七人。

    感激的話半真半假,真心裏夾着場面奉承與祝好,聽的幾人更加心情沉重與不舍了。

    他們紛紛起身敬宴緋雪,白微瀾準備替宴緋雪喝,但兩邊人都不願意。

    到頭來,白微瀾孤零零坐着像個看客,看着他們一個個感激抹眼淚,看着他媳婦兒笑意晏晏又滿是遺憾的與人推杯換盞。

    不過白微瀾沒沉默得閑多久,一群人又開始拉着他敬酒。

    一個誇他勤學苦讀,一個誇他天賦卓絕,還有人起哄石善文收白微瀾為徒弟。

    不過都是笑談,石善文知道白微瀾不會願意吃這種苦,心裏還是有些稍稍遺憾錯過難得好苗子。

    酒過三巡,宴緋雪拿出來一個小匣子。

    他道,“開出銅礦的時候,就承諾給你們封紅的。”

    宴緋雪掏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給石善文,“多虧了石叔點金手點出礦脈,之前開兩百兩的俸祿着實因為手頭緊,但好在現下也寬松了。”

    石善文以前不到百兩的俸祿,宴緋雪給他開的已經很高了。

    此時更是遞出五千兩的封紅,石善文看得眼熱細細抖着手指,但又覺得不能接受。

    五千兩太多了。

    白微瀾見不得推三阻四的,害得宴緋雪不停勸,聽着就煩人。

    他道,“快收好,後面還有好消息。”

    石善文吶吶接過,薄薄一張紙,卻重如千斤似的,壓的手指都是顫抖的。

    正面是銀票,反面是兩位東家對他們的信義啊。

    而後,宴緋雪又按照承諾給其他六人每人一千兩。

    衆人雙手接了銀票後,內心反而更加壓的難以喘氣,有種鈍刀子割肉的疼。

    這世道啊,好東家太少了。

    只是短短合作不到一年,恐怕要被他們念叨一輩子。就像是見過三月春陽,猛的進入漫長寒冬,誰不懷念。

    宴緋雪又道,“新的東家叫賈支錢,是京城前三巨富,數千礦工的待遇我沒辦法争取,但你們的年俸祿我争取到了一個比較好的數目。”

    幾人目光齊刷刷定睛看向宴緋雪,但又覺得百感交集,只聽宴緋雪笑道,“石叔年俸五千兩,年底另有封紅,其他幾位叔叔都是兩千兩,年底也有封紅。”

    其實一開始京商強烈不同意,但是宴緋雪什麽都沒說,只讓他好好考慮,說他一定會同意的。

    那京商乍聽怒火中燒,但随後冷靜下來,确實發現如宴緋雪說的,他不得不同意。

    這些人跟着宴緋雪很多是因為人情,而以前那三個京商沒有工匠的下場他也不是不知道。

    沒有人怎麽煮飯,更何況,一個好的鑲長更加能節省大幾十萬。那前面三個京商就是例子。

    所以賈支錢還是同意了宴緋雪的提議,還被宴緋雪簽下了契約。

    石善文喝的有點上臉,鼻頭都發紅了,有些醉醺醺點頭,“謝謝宴東家。”

    一旁炭長扶着他偏三倒四的肩膀,大聲道,“不是五百兩是五千兩啊!”

    石善文被吼的肩膀一抖,混沌的眼裏瞬間清醒,他看着周圍震驚又驚喜的兄弟們,轉頭看向宴緋雪,目光定定的。

    白微瀾啧了聲,大聲道,“是五千兩。”

    石善文耳朵被吼的發麻,揉揉耳朵,嘀咕道,“我又沒老到耳背。”

    白微瀾道,“但是你喝醉了。”

    石善文不信,當即拉着白微瀾要拼酒。

    衆人搖搖頭,笑道要是沒醉,聽見五千兩怕是要笑不攏嘴了。

    他們兩位東家真是大仁大義。

    自己困境不佳,還記得安置他們,争取到了這輩子都不敢想象的俸祿。

    七人最後都喝的醉醺醺的,幾個大老爺們喝醉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是宴緋雪安排護衛護送他們回去的。

