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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城門
日子又過了五天。
城中越發凋敝,秋風掃過,主街上的枯葉刮着石板路沙沙刺耳,店鋪都空蕩蕩的毫無人氣。
有些鋪子又放糧食了,便悄悄在屋檐上挂一個賣糧竹幡,趁着官兵沒來,百姓都一哄而上。即使賣出天價,也一搶而光。
越來越多的百姓沒日沒夜的跪在三皇子府邸門口,求他開城門放外面物資進來。
百姓哀嚎啜泣,半夜哭聲幽怨凄慘不止,吓得三皇子連連驚夢。
可一旦開城門,百姓是得救了,他搞不好要被削去身份貶為平民。
他來的時候父皇就私下叮囑過,率土之濱莫非王土。聞登州先是朝廷的,而後才是百姓的。
必須要守住聞登州的封禁,天下大半銅礦都在這裏,這無疑是大歷朝的核心命脈所在。
太祖靠銅礦起勢,斷不能讓旁人挖了去。
三皇子堅定了想法,越發被這些百姓吵的頭疼,幹脆下令驅趕那些百姓。
結果被顧凜柏派來的将士阻止。
最後就這麽不歡而散。
顧凜柏來的時候就只帶了五個貼身侍衛,他沒有兵權。不過蘇不渝的師哥是新調來聞登州邊防副将,他與顧凜柏也是師出同門。倒是給顧凜柏借了一千士兵。
三皇子手裏也沒有兵權,但論起聽顧凜柏還是聽三皇子的,邊防主将肯定是聽三皇子的。
畢竟兩個都沒有實權了,但三皇子是後面帶着聖旨來的,朝廷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三皇子想下令屠了滿城,反正是封閉的禁城,外人進不來裏面出不去,也不怕消息傳了出去。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這麽幹的風險太大。邀功不成反而自己被推出來砍頭平民憤,那就得不償失了。
三皇子這般想着,懷裏的莺莺燕燕嬌嗔着,用皮杯給他渡酒。殷桃小嘴含着酒貼來的時候,三皇子忽的,想起那日在世子府上的丫鬟說白微瀾的夫人如何絕色。
他掃了一眼懷裏的胭脂俗粉,興致缺缺的推開了。
那日只是一個後頸側影,憑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便知道是玉肌媚骨,難得一見的人間尤物。
他半眯着眼一臉猥瑣的算計着。
看來,要去世子府上,商議如何應對城中局勢了。
來到世子府上,被告知世子正在書房議事,要他去正廳等候。
三皇子這次沒生氣,反而在府中溜溜達達,一路暢通無阻,下人見他還得躬身行禮。
府中景色怡人,想着那側影便心花怒放。
他抓了個丫頭問白微瀾住的院子,很快就被帶到了院子門口。
門口還有兩衛兵站崗,這排場真把一個商販當做寶了。
三皇子走近,兩侍衛持戬交叉,目不斜視不茍言笑。
“這不是顧凜柏的貼身侍衛?竟然拉來當開門狗了?”
三皇子越發好奇,但也知道有貼身侍衛守着,不得顧凜柏的命令,他是進不去的。
顧凜柏是個臭石頭,他手下也是塊硬石頭。
三皇子的侍衛見他面色陰沉不悅,環顧一周後,找到了一顆銀杏樹。
片刻後,三皇子踩着那侍衛的肩膀爬上了樹杈,視線頓時開闊,院內景象一覽無餘。
只見秋菊團簇的亭邊,一個美人背靠在坐欄上。淺杏綢緞裹着一節白膩玉脂般的後頸,青絲如瀑慵懶地閃着波紋,柔順發尾的垂在腰間;那腰帶像是一抹天青色的煙雨,貼着纖細的腰身勾勒出令人心神蕩漾的背影。
美人,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看着那細長盈玉的手指,要是這雙手夾着葡萄送到他嘴邊,一定賽過人間無數美味。
三皇子目光貪婪,色欲如有實質盯着那院子裏的身影,只想自己化作美人前面的大黃狗。
宴緋雪書看累了,手裏摘了一朵大麗菊,逗着小黃玩耍。小黃開始還很興奮跳來跳去,但不一會兒就歪頭斜盯着院子上空。
宴緋雪餘光一掃,就見一身深紫色似的肥蟲在銀杏樹幹上蠕動。
他眼裏閃過寒意,原本側坐着,現在完全背對外面了。
三皇子那蠢貨。
宴緋雪眼裏閃過盤算,這種淫蟲上腦的人死于馬上風也不稀奇。
只是現在聞登州這亂世,要弄一點禁藥有些麻煩。
要是在遙山縣,時莺還可以幫他煉制藥物。
宴緋雪正想着,只聽外面撲通一聲,重物掉地上的砸痛聲。
“是誰偷襲本皇子!”
