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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4章
    第124章

    燒鴨不容易做,就方子晨寫的配料就一大堆,什麽小茴香、排草、桂皮、丁香、甘草、荜撥,很難買,有的醫館沒有,他跑了好幾家,才堪堪湊齊。

    藥材混着香料做一鍋,配料倒裏頭混一起熬煮。

    殺鴨的時候乖仔自告奮勇,說要幫他抓鴨腿,趙哥兒拿了個碗放地上,提着刀,一抹脖子,血湧了出來,流到碗裏。

    雞血鴨血都是好東西,富貴人嫌髒,瞧不上眼,可對村裏人來說,這東西也是不可多得的吃食。

    待鴨血凝固,留着跟跟白菜煮或者跟豆腐熬,都好吃。

    到底是窮過來的,趙哥兒沒舍得浪費。

    鴨子使勁瞪着腿,幾個孩子圍着看熱鬧,鴨子原先就小小掙紮了下,到後面卻猛然蹬腿,乖仔都快抓不住了,用力到臉通紅,還要被鴨子蹬得翻跟頭,好在劉大力及時過來幫忙。

    臨近冬季,鴨子剛長了新毛,短短的不好拔,加上乖仔在一旁幫倒忙,拖拖拉拉到傍晚,鴨才被處理幹淨。

    孩子們剛都幫了忙,不是打水就是掃院子,趙哥兒給他們每人分了一塊糖,幾個小家夥道了謝,舔着糖排排坐在門檻上。

    料熬好後,還得等涼了才能把料理好的鴨子放進去,浸泡三個時辰後才能拿出來,然後放在陰涼通風處進行‘晾幹’。

    過程繁瑣耗時,委實不易,趙哥兒第一次做,全是按着方子晨寫的步驟來,絲毫不敢怠慢,生怕一個不注意,弄錯了,浪費那幾十個銅板。

    更重要的一點,也是方子晨跟他講起這烤鴨時,一臉的饞像。

    方子晨富家子弟,雖說是撿來的養子,可觀他性格作風,不難看出其養父母和兩個兄長對他是極為嬌寵疼愛的,不然,養不出他那種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性子。

    他要什麽有什麽,吃的穿的盡是最好,因此為人就挑剔些。

    他能對着烤鴨念念不忘,想來是喜歡的。

    府試不易,他一個人離家在外,定然是吃不好,睡不好。

    趙哥兒想做好了,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他沒忘記上次辣醬做出來時,方子晨激動高興的樣,捧着辣醬,高興得直親他好幾口。

    他沒敢睡死,到了半夜,預算着時辰到了,趙哥兒又爬起來,夜裏有些涼,他披了件衣服,将昨兒買回來的木炭燒紅後塞進烤爐裏,鴨子放進去,都弄好了,才又回房歇息。

    早上天剛亮,趙哥兒就起了,他問乖仔要不要跟他去鎮上賣辣醬,乖仔揉着眼睛,點了點頭。

    辣醬依舊好賣,趙哥兒笑着,指指西街盡頭那邊,對客人說以後他不在這兒賣了,他在那邊置了間鋪子。

    “單賣辣醬啊?”有個大娘問。

    她當家的喜辣,在富貴人家裏做活兒,家裏條件算不錯,三天兩頭常跑趙哥兒這個買辣醬,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前兩月,天氣熱,她當家幹的苦力活兒,累過頭了,胃口就不好,吃不下飯,每頓就吊命似的喝碗粥果果腹,半月後,當家的跟她說,他感覺身體不太好,沒什麽力,虛得很,走兩步就要晃。

    她偶然在趙哥兒這兒買了一瓶辣醬回去,他當家的下工回來,見着了好奇,聞了又覺得怪香,味兒饞人的很,當下就喊她下碗面,板着吃,吃了一次後,就上了瘾,之後幾乎是頓頓都要吃點辣醬,不吃全身就不得勁兒似的。

    胃口好了,飯吃的多了,人就有了勁。

    大娘不懂這些,想到第一次買辣醬時,那麽小一罐一百文,她吓到了,還嘀咕一句裏頭放黃金了?那麽貴,放了辣罐轉身就要走,趙哥兒說貴是因為裏頭混着些藥材,那些藥材補身健體用的,就貴了一些。

    其實就是瞎扯。

    全是方子晨教他的。

    趙哥兒說完忐忑得不行。

    誰知大娘聽了這話竟停下腳步,猶豫半會後,直接買了一罐。

    回去當家的吃了幾天,人就有力了,也精神了。

    之後大娘三天兩頭的光顧,一來二去的,跟趙哥兒也熟了起來。

    趙哥兒回答道:“到時候還會再賣些別的。”

