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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章
    第79章

    楊銘逸知道方子晨要參加科舉,便從家裏搬了一些書來,說是借給他看,這下省了一筆買書錢,方子晨高興壞了,教楊銘逸教得越發用心,他一手字寫得比書店裏賣的字帖還要好,楊銘逸便問,能不能教教他。

    “這有什麽不行的。”方子晨豪氣要沖破天,大言不慚,道:“琴棋書畫,你想學什麽盡管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哥都教你。”

    “······”楊銘逸默了片刻:“你會下棋嗎?”

    “會啊!”方子晨毫不猶豫的說。

    楊銘逸懷疑的看了他一下,掏出棋子來:“那我們來下一局?”

    開局方子晨便讓了他三招,楊銘逸在楊家後院平時也沒人跟他玩。

    丫鬟小斯們怕他,楊慕濤的妾室們讨厭他,主母瞧不上他,加上話少,性子冷,去哪兒都是獨來獨往,從六歲識字後,他便總是一個呆在自己的院子裏靜靜的看書,看得最多的就是棋譜,自己跟自己下棋,假裝有人在跟自己玩,長年累月下來,棋術頗為精湛。

    安和書院的老院長都誇過他。

    方子晨讓他三招,他還以為是方子晨棋術不行,剛也只是在吹大炮,沒想到三招過後,方子晨棋風一改,突然開始步步緊逼,落子便是殺招,他絞盡腦汁走出一步,落棋的手都還沒收回來,“啪”的一聲,方子晨幾乎是想都沒想般,落下黑子,堵住了他的剛尋來的出路。

    一來一回,你來我往,半柱香後,楊銘逸額上漸漸冒了汗,落棋速度也變得緩慢了起來。

    方子晨也不催他,風從身後的窗口吹來,清涼惬意,他一手撐着臉,歪着身子靠在桌子邊上,懶洋洋的。

    一切都是全程在握。

    不管楊銘逸往哪裏走,不出三步,他都能殺得楊銘逸片甲不留。

    他預算的沒錯,楊銘逸沒撐過最後這三步,棋盤上,白子被黑子全團包圍,已無出路。

    他擰着眉頭,咬着下唇,臉色有些蒼白,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方子晨沒把他當哥兒看,拍了拍他的肩:“跟我下棋,你能撐這麽久,已經是相當的不錯了,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要贏得起,輸得起。”

    除了楊慕濤,還從沒哪個漢子這般碰過他,楊銘逸身子僵了一下,看着方子晨大大咧咧一副‘好兄弟,跟我走,上山打虎下山鬥牛,哥都罩着你’的樣,張了張嘴,語氣輕輕的說:“是方哥你厲害。”

    “瞎說什麽大實話,”方子晨絲毫不懂什麽叫謙虛:“我就是随便下下。”他嘚瑟着,也去誇楊銘逸,頗有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架勢,說:“你棋術也很不錯,可惜遇到了我這麽個超級厲害的。你放心,只要跟着我好好學,只學他個一招半式,以後你也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這口氣,八百年不刷牙,估計都不能這麽大。

    楊銘逸道:“再來一局吧!”

    “行啊。”

    一局完了又來一局。

    方子晨性子跳脫,下兩三局已經是局限了。

    “今天先到這兒吧!”

    楊銘逸搖頭,他越輸越倔,而且跟強者‘過招’,全程腦子都在高速運轉,步步為營,是刺激又過瘾。

    “······人有三急,先撤了。”方子晨使了一招尿遁,匆匆跑了。

    楊銘逸擰緊眉頭,對着棋盤思索,半盞茶後,一老者撫着胡子走了進來。

    “逸哥兒,在看什麽?”

    “外公,”楊銘逸有些吃驚,但面色依舊冷淡,看不太出來:“您怎麽來了?”

    “好些時日未見你,過來看看。”吳老說着,走到桌邊,桌上打掃的幹淨,書籍紙墨被推至一邊,正中央擱着棋盤,黑白子,格外顯眼。

    他視線幾乎是瞬間就被棋盤給吸引住了。

    愛下棋的人,只需粗略的一掃,就知棋上形勢,白子可以說是被黑子殺得毫無招架之力。

    楊銘逸給他沏了半杯茶,過了片刻才問:“外公,您瞧這白子可有破解之法?”

    吳老越看越吃驚,茶都顧不上喝,垂眸思索半響,最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并無。”

    他知道楊銘逸愛棋,有一人分飾兩個角色下棋的習慣,誇道:“幾日不見,逸哥兒棋術精湛了不少啊!”

    他心裏欣慰,覺得只怕現在自己都不是這個小外孫的對手了,誰知楊銘逸竟是搖頭。

    “我剛是執白子,黑子那一方是方哥走的。”

    “方哥?”吳老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怒道:“你那老子在外頭有私生子了?”