宴緋雪回頭,只見那銀杏樹枝丫搖晃,顯然力道反彈此時正輕松的搖擺着。
“原來是三皇子,我還以為來了什麽采花賊,正觊觎我夫人。”
三皇子扭着看着白微瀾手裏的竹竿,面色黑的厲害,呵斥道,“一派胡言亂語!”
皇子觊觎人妻,這事做的可說不得。
皇家顏面丢不得。
白微瀾緊握着竹竿,咄咄逼人道,“三皇子爬樹上難不成是掏鳥蛋?身為皇子竟然幹這種龌龊勾當,簡直丢天家顏面。這事要是捅出去,豈不是被天底下贻笑大方!”
白微瀾老遠就見三皇子撅着屁股爬在樹上,一臉垂涎欲滴朝院子張望。而不遠處,他的侍衛正在給他望風。
白微瀾叫小六纏住那侍衛,自己找竹篙就把人從樹上打下來了。
三皇子身體早就被掏空,一杆子狠狠下去,驚叫一聲就掉地上了。
幾個侍衛聽見動靜跑來,見是白微瀾,掃了一眼假裝沒看見就走了。
三皇子爬起來怒道,“你給我等着!毆打皇子,我看你有幾條命!”
此時顧凜柏聞訊趕來,三皇子拍着一身草泥屑,惡狠狠的低聲威脅白微瀾,“等你死了,你夫人就是我的了。”
白微瀾聞言眼裏殺意畢露,扔下竹竿就掄着拳頭揍三皇子。
拳頭揮下的時候被顧凜柏抓住了,白微瀾遠不是顧凜柏的對手,掙紮用力,拳頭全然紋絲不動。
三皇子被白微瀾兇橫怒意吓得後退,連對顧凜柏道,“你看他,竟然毆打皇子!”
顧凜柏站到白微瀾面前,對三皇子道,“什麽毆打皇子,三殿下不是從樹上掏鳥蛋掉下來的?”
“太子二皇子都卓有效績,三皇子還在掏鳥蛋,這說出去可夠參三皇子幾本。”
三皇子驚呆了,手指着顧凜柏氣的顫抖不停,“你竟然為了一個商販和我作對!”
“連你也瞧不起我這個沒實權的三皇子是吧!”
顧凜柏傲然挺立道,“三皇子天潢貴胄,下次可切莫立于危牆之下。朝廷裏,還有幾位皇子正看着你。”
三皇子咬牙切齒,狠狠甩了下衣袖,轉身沖走了。
那背影一走遠,顧凜柏轉頭看白微瀾,不怒自威道,“你長本事了?竟然對三皇子動手。”
白微瀾此時暴躁的不行,對顧凜柏也言辭沖勁兒,“都欺負到頭上了,我還要忍氣吞聲?就算我忍氣吞聲他就會放過我?”
“一頭蠢豬而已!”
顧凜柏眼神一凜,氣的手掌高高揚起,眼見擡手一掌就要落在白微瀾身上,被宴緋雪跑來打斷了。
“世子息怒,我夫君也是護我心切。”
顧凜柏看着宴緋雪護在白微瀾身前,眼裏閃過波動;他轉身扭頭,只肩膀還氣的抖動,留嚴肅的側面。
他沉聲道,“你要再這麽造下去,我下次也撈不起你。”
白微瀾面色鐵青道,“我就不信天理昭昭沒有王法!”
沒有王法,那他就改天換地!
