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號（6）
桑伊用力地晃了晃腦子又看過去。
“怎麽了？”沃爾特擔心地問，“很難受嗎？”
還在，好感進度條還在，鮮紅色的，就在黑袍人的頭頂。
【大衛：好感度20%】
桑伊想，頭好疼，他肯定病得更厲害了。
他眼一閉，徹底倒在了沃爾特的懷裏。
不想醒來。
也不該醒來。
桑伊腦子裏這樣想着，還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醒了？”耳邊的聲音響起。
桑伊茫然地看過去，他先看見了沃爾特的那張臉。
“沃爾特。”桑伊又閉了閉眼才坐起來，他很想擁抱一下面前的生化人，他也這麽做了。
他的手勾着沃爾特的脖子，腦袋貼着沃爾特的胸膛，聲音微啞，“我頭疼。”
沃爾特一動不動，他聞到了懷裏人類身上的香味，說不清是什麽香。
石壁後面的東西似乎在激動，但是憑借着本能行動的異形此刻卻沒有出現，似乎是怕吓到此刻在他懷裏的人一樣。
異形對這個人類不一樣，不會傷害他，甚至不願意在他的身上寄生。
“你認錯人了。”頭頂的聲音響起，“我不是沃爾特。”
桑伊手一僵，他迅速地退出男人懷裏下意識地擡頭。
消失的紅色進度條在他擡頭的那一瞬間又出現，是如同血一般的紅色。
【大衛：好感度20%】
桑伊：“……”
紅色進度條消失了。
但是在桑伊看的時候，似乎是感應一般，又浮現了。
救命！
他不想看見那個百分之二十了。
不要再提醒他找錯人了。
不僅找錯人了，甚至現在還抱錯人了。
這個獨自在這顆星球上生活的生化人，的确很像反派配置，而且這個生化人和沃爾特一模一樣，如果不是那個進度條的話，桑伊根本無法分辨兩個人。
可憐的桑伊。
桑伊這樣想着。
他嘴唇顫抖了一下，“你……”
“我叫大衛。”大衛說，“你的同伴們都在外面休整。”
知道這個是自己真正要找的人後，桑伊心頭更怵了，一個人在這顆星球上待着，可能心理扭曲？
那麽想要成為統治者也是正常的——個頭啊。
不過這個20%的好感度是怎麽回事？
桑伊壓下抱錯人的尴尬揣摩着，他和這個大衛肯定沒見過，還會有初始好感度嗎？
“你在想什麽？”大衛問。
他比沃爾特的情緒似乎要豐富許多。
桑伊搖了搖頭，他問，“沃爾特呢？”
“那個生化人嗎？”大衛說，“也在外面。”
桑伊一頓，“他……”沒有進來看他嗎？所以即使是在飛船上這麽久，沃爾特對他也沒有好感？
桑伊不知道應該松口氣還是該感到失落，如果沃爾特對他沒有好感，他不至于為自己抽離而感到對不起沃爾特，但是不可避免地有幾分失落或者說挫敗，畢竟他以為……
算了，桑伊想，至少無論如何，他現在找到了真正需要獲得好感的生化人。
但是這個生化人如果像沃爾特一樣不會給予他好感呢？
桑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大衛打量着桑伊的表情說，“他說外面需要他 ，讓我代為照看你。”
桑伊沉默了一會兒揚起笑臉，“謝謝你。”
大衛微笑道，“不客氣，它們很喜歡你，我照看一下算不得什麽。”
它們？
桑伊有些疑惑地看着大衛，大衛說錯話了嗎？
大衛的眼神忽然一頓，他看向桑伊因為而衣服滑落露出圓潤漂亮的肩膀，他甚至好心的伸出手替桑伊把衣服拉上來問，“你要出去嗎？”
“謝謝。”桑伊連忙自己伸手。
其實他已經不知道怎麽獲取大衛的好感了，大概是知道沃爾特對他沒有好感他情緒低迷，也不認為大衛會對自己産生好感。
沃爾特……做的那些難道都是因為職責嗎？職責能做到那樣的地步嗎？他有時候真的以為，沃爾特把他當做愛人，無微不至。
他明明保留了感情的，但是人終究也有不是那麽理智的時候，就算是保留了感情，他也不可避免地因為想到沃爾特的感情而心有波動。
但是大衛這邊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他絕對不想死。
大衛說的“它們”，從這個人想要成為統治者的大反派身份來說，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桑伊不太想知道究竟是什麽。