    沒隔幾日,他們就收到遙山縣周煥的來信了。

    說是局勢越發嚴峻,豐康錢莊這月攬銀越發火爆,很多京城來的富商都把銀子存豐康錢莊了。

    而豐康錢莊轉頭又把這筆銀子,放貸至州裏各個受災縣裏。

    這利滾利不知道賺了多少雪花銀子,但是遙山縣的物價卻開始紊亂了。

    遙山縣經過全州流民作亂,物價都沒大幅度上漲;歸根結底在于官商同心。

    商號源源不斷進購糧食,壓住了物價,也杜絕外地商人攪亂世面的可能。

    以前最喜歡渾水摸魚的林家米鋪,也沒趁機哄擡米價,反而配合來鏡明的政策努力壓制住米價。

    但是現在,因為豐康錢莊推出的記賬低息借貸法子,世面出現亂象了。

    很多百姓迷亂了心智,紛紛超前消費物價上漲,而且,已經開始出現還不上賬賣田地的現象了。

    豐康錢莊這個法子一推出來沒多久,來鏡明收到宴緋雪的信後就嚴令禁止了。

    但架不住百姓眼裏只看到利頭,而且每個人都自信自己只是把錢花在剛需上,也有自控力不會大手大腳開支無度。

    政策禁不住,從明面上轉為地下,百姓仍然趨之如骛。

    周煥擔心這樣下去,他們信裕錢莊遲早被豐康錢莊擊垮掉,連夜寫信加急件送到宴緋雪手裏。

    他心急如焚,但兩人看到信件後卻松了口氣,心底還有些振奮。

    賈支錢至少是說話算話的。

    豐康錢莊就等着最後的致命一擊吧。

    已經快年底了,但白微瀾兩人拿到銀票後,只能緊急動身去京城。

    局勢瞬息萬變,但至少在目前看來,沒有到他們預估的最壞的地步。

    他們現在手上有錢,跑京城也不慌。

    兩人合計一番,分兩撥人進京。他們自己去人,銀票交由小六暗地回京。

    小六一聽到這個任務,感動又覺得重壓在肩。

    雖然他武功也在高手之列,但是如果遇到圍剿,他一人如何确保萬無一失。這銀票,很可能就是他們家世子的救命符。

    他雖然感動白微瀾兩人的信任,但嘴上卻說兩人心大,他一個人如何能行。

    宴緋雪面露難色,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人手,可以堪當此重任了。

    一旁蘇大夫見宴緋雪裝模作樣,開口道,“行了行了,我讓刈哥去。”

    宴緋雪一笑,“就知道你會幫我。”

    蘇刈身手世間難有敵手,外加他一直低調隐居,不同于小六小四的熟悉面孔,京城的對家很難注意到蘇刈。

    只是蘇大夫兩夫夫,自從他倆遇見後就沒有分開過。

    就算他們當時在海邊漁村生活,蘇刈也很少出海,要是出海最多三五天就回來了。

    蘇刈像看寶貝似的看着蘇大夫,蘇大夫自己也離不開他男人。

    所以即使蘇刈是白微瀾兩人心中第一人選,也還是沒有貿然開口。

    但是蘇大夫兩人早在背地裏商量好了,這次宴緋雪可能面臨生死攸關的困境,他們兩人不能坐視不管。

    蘇大夫道,“到時候,我就搬去世子府邸和小栗兒住,府邸護衛周全,也不會出事。”

    他們也不是憑空說的,府裏的護衛經過蘇刈自己親自考察,一個個過招後才确信。

    這還是因為,以前山匪蹿進府內欲對宴緋雪不軌,後面顧凜柏又從京裏調了親衛過來加強護衛。

    “小六還是跟着你們兩個去京城吧,白微瀾武功太差火了,我們晏晏貌美如花,我怕護不住。”

    蘇大夫說完,白微瀾就怒瞪他。

    “看什麽看,不是嗎。說你兩句還瞪人,真是身手不行,面子還挺重。”

    白微瀾嘴角抽動,但蘇大夫截住了他話頭,“你也就一張臉能拿得出手,還能賺錢。”

    白微瀾哼了聲,“我拿銀票都能砸得你滿頭包。”

    白微瀾說完,就趴在宴緋雪肩頭嗚嗚假哭。

    小六白眼都懶得翻了。

    白微瀾這人說不得,只能誇他。

    而且還只有小栗兒和宴緋雪才能把他誇高興。

    白微瀾的廚藝和武藝,是他一生的痛,誰一說他他就跟誰急。

    小六平時一提,白微瀾追着他打。

    此時看到白微瀾吃癟,小六悄悄給蘇大夫豎起了大拇指。

    宴緋雪笑笑摸着白微瀾的後腦勺,手心覆着他後背上的黑發輕輕的一下下的貼着。

    白微瀾自從知道他喜歡他頭發後,現在都是梳半紮半披的發髻。

    白微瀾的頭發确實很亮滑啊,像綢緞又像水流拂過手心,酥酥麻麻又流瀉絲滑。

    白微瀾感受到背上的手心觸動,歪頭看向宴緋雪,眼裏滿是得意和小心機的雀躍。

    宴緋雪收攏餘光,斂下心神,推開了白微瀾。

    白微瀾見他不假辭色的遮掩,轉頭看向蘇大夫,“蘇大夫藥包準備好了嗎?”

