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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5章
    第305章

    老頭身後走出個人:“老爺,這······”

    老頭還張望着,想到這兒是廣福街,反應過來:“他們兩應該是皇上說的那對父子了,皇上說的沒錯,确實是像的,不,是一模一樣。”

    孟如清長大後的模樣同小時候可以說是差距甚大,只眉眼之間有些些微的相似。

    如今見着這麽一大一小,像極了自家哥兒小時候和長大後的模樣,左相都覺得驚奇。

    先兒在船上碰上方子晨,,夏景宏便讓人去查了他祖宗十八代,但卻沒查到,只曉得這人是突然出現在小河村的,自稱來自海外,為人極為愛占便宜,行事作風吊兒郎當不正經,兒子并非他的親兒子,但一個長得像孟家四少長大後的模樣,一個長得像他小時候的模樣,不可畏不神奇,同時也巧合到讓人生疑,可因着乖仔也像孟如清,方子晨也像,兩人并非血緣關系,而且一通調查下來,方子晨出現的時候,屬扶安鎮管轄的大通河道,确實曾有海外商船短暫的經過,夏景宏便沒多想了,這孟家四少,大抵是長了張大衆臉。

    他傳了消息給左相,左相倒也沒怎麽放心上,只以為像一點,如今巧然碰見,這哪裏是像一點,簡直是一模子刻出來的一樣,要不是他正經,沒在外頭亂搞過,怕是以為這是自己的種了。

    方子晨回來的時候,一嬷嬷匆匆過來。

    “方少,六少爺出事了。”

    ······

    趙嵩官居三品,但看着沒有什麽官威,面色和藹,可鄭曉燕知道,這人溫和的皮囊之下,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暴戾狠絕。

    趙嵩并不怎麽好女色,這麽些年,家裏也不過一正妻,兩小妾,對比旁人滿後院的莺莺燕燕,他委實好太多。

    鄭曉燕曾看見他在後院裏親自打死了個丫鬟,聽聞是那丫鬟在他茶裏下了藥,想爬床,事後趙嵩讓管家把家裏的下人得聚集在院子裏,當着她們的面,殺雞儆猴般,甩着鞭子,不顧那丫鬟的嘶聲哀求,一下一下鞭打着,直到那丫鬟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鄭曉燕當時躲在後牆邊上,在趙嵩鞭子剛甩第一下的時候,她便想離開,但腿卻軟得挪不動步,被迫目睹了全過程。兩小厮把那丫鬟拖下去,看着地面上蜿蜒的兩道血跡,鄭曉燕愕在當場,丫鬟的哀嚎和慘狀,此後便成了她經久不退的噩夢。也是那一刻她才曉得了,總是溫溫和和的姑父,其實,若是觸了他的底線,他也能比任何人都要狠辣。

    他太寵趙哥兒了,在他心裏,趙哥兒這幺兒,甚至可能比他長子還要讓他上心,他若是知道······

    鄭曉燕整日惶惶,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聞聲鶴唳。她覺得如今就像有把冰冷刺骨的刀懸在她頭頂上,寒氣随着空氣滲進她的骨子裏,幾乎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這把刀什麽時候會落下來,終日提心吊膽,每晚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入睡,卻反反複複的夢見趙嵩扼着她的脖子,趙哥兒站在一旁,把鞭子遞給他:“爹,抽死她。”

    然後當年讓她記憶猶新的那一幕,又上演了,每每醒來,她身體都如墜寒窟,全身的血液都被凍僵了一樣。她不敢再閉上眼。

    如此過了幾天,那股恐慌并未消減半分,開始是食不知味,後面甚至到了吃什麽吐什麽的地步,在看着鏡子裏的消瘦憔悴的自己時,她那股恐慌幾乎達到了頂點。

    趙嵩若是知道她做的事,她估計馬上就能下去見她爹娘了。

    鄭曉燕找到趙哥兒,迫切的想同他聊聊。

    趙哥兒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來,沒人任何的驚訝,對上她脂粉遮都遮不住的憔悴的臉,淡聲問:“在這裏嗎?”