顧凜柏咻地回頭,重新擡起手掌,但白微瀾不避不讓目光如炬透着一股子狼性。
顧凜柏嘴角微動緊繃,最終只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宴緋雪對顧凜柏道謝後,拉着白微瀾回到了院子。
宴緋雪笑道,“怒發沖冠為紅顏啊。”
白微瀾看了他一眼,緊緊抱着腰身,差點勒得宴緋雪喘不過氣。不過,宴緋雪只輕輕撫摸着他後背,開口道,“三皇子命只有一條,但咱們法子無數。”
白微瀾點頭,目光陰狠,他道,“管他什麽皇子,是人哪有刀槍不入的,只要是人就有破綻。”
“嗯。”
宴緋雪艱難的擠出一絲聲音。
白微瀾聽聞,立馬松開他,扶着他肩膀一看,宴緋雪眉眼都在忍耐。
白微瀾懊惱道,“你推開我嘛。”
“沒事,我也想你抱抱我。”
白微瀾聞言嘴角忍不住細抖,最後沒忍住嘴角都咧笑開了。
宴緋雪現在真的令人招架不住。
他把人攔腰抱着,向房門走去。
宴緋雪仰着頭道,“剛剛,要是顧凜柏幫着三皇子怎麽辦?”
言下之意還是太沖動了。
白微瀾剛煩躁的蹙起眉頭,宴緋雪就攀着他肩膀,擡頭親了親他嘴角,“因為我擔心啊。”
白微瀾躁意消了點,把宴緋雪放貴妃榻上,就這麽俯身看着他,“說來,我總覺得奇怪,直覺奕王世子會站在我這邊。”
宴緋雪笑道,“那你可能真是恃寵而驕。”
白微瀾後脖子起了一身雞皮,十分嫌棄道,“說的這麽惡心。”
他坐在榻上,又把宴緋雪抱在懷裏沿着後頸、耳垂聞聞嗅嗅,然後像抱着寶貝一樣緊緊攬在胸口。
宴緋雪就這麽安安靜靜的靠着,垂眸思索着什麽。只白微瀾下颚短胡茬兒蹭的他側臉發癢,有些受不住的擡手擋着。
他神色盯着虛空,認真道,“世子處處都透着怪異。城裏也是。”
“世子我也直覺奇怪,但城裏比如?”
“上次我們在街上遇見的那山匪太過猖狂,怎麽敢在城內白天搶人搶糧食?”
“而且,那些官兵,只跑步追了一會兒後,就沒追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就像大搖大擺來自己家裏一樣。”
白微瀾佩服宴緋雪敏銳的洞察力,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慢慢道,“還有呢?”
宴緋雪道,“城中有兩股兵力,他們巡邏時候的精氣神都不一樣。就小魚兒他所在的軍隊是從北漠邊境調來的,而聞登州內本身就有一支邊防軍。”
白微瀾把玩着宴緋雪的手指,獎勵似的親了一口,“确實,兩只軍隊的将領一方聽顧凜柏的,一方聽三皇子的。”
“而聽三皇子的聞登州防務軍,內部很有意思,這些天我查了些消息,倒是收獲頗多。”
“你整日和我在一起,只上午和世子在一塊兒議事,什麽時候出去了?”
“小六啊。我只要出一個腦子,告訴他順着什麽線索查,他照辦就行了。”
宴緋雪扭頭看着白微瀾嘚瑟的神情,笑笑沒說話。
“聞登州的防務軍世襲罔替,祖祖輩輩都是聞登州人,領頭的将領倒是每隔三五年一換防。
朝廷這樣是削弱了将軍對士兵的控制權,防止變成一家之軍。但同樣的,也削弱了士兵對将軍的權利畏懼。兩者之間沒有血性過命的感情。”
“外加上,聞登州歷史上多次出現貪污克扣軍饷的事情,發生了好幾次嘩變。果不其然,小六調查回來的結果告訴我,有名的山匪曾經都是朝廷将士。”
就上次當街擄人那匪頭,曾經就是副将職位。
但最後反抗外地來的将領剝削,帶領一幫兄弟嘩變落草為寇。
不過,這正是高層将領樂意看到的情況。
意味着可以吃到更多空額,他們又能斂財更多軍饷了。
州防務為二十四個營,其中步隊十六營,馬隊、炮隊各五營,工程隊二營,辎重隊一營。每個營核配兵額三百五十人。
實際軍營空缺十分嚴重。就兵額較多的炮兵營而言,每營不過一百五十人,步兵營差額更甚。
朝廷饷銀和裝備都按核配兵額撥付,實際兵員越少,可吃空額越大。将領一心斂財,必然動辄裁撤,并且必然“安頓不善”。
底下将士嘩變,有名正言順鎮壓清理的名頭,這正是高官們喜聞樂見的。
“但是這些将士落草為寇後,發現山匪并沒想的那麽吃香,時常饑一頓飽一頓。富商們怕他們都不走這些路了。”
“那匪頭以前是副将,在軍中有些人脈,和衙門關系打點好,将一部分山匪分出來成立镖局。”
宴緋雪聽到這裏思索道,“山匪、镖局、衙門、軍隊一家?”
