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剿匪
入冬寒潮陣陣,院子外的銀杏樹泛着冷白的枯寂,庭院裏還有些冬季絢爛的山茶。
寒風呼呼拍打着窗戶,被窩裏的宴緋雪像是裹在溫軟的雲絮裏,惬意沉睡。
等他醒來的時候,一旁枕頭空空,擡手一摸早就冰冷一片。
不過,宴緋雪沒有驚訝。掀開被子,只見白微瀾那側上,整齊的擺放着他的中衣和外袍。
冬天綢緞織物衣袍剛開始上身的時候,冷冰冰光滑的貼在溫熱将醒未醒的身體上,會忍不住哆嗦激靈,徹底清醒了。
白微瀾有心,他起來後會把宴緋雪的衣物放在他那側,然後蓋着被子取暖。
宴緋雪摸着還有餘溫的衣服,下床起身穿好。
他正洗漱,呼的一聲門開了,白微瀾裹着一身寒風拎着劍進來了。
他高高的馬尾揚在腰後,轉身甩掉風霜,渾身都帶着血氣的熱勁兒,額頭、鼻尖冒着大顆大顆的汗珠。
白微瀾把劍放桌子上,大步流星走近,從身後抱着宴緋雪,“今天冷,好睡覺的很,怎麽起來這麽早。”
他雙手剛環上宴緋雪的腰身,就立馬松手,意識到自己渾身汗味兒;準備撤離的時候,宴緋雪側頭親了下他嘴角。
白微瀾立馬咧嘴笑,接過宴緋雪遞來的巾帕,擦着臉上汗珠。
宴緋雪道,“今天這麽冷,你還堅持練劍。”
他狐疑的看着白微瀾,連續一個多月以來,白微瀾天天大清早練劍。
風雨無阻。
白天的時候還拉着小六練劍,有一種臨時抱佛腳的錯覺。
白微瀾看着宴緋雪盯着他打量,大咧咧道,“是不是效果顯著?要不晏晏摸摸我腹肌有沒有變硬一點?”
宴緋雪道,“就為這個?那你氣性可真大。”
一次晚上,白微瀾纏人的厲害,宴緋雪困的不行,敷衍推開白微瀾說他腹肌沒以前好摸了。
白微瀾當場就滾着被子縮在裏側,自己生悶氣。
從那以後,白微瀾像是吃錯藥似的,每天瘋狂練劍。
“這氣還不是你給的。”
“你誇誇我我就不練劍了。”
早上吃飯的時候,宴緋雪習慣了喝粥養胃,再吃一點雲吞就夠了。
白微瀾看着宴緋雪吃着,試探道,“最近幾天可能要去鄉裏一次。”
“去鄉裏幹什麽?”
“唔,世子要去鄉裏查勘鄉情,要我跟着去。”
沒等宴緋雪點頭,就見白微瀾又道,“不過,顧凜柏說要我一個人去,他說你跟去的話,我就沒心思幹正事兒。”
宴緋雪看了白微瀾一眼,笑道,“行啊,我還不想去,吹着冷風也挺冷的。”
“對!我也是這樣想的,在家舒舒服服的。”
宴緋雪道,“現在很多外地商戶都回鄉過年了,但京城那幾個富商,還留在聞登州。除了哄擡銅價外,我總感覺還在圖謀別的事情。”
白微瀾見宴緋雪說到別處,微微松了口氣,開口道,“聞登州,眼下民生凋敝百姓流離失所,州裏除了銅礦外,哪還有什麽其他寶貝。”
“嗯?不是朝廷嚴禁開礦嗎?”
“嗯,不過,現在朝廷時局瞬息萬變,外加上聽上次酒樓他們的口風,看來背後是有高官支持的。而且,世子也說皇帝病危,是太子監國。”
“所以,他們是在等開銅礦?”
“八九不離十。”
宴緋雪漫不經心道,“那你又不回去,在等什麽?”
白微瀾心裏咯噔下,忙道,“這不是太子監國,世子又重新起勢,收攏了聞登州軍防,他需要我留下來出謀劃策。”
這漏洞百出的借口,宴緋雪看着白微瀾也沒追究。
以前白微瀾說做生意切忌官商交往過密,一旦打上哪個官員私商的标簽,商途就與那官員緊密聯系。
官場起起伏伏,稍不留神就掉腦袋革職,生意人的命運早已不在自己手裏。
白微瀾與世子交往過密,宴緋雪也不知道白微瀾怎麽想的。
世子雖然身份顯赫,但也免不了被高位猜忌革職的處境。此次太子監國,奕王得勢,世子才跟着在聞登州內站穩了腳跟,把軍隊收歸整頓。
如果榮華富貴需要高空懸絲獲得,其實他們蝸居村裏一角,踏踏實實過着平凡日子也很不錯。
不過,他相信白微瀾。
吃過早飯後,白微瀾看了眼時漏,剛好門外惡風也停歇了。他要去世子書房議事。
書房內,顧凜柏正閉目養神,謝敏之把玩着新雕刻的棋子,一旁三皇子在房間踱來踱去。
三皇子眉間滿是怒意,大聲道,“他白微瀾什麽身份,敢讓一個皇子、兩個世子在這裏等他!”
