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下平村。
如今已是三月了,再過個十來天,天氣就回暖了,這會大家都在地裏忙着鋤草。
冬日裏下了些毛毛雨,野草長了些,鋤掉了,還要翻地,家家都窮,幾個村都沒有一頭牛,翻地全是靠着一把鋤頭,這活兒累,但不翻不行,翻了土囊松快了,種下去的紅薯才好長,個頭也會大一些。
雖然也沒大到哪裏去,但能多吃一兩口總是好的。
這會地頭比村裏還要熱鬧。
馬鳴聲又再次傳來,最近大家都見怪不怪了,可這會兒還是下意識站起身看。
咦!!
不是前頭那個模樣俊俊的小漢子了。
這會好像是個哥兒。
方子晨之前來過幾趟,一次在村裏浪,其餘兩次都是往山上走,就帶了幾個人,這會趙哥兒帶的多,足足十三個,馬屁股後頭還擱着幾個大袋子,不曉得裏頭裝啥,還有一張桌子。
趙哥兒下了馬,不歇一口氣,直接讓張泉去把下平村的村長找來,又指揮着餘下十二人開始散石灰,做标記。
村裏人看得愣。
“四嬸子,他們往你家地裏頭灑了啥子啊?”
“不知道。”
“哎,狗娃子家的地也撒了。”
“這是要幹什麽?”
大家也想知道,可沒人敢上去問。
四嬸子鋤頭柄都握緊了,可別是撒些不幹不淨的東西讓她家地裏頭長不出東西啊!
下平村的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來的很快。
“見過······”
趙哥兒轉過身來,一看是個哥兒,鐵大卡住了。
這該叫啥子?
村裏的哥兒未出嫁前,多是喊什麽哥兒,像趙哥兒和周哥兒,把姓或名擱前頭喊,嫁了人後,也可以這麽喊,也可以直接喊夫家的,比如方夫郎。
趙哥兒這會帶着人,也不曉得人姓啥,要是個漢子,喊聲大人準沒錯,可哥兒······
沒誰喊哥兒做大人的。
趙哥兒看着他:“我夫君姓方。”
鐵大立馬道:“見過方夫郎。”前頭禁衛軍還在忙活:“不知方夫郎這是?”
“我夫君乃是新任知府大人。”趙哥兒說。
什麽?
所有人都頓住了。
好家夥,前頭老往他們這邊跑的小夥子就是新任知府大人?
他娘的,早知道,前幾天見的時候,就該一鋤頭揮過去,把他拖小樹林裏,哪裏還能讓他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蹦跶着。
這會大家夥臉色立馬不好了,慢慢從遠處圍攏了過來,緊緊盯着趙哥兒。
張泉站到趙哥兒跟後,一手放在腰間的佩劍上,滿目寒光氣勢淩人,大家立馬收斂了,開始望天望地。
鐵大語氣硬了兩分,沒了方才和藹恭敬。
“方夫郎這是做甚?”
趙哥兒掃了衆人一眼:“挖河道。”
這話直接讓人群炸開了鍋。
四嬸子一聽這話就不幹了。
“挖啥子河道?都木得有水,挖河道幹啥子使?那被你們圈起來的地兒,是我家的地。”
四嬸子家地不算得多,就十九畝,大多都集中在這邊了,這會兩條白線往遠處延伸,其中她家兩畝多地兒都被圈在裏頭了。
村裏人,是把地看得比命還要重的。
先頭知府貪他們財,他們都都要沒活路了,新來的這個更厲害,連他們的地兒都要貪。
沒了地,那真真是要見鬼了。
四嬸子直接哭了起來,有些人地也被圈住了,這會兒緊張害怕起來,鬧哄哄的,禁衛軍過來護住了趙哥兒。
大家也不敢開罵,拍着腿,七嘴八舌的,有些婦人甚至哭起來。
“這位夫郎,求求你了,給我們一條生路吧!我······”
趙哥兒趕忙開口:“被占用的田地,官服會給予補償。”
“我底下有兩個兒子,我當家的還有一兄弟,我們兩家人就這麽點地······啊?”四嬸子狼嚎般的哭聲一頓:“補償?這位方夫郎,您別是哄騙我們啊!”