大衛的手指從桑伊肩上擦過，他收回手，輕輕地撚了撚手指，“不用謝，舉手之勞。”
桑伊問，“你一個人在這裏嗎？生活了很久了嗎？”
“十年。”大衛回答，“在普羅米修斯墜毀後，肖博士死于那場事故。”
桑伊：“……”他對大衛的話保持着懷疑，老實說他不相信那位博士是真的死于事故。
也不知道這個大衛黑到什麽程度了，在這裏一個人待十年，沒病都得憋出病來了吧？
“節哀。”桑伊昧着良心說，“你一定很想念她。”
“想念。”大衛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凝視着桑伊，“她做了很有意義的事情。”
桑伊不知道那位肖博士做了什麽很有意義的事情，只是他看着大衛的表情，莫名覺得頭皮發麻。
“你看起來有些害怕我。”大衛微微傾身看着桑伊。
“沒有。”桑伊小心地縮了縮脖子，“我只是不習慣……你和沃爾特長得一模一樣。”
“哦。”大衛攤了攤手，“也許他們只會為生化人設置這樣的臉。”
桑伊腦子裏閃過沃爾特的臉，他說，“這張臉，英俊。”
大衛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捏着桑伊的下巴來看，“這張臉漂亮，不過有些可惜……”
下巴的手帶有溫度，桑伊喉結滑動，他脊背有些發麻，不知道大衛在可惜什麽。
總覺得不是什麽好話。
他立馬又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為知道大衛不是好人所以戴有有色眼鏡，這樣很不利于他的工作展開。
他不自覺地偏了偏頭，試圖把自己的下巴解救回來，“那個，我要出去了。”
大衛靠近桑伊，那張和沃爾特一模一樣的臉讓桑伊恍惚了一下，如果不是一看久浮現的那個進度條，真是很難分辨這兩個人。
“你看我的時候會想到沃爾特嗎？”大衛忽然說，“你看你，恍恍惚惚的。”
桑伊手指蜷縮了一下，大衛對人的情緒可真是太敏感了，一舉一動甚至比人類更像人類一些。
有自己的欲望，認為自己可以成為主宰什麽的……太符合反派設定了。
這種人還怎麽獲得他的好感啊？
桑伊沒忍住又瞥了一眼大衛的腦袋，20的好感度格外鮮明。
“我頭上有東西嗎？”大衛敏銳地察覺到桑伊的目光。
“沒有。”桑伊下意識繃直了身體。
大衛微微眯了眯眼，他想這個人類可真是一點都不會撒謊。
大衛湊近桑伊，聲音很輕，“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
桑伊：“……”
有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這句話讓他的心髒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總覺得大衛的話裏有話。
但是大衛似乎只是這麽一說并不需要桑伊回答，很快他轉移了話題。
他的呼吸落在桑伊的耳側，他又說，“你身上有異香。”
這難道是讓它們喜歡的源頭嗎？
桑伊身體繃得更緊了，他莫名地想着，為什麽沃爾特不在？但凡有個人在這裏，大衛都不會這麽奇怪吧？
很快桑伊又想，他一開始就認錯人了，因為都是生化人所以先入為主，本來就是他的問題，如果不是他故意和沃爾特走近，沃爾特也不會和他有這樣的關系。
現在……
“很香。”大衛的呼吸更近了，似乎下一刻就要親上去一樣，“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樣的味道，真令人着迷。”
桑伊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沒有多加思考地一把推開大衛，聲音也顫抖，“你、你別想吓我。”
“吓你？”被推開的生化人突兀地笑了一下，他說，“真是可愛的反應。”
桑伊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因為大衛的話腦子緊繃，他滑下石床，“我該走了。”