謝敏之窩在塌上,身上裹着貂皮大氅,扯着哈欠道,“是三皇子今天來早了,按照我們平時的點,白微瀾可沒遲到。”
謝敏之也就半大少年,十五六歲。玩性正大不服管教的很,顧凜柏拉着他來,也不是要他提出什麽建議,想要他耳濡目染多關心些正事。
三皇子見一個侯府世子對他這樣散漫的對待,頓時面色鐵青,拳頭捏的硬邦邦。
顧凜柏不過一朝得勢,他底下的阿貓阿狗都敢對他不敬。
說到底,一個沒實權沒功績的皇子,還不如一個将來要繼承侯府的世子來的尊崇。
外加連月來被土匪上門欺擾,三皇子自己覺得窩囊氣不出,過年都要氣的掀桌子。
他一巴掌拍在書案上,“不等白微瀾不行嗎?不過商戶,對軍政大事有什麽了解?糧草也不是他提供。”
三皇子當初也知道白微瀾和軍隊搞什麽倉庫,五五對半分成。而後軍隊趁糧價低迷的時候也購了一萬石糧草,夠兩萬士兵吃兩個月。
以前剿匪不成功,多半也是因為缺乏糧草,外加上軍匪勾結,屢屢失利。
最近月餘,顧凜柏整頓軍防,剔除雜碎,操練将士,整個軍防煥然一新。
最直觀的效果就是,沒有山匪敢進城明目張膽騷擾了。
顧凜柏坐上位,任三皇子這麽氣急暴躁眼皮子動都不動,謝敏之見狀勉為其難道,“白微瀾找到了之前為什麽捉不住匪患的原因,他當然很重要。”
三皇子一聽,不屑道,“什麽叫他找到?剿匪打就是了,之前沒打贏不就是沒吃的,兵力頹敗。”
他說完面色轉變不定,而後一臉陰險算計。
他揚聲道,“這樣聽來白微瀾很重要啊。”
“到時候要他打前鋒。”
“一個商販能參與剿匪,要是成功了,我定要向朝廷給他求一個功名。”
顧凜柏咻地睜開眼,一瞬間眼神肅殺的望着三皇子,吓得後者腳步踉跄,直接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
這眼神,像是要殺人似的。
三皇子目光噤懦,心裏卻恨怒驟起,一個兩個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書房裏陷入死寂的沉默。
塌上的謝敏之無聊的很,拿手卷着香爐上的煙絲,隔着扭散的絲霧,只見三皇子面色越發鐵青扭曲。
不一會兒,白微瀾來了。
三皇子一見到他,目光陰恻恻的。
顧凜柏給他賜座,不過白微瀾卻走到三皇子面前行了一個下跪禮。
背後的謝敏之驚訝白微瀾什麽時候轉性了,但三皇子眼裏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得意,反而眼裏怒意更盛。
白微瀾那眼神顯然在挑釁他的身份。
顧凜柏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氣勢,出聲道,“坐下吧。你把山匪的事情給三皇子說說。”
白微瀾起身落座,驚訝道,“三皇子也要去剿匪嗎?皇子身份貴重怎麽能冒險。”
“本皇子的決定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白微瀾看着暴怒的三皇子笑了下,恭敬道,“遵命。”
“聞登州內的山匪,即使曾經是從軍隊逃出的,但也不是常年操練的将士對手,之前之所以剿匪失利,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半年前将領帶兵剿匪的時候,每次把山匪打的落花流水,但就是找不到老巢。
山匪在深山老林裏入游魚如海,行蹤不定,追着追着就找不到山匪了。
以前顧凜柏都把這原因歸結于軍匪沆瀣一氣,提前通知了山匪,或者根本就沒心思剿匪。
但白微瀾穿街過巷、走訪勘察百姓言論後,發現不盡然。
“因為他們會鑽洞。”
“聞登州開礦兩百餘年,大小礦洞無數,更何況山匪以前大部分都是礦工,躲在礦洞裏避難像是老鼠鑽洞一樣尋常。”
三皇子神色一亮,雖然厭惡白微瀾,但也不得不認同他的看法,挑刺兒道,“那衆多礦洞,難道要一個個漫山遍野去找?”