這當官的,向來只有從他們這兒要銀子,從沒給過他們銀子啊!
“這是我夫君的文書,”趙哥兒把官印也拿了出來:“這是縣衙裏的官印,我喊你們村長來,就是讓他來跟着丈量一下,誰家被占了多少地。”
鐵大壓根就不識什麽字,接過文書裝模作樣看了一下,見着下頭蓋着印章,又仔細看了官印,沒錯了。
他跑縣衙辦過事兒,那官印就是長這個樣子的,錯不了。
可四嬸子還是不願。
村裏人除非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會想着賣田賣地,銀子總有花完的時候,地卻是不會,賣了地,以後孩子們種什麽?
總不能不考慮下一代。
可不賣······
人現在還能給補償,要是惹着了,人一生氣,怕是啥子都沒有。
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村長幫着求,見着趙哥兒不為所動,曉得這事沒有回旋的餘地了,也不敢真的跟官府對上,默默嘆了口氣,招呼了幾個人來,趙哥兒看着小本子,忽而突然擡頭看向他,道:“好好量,不要試圖弄虛作假謊報給我,我心裏都是有數的。”
鐵大躬着身:“不敢不敢,方夫郎放心。”
趙哥兒在前頭指揮禁衛軍散石灰,村長帶着人在後頭量,有些人家地兒被了八分,有些被占了一畝來多,少一些的,被占了兩分。
趙哥兒撇了一眼,見鐵大測量得不對,又趕忙跑了過來。
兩條石灰線寬三米五。
但考慮到安平縣降水量多,尤極是夏季,方子晨往前翻,看境河往年水勢漲跌記錄,采了最大值,河道兩邊要預留兩米的距離,以作為漲洪時的緩沖空間,這兩米也要被征收進去。
河道挖得深,這個也可起到預防作用,但太深了,水位淺,村民引水入田和洗衣之類的就困難了。
這開挖河道,是利民的工程,但稍微一馬虎,可能就是害民的工程了。
方子晨書看得多,雜七雜八的都看過一些,但怎麽說呢!都沒實踐過,他也并不是專業的,而且看過也不一定說就會了,從下平村到方牛村,全程那麽多個公裏,大工程啊!
前年就是山洪淹沒了周邊的村莊,害得好些人死亡。
這工程量大,因此去安平縣調取資料那天,特意讓縣令找了幾個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來問,想讓他們從旁協助。
結果一問,都還不如他。
在雨水充沛的季節裏,怎麽在河道內安全下洩洪啊?
幾個人開始面面相觑。
說話是吞吞吐吐。
方子晨見他們回答的都是擦邊,又再問了幾個,便有些失望了。
厲害的都在京城動嘴皮子,不怎麽牛的就被下放了,這幫不怎麽牛裏頭,‘高個’的還去了比較富饒的地,‘矮個’的就被發背到邊疆了。
那年他中舉也是一樣的,他最牛,于是入了翰林,二甲那幫,有些留京,有些去了上陽,衡陽,周平地兒當了縣令,三甲那幫,去的就是鳥不拉屎的地。
這幾個估計也就是這樣了。
指望不上,那高手可能在民間,方子晨回了衙門就在外頭貼了榜,聘請能人。
沒一個人來。
趙哥兒說讓他自己來吧!
民間可能沒有這樣的高手,有恐怕也是一時難尋,大家對當官的印象不好,估計有也不會來,這邊窮,出不了幾個讀書人,老百姓種田可能是一把好手,啥時候鋤草最好,翻地最好,都曉得,麥惠一摸,就能大概的知道産量如何了,看天氣也可能比天氣預報還要準,可大雨的季節,最多也就知道,啊!要漲洪了,那洪漲了多少?這誰曉得有多少?又不能去稱。
沒個幫手,方子晨有點不敢動了,這在他專業範圍外了,可不動不行啊!
