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方子晨從鼻子裏掏出兩團濕棉花,深深吸了口氣,神色飄然,而後才眨眨眼,問:“現在該怎麽辦?”
這地上躺着人,總不能丢下不管不顧一走了之。
吳老捂着嘴咳了幾聲,指着地上一中年漢子,嘶啞着道:“你去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醒了就讓他回去報官。”
“哦!”方子晨走了過去。
楊銘逸就見他先是推了人兩下,喊了兩聲:“大叔,你醒醒,太陽曬屁股了。”
方子晨蹙着眉:“怎麽辦?這人像頭豬啊!叫不醒。”
吳老嘆着氣:“他中了藥,你再喊喊。”
方子晨又喊了兩聲,對方死人一樣,方子晨趕着回家,氣上頭了,揪着衣領,在對方臉上扇了兩巴掌,啪啪兩聲。
“······醒醒啊,醒醒啊!你他娘的醒醒啊······”
楊銘逸不由捂着臉,覺得臉更疼了。
大叔悠悠醒來,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地方廣闊,可血腥味依舊濃重,痛吟聲竄進耳裏,他下意識望去,看見那兩斷骸,眸子一睜,跳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
先前那幫山匪沖出來,二話不說就對着他們吹迷煙,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兒,他們是全然不知的。
“遇上山匪了。”吳老說:“你快回去報官,然後回府裏通聲信。”
“······是。”
等人走了,方子晨進到林子裏把包袱背出來:“那我也走了哈!”
楊銘逸下意識揪住他的衣服。
方子晨:“······”
方子晨眉頭微蹙,只覺得要糟,剛他如天兵天将般從天而降将逸哥兒從水深火熱裏救出來,牛逼過頭了,打人時狂野酷霸,姿态利落幹淨又潇灑,要是······他因此無法自拔的愛上我的話,我也應該體諒他。
但他們是不可能的。
他已經有了趙哥兒,他是個好男人,是萬萬不能做出對不起趙哥兒的事來。
而且,楊銘逸太小了,他不是禽獸,怎麽能和和他攪合在一起
他咳了一聲,神情認真又嚴肅。
“逸哥兒,我們是沒有可能的。”
楊銘逸:“······”
“你還小,不成熟,容易沖動,崇拜感激和好感混攪在一起,是很難分得清的。我雖救了你,但以身相許這事兒是萬萬不可的,你要實在是想感謝我的話······”方子晨拇指食指互相搓着:“給個幾百兩的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楊銘逸:“······”
楊銘逸松開了手:“方哥,你誤會了,我······我只是怕。”
“······哦,那我等人來了再走吧。”方子晨紅着臉說。
吳老惡狠狠的瞪着他。
原對方子晨,吳老還心懷感激,可方子晨剛那一句話,将他的感激之情吹得煙消雲散。
這話是瞧不上他家逸哥兒還是怎麽的?
方子晨不樂意了:“老頭,你不要這麽看着我啊!”
“癞/□□想吃天鵝肉。”吳老哼了一聲,接着又不斷咳起來。
這話不中聽。
楊銘逸雖好,可他也不差吧!
把他比什麽不好,比癞/□□,這老頭真是沒眼光啊!
方子晨心悶得不行,見他咳出了血,又有些擔心,道:“老頭,你沒事吧!”
迎上楊銘逸擔憂自責的目光,吳老搖了搖頭:“沒事兒,就是胸口悶的不舒服。”
“那你怎麽抖得那麽厲害?”方子晨說:“你是不是老寒腿的毛病犯了?用不用我扶你到車裏休息一下啊?”
吳老咬牙切齒:“不用。”
到底是對自己有過恩的,方子晨不放心,上上下下看了他一下。
吳老被打得不輕,不過倒也不致命,就是老了,年紀上來了,可能就不能像年輕人那般恢複的快。
“老頭,你別怕了,你看你吓的,腿抖得那麽厲害,可別摔倒了啊!哎,你都這麽大年紀了,怎麽膽量都還沒練出來呢?”
吳老:“······”
吳老深深緩了口氣:“老了,确實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
方子晨點點頭,贊同道:“确實,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話是不假的。”
吳老心塞塞,胸口更疼得緊:“你習過武?”