    “好了。各類藥丸都有。”

    白微瀾要的藥丸很齊全,涵蓋風寒、金瘡藥、肚子痛還有頭疼腦熱等等急發病。

    雖說出遠門帶藥包以備不時之需,但是白微瀾這要的太過細致,像是要去一個沒有大夫的荒漠。

    不過準備周全還是好的。

    蘇大夫都是拿最好的藥材煉制的。

    只是可惜臨近年關,他們兩家都過不了團圓年。

    不過宴緋雪細心,他給小栗兒提前準備好了禮物,也給遙山縣的兩個孩子準備了。甚至開春,小栗兒生辰禮物也準備了。

    禮物準備的很用心,是他和白微瀾兩人做的翻花紙。一般的翻花紙能翻出各種小人、芭蕉扇、石拱橋、大公雞等。這需要三百多張紙,費時半個月才能做好花胚黏合制成。

    他們這翻花紙在世面上的形狀外,加了些他們一家人的剪影、扇子上也寫很多有趣誇贊孩子的話。

    每天翻一下都有不同的驚喜。

    等小栗兒翻完,他們或許也團圓了。

    白微瀾兩人走的時候,蘇大夫帶着小栗兒去碼頭送他們。

    寒風吃的骨子裏疼。

    碼頭多游子歸家過年,但這兩人要一路北上,江水冷瑟視線灰朦不佳,不免擔憂兩人前途未蔔。

    蘇大夫看着船開,鼓動的船帆像是把風吹進他心裏,忍不住瑟縮不安。

    一旁小栗兒一直招手大喊父親爹爹最厲害,一定能心想事成,生意蒸蒸日上。

    低頭趕路歸鄉的路人裏,稚子嗓音脆亮含着眷念,一聲聲朝風裏船只大喊。

    船只逐漸遠離碼頭,小栗兒還在風裏招手,而後望着縮成點的船影滿眼不舍。

    他癡癡望着遠江,朦胧水上分布着幾個小墨點,他不知道爹爹和父親在哪艘船上了。

    他會聽話的。

    小栗兒努力憋着淚意,下颚都擰巴發皺了。

    蘇大夫最見不得親子分離的場面,忍不住泛着淚花,摸摸小栗兒腦袋讓他想哭就哭。

    京城,文淵侯府。

    價值千金的奢華波斯地毯上,跪着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牡丹雕花高坐上,雍容富貴的女人正一臉怒意。

    “派這麽多人出去,一個妓子都捉不住!”

    侍衛戰戰兢兢低頭,“宴緋雪身邊有高人護着,外加後面一直住在世子府邸,我們的人沒辦法近身。”

    “另外,賈支錢從宴緋雪手裏花了八十八萬八千八百……”

    “砰!”

    侍衛額頭血流如注,腳邊茶杯碎片砸了一地。

    盛怒讓女人優雅的面容幾乎猙獰,“蠢貨!”

    “誰給賈支錢的膽子,擅自做主違背我命令。”

    侍衛敢怒不敢言,腦袋已經快嗑在波斯地毯上了,但快碰地的時候,只聽頭上吼道,“滾出去,你死不足惜,別髒了我的波斯毯。”

    侍衛如獲大赦,出門後面色惶恐,但內心早已翻來覆去把人罵了個遍。

    早年夫人和老爺還恩愛和睦,但随着侯府式微,老爺平步青雲官至吏部尚書,夫人越發喜怒無常還掌控欲嚴重。

    賈支錢領了夫人的命令去架空宴緋雪兩人,但是賈支錢直接買下了礦山,這令夫人勃然大怒。但想都不用想,能一人獨吞礦山,為什麽要兩人分着賺錢。

    趙書蘊為什麽會這麽生氣,自然是賈支錢完全打亂了她的部署節奏。

    奕王世子雖然被關押在大理寺,但礙于奕王也動他不得。

    百官紛紛揣測奕王有謀逆之心,但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就讓唯一的兒子關在牢獄裏。