    “這樣的話倒是還行。”大娘說:“鎮上鋪子不便宜,你這辣醬雖賣得貴,但裏頭用料貴,賺不了什麽銀子,單單賣辣醬,怕是租金都不夠交。”

    趙哥兒有些赧然:“······您說的是。”

    “最近怎的不見你買血腸了?”大娘問。

    “做不來。”趙哥兒已經快半個月沒做血腸了,血腸利潤沒有辣醬高,他一個人分身乏術根本忙不過來,賣完東西回去,還要做家務,洗衣掃地撿柴火,一天忙不停,都是些瑣碎的活兒,卻費時得很。

    現在柴火不用他自己去撿了,可以去買,可洗衣做飯卻是不能,即使是能,他都不願。

    而且血腸也不像剛開始那麽好賣,他不願把時間精力在浪費在這事兒上。

    大娘不懂這些,只道:“你夫君呢?”這外頭做生意的,大多是男人,她來買辣醬,從沒見過他夫君,起初就趙哥兒和兒子,後來又多了一只羊,風雨無阻的,乖仔又瘦又小,腦瓜子比身子大好多,頂在小小短短的脖子上,讓人看着總心驚肉跳,就怕他脖子受不住,斷開來。

    ······這是瘦的,而且趙哥兒也沒穿的多好。

    想來不是家裏不富裕,就是不得夫君疼愛。

    “他忙。”趙哥兒說。

    “能忙什麽。”大娘撇撇嘴卻是不信,她雖是鎮上人,可地裏活兒也懂,這個時節,根本就不忙。再且說,就算真的忙,也不至于沒一天閑的。

    辣醬那麽多,得多重,趙哥兒天天背着往返,這家裏男人也不知道心疼心疼。

    趙哥兒道:“他前兒去府州參加府試了,沒在”

    “啊!”大娘有些吃驚:“還是個讀書人啊!不過讀書人多清高,每天只懂之乎者也,家裏活兒是半點不懂,”這會周邊人來人往,大娘湊近了些,說:“你是不是要供他讀書?”

    趙哥兒搖頭:“沒有。”

    他買辣醬雖是賺了些錢,可方子晨也不差,他雖說是個‘讀書人’,可從他打算科考到今天,這麽多個月了,也不過就買了兩本書,字也不需練,根本不花什麽銀子,他自己也有工錢,每月發了,回來全都老老實實上繳給他,上次問他要六兩銀子,也不是他自個要花。

    說供,實在是談不上。

    趙哥兒無意解釋,自家事自家人懂就行,冷暖自知。

    他說的含糊,大娘卻只當他嘴硬,說道:“你別嫌大娘我的話不好聽,我跟你說,薄情寡義的多是讀書人,你現在要供他讀書,累死累活,風吹日曬,他擱屋裏風吹不着雨打不到,等你老了,醜了,他考中了,你說他還待不待見你?東街那邊,黃家的,跟你差不多,天天給人洗衣服,賺銀子供他夫君讀書,結果呢!前兩年他夫君中了童生,立馬就嫌她不識字不知禮了,我聽說,她後來還被休了。”

    趙哥兒睫毛抖了一下:“······我夫君不是那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現在需要你,自是不會嫌你,以後誰還說得準,這男人啊,多是好顏色的。”大娘道:“我瞧着之前有位公子經常來找你,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趙哥兒眉頭緊擰,臉色頃刻不對:“大娘,你誤會了。”

    張懷文最近确實是常來西街這兒找他,每次買了辣醬也不走,總會待着同他說會話。

    張懷文儒雅随和,待人和善,與趙哥兒交談時,言語舉止皆是落落大方,他也坦誠,還為初次見面時的失禮道歉。

    這事他不提,趙哥兒都要忘了,他也沒多想,久而久之,趙哥兒便只當他是朋友,卻不想,竟是惹人誤會了。

    大娘笑道:“我瞧着他好像對你有意思!”

    趙哥兒:“沒有的事。”

    “你個小年輕不懂,大娘我是過來人,瞧人一瞧一個準,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對。”大娘說:“老話雖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我瞧着他像是富貴人家的,人家若是中意你,你也該早早為自己打算,沒得守着個窮書生······哎呦······”

    乖仔手裏拿着根小木棍,大眼睛瞪得老大,惡狠狠的看着她。

    大娘捂着胳膊:“乖仔,你咋滴打人呢!”