    鄭曉燕聲音有些啞,鋪子門口客人多,她讓到一邊,指指距離這兒不遠處的一家酒樓:“我在那兒定了雅間。”

    趙哥兒點點頭,跟謝肖宇交代一聲,同鄭曉燕走了。

    進入雅間,幾乎是門一關,鄭曉燕就朝趙哥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趙哥兒有些驚,卻沒說什麽,拉開椅子淡然的坐下。

    “趙哥兒,對不起。”鄭曉燕垂着眸,不敢去看趙哥兒:“當年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了,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我,對不起你。”

    趙哥兒冷冽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後脖頸上,笑着反問:“你後悔了?”

    趙哥兒幾乎覺得有些可笑。

    鄭曉燕居然會後悔?

    可是她後悔了,又如何?

    她是不是覺得她只要說了這兩字,他就應該原諒她?她所做的事兒,便可一筆勾銷?

    鄭曉燕生怕他不信,立即說:“是。”

    “是最近才後悔的吧!”趙哥兒微微俯身,靠近她:“你是怕我把你當年對我做的事告訴我爹,對嗎?”

    鄭曉燕深緩了口氣,幾乎是是乞求的語氣道:“是,我不否認,趙哥兒,我也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當時,真的是一時鬼迷心竅了,如今也是真的後悔了,我求你原諒我,你想讓我幹什麽都可以,我也可以補償你,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我只求你,原諒我,我求求你。”

    “我若是說不呢?”趙哥兒的聲音依舊是冷的:“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我爹,你猜一下,他會做什麽?”

    連日的積聚的恐懼一股腦擴散至全身,鄭曉燕慌張的膝行跪至趙哥兒腳邊:“小旭。”

    她不再叫趙哥兒了,她喊着趙哥兒的小名。以前她便是經常這般喊趙哥兒,親昵的,軟和的,可如今再聽起來,競是叫人做嘔。

    “小旭,我是你表姐啊!看在這情面上,你原諒表姐好不好?我真的後悔了。”

    趙哥兒目光突然變得狠厲,鄭曉燕像是戳到了他的痛處,他抓着鄭曉燕的雙肩,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裳,鄭曉燕依舊覺得骨子似都要被他碾碎了。

    “表姐?”趙哥兒聲音發顫,眼眶通紅,一聲連着一聲質問:“我就是把你當表姐,所以你帶着我往小巷子裏走的時候,我沒有懷疑的跟你走了,我就是把你當表姐,可是你呢!你怎麽對我?啊?你怎麽對我?你讓人把我賣了,你是我表姐啊!可是······”趙哥兒聲音帶了哽咽和無盡的憤恨:“你讓人把我賣了,你做那件事的時候,有想過你是我表姐嗎?你有想過嗎?如今,你有什麽臉再提?”

    “我錯了。”鄭曉燕臉色有些蒼白:“小旭,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吧!不要告訴姑父,姑父若是知道了,他不會放過我的,我求你了小旭。”連日來的渾渾噩噩,加上腹部傳來的陣陣絞痛,使得她頭腦一片昏沉。

    除了‘對不起’、‘我錯了’、‘你原諒我’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她只想求得趙哥兒的原諒。

    朝着趙哥兒跪下來,已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極限。

    趙哥兒重新坐了回去,桌上擺着一疊點心,他拿了快米色的糕點,捏在手裏:“當年你為什麽這麽做呢?”鄭曉燕猛然擡頭,張了嘴正要說什麽,趙哥兒擡起眼睫,淡淡掃了她一眼,不等她說話,又繼續道:“你想嫁進侯府對不對?”

    鄭曉燕不說話,幾乎是默認了。

    “可你知道,我爹和李叔叔關系好,兩家若是聯姻,有我在,便輪不上你,對不對?”