“你不在意嗎？沃爾特因為其他人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大衛似乎感到好奇，“在陌生的地方，更應該好好看着自己的愛人吧？”
“……”桑伊抿直了唇，“我不是他的愛人。”
大衛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他擡起頭說，“沃爾特，你來了？”
沃爾特站在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桑伊回頭看了一眼沃爾特，他唇有些發白，牙齒咬着下唇一言不發。
沃爾特靠近桑伊，他默不作聲地擦了一下桑伊額頭的冷汗，然後重新替桑伊理好衣服。
“怎麽了？”沃爾特的聲音溫柔，一下子就讓桑伊的心安定下來。
桑伊微微搖了搖頭，“沒怎麽。”
“你的唇很蒼白。”沃爾特的手指輕輕地按了一下桑伊的唇，“別怕，我在這裏。”
這是什麽情感？
獨占欲嗎？
看見大衛觸碰到桑伊的時候，他只覺得很不高興，他只想讓桑伊……屬于他。
是獨占欲嗎？
桑伊輕聲問，“外面不是需要你嗎？”
“你也需要我。”沃爾特說。
大衛饒有興趣地看着兩個人的相處，這樣的相處他在很多情侶夫妻身上看見過，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生化人和一個人類這樣。
而且這個生化人和他有着一模一樣的臉，他竟然還有一種在看自己和這個人類親密的錯覺。
真是十分有趣。
當然，桑伊的反應更有趣。
“頭還暈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沃爾特問。
桑伊搖了搖頭，“沒有，已經好很多了。”
沃爾特伸出手又替桑伊整理衣服。
桑伊垂下眸，看着沃爾特替他整理衣服的手，好一會兒他才說，“可以了沃爾特。”
“我們出去吧。”沃爾特說，“天已經明了。”
桑伊下意識伸手，在沃爾特準備抱他的時候又倏地收回來。
沃爾特的心口一頓一頓的，桑伊……
桑伊看向大衛，“你要出去嗎？”
沃爾特繃了繃臉。
現在的，又是什麽情感？
是嫉妒嗎？
大衛暗暗打量着沃爾特的表情，欣然道，“走吧，一起出去。”
沃爾特握住桑伊的手，他總覺得從飛船出事之後桑伊的情緒就有些怪怪的，可是他又說不出來，這種感覺讓他十分不好受。
他似乎又體會到了新的情感，這或許是失落。
大衛看着沃爾特扣緊桑伊的手，而桑伊的手卻似乎有着隐隐的抽離之感。
他微微眯了眯眼，對兩個人的關系有了新的認知。
主導的一方是桑伊。
真是丢生化人的臉，大衛想，如果是他的話，絕不會讓這個人類有絲毫逃離的機會。
“來，這邊。”睡了一覺起來的船員們招呼道，“小漂亮，過來。”
小漂亮？
桑伊下意識去看沃爾特。
“顯然他們在叫你。”旁邊的大衛突然出聲，“這裏最漂亮的人，是你吧？年紀也小。”
桑伊微微張了張嘴說，“哦。”
“不過這樣叫真是失禮。”大衛微微地嘆了口氣，“畢竟你有名字的不是嗎？”
桑伊說，“哦。”
他還有些怵大衛，但是他立馬反應過來這個生化人是他需要獲得好感度的對象，他又硬生生地多加了一句話，“可能是忘記我的名字了，畢竟我是後來上的飛船。”
“你是後來上的飛船？”大衛顯然很驚訝。
“嗯。”桑伊回答，“我是半途在一顆荒廢的行星上上的飛船。”
大衛問，“荒廢的行星，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
“設備？”
“沒有設備。”桑伊說着又找補，“發完求救信號後什麽都沒有了。”
被忽略的沃爾特心頭悶悶的，他有些煩躁地想，也許他又開發了新的情感，他應該告訴桑伊。
至少……他不願意桑伊和大衛這樣說話了。
大衛和他一模一樣，而大衛的情感更豐富，表達的也更多，比起他更能獨立思考，這些東西都是他在遇到桑伊之後才慢慢學的，慢慢摸索着。
桑伊……會不會更喜歡大衛呢？
沃爾特心底有了新的名為擔憂和害怕失去的情緒。