    “奕王那個老狐貍按兵不動,硬是讓人抓不住把柄,顧凜柏的事情就這麽不上不下的卡着。”

    趙書蘊聽見聲音扭頭,只見進來一個青年男子,他一身華服眉眼細細,唇角鮮紅,男生女相。

    他就是朝廷正熾手可熱,掌管戶部和銅務司大權的仁親王。

    這人看着柔媚,但骨子裏專心搞權拉幫結派,行事作風和“仁”沒有一點關系。

    趙書蘊見狀立馬笑道,“怡兒來了。”

    顧怡道,“姑母犯不着這麽動怒,前些日子本王已經暗中說動陛下封禁銅礦。”

    封銅礦?

    趙書蘊一驚一喜又一疑。

    聖旨出爾反爾,這怎麽說動新帝的。

    顧怡陰柔譏笑,如像個毒蛇一般令人膽寒。

    “最劣等的勸谏就是擺道理講家國大義,本王只要不經意提點,陛下原本就與奕王有疑心貌合神離,離間不是難事。”

    “只要讓他懷疑聞登州的銅是奕王錢袋子,是造反的錢糧就好了。更何況,顧凜柏不是殺了一個二品大員。”

    人都喜歡自己吓自己,即使天子也不例外。

    只可惜奕王太過狡猾。

    顧凜柏觸犯衆怒,藐視皇權,但凡奕王一脈出來求情,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無視皇威,正好鑽他們陷阱裏。

    但奕王沒有任何營救動靜,反而以靜制動,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于是日子就這麽對峙托了兩月,但到最後,顧怡決定先發制人。

    讓皇帝暗發密令,等奕王知曉的時候,欽差已經帶人去聞登州抓人封礦了,如此顧凜柏又多了一層罪名。

    趙書蘊眼裏愠怒殘留,此時又疑惑欣喜,神色都有些扭曲。她道,“陛下定的什麽罪名?”

    “勾結富商,擅自開礦蒙蔽朝廷。”

    “這,這不是之前聖旨昭告天下說開礦嗎?現在這個罪名成立嗎?”

    “皇帝說是,那就是。更何況,皇帝以及朝廷百官都是被顧凜柏蒙騙了。”

    趙書蘊看着顧怡一本正經的一派胡言,即使她出身在權勢中心,但現在還是被震懾住了。

    皇帝想要一個人死,那個人就得死。

    沒有道理可言。

    趙書蘊愣神片刻,而後想到白微瀾已經賣礦了,瞬間對賈支錢恨之入骨。

    她不甘憤懑道,“但是現在封銅礦也沒用,白微瀾他們已經把銅礦脫手了。”

    顧怡縱橫捭阖的架勢一收,半晌,陰沉着臉沒有言語。

    還真滑不溜,捉不住。

    白微瀾是怎麽預判朝廷會關閉銅礦的。

    他鮮紅的唇角像蛇信子張合,眼裏盤算道,“沒關系,他曾經開過銅礦和顧凜柏官商勾結過,那麽現在一律抓捕。”

    趙書蘊面露喜色,“能抄家封家業嗎?”

    顧怡看着趙書蘊,他姑母還真是和他一樣心狠。

    “陛下仁慈,認為只要抓捕白微瀾兩人,家業充公不波及家人。”

    趙書蘊眼眸一眯像是看到宴緋雪家破人亡一般,滿意道,“那也不錯。”

    白微瀾以前聯合縣令抄了趙家當鋪,果真是天當好輪回,他們的錢莊也被充公了。

    百姓存在錢莊裏的錢取不出來,到時候宴緋雪的兒子和家人怕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心頭大患有了着落,趙書蘊重新端起高門主母的家子,撫了下發髻金釵,她慢慢道,“就讓宴緋雪兩人在地牢裏過除夕吧。”

    “我希望年前能收到好消息。”

    顧怡昂首,眼裏藏着對趙書蘊的鄙夷,一個宴緋雪至于讓她這麽如臨大敵?

