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方子晨苦着臉,只一剎那便紅了眼眶:“你以為我不想好好讀書嗎?我胸膛那顆愛國愛民之心,總是噗通噗通的跳,我是恨不得立馬入朝為官,為人民服務,給朝廷幹大事,可是······”說到這,他都哽咽了。
“我如今有夫有子,我得為他們着想啊,小家不顧,何以顧大家?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兒砸前頭遭了罪,為了救他,我和我夫郎是節衣縮食,從牙縫裏擠出銀子,才堪堪湊夠了銀子給醫館,如今家底已是掏空,這半年來,我和我夫郎,每天就一碗野菜過日,湯多菜少,他喝一口,我喝一口。”
吳老額角青筋隐隐跳動,剛是拳頭癢,如今是腳也癢了。
方子晨面色紅潤有光澤,吃半年野菜能吃成這樣?七月那會他去信給楊銘逸,順道問了方子晨的事,楊銘逸自年後便沒再去過小河村,方子晨天天呆村裏,他也不曉得人最近在幹什麽,就去了鋪子找趙哥兒,趙哥兒說他天天帶着孩子上山找雞,下河摸魚,正事都沒幹一件,楊銘逸曉得他外公的心思,怕照趙哥兒說的那般寫,把人氣壞了,便委婉了些,說方子晨上山打獵,下河洗衣,勤于家務,偶有看書。
所以,這是以為他不知道,想驢他呢!
“我是吃不飽穿不暖,”方子晨又弓着身抹眼淚,身形似被生活所逼迫,脊梁都被壓垮了:“我兒砸這大半年都不長個了,大半年啊!一點個都不長,而且,如今還瘦得跟猴一樣,之前在村裏,山裏跑下來一群猴,我兒砸站裏頭,我,我競是都分不清,哪只是我兒砸了,我找了大半天都沒找着······”
吳老:“······”
這話是把他當猴耍嗎?
吳老再也聽不下去,拍了他一巴掌,深深吸着氣:“說人話。”
方子晨:“······”
方子晨正經了,不裝了,站直了身體:“前兒我找到了一份高薪職業,我想去幹它一個月。”
見他說起這事兒就抑制不住的激動,吳老好奇問:“什麽活?”
方子晨回答:“看守義莊。”
吳老抽搐了一下嘴角,勉強道:“······你說什麽?”
“看守義莊啊!”方子晨看他:“老頭,你耳朵不好使了?”
“你怎麽能去做那種事,也不嫌丢人。”吳老下意識說。
他雖不同其他文人那般,但打心底裏,還是覺得這種尋常人都不願做的活兒上不了臺面,說出去不好聽。
這話方子晨聽了就不高興了:“老頭,你這種思想很不好,踏踏實實,不偷不搶做的活兒掙的銀子,怎麽會丢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這道理你怎麽都不懂?”
吳老突然說不出話。
“你以為我這活兒誰想做都行啊!給你去你都不敢,聽說前頭有個人就被吓傻了,如今還大小便失禁呢!讓你上,你估計也是做不來,可我就做得,自己做不了的事,別人做得,你就該給人豎拇指,而不是說什麽丢人。”方子晨道。
他以前同他奶奶出去吃飯,那酒店菜做得好,他說他長大了,想當廚師,他奶奶笑着摸他的頭,說好啊!那以後奶奶可有口福了。
去公司玩,見着守在辦公室外的保镖一身黑衣,耳上帶着無線對講機,兩手背在身後,氣質淩然,他說他長大了,也要做保安,他爸說他牛逼,是個有理想的,他當保镖了,就可以保護好自己和別人了。
他小時候想做那撿垃圾的,那保潔的,那做飯的,那辦案抓人的,那穿白大褂的,無論做什麽,家裏人都說好,從沒說這個不行,那個不好,這職業丢人什麽的,吳老頭個夫子,教書育人大半輩子,竟還說這種話。
思想覺悟有待提高啊!
吳老沉默了半響,深深的看着方子晨。
方子晨話都說不出來了,往旁邊挪了兩步:“老頭,你這麽看着我幹嘛?不會是覺得我英俊潇灑,德才兼備,突然愛上我了吧?”
吳老:“······”
看他氣得身子都晃了,方子晨笑呵呵:“我就開個玩笑而已,活躍活躍氣氛嘛!別氣別氣。”
如今離鄉試雖說是有一年,但要學的東西多,在吳老看來時間本就緊迫,如今方子晨還想着賺外塊,他知道這小子就是個貪財的,若是強制的不許他去,他定是會聽話,但少不了要唠叨大半年。
這人這一張嘴,他是真的怕了。
吳老帶他去了書房,挑了一箱子書出來,說讓他帶回去看,遇到不懂的,回來再來找他。
方子晨聽話,一直點着頭。
想起楊掌櫃當初同他說的話,吳老嚴肅警告道:“你可別想什麽歪主意,看完了你還得還回來給我的,別盡想着倒賣。”
方子晨讪讪的,漲紅了臉:“我知道了。”
吳老轉而又問起了乖仔,說這孩子如今也四歲了,該開蒙了,可是給他尋了夫子?