他不想再等到建好房子再說了，再這樣推下去或許會出事的。
“你很厲害。”大衛說。
一個柔弱得受到驚吓就會生病的人類，在陌生的星球還能等到飛船來救他……它們喜歡他什麽呢？生化人又為什麽喜歡他？
大衛很好奇。
桑伊不知道大衛在想什麽，因為知道大衛的身份，桑伊大衛的每一句話他都得仔細琢磨是怎麽回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沃爾特握他的手握得很緊，他無法掙脫出來。
他偏頭去看沃爾特。
沃爾特貼近桑伊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桑伊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你對我好冷淡。”沃爾特低聲說，“為什麽對我這麽冷淡？”
桑伊微微沉默了一會兒，他握着沃爾特的手帶着沃爾特遠離了人群。
“桑伊。”
等到那些人看不見桑伊，沃爾特捧着桑伊的臉迫使桑伊擡着臉看着他。
桑伊似乎看見了沃爾特眼中的有別樣的情緒，但是很快那點情緒又消失不見。
“桑伊，你看我。”
桑伊看着沃爾特。
“你對我冷淡了許多，為什麽？”沃爾特不解，他不清楚所以他得問清楚，“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
沃爾特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行為，“是不是我把你一個人留在休息艙你不開心了？”
桑伊搖了搖頭，他說，“沒有，不是。”
“那。”沃爾特低頭靠近桑伊，“我什麽時候說話說重了？”
“沒有，你一直很溫柔。”
“你告訴我好不好？”
生化人的眼中滿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什麽，他的所有情感都在學習之中，同樣他也無法準确得分辨出自己此刻的情感。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桑伊推開沃爾特的手說，“抱歉。”
這句抱歉讓沃爾特心髒不受控制地跳動，他莫名地感受到了恐懼。
他的手也在顫抖，他低着頭去親吻桑伊，似乎想從這裏面獲取一些桑伊的情緒或者說探知桑伊的态度。
桑伊微微側臉避開了。
“桑伊。”沃爾特含着期冀地問道，“我不可以親你嗎？”
桑伊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心裏想着，自己可真是一個大壞蛋，讓沃爾特懂了情欲又輕易地要把他撇開。
“我……”桑伊低聲說，“沃爾特，我們那樣的關系可能不應該——”繼續下去了。
“桑伊。”
沃爾特第一次打斷了桑伊的話。
他說，“我也有話要對你說，你讓我先說可以嗎？”
桑伊悶悶地答應了一聲，“那你說。”
“你之前一直問我對你有沒有好感，那個時候我無法辨別那些情感。”沃爾特定定地看着桑伊，藍色的眼眸一直望進桑伊的眼底，“現在我已經能分辨了，我能分辨所有的感情，全都是與你有關的。”
“我愛你。”沃爾特說，“我的感情都是因你而起的，所以……”
沃爾特的聲音低了下來，“你不要說那些話，不要突然對我冷淡，也不要……不要我了。”
桑伊呆了呆，所以沃爾特，對他的感情……已經不屬于好感的範疇了，甚至是愛他的。
他一時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沃爾特，因為他一直想，沒有感情的沃爾特他就算輕易地放棄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但是現在沃爾特因為他有了感情，他再怎麽樣也……
此刻，桑伊想，我真的很像一個騙人感情的渣男。
還騙的是一個不懂愛的純情生化人。
桑桑：渣男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