一直沒說話的顧凜柏道,“不用,我的侍衛已經抓到一個土匪供出了他們藏身的山洞。”
三皇子目光閃爍,貪功冒進的神色挂在臉上,“那看來這次剿匪一定能成功。”
“事不宜遲,我們三天後就出發。”
散會後,三皇子在回廊上故意等着白微瀾。
他舌尖抵着下颚,陰毒的看着白微瀾,“據說,有個山匪頭目在大張旗鼓的找一美人兒,你說,最終誰會抱得美人歸?”
白微瀾冷眼看着他,半晌,一笑置之,神色卻滿是殺意,“那也得有命不是?”
轉眼三日後,到了剿匪的日子。
“今天就要進鄉裏去了?”
宴緋雪給白微瀾清點行禮,白微瀾自己收拾的行禮太簡潔,宴緋雪又往木箱子裏添了些大氅衣物。
“嗯,很快就會回來的。”
“好,鄉裏山風冷,你要是晚上睡覺冷就把石頭燒熱,裹着布放腳跟上。”
“嗯。”
“我叫小六尋了一塊暖玉,你帶着。”
“好。”
“你出門在外多注意下,現在晚上濕冷小心風寒……”
“我要走了。”
宴緋雪擡頭,見白微瀾面色不舍,抱着他親了親臉頰,“去吧。”
白微瀾回抱着他,腦袋埋在他肩膀上狠狠吸一口氣後,頭也不擡的轉身。
開門的瞬間,宴緋雪目光忽的緊縮,急惶張嘴,但也只輕聲道,“小心。”
白微瀾後背僵住,而後緩緩道,“嗯。”
門口寒風争先恐後的湧起,還沒等鑽入門縫,啪的一聲,便被門拒在了門外。
宴緋雪腰間青絲被風吹的搖晃,門外遠去的腳步逐漸消失在呼呼的疾風聲。
他急步朝門口走去,就在手摸到門扇的時候,又手指定住,而後轉身,定定坐在桌子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熱茶生了涼意。
宴緋雪起身開門,走出院子見門口還有兩個侍衛在。
“你們走吧,不需要守在我這裏。”
“世子爺吩咐,恕我等不能照做。”
“白微瀾和世子都去剿匪了,府邸還有其他将士看護,你們此時應該去保護白微瀾。”
“你以為世子派你們站崗是保護我嗎?是保護白微瀾。”
兩個侍衛驚詫,剿匪行動是對夫人保密的,他怎麽猜到了。
不過小五覺得宴緋雪說的有道理,“那留小四在這裏。”
宴緋雪道,“拜托了。”
小五走後,小四問宴緋雪怎麽猜到的,還寬慰他不用擔心;他們世子親自出馬,剿匪一定聞風喪膽吓得屁滾尿流。
宴緋雪笑笑,說一定如此。
至于他為什麽能猜出來,因為白微瀾在他面前撒謊還是一如既往青澀蹩腳。
外加他一直叫小六打探匪患消息,連月苦練劍術,八成動了親自剿匪的心思。
剿匪不難,難的是白微瀾把三皇子也激上了山頭。
白微瀾的心思,宴緋雪清楚。
三皇子即使再不得勢,身邊總有暗衛跟随,風險太大了。
而且還是在顧凜柏眼皮子底下作案。
雖然顧凜柏平時對白微瀾諸多包容,但謀害皇子這種殺頭大罪,顧凜柏斷然會鐵面無情。
白微瀾看着平時都聽他的,但骨子裏執拗的很,認定的事情很難輕易改變。
而且,三皇子本身留着,也是讓人惡心的禍患。
除開上次被白微瀾一竹篙打下後,他後面經常找借口來院子外溜達,最後氣的白微瀾把院子周圍的高樹都給砍了。
如果能利用剿匪把三皇子殺掉,也是解決了心頭大患。
白微瀾不告訴他,無非就是怕他擔心。
那他也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讓他沒有挂礙的去。
宴緋雪進屋,翻出昨夜未看完的書;但書上的字跡游離,越看越讓人心浮氣躁。
宴緋雪合上書,嘆了口氣。
很久沒這麽彷徨焦灼了。