    “不是,”楊銘逸解釋:“是教我記賬的老師。”

    他這麽一說,吳老記起來了,楊銘逸之前跟他說過這麽一件事,只是當時沒怎麽放在心上,只當是記賬比較厲害的一個人而已,不過再厲害,那也屬三教九流,混在最末的商行之間,沒什麽值得上心的,不過今兒這般瞧,這人好像還有點東西。

    吳老又把視線移回棋盤上,對于黑子的走勢,越看越覺得佩服,覺得黑子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刁鑽,看似給白子留了退路,但白子走一步,對方只需移一子,就能頃刻之間将白子包抄圍堵,典型的走一步,看十步,他自己是下不出這樣的棋的。

    吳老佩服得不行,問同樣看得入迷的楊銘逸:“你這方哥是何許人?給外公引薦引薦。”

    “就是樓下收賬的那個······”醉宵樓忙起來的時候,楊掌櫃也會跟着一起收賬,楊銘逸一時不知道怎麽描述方子晨,腦子裏突兀的閃過乖仔那至今都很讓人無語至極的話。

    “父親幹活滴樣子帥帥滴,最好看咯。”

    吳老就見他頓了一下,然後道:“最年輕,最帥的那個。”

    “……”吳老下樓去尋人,前臺那兒就楊掌櫃在,方子晨早浪去了。

    昨兒發了月錢,因為表現不錯,加上教楊銘逸的那幾兩,一共到手十二兩,方子晨回家上繳了一半,換了趙哥兒六個親親,美滋滋的,今早出門,把六兩銀子全揣兜裏。

    他要耗巨資,給他兒砸買匹馬。

    小河村離扶安鎮不遠太遠,方子晨個高腿長,走個三十分鐘也就到了,趙哥兒每天都要去鎮上賣東西,家裏沒人幫忙照看乖仔,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周哥兒和劉嬸他們,村裏小孩都不怎麽跟乖仔玩,趙哥兒就一直帶着他。

    村子到扶安鎮的泥土路不好走,坑坑窪窪又凹凸不平,小石子也多,乖仔穿的鞋子鞋底薄,他又怕趙哥兒累着,不讓他抱,每天都自個走。

    小孩子皮嫩得很,這一個多月過去,腳底就滿是泡,趙哥兒天天幫他洗澡,竟是也沒發現,還是前幾晚上,他跟方子晨玩,方子晨要撓他腳,才被發現的。

    滿腳的泡,之前起的又被磨破了,露出裏頭紅彤彤的肉,方子晨看見,整個人都心酸得厲害,問他疼不疼,他搖頭說不痛。

    乖仔人小,比尋常三歲孩子都要小很多,腳丫子堪堪有拇指長,方子晨輕輕握住,捏了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怎麽不跟父親和爹爹說?”

    乖仔動了動小腳趾頭,趙哥兒還在廚房忙活,他抱住方子晨,在他的耳邊小聲說:“爹爹會傷心,乖仔系好孩幾,不能讓爹爹傷心。”

    方子晨摸了摸他的腦袋,心裏有股失控和焦躁感,想着自己活了十八年,沒挨過打,沒挨過罵,要說受到最大的傷害,最大的痛苦,那就只有拔牙這一件事兒了。

    到底走了多遠的路,腳底才會被磨起泡,水泡破了,會不會痛,該有多痛,他是沒體會過的,可沒體會過,想也想得到。

    他兒砸,受罪了。

    趙哥兒洗好澡,将院門都關好,回到屋裏,乖仔已經睡着了。

    油燈燈光微弱,方子晨一直看着乖仔,擰着眉頭,似乎很苦惱,很悶悶不樂,一派莊嚴肅穆。

    趙哥兒将乖仔抱到床裏面去,躺下了,抱着他勁瘦的腰身,問:“怎麽了?”

    “兒砸腳底都是泡。”方子晨說。

    趙哥兒立馬又坐了起來,擡起乖仔的腳看,兩只腳丫子腳底下沒一塊好皮,他幾乎是瞬間就懂了怎麽回事,眼眶紅了起來。

    心疼,又自責。

    他天天跟着兒子在一起,竟是都沒有發現。

    “別哭。”方子晨抱住他。

    趙哥兒盯着乖仔的腳,緩了好久,嗓音低低的說:“都怪我。”

    方子晨戳他一下,說:“別亂說,這怎麽能怪你。”

    “我······”

    “再胡說八道我揍你了哈。”

    趙哥兒被這惡棍吓唬一通,到底是不敢再說什麽了,下床拿了針,幫乖仔把未破的水泡戳掉。

    一整晚方子晨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想了一晚,還是想給他兒砸買匹馬,有了馬車,就能解放他兒砸兩條小短腿了。