“對。”
那些山匪先是殺幾個富商震懾名頭,然後把持着各個通商要道。
富商們怕了,就會找到镖師押送物資,那些镖師就故意帶着商隊人走有山匪的道路。
然後假裝打鬥一番,要富商們抛出大幾十兩銀子拖住山匪,然後镖師斷後最終順利逃過一劫。
商隊覺得雇镖師花的太值當了,以往被搶光了,雇镖師後只損失大幾十兩。
白微瀾道,“山匪這是長久打算慢慢養魚,搶來的銀子自然也分給那些衙門和軍隊一份。”
“難怪那日,那些官兵只裝模作樣的追了下山匪。”
“這個朝廷,感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爛透了。”
白微瀾像是上瘾似的,看着宴緋雪冰冷嚴肅的眉眼,又啪叽親了口。
不待宴緋雪斜睨他,白微瀾立馬掏出巾帕,仔仔細細的擦拭着臉頰上的口水痕跡。
這反而把宴緋雪看笑了,看白微瀾一絲不茍的模樣,開口道,“你這樣子像個守財奴,擦着心愛的瓷瓶,擦一下親一口。”
白微瀾抱着宴緋雪愛不釋手,又笑着親了口,開口道,“所以,城內局勢,三皇子還沒看清,他只是個空殼子而已。”
“一敲就碎。”
宴緋雪道,“可是,三皇子還是把持着城門不讓開啊。”
“照這麽說,那些山上的匪頭還有軍隊裏的士兵,他們的家人在州內。他們必定想要三皇子盡快開城門,這樣家人才有吃的。”
“是,所以我說城門要不了多久就會開,就是這麽個意思。”
“但開城門後,我想做的是開銅礦。”
宴緋雪驚訝了。
他定定看向白微瀾,只見他神情認真不似玩笑。
兩人正說着,只聽見丫鬟敲門。
兩人都很有意識,進房門随手關門下拴。
白微瀾不悅,說在興頭上被打擾了;宴緋雪親他一口,讓他去開門。
“白公子,世子問你們晚上想吃什麽菜。”
白微瀾一頭霧水,轉身看向宴緋雪,後者也有些微訝。
不過現在物資越發緊張,白微瀾的小廚房确實也緊吧,做不出什麽花樣。
白微瀾也沒客氣道,“準備一些口味清淡開胃滋補的藥膳。”
晚上吃飯的時候,謝敏之看到一桌子藥膳,一臉不可思議。
“柏哥,你身體不舒服?”
顧凜柏沒理他,認真的端着碗吃飯。
白微瀾給宴緋雪盛湯。
“媳婦兒,這大麥湯,先是武火煮沸再文火煮熟,再單獨把羊肉和草果煮熟,再放入大麥湯裏文火小炖,溫脾暖胃正适合深秋。”
他用勺子淺淺試了下,溫度口感正好。
謝敏之看得咂舌,對白微瀾道,“你幹脆喂他喝得了。”
顧凜柏斜了謝敏之一眼,“食不言寝不語。”
謝敏之把筷子放桌子上,擲地有聲道,“白微瀾就說得,我就說不得?”