先頭跑了那麽多天不能白跑,不把水引來,田裏種不出莊稼,去年光一個村就死了十幾人,九個村得死多少人?
他在現代看的書,比得戶部裏那些水利書兒概括的還要全面,只要他仔細一點,認真一點,當是沒事兒。
河道建設應當充分考慮多種因素,因地制宜、科學規劃、合理設計、科學選材,保證河道建設對生态環境、社會環境、人文環境要求的适應。
方子晨又實地考察許多日,通過不斷的計算、完善,最後方案才被确定出來。
趙哥兒曉得其中利弊,行事都是按着本子上來,不敢出半點錯。
村長一聽,又趕忙的重新測量了。
石灰灑得快,測量卻是慢的,少了對不住村裏人,量得多了,怕是也要惹事,得精準着,沒辦法,鐵大又把村裏幾個上了年紀的喊來。
這邊動作大,村裏人呼朋引伴往這邊跑。
田埂上黑壓壓一幫子人。
“這是幹啥?”
“知府要征地。”
“這些官老爺都是挨千刀的啊!”
“別罵,那個臉圓圓的,聽說是知府大人的夫郎,剛他說了,官府不白占,給銀子的。”
“給銀子?這不能吧,那大人能這般好?那些個官的只會從咱們這兒拿銀子銀子,別是被騙了。”
“騙了就騙了,咱能跟官老爺鬥不成?不給銀子咱也只能認命。”
“要不我回村喊些漢子來,打他們一頓?”
“別惹事兒,人帶着刀呢!而且你沒聽說啊!這知府大人是個怕死的,來的時候,帶了快上百的護衛,這會兒打了,人後頭曉得帶家夥來,咱還能跑得了?”
大家不說話了。
只唉聲嘆氣的。
忙碌一天,被占的地兒總算都測量好了。
鐵大把一張紙遞給趙哥兒,上頭圈圈叉叉,趙哥兒眨了眨眼,看了半天,愣是沒看懂一個字。
他指着一處,那兒畫了個圈,後面跟着七個杠:“這是什麽意思?”
鐵大掃了一眼,臉有些紅:“這是狗蛋家的地,占了七分。”
狗蛋家,所以畫了個蛋。
往下一看,是兩頭牛,趙哥兒懂了,這個怕是什麽二牛
再往下是一朵花,這應該是什麽花嬸子
這村長不識字,但畫技有點了得啊!
起碼都看得懂。
趙哥兒哽了一下:“······地契帶來了嗎?”
賣買都要交書契。
地契上頭也沒寫啥,就是寫了這片地兒的具體位置在哪兒,主家誰,哪年開墾或哪年同誰買的,幾畝幾分。
只占了七分,剩下三分還是狗蛋家的,但地契得重新修寫。
大夏一畝良田是十三兩,中等田十兩,下等田七/八兩左右。
若是有水灌溉,狗蛋家的田是能種莊稼的,算良田,張泉對照着舊地契,重新寫了一張,加蓋了縣府、知府兩個官印。
趙哥兒讓狗蛋摁了手印,不廢話,直接給了他九兩,外加一串銅板。
村裏人哪裏見過這麽多錢,眼都紅了,狗蛋捧着銀子雙手更是不停的哆嗦。
官府沒騙他們,真的給銀子補償了!
可是······
不對。
狗蛋家才被占了七分地,他們這兒的地種不出莊稼和玉米,幹巴巴的,只能算下等田。
下等田才一畝七兩。
狗蛋這都九兩多了。
倒也有那精的,腦子略微一轉,就懂了。
“方夫郎,您這麽算不對。”
這便宜大家不敢占,人這會兒沒懂,後頭曉得了,怕是不會放過他們。
“我們這兒的地,都是下等地。”
“現在是下等,可等把水引過來,這地兒就能種莊稼了。”趙哥兒說。
又再次提到了。
大家雖是恨那做官的,但趙哥兒包子臉,大眼睛,氣質溫和,先頭問啥都回了,一點官夫郎的架子都沒有,親民得緊。
鐵大指指不遠處的大石山,石灰也是從大石山腳下一路灑下來。
“方大人是想從大石山後頭引水來?”