果真如旁人說的,心一旦有了牽挂,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只是被留在原地的滋味,着實不好受。
冬天黑的早,不一會兒霧霧罩罩拉下了陰暗的天幕。
眼見朔風吹的緊,看天色怕是要下雪了。
此時山林間已然黑近,月色晦暗樹影婆娑,在山風中張牙舞爪。
一堆埋伏在山谷裏的将士聽顧凜柏令下,像是野獸鑽入叢林消失在夜色裏。
擒賊先擒王,這片山頭主要把之前從軍隊逃出的匪頭捉拿住,其餘山匪不過是烏合之衆。
那匪頭身的虎背熊腰,生性好色;之前在軍隊做到副将後,因為不滿軍隊高層吃空饷,自己帶着手下沖上了達摩嶺,占山為王禍害四方。
達摩嶺陡峭險峻易守難攻,但先頭沖鋒的,是跟着顧凜柏操練近半年的一千餘将士,氣勢兇猛的很。
很快就聽見山嶺上厮殺聲大盛,發毛的月色在烏雲裏閃躲,而後很快山谷下也有動靜了。
顧凜柏帶着親衛沖上山嶺,在點火爆炸聲中,瞬間地動山搖礦洞坍塌,堵住了山匪的退路。
白微瀾在山谷沒動,一旁三皇子叫他帶人去側面包圍流竄山匪。
白微瀾帶着将士走後,三皇子帶着人馬悄悄跟上去。
深山老林經過層層荊棘後,越深入反而越好走。
果真是大樹底下寸草不生,只遒勁藤蔓挂在合抱大樹上,一不注意就會被絆住腿腳。
白微瀾沒走一會兒,身後咻咻聲破空,飛來亂箭。
黑暗中只見人影,面容看不清切只盔甲閃着寒光,一場莫名的亂戰在叢林中爆發。
半晌過去,三皇子聽見對面沒動靜了,派親衛走過去,只見地上屍體橫野。
“沒找到白微瀾?”
“再去找!”
不過,三皇子話音剛落,上方就傳來咻的箭聲。
黑暗中,心防大亂,定睛一看只覺樹影後到處都是暗箭。
三皇子吓得臉色驚恐,箭被面前橫着的樹幹擋住了,但他還是驚怒腳步不穩,踉跄幾聲朝山下滾去。
山裏影霧重重,三皇子噗通一聲栽在山坑了。
他急聲大喊,但上面全是親衛喊人聲音,加上地勢遮蔽聲音,完全沒人聽見。
不過很快,窸窸窣窣腳步聲朝他走來,他得救般扭頭看去,只見寒刃乍亮,照亮白微瀾那雙陰狠的黑眸。
“不……”
劍落刺破胸口,後者閃躲刺偏了心口,三皇子凄慘厲叫。
白微瀾立即撲在他身上,死死捂着他嘴,然後撿起一旁石頭砸他那張惡心厭惡的臉。
急促驚恐的喘-氣聲分不清是誰的。
汩汩血流濺在白微瀾臉上,俊美的五官扭曲的像索命的鬼怪。
三皇子死死瞪着白微瀾,雙腿拼命蹬着土坑揚起一顆顆暗黑斑點……
最後眼瞳逐漸渙散,獨留一雙驚恐憎恨的眼神瞪着白微瀾。
死不瞑目。
白微瀾砸了半晌後,最後還不放心,哆嗦着手掌拔劍,再給屍體胸口補了幾劍。
呲的一聲熱血濺在他手上,白微瀾兇狠的目光逐漸塌軟,看着血泊裏的人,那張惡心的臉終于模糊不清了。
他嘴角又邪惡的笑起來了。
正當他準備撐着劍起身的時候,身後一身驚喝,“你竟然謀殺三皇子!”
白微瀾回頭,只見光影逼來。
噗通一聲心跳驟停。
一瞬間,他本僵硬發軟的身體反應神速,眼疾手快從掏出一包石灰撒去。
白霧暈灑中,忽的,只聽見令人頭皮發麻的噗嗤聲,熱血透過白粉末濺落在白微瀾的眼尾上。
他睜眼定睛一看,來人是顧凜柏。
白微瀾面色警惕戒備,下意識拿劍護在身前;顧凜柏神色複雜的看着他不受控制顫抖的手指。
又瞧了眼白微瀾身後的屍體,閱屍無數的顧凜柏也面露驚色,眉頭深深皺起。
他看了一眼後,轉身走了。
白微瀾僵硬在原地,驚懼讓他忘記了呼吸。
顧凜柏回頭,低聲道,“還不走?留在這裏等族滅九族嗎?”