“我才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小弟弟吧,你這搞的還以為白微瀾是你弟弟。”
顧凜柏面色僵硬不愉。
宴緋雪笑道,“都說嚴于律己寬于律人,想必奕王世子對謝世子也是如此。”
謝敏之聽得渾身舒坦,但嘴裏很嫌棄道,“誰要是他親弟不得脫一層皮。就我們兩家只是世交,他從小就抓着我訓練,美其名曰磨練心智,我看他是有虐待人的癖好。”
白微瀾很同情的表示道,“那确實很痛苦,我從小沒人管,渾身快活。”
顧凜柏夾菜的筷子微微一顫,銀著相交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他眼裏沒有波瀾,手指不動神色調整筷子,慢條斯理的繼續夾菜。
一旁白微瀾和謝敏之一來一往邊吃邊聊了起來。宴緋雪邊吃邊聽,而後在兩人快要争執起話頭的時候,出聲打圓場。
顧凜柏偶爾餘光掃了幾人一眼,席間倒是比第一次輕松歡快許多。
“村裏日子這麽好過嗎?說的我也想去。”
白微瀾道,“有好也不好,在春天的時候潮濕的不行,渾身起濕疹子,要去山上割艾草熏屋子。”
宴緋雪道,“要是這個時節在村裏的話,應該可以吃到新鮮的秋筍、菌菇,河裏的鲫魚也很肥美了。”
聽的謝敏之饞的不行,嘆氣道,“也不知道三皇子什麽時候同意開城門,也不知道聖上怎麽想的,派三皇子來。”
白微瀾道,“替死鬼呗,明知道逆天逆民意,但還要反其道行之。就不得不拉出來一個身份高又聽話的棋子,來替他完成這些明知道愚蠢不顧百姓死活的決策。”
謝敏之佩服道,“你膽子真大。”
白微瀾哂笑一聲,“我說什麽了?我就膽子大?你可別污蔑我。”
謝敏之看着他毫無痕跡的變臉,剛剛還指點江山的數落,這會兒又一臉專心的給宴緋雪挑魚刺。
下人的活計,還搶着幹的這麽開心。
這放全京城後宅都是相當震撼的.家主挑出的魚刺不得供着,看那些姬妾還怎麽争寵。
謝敏之低聲道,“不過,咱們這聖上據說身體也不行了。不然按照他那獨斷專橫的性子,哪能突然就立太子了。”
白微瀾漫不經心道,“我看是虧心事做多了,煞氣入體,投入地獄都不收。他長生碑立的再多,那也擋不住聞登州內這麽多鬼煞。”
他說完,還下意識看了顧凜柏一眼,只見對方像是沒聽見似的。
顧凜柏對他的容忍底線越來越高了。
他五官剛毅冷峻,細看還有點端雅,約莫是奕王的影子。
顧凜柏見白微瀾看他,擡眸無聲詢問。
以往早就呵斥他了。
謝敏之毫不在意道,“周圍都是他貼身侍衛把手,這裏沒外人了。”
“就你那嘴巴,話一出來就砍腦袋,和你說話我都怕。”
他話音剛落,就見小六急匆匆跑來了。
湊近對顧凜柏道,“世子,剛剛山匪洗劫了三皇子府。”
顧凜柏點頭,“今晚行動。”
白微瀾沒有一點驚訝,餘光見宴緋雪吃驚,湊近像是要給宴緋雪解釋。
宴緋雪貼耳過去,只聽白微瀾得意的——“嘿嘿。”
一旁顧凜柏和謝敏之默默扭頭,像是沒看到這個傻子。
吃完飯後,宴緋雪兩人在園子消食。
山茶花、木芙蓉開的很漂亮,夕陽落霞一片片的灑在虛空,也不遜色大朵大朵的芙蓉。
一旁院子裏還有些鳳仙花,殷紅的、水紅的、粉紅的很豔麗。
白微瀾握着宴緋雪的手看了看,皓腕凝霜雪,太過幹淨指甲也剪的圓短;指腹白裏透紅,輕輕一捏指甲也變得粉紅了。
“我想看你塗蔻丹。”
白微瀾打量着手指,然後興奮的對宴緋雪道。
“好啊。”
不過暫時買不到貨,白微瀾就摘鳳仙花弄。像村子孩子辦家家酒似的,要給最美的新夫郎染上緋紅的羞意。
不一會兒,花瓣被白微瀾揉亂出汁水,滴在宴緋雪的指甲上。沒絲毫作用,反而髒了他淺杏色的衣擺。
他沮喪道,“怎麽染不上色?”
“我也不知道,改日回去問問時莺。”
“不行,我自己嘗試。”
宴緋雪眼裏水亮盈盈,映着白微瀾較真執拗的眉眼,“行。”
“剛剛世子說的行動是什麽?”