方子晨打架時,一招一式連貫緊湊,有形攜力,不是胡亂耍的。
而且,他對危險的反應實在過于靈敏,下手時,迅速得像是深深烙印在骨骼裏,出招是軀體的本能反應。
吳老見過太多太多的青年才俊。清河書院,一院裏頭那些個更是年輕一代的翹楚,即是這般,也無法做到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除了文,還有人精琴,有人善畫,可精琴善畫者,文不顯,要說文武雙全的,那是真的找不出一個。
吳老原覺得源州年輕才子,已被他盡數網羅,可這會見了方子晨,才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人的精力有限,貪多嚼不爛,有些人要在某樣東西上拔的頭銜已屬不易,方子晨既能文又能武,怕是大家族傾心專門培養的。
“嗯!”方子晨回答:“跟着我爺爺學過幾年,武術班也去過幾年。”他憶起往事,嘆悠悠道:“我小時候被人綁架,關了兩天,那些綁匪不做人,不給我吃不給我喝,結果差點把我餓死了,爹娘把我救出來後,我爺爺就把我塞他軍隊裏面去了,說是讓我練幾招,防身用。不過軍隊不好混,早上天不亮就得起來,我頂不住,跟我奶奶哭了幾回,她就把我接回來了,讓我去上武術班。”
吳老對楊銘逸是上了心的,楊慕濤在他眼裏就不是個東西,他請的‘夫子’,吳老自是不放心,派人查了方子晨,知道這人是海外來的,然後娶了一哥兒,給人當繼父。
別的再是查不到了。
他之前沒接觸過方子晨,不過對楊銘逸的算術進行考校時,卻是頗為驚訝的。
加上之前那盤棋,即使這人說話很欠收拾,但也不得不說,這人是有點東西的。
平頭百姓會不來這些東西,商甲之家,所習也多是買賣之道,吳老原是猜測方子晨怕是出身小官之家,這會一聽這話,之前的猜測又給推翻了。
軍部?
難道是出自将門世家?
“那你還會些什麽啊?”吳老又問。
“會的東西可多了去了,跟你說一宿也說不完。”方子晨道。
真是嚣張!
看着眼前這個臉色稚氣明顯的少年,吳老盡量緩着氣,道:“你功夫不錯,有沒有想過去參軍?以你這身手,沒幾年應該就能混個千戶了,如今國家動蕩,外敵肆虐,正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從武出頭快。
從文,兩年一院試,三年一鄉試,若是不幸落考,那是三年又三年,多的是人到中年才考上的。
方子晨瞪大了眼,悶悶道:“老頭,你不講道義啊!我剛救了你,你竟不知感恩,還想着勸我去死,有你這麽做人的嗎?”
方子晨不高興了。
這大夏什麽地方啊勸他去參軍,若是還在現代,他分分鐘就去了,參軍保家衛國,多光榮啊!而且,還能享受優先、優惠~那麽多好處,死了他還有撫恤金,他兒砸還能算是個烈士英雄後代,在大夏······算了吧!
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寡婦獨存何其艱難,他要是不小心挂了,沒準眼一閉,他的小夫郎和兒砸隔年就能下來陪他了。
楊銘逸見他外公又咳起來,看着方子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想求方子晨別再說了,留他外公一條生路。別是沒被山匪打死,給他氣死了。
他咳得厲害,臉都紅了,氣也似乎要喘不上來,方子晨氣消了大半,跟個老人較什麽勁呢!他道:“要不你進馬車裏躺一下吧!”
“我躺不着。”吳老有些為難道:“我怕那些人又回來了。”
楊家後院烏煙瘴氣,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這幫人若是純粹的山匪,剛他報上名,給了銀子,對方應該就走了。
他雖沒多大的權,若說區區一舉人老爺不足以震懾對方,那他清河書院院長的名頭,便是足以。
清河書院,源州第一書院,源州知府實乃他舊時同窗。
憑着這兩身份,他一直受人敬重。
而且這道兒,他不知走了多少遍,也不是第一次遇上山匪。
朝廷重文,文人稀貴,無故傷其者,帶罪抄家,子孫後代禁考三年。
責罰嚴苛,少有人敢知法犯法。
馬車有标志,遠遠見了他馬車來,山匪皆是主動讓道。
這次······
吳老嘆了口氣。
逸哥兒怕是挨着某些人的路了。
剛那夥山匪跑了,沒得逞,只怕又要返回來。
沒個兩鐘,護衛回不來,他哪裏能安心。
方子晨過去扶他:“你放心吧!回來就回來,有我守着呢你還怕什麽。”
到底是頂不住,吳老躺馬車裏了。
楊銘逸靠在馬車邊,就見方子晨打開他的包袱,掏啊掏,然後從裏頭掏出只小奶狗。
挪了地兒,小奶狗嗚嗚叫了兩下,在方子晨掌心舔了舔,又卷起來睡大覺。
是活的。
竟然是活的!!
楊銘逸整個人都有點無語。
這狗放包袱裏,也不怕它憋死了。
方子晨把小狗子遞到楊銘逸跟前:“給你摸摸。”
狗子毛多,軟綿綿又暖乎乎,小身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
是那麽的小。
楊銘逸接過奶狗,抱在懷裏,輕輕撫着它:“方哥,這是你買的嗎?”
“那肯定啊!不然人家送的啊?”方子晨說:“怎麽樣,可愛嗎?”
楊銘逸垂眸看了看,靜靜看着躺在他懷裏的狗子,點頭道:“嗯!”
方子晨笑起來:“那我兒砸肯定喜歡。”
楊銘逸道:“是買給乖仔的?”想起乖仔,他心裏不由一松。
“是啊!我兒砸可喜歡這玩意兒。”方子晨一提起乖仔,就來勁了:“之前我給他用泥巴捏了一只,他喜歡得要死,晚上睡覺還想塞到被子裏,結果被我家那母老虎收拾了一頓,屁股挨了兩下,可慘了。”
楊銘逸:“母老虎?”