白微瀾一愣,而後慘然一笑,口齒不清道,“爬不起來了。”
顧凜柏深深看他一眼,劍都提不動卻膽大包天。
他走近扶起白微瀾,白微瀾的手還未從驚悚恐怖中回神,軟趴趴的垂着。
就這雙富貴公子手,卻把三皇子砸的面目全非。
顧凜柏一扶起白微瀾,他腳不受控制的打拐,眼見又要趴地上了。
白微瀾扶着樹幹喃喃道,“幸好宴緋雪沒看見我這副慫樣。”
顧凜柏見他這樣還想着宴緋雪,簡直無藥可救。
不過殺三皇子也是因為宴緋雪。
真是癡情種。
“第一次殺人都這樣。”
“哦,那世子到目前一共殺了多少人?”
“記不清了。”
白微瀾說着,腳又一拐,撞在樹上了;鼻子被撞的酸軟,但腦子還懵懵沒有知覺。
顧凜柏見狀,把白微瀾背在背上。
白微瀾掙紮道,“我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閉嘴。”
白微瀾腦子還空白,嘴皮子不着調,“世子,你這樣對我,不會是對我媳婦兒愛的深沉,愛屋及烏吧。”
“不過你的格局令我震撼,只要你不告訴我媳婦兒,我就不追究了。”
“哎,我家晏晏就是招人喜歡啊。”
“不過他只喜歡我。”
“你這輩子注定求而不得了。”
“不,是生生世世都求而不得,因為我要和晏晏天荒地老。”
顧凜柏聞言額頭經脈氣的凸起,真想立馬把白微瀾那張嘴撕掉。
沉默了一路。
腦袋逐漸靈醒的白微瀾,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關鍵是顧凜柏還沉默了。
他才不要情敵施舍救助。
他立馬掙紮兇道,“放我下來。”
顧凜柏狠狠把人往地上一摔。
白微瀾腦袋又摔懵了。
“不着調也有個底線。”
白微瀾摸摸差點摔成兩瓣的屁股,仰頭逼問道,“那你怎麽處處維護幫我?”
“我可不記得我認識什麽世子。”
顧凜柏目光閃閃,緊繃的嘴角,只慢慢道,“受人所托。”
“哈?我白微瀾能認識什麽位高權重的人?那些狐朋狗友一個個比我還不堪大用。”
“再說我那死人爹,恨不得我下十八層地獄,更加不可能了。”
“我舅舅和你屬于敵對陣營,外加上他也沒這麽好心。”
“難不成是我娘托夢給你?”
顧凜柏眉頭一跳,看着白微瀾逐漸恢複了精神,扭頭就走了。
白微瀾立馬起身追着顧凜柏跑,像是身後衆多鬼魂咬着他頭皮似的發麻。
應激之下的白微瀾,話多的有些唠叨。
顧凜柏也理解,頭一次殺人,每個人的反應不盡相同。
白微瀾這應該是下意識想要逃避那血腥的畫面,所以不停的轉移注意力。
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世子,你趕來這麽快,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世子,你說的受人所托是誰?”
“世子,你回去不要給我媳婦兒說啊,不然他會擔心的。”
“世子,你說我這嘴巴要說到什麽時候才能停下來?”
他還挺有自知之明。
到後半夜,山裏的打殺聲逐漸變小,山匪都被抓住一個個的用繩子綁着。
最後清點的時候發現少了兩個重要的人。
“三皇子不見了。”
“還有那個山匪頭頭也沒看見。”
有副将疑惑道,“會不會這兩人撞一起了?”
這話一出,夜色不清的将士臉上都面露焦急、凝重。
顧凜柏道,“留一撥人清點現場,務必要找到三皇子下落。”
唯獨白微瀾皺着眉頭思慮,空白的腦袋重新搭橋連接爆發出千絲萬縷的推測可能。
他正想着,就見小五出現在顧凜柏身邊,他立馬急聲道,“小五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看院子嗎?”