趙哥兒一邊數着銀子一邊點頭:“嗯。”
鐵大都還沒說話,旁兒圍着的人先說話了。
“這咋地可能啊!”
能引,大家早引了。
大石山上全是石頭,硬邦邦的,鑿不開,撬不動,一鋤頭下去,人雙手都被震得發麻,石頭卻是連個印都沒留下。
這法子不行的。
大家都勸了,趙哥兒說行的,可沒一個信,趙哥兒便只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他相信他夫君。
見他這樣,大家也就不說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那知府大人年紀輕輕的,想一出是一出,怕是啥子都不知道,等山挖不動,引不來水,這銀子怕是還要還回去。
哎,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他們這些老百姓苦啊!
有些田有水灌溉了,能成良田,有些卻是不行的,只能按中等或者下等田來算。
這裏屬南,聽說安平縣水稻能一年兩季,要是趕得快,安和縣這邊沒準還能種上一季水稻。就算種不上,水引過來了,地裏不旱了,種出來的紅薯也能大個些。
如今整個涸洲乃方子晨管轄,魚肉百姓的事兒他自是不會做,秋稅不會收一半,田裏增産,那麽整個安和縣,今年應該不會再餓死人了。
一想到這裏,趙哥兒幹勁十足。
下平村的事兒很快就傳開了。
官府征地修河道?
要從境河把水引到他們這兒來,這莫不是在說笑話?
這引水怎麽引?
大石山堵着,難道這知府大人比較厲害,呦呵一聲,那水就能自個翻山越嶺流過來?
但到底還算是個好的,他們安和縣田地中下等的多,可人沒這麽算,都是按着灌水後能不能做成良田算的,要是統一算成中等田給他們,後頭就算灌了水真成良田了,他們也不能說什麽,可這知府大人厚道啊!沒這般坑他們老百姓。
有人說涸洲要熬出頭了,旁兒老人聽見嗤了一聲。
“別想太多,人剛來,想搞那啥政績,想要往上升,往回調,等發現行不通了,走不了了,那就是該幹啥幹啥了,前頭幾個也是這樣。”
說來說去,都是這當官的沒一個好,這水引不過來,都要白折騰了。
趙哥兒帶着張泉跑了兩天,見速度太慢,想了想,把陽哥兒叫來了,分兩波進行。
張泉等人不懂看地,良次分不清,陽哥兒卻是曉得的,畢竟村裏來的,也幹了快三十多年的活兒了。
人手還是有些不夠,乖仔也被叫上了。
他跟着趙哥兒,做起了張泉的活兒,每天背着個書包,到了村裏就是寫寫寫。
村裏人看他那個羨慕啊!
這娃娃從早上來,到這會兒不過才三個時辰,就已經吃了五個白花花的包子了。
不得了,這什麽胃口,這小娃娃還好是投胎生在了知府大人家,要是生村裏,怕是這會兒墳頭草都割了五六茬了。
大家看着都要饞死。
這玩意兒,跟肉一樣,村裏人也就過年的時候,偶爾吃一次。
前頭幾個村都進行得順利,有些人雖是不情願‘賣地’,可民不與官鬥啊!