“開城門。”
“私自開城門?這可是殺頭大罪。”
“世子不會至自己于險境的。”
“嗯,不知道現在外面倉庫什麽價格了。”
白微瀾驕傲道,“日進鬥金不是夢。”
宴緋雪指甲沒上到色,自己手心倒是緋紅一片;找個水池子洗幹淨,接過宴緋雪遞來的手巾擦手。
他道,“想必李潤竹也收購了大部分物資。”
“這麽肯定?來都來了,肯定要堅持到進城搏一搏吧,就在城門口賣了多虧。”
白微瀾道,“話是這麽說,但生意人心裏都有一杆稱,在這裏繼續等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的城門,代價太大了。”
“不說倉庫租金現在應該飛漲至兩百兩,其餘還有原本雇傭商隊的人員工錢。”
“原本從來鳳州的馱運商隊就是溢價。還有牲口每天的口糧,一頭騾子或者馬,一天得大十幾斤草料。這城外是深秋上哪兒去找這麽多草,還不得喂玉米喂小麥。”
“就算沒有我的倉庫,那些商隊耗在城外,也經不起幾天消耗。”
白微瀾說的不錯,此時城外,好些商戶東家又找到了李潤竹。
李潤竹這些天收購物資在城外是出了名。
季仲風卻一臉憂心忡忡,“哥,靠譜嗎?別這些倒是脫不出手,你李家就玩了。”
林家的大兒子林長山擰着眉頭,懷疑的打量着李潤竹。
李家哪有這麽多現銀?這幾日開出的銀子嘩嘩如流水,他粗粗估計了下已經快三萬了。
現在和李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彼此不應該隐瞞。但一向坦誠的李潤竹,這次口風緊的厲害。
那麽唯一可以說的是,他也是在替人做事。
林長山比李潤竹他們先到城外,此時已經有半個月沒好好睡一覺,也更別說洗澡刮胡子了。
此時滿臉滄桑道,“李兄,你動作太明顯了,有人是高興賣,有人卻不樂意看你一家獨大。”
林長山說着,只見幾個京商一臉不善的走來。
“小後生,別貪心打腫臉充胖子,到時候進城了,誰能做主還不一定。”
“怕你瞎忙活一通,實話告訴你,我們幾個可是奉公買賣。”
李潤竹道,“幾人前輩資歷深厚,要是想賣給我物資,價格更優,額外支付你們回去的盤纏。”
“喲,現在也開始牙尖嘴利了?最開始還好聲好氣求我們,現在以為自己吞了近七成的物資,就是老大了?”
這些人天天找麻煩,李潤竹也沒了一開始的好臉色。
尤其是,李潤竹來的當天傍晚對他很熱情的那個京商,後面聽到他在收購物資,第二天見他都沒好臉色。
說老實人心眼子藏的深。
商戶都是又嫉妒又羨慕,只恨自己出門沒帶這麽多現銀,不然也可以趁機吞好些物資。
現價囤積物資可省去了原地購買千山萬水運過來的成本和時間了。
這天大的便宜,只能看一個小後生占了,難有不眼紅的。
期間還有人找茬兒滋事,最後被管事撂一邊警告,爆發的眼紅又被壓了下去。
李潤竹每天應對這些找茬的言語挑釁,溫和的脾氣也多了些戾氣。
他每天望着城牆心裏卻沒底,只得相信白微瀾。
要是再不開城門,倉庫都要建到二十裏地外了。
後面還有絡繹不絕的商隊趕來。
有些商隊聽聞租金高達二百三十兩一天,當即罵娘。有的直接把物資賣給他,有的咬咬牙選擇留下來開城門等着。
看着源源不斷運來的物資,李潤竹心裏也焦急。
他知道,物資和州內需求價格有一個臨界點,要是一旦沒把控好全面崩盤,那真的是功虧一篑了。
就在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時候,只聽見沉寂的夜空裏突然一聲大喊,“城門開了!”
這消息無異于平地驚雷。
倉庫裏的商戶,瞬間猶如在地底蟄伏七八年的幼蟬,聽着驚雷聲紛紛傾巢而動,從地裏爬出來四處張望激動嗡嗡嘶鳴。
看到城門大開的瞬間,商戶們的吼叫像是盛夏酷暑最熱的嘶鳴,一個個歡呼雀躍。
而後騷亂一觸即發,各個商戶都想率先運進城中。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動作的時候,從城裏湧出氣勢精悍的士兵;一個個開始維持秩序,搬栅欄設關卡,登記繳納進城稅費。
就在那些商人忍不住肉疼想着,自己又要繳納多少銀子的時候,只聽士兵道免進城稅費;但要登記物資種類和重量。
逐漸有序的商人隊伍中,響起鼓掌歡呼聲。
城外躁動喧鬧的動靜很快就傳入城中,猶如幹旱枯寂已經的大地上,注入源頭活水。
寂靜的黑夜頓時成了過年時節的熱鬧。
人聲鼎沸随着夜風吹進千家萬戶,一幢幢漆黑的屋檐樓閣全都點起了燈火。
百姓們紛紛起床拿着麻袋,背着背簍擠到街上買米買糧。
一時間徹夜如晝,如獲新生。
各種吆喝聲、販賣聲、哄搶聲和維持秩序的喝止聲交錯,喚醒燈火通明的街道。
今夜城內無一人有眠。
“外面是什麽聲音!”