小五道,“夫人擔心你,讓我跟來。”
他見白微瀾面色不愉的露出一抹狠色,忙道,“我來沒找到你,就現在才看到你。”
白微瀾後面沒聽見小五說什麽,自己連忙不疊下山。
小五偷偷瞧了眼顧凜柏,越發堅定自己的揣測了。
顧凜柏也追在白微瀾身後下山了。
小五現在想起白微瀾砸三皇子那狠勁兒,渾身還下意識哆嗦。
他們家世子真是為白微瀾操碎了心。
剛剛還手腳哆嗦乏力的白微瀾,蹬上馬背的時候,還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舌尖抵着齒間狠狠咬了下,腦子稍稍清醒了,才發覺馬在前面奔,他魂兒在後面追。
太膽戰心驚了。
白微瀾這輩子沒這麽驚恐過。
心裏想着沒這麽巧合,只是他瞎擔心而已。
但越這樣想着,越是陷入恐慌不能自拔。
他腦子全是被這種令人汗毛倒豎的焦急占據,反而忘記了剛剛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慘景。
手腳也越發有力了。
擡手重重的揮着馬鞭割破重重碎影,一人一馬在夜色裏一路疾馳。
此時,後半夜。
城裏做早點生意的,已經開始起床準備生竈火了。
宴緋雪房間裏的燈火一直亮着,他合衣躺在床上,翻着書本。
翻的都是以前看過的,此時再次翻着,倒是能看出白微瀾以前的注解多麽得心應手。看似通俗易懂,但卻需要他自己融會貫通。
窗外聽見雞鳴,而後寂靜的城巷中傳來更夫打更聲。
不知道白微瀾什麽時候回來。
他沒有睡意,但要是白微瀾知道他熬夜又會數落他一頓,于是準備褪衣躺一會兒。
“砰砰砰。”
宴緋雪解開紐扣的動作一頓,面色一喜,立即下床穿鞋子準備開門。
快到門口時,多年來的戒備警醒突然讓他下意識問道,“是誰?”
“是我。”
嗓音捂着悶悶不清,但卻聽得宴緋雪頭皮緊繃。
宴緋雪環顧四周,眉目冷靜的過于寒厲,他道,“這麽快就回來了?”他邊說,邊退回到床邊,掀開枕頭,取出那把很少離身的匕首。
咻地,房間燈火熄滅了。
門外忽的響起踹門聲,門扇在寒風中嘎吱聲響,發黴的月色下,雄健的男人擡着腿狠狠的踢着雕花木門。
宴緋雪飛快的思索着,院外的侍衛和小黃都沒動靜……
門栓搖搖欲墜,哐當哐當。
咔嚓一聲,瞬間繃斷。
黑暗中一個蒙面的男人狠狠踢了下門檻,而後大步進來了。
“大美人兒,爺來接你了。”
“還挺聰明,知道熄燈了。可惜爺有火折子。”
噗的一聲,火折子火星閃爍,而後房間在黑暗中逐漸暈染起黃光。
縫隙中,那男人大冬天還袒胸露乳,駭人的胸毛中駭然一道刀疤。
那男人翻箱倒櫃,把床上被子掀開,又俯身看床底。
這時候,只見燈火忽的熄滅,男人後脖子一陣寒風臨頭砸來。
他一扭頭,在火光熄滅的瞬間,只隐約窺見一張絕美迤逦的五官,高高舉起的凳子像是蠕動的小黑團慢慢落下。
“果真是大美人兒,”男人嗓音油膩又粗犷,“不過這細胳膊細腿的,可別傷着。”
他稍稍揚起手臂,輕而易舉的就握住了那雙冷玉似的手。
凳子嘩啦摔在地上。
“美人體寒啊。”
“快讓爺暖暖。”
男人目光貪婪的打量着震驚又脆弱無比的美人,那素白手腕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稍稍用力一捏就碎玉鳴響。
對方眼裏的無助和驚恐瞬間溢滿,他用力一捏,而後神色變成了求饒順從,那漸漸微垂的雪頸取悅了他。
真是尤物,比他以往見過的都令人心癢難耐。
即使害怕,也不減美人一絲勾人魂魄的姿色。
“老子臨死還能風流快活,不枉費老子心心念念惦記你這麽久。”
他說着,就摟着吓到失神呆愣的宴緋雪,他低頭閉着眼睛聞嗅青絲,“美人兒你好……”
他說着就朝那可人的唇瓣看去,然而不見緊抿害怕,反而勾起了一絲冰冷的弧度。
刺啦一聲。
“嗯……”
吃痛中,驚詫低頭。
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快準狠的刺進他胸口刀疤左上方一點。
他不可置信擡頭,只見宴緋雪目光陰冷,又狠狠把匕首刺進一截。
青經暴跳,怒目圓瞪,“你怎麽,怎麽知道位置。”
宴緋雪一臉冷漠,而後腿腳使勁兒一踢,兇猛的壯漢只吃痛踉跄,宴緋雪又撿起一旁的凳子,砸向那山匪。
山匪力大,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一掌就推開宴緋雪。
宴緋雪像是羽毛被拍在桌子上,落下的撞擊聲一陣砰響,腰腹吃痛的厲害。
眼見那壯漢要拔出匕首,他當即抱着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銅鏡砸向他腦袋。
壯漢吃痛的嘶吼,擡手抹去砸入眼眶的鏡片,兇神惡煞盯着宴緋雪。
呼的一下,燭火熄滅了。
房間黑暗,他處于完全陌生抓瞎的地方。匕刃插的過深,不敢再輕易拔出。他想踉踉跄跄的逃走。
不過宴緋雪沒給他這個機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宴緋雪已經拿起斷了一截的門杠,雙手舉過頭頂,狠狠砸向他佝偻着的頭頂。
噗通,似小山一般坍塌在地上。
沒等男人痛苦掙紮,只見凳子襲來,他下意識抱頭想用鐵臂阻擋。
但下瞬間慘叫驚破夜空。
凳子一下下重重撞擊着匕首,匕刃徹底刺破心髒。
黑暗裏,男人大口大口喘着痛苦的粗-氣。
天旋地轉中,猛地房間燈火通明。
逐漸渙散的瞳孔裏,只見他觊觎已久的美人正坐在滿是血跡的凳子上;那皓腕凝霜雪,卻沾染了一片血色,纖纖玉指垂着飽滿血珠,滴答滴答的濺在碎鏡上。
美人掏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着手指,像是夜裏精怪一般,勾唇一笑,“你想得到我?”