後頭到了榮和村,出了點麻煩,有個老漢,死活的不願賣。
估計也是看趙哥兒一夥人在前頭幾個村子征地的時候沒用過強,就不怕了,這會坐地上,咒罵着方子晨。
村裏人罵人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句,不是缺大德,就是生了孩子沒屁/眼,或者是土話罵的各種人體器官。
這土話趙哥兒也聽不太懂,他也沒指名道姓,只說這知府不是人啊!先頭交不起稅把他兒子抓走了,現在還要占他家的田,活不下去了,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他。
要是罵自己,趙哥兒能當聽不見,可罵方子晨,罵他兒子沒屁/眼,趙哥兒不幹了。
他輕輕推了乖仔一下,乖仔扭頭看他,趙哥兒使了個眼色,父子連心,乖仔覺得自己讀懂了,他二話不說,抽過一禁衛軍腰間的刀。
那刀一出鞘,反着光,刺眼得緊。
張泉這幫人,把這佩劍當媳婦兒,每天回去都要用帕子細細的擦,這會長劍锃光瓦亮,乖仔一刀朝老漢紮了過去。
他速度太快了,周遭人都反應不及,誰都沒來得及阻止。
大家下意識屏住呼吸。
有些人更是尖叫這要暈了過去,心噗通噗通跳。
一切似乎都被暫停了。
大家一直都曉得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脾氣不好,動不動的就打罵人,可乖仔看着軟軟糯糯的,剛老王頭過來,還甜甜喊他老爺爺。
大家還以為這是個好的······
那漢子也吓懵了,以為乖仔要把他紮個對穿,可乖仔卻只一劍紮到他□□處,再進一點,老漢就可以進宮和黃公公拜把子了。
乖仔兩道小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從書包裏摸出個包子,咬了一口,降了火才問:“你剛才說西莫?再說一遍?”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橫的怕不怕死的。
“我,我······”那老漢臉色蒼白,冷汗直下。
乖仔:“你罵我父親,對不對?”
“不敢了,不敢了,小公子饒命。”老漢一個勁求。
乖仔大聲說:“罵人不對,你下次再罵我父親,乖仔就紮你,你可不要哭,挖河道,把水水引過來,大家才能種出大大滴紅薯,才能西飽飯,父親為鳥這件事,跑得蛋蛋都要碎鳥,如今在家裏都起不來,你還不配合,找打。”
老王頭站了出來。
先頭他倒是勸過那老漢,不過人沒聽他的,覺得他今兒一直在說趙哥兒和知府大人的好話,那天趙哥兒幾人去了村長家,不少人都看見了,覺得他應該是收了人家的好處,不然咋地一個勁兒的幫人說話。
那天方子晨帶人離開後,石哥兒和小柱拿了一抓糖出來,那糖包裝精致得緊,上頭油紙用一根小小的紅繩綁着,一看就知道不便宜,鎮上的點心鋪裏的糖都沒有這樣的,老王頭一家吓壞了,趕忙的問他們哪裏來,石哥兒說是乖仔給的。
乖仔沒有少爺氣,就是連着趙哥兒和方子晨也沒有,那粥不好喝,方子晨都吃不下,老王頭一家都看得出來,但人沒發脾氣也沒嫌棄,硬是吃完了,唠嗑時态度也是和藹得緊,若是今天沒見着趙哥兒和乖仔,老王頭是怎麽都不敢相信方子晨竟會是那新任的知府大人。
這人怎麽可能是知府大人呢?
在他印象裏,知府老爺高高在上,官威甚重,哪能這麽接地氣。
又這麽的年輕?
還很會唠家常,說他以前養的大母豬一胎十八只,哪個官老爺養過豬啊!
方子晨給他印象好,推翻了他對官老爺貪婪,腐敗,專門吸他們老百姓血汗的印象,今兒來就配合了,同趙哥兒打聽了兩句,說這事兒真的能成嗎?