    牛馬個頭大,小雞小鴨的可以在西街上賣,但牛馬這些牲畜只有東街那邊的馬市有。

    馬市裏味道大得很,方子晨被熏得發懵,他的身影普一出現,老板就迎了上來,問他想買什麽。

    牛馬賣得不便宜,動辄十幾二十兩,能一口氣花這麽多銀子的少有,經常是十天半個月的沒個客人來。

    也有買不起的來看熱鬧,但那些人大多都穿的寒酸,不像方子晨,面貌精致,氣質矜貴,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方子晨小時候在馬術俱樂部學過馬,後來學成了,十三歲生日那天,養父從國外買了一匹白色的純血阿拉伯送給他,平時放假了,他會去騎一下,對馬也有所認識。

    馬場裏的馬,真的是“老弱病殘”全都有,方子晨逛了一圈,就一匹勉勉強強過得去。

    方子晨指着那匹紅棕色的馬,問:“這匹多少銀子啊?”

    “小公子好眼光啊。”老板是個長得有點逗的人,留着山羊胡子,兩個眼睛······就黃豆大,他搓着手,笑嘻嘻:“這馬才四歲,正是能跑能拉的時候,我們賣二十九兩。”

    “······”方子晨懷疑自己聽錯了:“多少?”

    老板态度很好:“二十九兩。”

    這兒牙行一壯漢也不過六兩,一匹馬就二十九兩了??!

    人不如馬系列啊這是。

    方子晨想轉身就走,可那樣又覺得落面子,想當年,他寶馬法拉利那是想買就買,看上了就扔卡,順便來一句‘随便刷’現在······媽的,真的是好漢不提當年勇。

    他咳了一聲,臉不紅心不跳,問:“能不能便宜一點?”

    “哎呦,公子哎,可便宜不了了,這馬可是好馬啊!”老板一下掰馬的嘴,一下摸它的腿,介紹道:“你看看它的牙齒,看看它的腿,再看看它這一身毛發,烏黑發亮,是我們不遠萬裏,從西域那邊運過來的,而且在面對障礙物的時候,它的關節動作以及柔軟度和穩定性方面都是非常好的,能日行百裏,堪比汗血寶馬。”

    方子晨:“······”

    今天的風好大,跟你一樣能吹。

    他說:“再便宜點吧!”

    “真的不行啊!”

    “那算了。”方子晨擡腳就要走,老板拉住他,一臉心疼:“那小公子你想便宜多少啊?我們可以商量商量嘛!”

    方子晨買東西就沒講過價,當下也覺得有些好玩,跟老板你來我往,砍了快一小時,口幹舌燥,從二十九兩,硬生生砍到二十一兩,老板心都在滴血。

    實際二十一兩也不虧,就是賺得少,他們做生意的,都是先把價格提到最高,留給客人一個砍價的空間。

    砍掉的那一部分,會讓客人覺得自己賺了大便宜。

    然後你好我好大家好。

    買東西的笑嘻嘻,賣東西的也樂呵呵。

    老板跟方子晨說,可以給他二十一兩的價,要不要。

    方子晨搖頭,擺着手:“買不起啊!”

    老板問:“公子還覺得貴啊?那你直接說個價吧!合适了我賣,不合适你也可以再挑別的。”

    方子晨笑了:“六兩銀子。”

    老板:“······”

    六兩銀子?

    六兩銀子想買匹馬?

    買屎吧你!

    ……

    方子晨到底是不好意思,最後還是在馬市馬了一只羊。

    才二兩銀子,跟頭肉豬差不多的價。

    馬騎不起,就騎羊吧!

    這羊大人可能騎不了,但乖仔絕對可以。

    而且羊比馬好養多了,吃的也少,随便割把草扔給它就行。

    等晚上他牽了羊回來,趙哥兒都愣了。

    “你,你怎麽買了羊?”

    方子晨朝乖仔招手:“給我兒砸騎。”

    趙哥兒:“······”

    趙哥兒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方子晨抱着乖仔放到羊背上,讓乖仔抓住羊角,自己牽着羊滿院子走。

    “兒砸,騎羊好不好玩。”

    村裏的小孩都沒有羊騎,自個是獨一份兒的,而且小羊白白的,乖乖的,會對自己咩咩叫,乖仔興奮得小臉蛋兒紅撲撲的,緊緊抓着羊角:“好玩~”

    趙哥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聽過人騎牛騎馬的,就沒聽說過人騎羊的。

    方子晨一邊教乖仔騎羊,一邊對趙哥兒說:“等他學會騎羊了,以後早上你就讓他坐羊背上,你牽着繩子就行,羊也不咬人,你不用怕,哦,對了,我還給你們買了雙鞋,去看看合不合适。”

    趙哥兒剛才就看到了,摸了一下,鞋底很厚實,顏色也是他喜歡的,他嘴角微彎,心裏暖暖的,拉住方子晨,踮起腳親了他一下。

    方子晨心肝倏緊,心率加快,眉毛擰了起來:“靠,你個磨人的小妖精,快去煮飯,晚上我們深入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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