“可惜,我只屬于白微瀾。”
他灰敗的眼裏滿是不甘憤怒,要不是這狡猾的毒蠍示弱麻痹他,也不至于栽在這裏。
枉費他一世英名!
漸漸寂滅的眼裏,最後只見一團血帕翩然落下,徹底遮住了本就模糊的視線。
宴緋雪起身,正彎腰抽出匕首,只聽見院子響起倉皇的腳步聲。
他立馬跑出去,只見白微瀾一身铠甲,渾身都是血漬。
宴緋雪嘴角細細顫抖,卻絲毫沒察覺自己一身比白微瀾更恐怖駭人。
白微瀾見他這樣,頓時臉色煞白,急步跑進一把抱住他,舌尖哆嗦不聽使喚,“你,你怎麽樣?受傷?”
宴緋雪搖頭,摸着白微瀾臉色的血漬,才注意到自己手掌全是血液。
寒風一吹,就冷的手掌哆嗦。
他見白微瀾越發着急,連忙搖頭,“不,我沒受傷,這是那山匪的。”
顧凜柏趕來的時候,就見天光微亮的院子裏,兩個渾身是血的人抱在一起。
一旁小四暈倒在地上,不遠處還躺着黃狗。
顧凜柏一腳踢醒小四,只見小四吃痛驚醒,擡眼就見院子裏一個身穿铠甲的男人正抱着宴緋雪。
小四驚了下,這,這,這背影怎麽那麽像他們家世子。
不過小四扭頭,只見他家世子站在後方,正一臉黑沉的看着他。
小四腦袋裏嘩啦一聲混沌全碎,清醒的厲害。
立馬爬起來,見宴緋雪一身血漬,連連後怕跑進屋子。
顧凜柏繞過抱着的兩人,大步跨進屋子。
宴緋雪望着白微瀾吶吶道,“我,我殺人了。”
白微瀾緊緊握着宴緋雪,想要給他力量和依靠似的,攬着宴緋雪的腰,一臉陰鹜,“沒事,他該死。”
兩人進屋子的時候,只見房間裏一片狼藉,破碎的銅鏡上沾染着凝固的血珠。
白微瀾感受到懷裏宴緋雪縮了下,用力摟着宴緋雪,擡手遮住他眼睛,“怕就別看。”
宴緋雪輕聲垂眸點頭。
一旁顧凜柏見他倆這樣,神色複雜。
一個哥兒怎麽殺的了悍匪。
不說怎麽精準找到心髒位置,這插下去的力道也很講究。
一點都沒拖泥帶水,反而處處透着熟稔的狠辣。
就屍體五官上覆蓋着的巾帕,表面看着是怕那雙死人眼。但從上面擦拭的血跡來看,明顯是宴緋雪不慌不忙的擦完手指,嫌棄地甩在屍體臉上。
一招致命殺悍匪的,此時正嬌弱後怕,假裝強撐靠在白微瀾身上。
而頭一次殺人只會拿着石頭砸腦袋的弱雞,吓的手腳癱軟的男人,此時正軟聲細語的哄着人。
情愛真是迷人眼。
讓人變得愚蠢的東西,人人卻趨之若鹜。
顧凜柏叫人把山匪拖下去,重新給兩人安排了新院子。
這院子還是太偏僻了,鬧出這麽大動靜前院都沒聽見。
白微瀾抱着宴緋雪後怕連連,兩人清洗幹淨後就躺在了新的床上。
原來驚懼到一定程度便是失語。
白微瀾幾度想要安撫宴緋雪,卻發現嗓子滞澀,使勁兒也只能艱難擠出只言片語。
宴緋雪見他急成這樣,忙道,“我沒事兒,那山匪也沒對我做什麽。”
“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現在手腳控制不住的發抖。”
“要是要是你出事……”
宴緋雪順着他背脊輕拍着,“不做無意義的推測。”
宴緋雪見他還是後怕的厲害,眼裏緊緊盯着自己,但魂像是還停留在黑夜驚懼的混亂中。
擔心他到幾近失語。
真是好可愛。
宴緋雪低頭親他,撬開緊繃的薄唇,而後溫柔的引導着他纏上自己。可白微瀾好像沒什麽興致,只是麻木的本能的回應着。