方子晨搖搖頭。
吳老道:“那送我那去吧!”
吳老雖只一兒一女,小女兒還已故去,如今膝下只一孩子。
但吳澤宇成婚早,一妻兩妾,家裏如今已有好幾孩子。
吳老不常授課,多是三四天方有兩三堂,其餘時間,除了書院的事,大多時間他都會在家裏教導幾個孩子。
吳澤宇不成器,如今三十好幾的人,下了幾次場,似是與甲班恩恩愛愛,不想分離,如今依舊蹲在甲班裏,屁股都要長根了。
吳老曉得他幾斤幾兩,吳澤宇這輩子,舉人也就到了頭,再往上爬怕是比母豬上樹還難,因此他把希望放在家中幾孩子身上,就盼着他們能出息。
他府上便落座與山腳下,方子晨眼睛咕嚕嚕轉。
早上自己來,還能背着兒砸來,晚上回去,再順道把孩子帶回去,這就像幼兒園開在公司樓下,可方便了。
先時不舍得兒子,就沒應,如今再好不過了,生怕人反悔,方子晨扛起箱子:“老頭,明兒我就把孩子送你那去,這書也謝謝您,回去我立馬給你上香,求老天讓你長命百歲,走了,不用送。”
吳老看他扛着箱子溜得飛快,不由好笑。
這小子雖是混了點,但有些事兒,看得比他都豁達通透。
哎······
到底是老了,比不上了。
這會應還是課間,方子晨一路上都未瞧見什麽人,這兒離前頭上課的地方有些遠,只隐隐聽見些朗讀聲。
這書院別的先不說,綠化做得倒是好,綠植成蔭,道路旁盡是些花花草草,和些雕刻着名人轶事的石碑,倒挺顯雅致。
……
趙哥兒聽他說了這事,不免擔憂:“以後那夫子不會找你麻煩吧?”
方子晨哥倆好一樣,攬着他的肩膀:“想什麽呢!他找我麻煩?開玩笑,我沒找他麻煩都算不錯了,你心該放肚子裏就放肚子裏,不要亂想,想多了,就會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倒時你就該瘦了。”
趙哥兒笑着:“瘦了還不好啊?”
“不好。”方子晨捏他臉:“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捏起來滑溜溜,我真是愛不釋手,親着也像親果凍一樣。”
趙哥兒不懂果凍是個啥,但聽了這話,心裏甜甜的。
因着晚上方子晨還要上工,晚飯就得吃的快了。
趙哥兒正在廚房忙,劉小文過來幫忙,趙哥兒見他幾次欲言又止,卻總是沒說出口,幹脆直接問了出來。
“怎麽了?有事啊?”
“嗯!”劉小文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趙哥兒,你能不能借我點銀子,我想明兒回”今天見了乖仔,他想溜溜想得緊。
孩子出生沒幾個月,他便去服役,如今孩子都四歲了,他都沒見過一面,都不曉得孩子長啥子樣子。
是像他呢?還是像的周哥兒?
他問趙哥兒,趙哥兒說像他多一些。
他想兒子,想夫郎,想爹娘,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但兜裏滿滿的都是空氣,源州雖離扶安鎮不願,但他先頭跑錯了幾次路,哪裏還敢亂走,就怕好不容易到了源州離家近了,這一走,又給走遠了,饒京城去了。
方子晨氣質盛人,模樣太過出衆,劉小文都不太敢看他,總覺得同人差距太大,方他偷偷看方子晨同趙哥兒相處,他就曉得趙哥兒說的沒錯,他夫君是極為寵他們父子的,那黏黏糊糊的勁兒,他都不好意思看,趙哥兒熬出頭了,這樣他回村,倒也能安心。
他往竈臺裏加了根柴,就聽趙哥兒道:“你留在這幹活吧!過兩天周哥兒他們就來了。”
“啊?”
趙哥兒把周哥兒要來這兒工作的事說了,見着劉小文還呆愣愣的,道:“還是你想回去?”
劉小文搖搖頭。
家裏田少得緊,回去守着那點田,繳稅後,是吃都吃不飽,以前他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如今有出路,自是要出來的。
劉小文拍了拍趙哥兒的肩膀。
“趙哥兒,”他想道謝,但思來想去,竟是不曉得該說些啥,做後只道了兩字:“謝謝。”
趙哥兒笑了笑:“我們之間,不必這般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