方子晨點頭:“是啊!”
“你這麽說趙哥,不怕趙哥知道嗎?”楊銘逸道。
“知道就知道呗!他還能把我怎麽樣?”方子晨牛逼哄哄的道:“在家裏都是我這一家之主說了算,我叫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我叫他往西,他就不敢往東,可聽我的話了,不過你也知道,你方哥這人,除了長得帥,脾氣好,勤儉顧家外,也是出了名的會疼人,你趙哥找了我這麽一個,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楊銘逸:“······”
吳老聽了兩耳朵,實在是聽不下了,這人忒不會說話,盡是會吹牛。
上次街上,他對着谄媚的樣,他可是瞧得門清。
楊銘逸心神都在奶狗身上,蒼白的臉色漸漸好轉,眉目鮮活。
方子晨暗暗松了口氣。
倒地上幾人呻/吟聲漸漸小了,他們滿滿挪到一邊,想趁着方子晨不備,跑了。
方子晨正在和楊銘逸說話,沒注意這邊,山匪們咬咬牙,忍着痛,爬了起來。
若是官等兵來了,那等待他們的,不是牢底坐穿,就是流放。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後世子孫三代皆不得入仕,這要是被家裏人知曉,砍了他們都是輕的。
山匪們此刻萬分後悔。
這任務原也是不想接,可那邊人給的銀子實在是高,三百多兩,平攤下來,每人也能分到五六十兩。
五六十兩,他們十幾年都賺不來這個錢。雖是要對個舉人老爺下手,心裏有點慫,可到底還是欲望戰勝了擔憂與恐懼。
‘舉人老爺算什麽?一大把年紀了,只要你們做得幹淨點,我不說,你不說,神不知鬼不覺的,
誰會知道?而且,你們首要下手的目标,可是楊老板那出了名的獨哥兒,你們這輩子,沒碰上過什麽美人吧,那楊老板的哥兒,在我們扶安鎮可是首屈一指的,論樣貌,他要說第二,沒人敢排第一,到時候得手,你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要是實在不放心,得了手你們先去外面躲一陣子,風聲過了,你們再回來。’
對方這麽一勸,顧慮頃刻煙消雲散。
他們剛站起來,一棍子就飛了過來。
方子晨蹙着眉頭提着刀慢慢走了過來。
大刀反射着銳利的光,剛砍了人,這會上頭血跡斑斑。
“還想跑?是想我把你們的腿也砍了嗎?”
“······不,不不不,我們不敢了,求求你,饒了我們。”
護衛帶着官兵來時,已經一個時辰後了。
他在吳老身邊多年,很多人都認識他,見着他來報案,官兵們哪裏敢耽擱,上報之後,領着兵馬不停蹄的趕來。
吳老乃源州人,山匪雖是沖着楊銘逸來的,可這若是傳出去,對他一未出閣的哥兒名聲總歸是不好,他讓官兵們将山匪押送回源州調查審問。
吳老被人從馬車上攙扶下來,道:“逸哥兒,你先跟我回源州吧!”
過幾天便是鄭老夫人大壽,前幾天方子晨要來源州參加府試,楊銘逸中午便空閑了下來,吳老夫人想他,便差了人将他接去源州住了幾天。
這般回來,一時方子晨府試結束,二便是回來參加鄭老夫人的大壽。
楊銘逸想了想,搖了搖頭。
吳老眉頭微蹙:“可是······我不太放心。”
誰想要楊銘逸的命,吳老心裏一清二楚。
她此次不成,只怕還有下次。
楊銘逸雖早熟,也懂事,腦子也聰明,可再怎麽樣,也不過十一二,到底還是個孩子。
婦道人家,若耍起心機手段來,那是陰狠毒辣防不勝防。楊家乃虎狼之窩,他哪裏放心讓楊銘逸回去。
“沒事的。”楊銘逸道:“父親在家,而且奶奶壽節在即,只要她們不傻,便不會在家裏動我。”
“那好吧!”吳老嘆了口氣:“你自己要小心,若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就去衙門找你蔣叔叔。”說着,他又看向一旁,已經背了包袱,急不可耐的方子晨,道:“方小子。”
“啊?”
“我家逸哥兒,也拜托你幫忙照顧一二。”
方子晨:“······”
這話簡直就像在開玩笑。
人家是老板的兒子,他就個打工仔,哪裏用得着他照顧。
楊銘逸照顧他還差不多。
不過老人家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反駁。
“你放心,安心的回去吧!一把老骨頭了,別瞎操心,這心操多了,容易死的快。”
吳老:“······”
吳老最後讓一護衛跟着楊銘逸回去,方子晨為了早點見到趙哥兒和他兒砸,在楊銘逸的邀請下,又爬上了馬車。
下午四點,終于到了扶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