    鄭曉燕腦中一片雜蕪,事到如今,再否認也沒有意義,她點了點頭。

    鄭曉燕被鄭佩瑤接過趙府撫養的時候,已經九歲了,那時候趙哥兒還很小,長得靈動可愛,性子活潑開朗,李志誠常來府裏玩,最愛抱他。

    那時候孟如慧去世不久,李志誠性子有些寡歡沉悶,不怎麽說話,冷着臉不茍言笑,對周遭的人和事也漠不關心。只有到了趙府,見着小小糯糯的趙哥兒,他才像個人,會說會笑。

    李原見他們玩得好,曉得自家兒子喜歡這娃子,便同趙嵩玩笑,說他兒夫郎有着落了。

    趙嵩笑着,說這事兒得看孩子,若是有意,親上加親,倒也無甚不可。

    孟如清當時不論才華,只憑着張臉便在京城頗具盛名,其模樣自不必說,外甥像舅,李志誠只似他兩分,便已是人模狗樣了。

    鄭曉燕那時候為了讨好鄭佩瑤,趙嵩上朝時,她便經常陪着趙哥兒玩,雖然這活兒,沒了她也會有丫鬟,但看着她們感情好,鄭曉燕懂事兒,鄭佩瑤對她便也多了幾分寵愛。

    趙哥兒有些黏她,即使同李志誠玩,也要拉她一起,李志誠對鄭曉燕雖是沒同對趙哥兒那般,但對她倒也是彬彬有禮。

    後來大一點了,鄭曉燕便喜歡上他了。

    少女春心萌動的對象,大多是痞壞的,或者長得特出衆的,文雅溫和的,家世再出衆些,只一眼,就能陷進去了。

    李志誠後三樣都占了,随着年紀的增長,他五官更為硬朗,鄭曉燕越同他呆一起,感情便越無法克制,它們像埋了一整個冬日的種子,一場春雨過後,便迅速的破土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但她知道,如果趙哥兒在,便輪不到她。

    趙嵩雖說等孩子長大後再說,但若是兩人日日相處,李志誠那般出衆優秀,這年齡段,滿京城可與他比拟的,并沒有多少個,趙哥兒怕是也會如自己這般······

    趙哥兒沒再說話。

    這幾年,他曾無數次的勸過自己,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事,方子晨給了他足夠的偏愛,他告訴自己,他應該忘了以前所有的種種或痛苦,或不堪,或難受,所有的,他都應該忘了,然後同方子晨好好過日子。

    可是,他卻是怎麽都忘不掉。

    人的記憶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漫漫的模糊消逝,但特別悲傷,難受,痛苦,高興的事兒,卻像刻入骨髓,滲進血液,能記清晰的記一輩子。

    他掙紮過,也嘗試過走出來,可往事就像沉疴舊疾,老寒腿,時不時的,總要随着天氣的變化痛上一宿,時刻的提醒着他——他前十幾年狗一樣的生活,而親手造就這一切的人,現在卻跪在他跟前,說對不起。

    她跪着,明明再忏悔,眼裏有懼,有怕,就是沒有絲毫的內疚。

    她不知道他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過的什麽日子,她也自私到了極致,事到如今,哪怕跪在他跟前乞求原諒,初衷也只是怕這事兒捅出來,她會受到懲罰。

    趙哥兒把手裏被攆成沫的糕點散到地上,又踩了兩腳,米色的糕屑染了塵土,有些黑,完全黏在了地面上,他玩味十足的說:“想讓我原諒你,可以啊!你把這些糕屑舔幹淨,我就原諒你。”

    鄭曉燕幾乎不可置信的看他,臉上湧上一陣羞憤:“趙哥兒,你不要欺人太甚。”

    趙哥兒冷笑一聲:“我怎麽欺人太甚了?你不是在道歉嗎?什麽是道歉?你要像我一樣痛苦才算是道歉,空口兩句,我憑什麽原諒你?而且,若是沒有我爹,沒有趙家,你認為憑你自己,能嫁入侯府嗎?你忘了你什麽身份嗎?只四品家的嫡女,我即使是叫你去死,你也得給我去,如今就舔個糕屑,就欺人太甚了?”

    鄭曉燕紅着眼看他。

    趙哥兒擰起眉:“你別這麽看我,若是吓到我了,我一回去,沒準就腦子一片空白,然後······”

    鄭曉燕攥緊着拳頭,幾乎咬牙切齒:“我吃。”這兩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她說:“我吃。”

    趙哥兒笑了,他把激動、敞快到指尖都在顫栗的手縮到衣袖裏。

    鄭曉燕雙手顫巍巍的撐着地,她對着那一小片污色的米糕看了會,艱難的吐了口氣,才閉上眼,緩緩低下頭去······

    以前不知自己這般姿态到底是何模樣,如今瞧着,才發現,當真是像極了狗。

    拳頭不由自主地發力收緊,指骨與青筋在手背上起伏顫動。

    趙哥兒腳一擡,踩在鄭曉燕的後腦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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