    背地裏,聽見宴德席念叨兩句宴緋雪聰明解了奕王的禁足,她便懷恨在心咬牙切齒。

    絲毫沒有貴女手腕和氣度,教出的兒子也不堪大用。以前還能怪宴德席種不好,但是知道宴緋雪成了奕王的恩人,更是直接打臉。

    宴德席平時滴酒不沾,但年節的時候還是喝醉,被他聽到了宴德席的怨怼和憤恨。

    他怪姑母自己生的兒子不好,還羞辱他種不好,宴緋雪着實讓他驚訝又解氣。

    顧怡知道兩口子貌合神離,但心底也罵侯府愚蠢。把宴德席這個寒門之流喂肥了,倒是把自己餓瘦了。眼見宴德席逐漸不受控制,又暴跳如雷。

    顧怡何嘗不厭惡宴德席,但人家現在是戶部尚書,需要用他的地方不少。

    顧怡壓下心底的不快,耐着性子淡淡道,“姑母今後不要再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一切有本王安排。估摸着時間,遙山縣的消息這幾天應該傳回來了。”

    趙書蘊自是端着慈祥的笑意點頭,她眼角眉梢如少女嬌嫩,但卻透着詭異的不适,尤其那眼裏滿是期待的狠毒。

    “一切全靠侄兒給我撐腰了。”

    沒過幾天,确實收到了遙山縣傳來的消息。

    趙書蘊一連期待了好些天,盼到這消息的時候她正在梅園賞梅。

    這回換了個倒黴的侍衛彙報,只聽那人弓腰道,“宴緋雪兩人在汾林縣被捕。”

    趙書蘊眉眼一展,對這消息倒是不吃驚,手裏拿着剪刀慢慢剪着花枝。

    她專注着枝頭含苞待放的美景,拉近鼻尖聞嗅,高高在上的吐出幾個漫不經心的字眼。

    “遙山縣的動靜呢?”

    那侍衛微微擡眼,餘光見趙書蘊手裏的銀剪,吓得一哆嗦,忘記了回話。

    趙書蘊心情好,入眼都是紅豔的梅花,此時也不想破壞賞梅的雅興。

    “怎麽,啞巴了?”

    那侍衛忙磕頭道,“遙山縣,遙山縣只抄了宴緋雪的信裕錢莊。”

    趙書蘊猛地回頭,滿頭珠翠亂晃,厲聲道,“那盛雪樓呢!”

    只是單單說出這三個字,她就惡心厭惡。

    一個妓子也配得到男人的寵愛,他就該一輩子呆在肮髒不堪的樓裏,像他娘一樣死在樓裏。

    她的勃然大怒,侍衛如寒針刺骨,“盛雪樓的東家現在是一個叫娟娘的女人。”

    侍衛一說完,果然只見銀剪向他砸來,他渾身不得動彈只瞳孔緊縮驚懼。

    最後梅花裏一片血漬。

    一旁嬷嬷看着趙書蘊怒意失去理智,內心暗暗憂心。

    以前夫人不是這樣的。

    她年輕的時候雖然性子嬌縱但天真熱情,唯一忤逆老侯爺的,就是要宴德席入贅。

    二十四年婚姻,讓她完全失去侯府千金的風度,成為一個暴躁患得患失又粗鄙的潑婦。

    她一次次順從宴德席的心意,也沒對樓裏的野種下毒手。只是讓樓裏的老鸨時不時折騰下野種,讓那狐貍精最後自己沉淪紙醉金迷,渾身腐敗不堪。

    但是,一切和夫人想的完全相反。

    宴緋雪非但沒有發爛堕落,反而逃了出來。最後還成了奕王的恩人,還有一個疼愛他到骨子裏的男人。

    反觀夫人膝下的少爺們一個個纨绔不堪大用,每天都是欺良霸市,老爺那裏沒少因為這點被彈劾。

    夫人當初處心積慮搶來的男人,到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

    但夫人骨子裏自負驕傲,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後悔和輸了。

    她會把宴緋雪重新折磨到死,把宴德席控制在自己手心,證明她這侯府千金的大好年華,沒有錯付在一個白眼狼的男人身上。

    嬷嬷心裏想着,見趙書蘊氣的胸脯起伏,發瘋似的揉碎枝頭的梅花,她心裏嘆口氣。

    緩緩道,“夫人,花娘找到了,您要不要親自審訊她。”

    趙書蘊一頓,低頭覺得手心灼痛,只見梅枝刺破了手心。

    她怔怔看着自己細嫩的手心,好像時光沒有變化,一如當年她豆蔻年華,在梅林,一眼相中人群中吟詩作畫的宴德席。

    她手心慢慢摸着自己臉頰,即使五官保養得宜,但她的心早就千瘡百孔腐臭不堪。

    趙書蘊眼淚怔怔,自從父母過世後,她便沒再哭過。

    她阖上眼睛蒙上一片梅花血色。

    她定了心神。

    背叛她的都得死。

    “花娘這個賤人竟然敢背叛我,這麽多年,她竟然也藏的住。給我狠狠折磨她,留一口氣慢慢吊着。”