    “你系壞蛋,系八嘎。”乖仔仰着頭說。

    “趙哥兒,你看這······”

    趙哥兒蹙着眉:“大娘,客人來了,我要忙,今兒就不聊了。”

    “哦!那好吧!”迎面幾人直沖着攤子而來,大娘也不好耽擱人家做生意:“那剛我說的話,你考慮考慮吧!大娘也是為好,你······哎呦,別打了······”

    乖仔追着大娘打,直到人跑遠了,乖仔才拖着木棍走回來。

    趙哥兒招呼客人,又賣了幾罐辣醬,才摸了乖仔的頭,也不教訓他,只問:“怎麽突然打人了?”

    他不确定乖仔是否聽得懂。

    誰知乖仔竟道:“她系壞蛋,父親都說鳥,壞蛋就要挨打,打了壞蛋,就系大英雄。”

    趙哥兒覺得好笑:“你聽得懂啊?”

    “爹爹不要小瞧乖仔。”乖仔撅起嘴,摸着自己的腦袋,說:“父親說乖仔系大腦瓜子,腦瓜子大大滴,最聰明。”

    趙哥兒:“······”

    驢你的你也信!

    不過這事算是給趙哥兒提了個醒,他沒怎麽将這事放在心上,可晚年回想起往日的青蔥歲月,憶起張懷文這個人,他只覺得後悔。

    下午到家,趙哥兒把烤鴨拿了出來。

    烤鴨表皮焦黃酥脆,肉質香嫩。剛出爐時口感最好,可這會兒卻也不差。

    乖仔吸溜着口水,趙哥兒給他夾了塊鴨腿:“吃吧!”

    乖仔得了吃的就笑:“謝謝爹爹。”他咬了一口,繼而眼睛一亮,跳下小板凳,跑到趙哥兒身邊,舉着鴨腿遞給他:“爹爹,好西滴,爹爹也西。”

    以前東西不夠吃,總是要餓肚子,趙哥兒常常同他分東西吃。

    這會條件好了,桌上明明還有一大盤,乖仔不注意的時候,總是下意識的,會把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遞給他。

    趙哥兒笑了笑,傾身咬了一小口:“嗯,确實好吃,你吃吧,桌上還有。”

    乖仔又噠噠噠的跑回桌對面。

    烤鴨味道确實不錯,很入味,方子晨那天說,要搭配着靈魂醬汁的話,味道更絕。

    得空了,那醬汁也試着做一下。

    趙哥兒見他啃完了,又給他夾了一塊,乖仔舉起油乎乎的手,似乎在數着什麽,拿了鴨腿突然說:“爹爹,我滴小狗狗呢?”

    趙哥兒問道:“你父親給你捏的那只嗎?”

    乖仔:“嗯,對滴。”

    “在房間裏。”趙哥兒說。

    乖仔說:“真滴嗎?乖仔去看看。”

    那泥巴捏的小狗,乖仔喜歡得很,天天都要抱一會,他要去,趙哥兒也沒攔着,不過片刻,乖仔就跑回來了。

    他兩手空空,趙哥兒問:“鴨腿呢?”

    乖仔眨巴眨巴眼,做賊心虛似的,小小聲的說:“乖仔西完鳥。”

    趙哥兒“······”

    當他傻的嗎?

    問了,乖仔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說,趙哥兒也就不問了,直到晚上找衣服洗澡,箱子一打開,裏頭飄出一股子烤鴨味。

    他扒拉兩下,在最底下,方子晨的那件圓領短袖T恤裏,發現了鴨腿兒。

    藏的還挺深!

    那衣裳白色的,這會沾了油汁,黃橙橙一片。

    這衣服太過另類,不适合穿,可方子晨沒舍得丢,他同着褲子和拖鞋全裝在箱子裏,就是想着以後回不去了,留個念想。

    趙哥兒偶然幾次見他對着這些東西發呆,便知道,這衣裳對于方子晨來說,已經不再是衣裳了。

    他平日都不敢動,這會卻被弄髒了。

    趙哥兒心煩意亂。

    他回廚房抄了根棍子,沖到後院去逮人,問他為什麽要将鴨腿藏箱子裏,乖仔見事情這麽快就暴露了,垂頭喪氣的:“乖仔想留給父親西,烤鴨香香,好西滴,爹爹西,父親西,乖仔西。”

    趙哥兒:“······”

    他打不下去了,乖仔又躲過一劫。

    六天,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幾乎只是一個晃眼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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