但也不需要什麽興致,只要用自己溫暖的氣息取暖他牙根兒驚顫的唇腔就好了。
沒多久,白微瀾腳底漸漸生了酥-麻熱-流朝四骸流去,當他從驚惶不安的後怕中回神時,宴緋雪已經騎在了他身-上。
這姿勢簡直就是惡夢,白微瀾渾身一哆嗦,差點就交代了。
而後,天旋地轉上下交換。
翠綠的錦被遮住了兩人逐漸迷-亂的氣息。
藕粉色的床簾似春風吹襲,帳內生香。
良久,白微瀾連忙起身,掏出雪白的手帕遞在宴緋雪嘴邊。
“快,吐出來。”
那鮮紅的唇瓣抿着盈盈不語。
“你……”
宴緋雪臉頰薄紅眼神都濕漉漉的,在被子捂得汗涔涔的,可白微瀾卻心頭大動,忍不住又抱着他親。
剛親下口,白微瀾就吐了。
“呸!”
宴緋雪眨眼笑笑。
白微瀾抱着宴緋雪去了盥洗室,洗漱好後,又躺在了床上。
此時天光才大亮,還不到平時起床的時間。
被窩裏暖烘烘的,心上人在懷,肌膚相貼,內心變得安定和寧靜。
昨夜種種似惡夢一般不真實。
白微瀾親親宴緋雪的額頭,餍足道,“晏晏真厲害,我現在心緒鎮定很多了。”
宴緋雪趴在他肩頭,眼裏笑意燦爛,“你也很厲害。”
白微瀾扭頭撐着腦袋看向宴緋雪,“怎麽突然笑的這麽開心。”
宴緋雪不說,不過看着确實很開心。
像是孩子得到全世界的饴糖。
雖然知道白微瀾很喜歡他,但每次都會突破宴緋雪的心防,給他直直頂上雲端,又小心翼翼呵護着。
宴緋雪不說,但是望着白微瀾眼裏情誼滾熱。
白微瀾沒忍住又含着他親了一通。
最後白微瀾趴在宴緋雪肩膀上,猶豫又懊惱道,“我說,我要是殺人後還沒晏晏這麽冷靜,你會嫌棄我不夠男人嗎?”
宴緋雪扶着白微瀾的肩膀,他眼裏的無措和落寞沒有遮掩,宴緋雪開口道,“你殺了三皇子?”
“嗯。”
見白微瀾緊張的望着他,宴緋雪當即大大親了他一口臉頰,“那可是三皇子啊,再不受寵得勢,也是皇子。有幾個人敢這樣。”
“我敢說,要是換了一個男人,保證把自己夫郎拿去換榮華富貴。你為了保護我,不惜這樣以身犯險,天底下還有比你更男人的嗎?”
白微瀾耷拉着眼皮道,“可是我當時很長一段時間手腳發抖,站都站不起來。”
宴緋雪笑道,“平時你在家連雞鴨都沒殺過,冷不丁殺人還殺成功了,這已經非常厲害了。你又不是天生的殺人狂魔,有這種心理很正常。”
白微瀾心頭松寬了好些,此時心裏沒負擔了,腦子清醒鎮定回過神來了。
他看着宴緋雪一臉輕松愉悅的神色,開口篤定道,“這不是晏晏第一次殺人吧。”
“你殺了幾個?”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宴緋雪一愣,而後點頭。
舉起一只纖細手掌,在白微瀾驚詫中,他又緩緩舉起了另一只手掌。
白微瀾吞咽了下口水,“這麽多?”
正當宴緋雪不知道如何解釋的時候,白微瀾一把抱住了他,聲音悶悶的從肩頭傳來。
“晏晏以前過的太辛苦了。”
宴緋雪怔愣了下,而後慢慢回抱白微瀾腰身。
他輕輕道,“還好,現在的甜足以融化過去的苦。”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