    嬷嬷見趙書蘊平靜了些,想把她心裏憋的怒意發洩出來,開口道:

    “當年宴緋雪如何能出樓,要是沒花娘這個老鸨暗地放行,他能做到悄無聲息?甚至宴緋雪能在樓裏好好存活沒有堕落下去,這裏面估計也少不得花娘暗地幫襯。”

    “這些她年陽奉陰違,花娘辜負了您的信任。”

    趙書蘊一聽果然冷笑了一聲,“那就讓她得償所願,見不到宴緋雪的一天,就折磨她一天。”

    那嬷嬷道,“您放心,那野種此時正挨餓受凍,一路上帶着枷鎖鐐铐被押至京中。”

    “他們的錢莊,此時想必也擠滿了百姓,他們家門口早就被潑糞丢石子吧。老奴聽說,那些鄉下人可野蠻粗鄙的很,為了三瓜兩棗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再說那野種生的好顏色,這一路來京……”粗俗的言語那嬷嬷說不出口,但眼裏毒意明晃晃。

    另一邊,鵝毛大雪裏,一架毫不起眼的馬車正趕往京城。

    馬車裏卻別有洞天,鋪着獸毛毯子,鎏金暖爐銀絲炭,狐貍毛大氅裹在宴緋雪的肩上,他正依偎在白微瀾的懷裏休憩。

    風雪夜行,車轱辘陷進了泥坑裏。

    宴緋雪睜眼,白微瀾見狀沒好氣對外道,“小六,你趕車越來越差火了。”

    小六更沒好氣道,“白大少爺,你們是被捕的犯人,麻煩有點自覺好嗎。”

    沒有一個人像白微瀾一樣,把被捕進京當做兒戲,像是公費進京長見識一般。

    他們三人,一到汾林,就見到處都是抓捕的告示。

    小六當時震驚大罵,朝廷真是出爾反爾好不要臉,朝令夕改威嚴何在。

    但白微瀾兩人只道還是到了這一步。

    他們已經盡可能規避風險了,但是皇權至高,個人如何能逃脫。

    小六倒是佩服白微瀾及時脫手銅礦,要是捏在手裏不賣,現在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問白微瀾是如何預料到朝廷要禁銅的。

    白微瀾神色高深,就是不告訴小六,讓他抓耳追問。

    其實白微瀾兩人,不過是做最壞打算罷了。

    一是苦苦被動守着銅礦,不如主動變為錢財支援顧凜柏;二是他們從來就沒信任過朝廷。

    以前有聞登州開銅的下場在,顧凜柏一出事,他們就開始收攏在銅礦上的開支了。

    旁人看見出銅定是腦袋興奮的充血,但白微瀾兩人卻一直很清醒。

    所幸及時出手,賺了八十八萬,就讓賈支錢哭去吧。

    既然禁銅令出來,他們肯定是要做牢的。

    但好在銀票通過蘇刈運送至京城,他們也不至于陷于沒有翻身的死局。

    “下來挪車,掉坑裏了。”小六嚷嚷道。

    白微瀾坐車裏不動,還不讓宴緋雪動說外面冷又髒。

    小六氣笑了,“白大爺,您就下來,一旁站着行嗎?求您大發慈悲睜眼看看咱們的處境,再耍您的威風。”

    一旁四位差役忙道,“別,那也不至于,都是一家人,咱們誰和誰客氣。”

    “對對,這點小麻煩用不着兩位下車。”

    小六見狀簡直服氣。

    壞消息是白微瀾兩人被抓捕了,好消息是差役是奕王的人。

    更有一點令小六不滿的是,白微瀾居然給他們四人行賄。

    一人五百兩,唯一要求就是一路上吃好喝好,不能苦了他們兩人。

    小六兢兢業業至今也沒得白微瀾一個銅板。

    好氣。

    白微瀾隔着厚重的簾子,語重心長道,“小六啊,我現在是戴罪之身賺不了錢。”

    “關我屁事。”

    “銀子花一分,到那位手裏就少一分啊,每一分都要花刀刃兒上。”

    小六暴怒驟停,心想也是。

    這大筆銀子,都是給他家主子用的,他少拿一分主子就多一分。

    小六如何從成千上百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世子貼身侍衛?

    白微瀾:傻逼解悶?

    顧凜柏恍惚一頓:忠心吧。

    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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