那山真的不好挖。
趙哥兒安慰他,神色認真:“您放心,夫君有辦法的,這事若是不能做,我夫君也不會折騰了,您相信他。”
老王頭定定看他半響,手開始不自覺輕輕的顫抖了起來,心裏升起了一股洶湧的,巨大的希望······
也許,這事兒真的能成。
這知府大人雖是年輕,可人若是沒兩把刷子,不可能年紀輕輕就能坐到這個位置上。
經這麽一鬧,老王頭又說了兩句,乖仔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大家配合得緊。
這算是下馬威,也算變相的恐吓和仗勢欺人,傳出去怕是名聲不好。
可這河道不能改,如今這個河道‘走勢’是方子晨歷時快半來月才規劃出來的最優走勢,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且個個都不想着‘賣’,不能開了這個先例。
本來老百姓對着官老爺就沒怎麽愛戴,名聲已經差得緊,只要把境河的水成功引過來,就可堵住悠悠衆口。
到時候知府大人是好是壞,大家也就曉得了。
當官的,太過仁善也是不行,應當恩威并重。
這些事兒該怎麽做,規章制度該是如何,趙哥兒和方子晨并不曉得。
嚴格來說,既是要挖河道,這事兒第一步就是讓人通知到各個村裏。
可安和縣如今就是個擺設,不說縣令,之前的衙差因為好些月沒得月例,早跑了,沒個人帶,規章制度和程序趙哥兒也不太曉得,只能按着自己的想法來。
三月下旬的時候,整條河道‘走勢’才終于都被規劃出來。
因着對各村村長‘恐吓’一番,村長回去嚴肅警告過村裏人,因此灑的石灰沒人破壞。
忙忙碌碌好些天,這天晚上回到衙門,趙哥兒發現方子晨心情似乎有些不錯,一問,原來是底下人送禮孝敬來了。
這縣令以後要升還是被貶,都只方子晨一句話,大家先頭便想着過來混個臉,但方子晨一上任就往外頭跑了,大家只得送了禮了。
中規中矩的,不算得太便宜,也不貴重。
因為不曉得方子晨的底。
是個貪的,這禮不出衆,肯定留不下什麽映像,等于白送。
但送貴重了,要是個清廉的——區區七品芝麻官,一月二三十兩月例,送這麽重的禮,一定是貪了,砍頭,通通砍頭。
前年知府和幾縣令剛被查,大家誰都不敢頂風作案。
這會兒不求出衆,只求穩,等以後摸清底了再說。
最近光是征田就花了幾百快上千兩,銀子只進不出,方子晨每天看着趙哥兒帶着銀子出去,空着手回來,那心都在跟滴血似的,這會總是進賬了,這些禮,加起來怎麽的都得三百多兩呢!
方子晨高興得緊。
趙哥兒問他炸/藥做出來了嗎?
方子晨噎住了,支支吾吾的說還沒有。
原以為是這炸山的炸/藥比較難做,方子晨才沒有做出來,結果傍晚唐阿叔摸過來,說:“主君,老爺的懶病又犯了。”
天天的跟兩個孩子睡到大中午,前兒早上孩子醒了,餓得咿呀咿呀叫,方子晨把手伸他們嘴裏,就讓他們嗦着他的手指,自己睡在兩孩子中間,口水橫流。
唐阿叔都想打他。
忍了兩天,實在忍不住了。
方子晨當晚就被趙哥兒揍了一頓,然剛打了兩下,那棍子居然斷了,趙哥兒走了,乖仔才沖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父親,痛不痛呀?”
“還好,要是再挨兩下,你父親怕是就得癱瘓在床了。”方子晨心有餘悸。
乖仔靠到方子晨耳朵邊,一手掩住嘴巴,小小聲的說:“爹爹和唐爺爺說話,乖仔聽見鳥,那木棍被乖仔鋸鳥一點點,呵呵呵,”乖仔還很高興,覺得自己把方子晨從水深火熱中拯救了出來:“爹爹都沒有發現,父親,乖仔······”
方子晨眼睛突然瞪大了,一把捂住乖仔的嘴,乖仔都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一小木條帶着呼呼的風聲,抽到了他小屁股上。
乖仔屁股一緊,急忙用手捂住,惶恐的回頭,一看,趙哥兒正目光陰恻恻的站在他背後。
唐阿叔聽見動靜出來,就看見乖仔正被趙哥兒追得上蹿下跳,滿院子跑,嗷嗷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