三皇子半夜被吵醒,赤腳踹開了房門。
廊外那些仰着腦袋,想看外面熱鬧的丫鬟被吓得一大跳。
丫鬟立即下跪說不知情,三皇子一腳踢開,就這麽穿着裏衣出門查看。
最近他被匪患騷擾的厲害,很多天沒有一個好覺。
尤其昨天下午,一群山匪又明目張膽襲擊他府邸。
他手下好幾個侍衛都被打成了重傷,匪患一波比一波更厲害。
他怒意沖到大門口,臨頭又縮了回去,萬一匪患再度來襲怎麽了辦。
就在他猶豫時,就聽到侍衛驚慌來報,“三殿下,城門被打開了。”
他渾身一晃,龇牙怒目,“什麽?!”
那侍衛噗通跪地,“據說是山匪辦成城中将士開了城門。”
“荒謬!怎麽可能!”
那侍衛頭低的快觸地了,惶恐道,“之前多次襲擊府邸的山匪,就是幾年前從防務軍嘩變的将士。”
三皇子頭暈目眩,“快去關城門!”
這時候門外來了一大堆将士,三皇子吓得立馬躲在侍衛身後,但只見門口進來了一個熟面孔。
顧凜柏一身铠甲泛着冰冷的寒光,面色冷徹不怒自威。
三皇子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看到顧凜柏持槍而來吓得連連後退,驚慌失措道結巴,“你,你幹什麽……”
顧凜柏大步走近,一步步铿锵有力,在三皇子拔起侍衛腰刀的瞬間,他單膝下跪行禮,“我等來遲,讓三皇子受驚了。”
三皇子深呼吸一口氣,一副受驚的樣子,連忙拉起顧凜柏,“好好好,按照尋常百姓稱呼,你就是我堂哥啊,你可得好好保護好弟弟。”
顧凜柏面色冷厲道,“是。”
吓得三皇子往後縮了縮肩膀。
“三殿下,城中匪患做亂,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可是城門開了啊,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此時關城門已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如果三皇子願意,我等願随三皇子上山剿匪。”
三皇子面色一狠,但随即想起連日被匪患的騷擾,又怒又懼,此時一時琢磨不定。
他洩氣猶豫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顧凜柏點頭,“三殿下,商販已經進城,建議不要再強行驅趕,百姓好不容易盼到活路又被斷絕,容易引起全州暴亂,到那時候才是一發不可收拾。”
三皇子吶吶,“那父皇怪罪下來怎麽辦?”
“興龍之地要用人氣滋養,才能生出福澤庇佑我朝,此時三皇子是在為我朝積福積德,想必聖上會體恤殿下用心良苦。”
三皇子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外面鬧哄哄的滿是嘈雜的人聲,明滅的火把照的夜色光亮。
他咬牙道,“那就這樣。”
“你多從防務軍,不,從你那個師弟手上調些兵保護本殿下。”
火焰把黑暗割裂,閃動的火苗照亮顧凜柏淩厲的眉眼,“好,會給三殿下留五百兵力守護府邸。”
“那三皇子真是個蠢貨,被世子擺了一道,這會兒八成還感念世子帶兵救他。”
白微瀾聽着城中如油漬滴沸水炸鍋的聲音,扯着哈欠譏諷道。
宴緋雪道,“山匪是世子的人辦的?”
“第一次不是,第二次是。”
“他現在還以為打開城門的是山匪。還以為世子派兵是保護,連囚禁都看不出來。”
“你說這樣的人出身在皇家,是不是說明皇帝作孽太多,生出個報應來了?難怪皇帝那麽信任欽天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宴緋雪聽着白微瀾不斷的冷嘲熱諷,扭頭看他,“你這張嘴真是要慎言,小心禍從口出。”
“你怎麽變得跟顧凜柏一樣唠叨。”
“他唠叨?就沒聽他說幾句話。”
“是,開口就是數落我。”
“那我誇誇你。”
“你真聰明,現在躺着好好睡覺,明天起來就坐擁金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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