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桑伊还是觉得恶心。
他转过身去，扶着墙干呕了好几下，却因为他没吃什么东西以至于吐不出来。
霍奇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桑伊的肩说,“放心吧，那种人，不会让他跑掉的。”
当然，对方也不会跑，因为他很清楚,只是骚扰而已,这样的罪名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今天晚上你别回家了。”艾米莉怜惜地看了一眼桑伊,“我说真的，霍奇你把他带回去吧。”
“没事。”桑伊站直了身体，他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苍白,“我,没事,只是有点恶心而已。”
“找到了。”摩根拿着资料出来，“是一家私厨的厨师，之前来报过案，所以库里留下来了他的DNA。”
“地址就在……商业街。”
短短一天之内，桑伊再次听见商业街。
他精致的面容苍白而平静，甚至还翘了翘嘴角，出门在外需要互相帮助这句话,实在是讽刺到了极点。
此刻的桑伊无比确定着,那个私厨厨师就是陈警官嘴里的那个朋友，如果白日的时候他真的跟陈警官去了，就算他消失在商业街也不会有人怀疑陈警官的。
“我也去。”桑伊说,“我也要去看看。”
手机响了又灭又响起来。
他看见号码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约了心理医生，但是因为出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说了。
桑伊按下接听键，压低了声音。
霍奇纳看了一眼桑伊的侧脸，打定主意今天带桑伊去他那里。
“抱歉。”
霍奇纳听见桑伊说。
“今天的费用我也会算给你的，但是我现在真的回不去，您先回家好吗？”
那头显然还没挂电话。
霍奇纳把桑伊的手机夺过来，然后开了扩音。
那头女心理师的声音温柔，“费用没关系，只是约了治疗的，你的情况比较危险，不继续进行干预的话，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霍奇纳看了桑伊一眼，淡淡地开口，“他的情况怎么样？有多危险？”
女医生似乎没料到桑伊身边还有个人，她说，“原来桑桑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你是桑桑的朋友没有关注过桑桑的问题吗？”
“抱歉打断一下。”霍奇纳说，“我想桑伊心理并没有问题，如果你想对他进行精神控制的话，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桑伊眉目一顿。
霍奇纳挂了电话，“你没有发现自己看心理医生越看越不对劲了吗？”
“那个医生水平不好吗？”桑伊迟疑着问。
“不，那个医生在试图控制你。”霍奇纳淡淡地说道，“她想让你待在屋子里永远不出来，最好也别交朋友。”
“可是她……”桑伊话头一顿，说不下去了，往常忽略的某些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往前面靠。
“桑桑现在精神状态确实不太稳定，不适合和其他人过多地交流。”
“我建议每天来我这里静坐二十分钟，当然我也可以上门。”
“桑桑很需要帮助，你的梦境杂乱无章，我会为你开一些安神补脑的药物，但是这段时间更适合静养，朋友之间如果有聚会，也可以推辞掉。”
怎么想都觉得，的确，表面看起来就是在帮助他，但是每一步都是这让他远离人群中。
桑伊额头抵在车窗上，车窗外面的东西渐渐地模糊起来，灯光在他眼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下雨了。
“下雨了。”霍奇纳说道。
桑伊低低地嗯了一声。
“桑伊，我想你的确不适合再回去了。”
桑伊动了动眼眸，又嗯了声。
“今天晚上，你跟我回去。”霍奇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味道，“知道吗？”
“霍奇纳。”桑伊转过头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生活在一个很奇怪的世界。”
“什么世界？”
“楚门的世界。”桑伊说着笑了起来，“我遇到的快递员，心理医生，故乡人……我身边的人……”
“那不一样。”霍奇纳说，“他们是别有用心刻意接近你，但是我们并不是对吗？你可以当作我们是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门。”
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门。
桑伊定定地看着霍奇纳，他的声音郑重而严肃，“那么，霍奇纳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青年似乎把所有的信任都付诸于面前这个侧写师的身上，霍奇纳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心头一阵阵的跳动着。
“你可以。”霍奇纳的声音一如既往，他说着，“你可以相信我。”
至少，这位侧写师不会骗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桑伊像是卸去了力道一样，整个人缩在座椅闭上了眼睛。
霍奇纳见此不再说话，他看向前方，也没有再叫醒桑伊。
桑伊骤然惊醒的时候，是外面的鸣笛声把他吵醒的。
他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在微雨之中，被牢牢地控制着。
“要去看看吗？”霍奇纳问。
桑伊摇下车窗，那个人若有所感转过头来，在看见桑伊的那一刻，脸上露出痴迷又诡异的笑容来。
桑伊的胃又开始翻滚了。
直到一只手遮在他的眼睛上，他看不见那个人的模样了。
“不要看了。”霍奇纳说，“你脸色很差。”
桑伊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也不要再看心理医生了。”霍奇纳继续说，“如果你需要开导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谢谢。”桑伊白如纸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我应该已经不需要开导了。”
几乎一整天都在奔波，心脏和身体都紧绷着。
外面的瑞德敲了敲车窗，递过来一个冰淇淋，“艾米莉让我给你的，说是吃了心情或许会变得好一些。”
桑伊眨巴了一下眼，在这样的情况下感受到善意，他几乎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但是他只是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谢谢大家。”
“吃吧，吃完之后我们就回去了。”霍奇纳说，“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晚上的时候把手机给我。”
桑伊盯着冰淇淋，沉默的没有说话。
霍奇纳的目光在冰淇淋上停顿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他转过身去和行为分析组的其他组员们说话。
虽然冰淇淋没有吃，但是果然觉得好受很多，也可能是因为被逮到的人又多了一个，悬在头顶上的阴影又少了几分。
霍奇纳回到车上后忽然问，“你之前说过，你的编辑让你去的签售会对吗？”
桑伊点了点头。
霍奇纳问，“那么最近编辑有联系你吗？”
对上桑伊的目光，霍奇纳平静道，“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会有来访人员名单。”
桑伊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来的人太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签名。”
霍奇纳说，“陈那边，以后有人在盯着他了，这段时间或许他会很谨慎。”
“嗯，我知道的，谢谢。”
“谢谢做什么？”霍奇纳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我们要走了。”
“我——”
“我觉得回家之前，也许你得回去取一下衣物。”
桑伊不自觉点了点头。
……
“客房虽然很少有人住，但是都有打扫整理。”霍奇纳把钥匙收好，带着桑伊去客房，“浴室在这边，还有洗护用品都有。”
“谢谢。”桑伊又说，“我会尽早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搬进过去的。”
“不用着急，你可以先看房子，但是搬家的话，我建议还是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
霍奇纳扯了扯领带，一丝不苟的西装显得有两分凌乱，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晚上你就不要关注过多的消息了。”
桑伊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所以他把手机递给了霍奇纳。
霍奇纳拿着手机说，“那么你好好休息。”
桑伊点头。
他看着霍奇纳把房间的门拉上，虽然是陌生的地方，但是桑伊还是感受到了安全感。
【你看，我就说应该求助侧写师吧。】
桑伊鞠了一捧水把脸打湿，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抱歉，世界里的发展规律我无法掌控，我只能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给你一个正常的身份和生活。至于你会碰到什么人，后面会有什么发展，我都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更不能帮助你做些什么，我无法干扰这些世界里的任何发展。】
系统和这个世界并不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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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能遇到愿意帮助你的人，你可以信任他。】
桑伊把脸擦干净，镜子里的青年眉目如画，唇却苍白得不像话。
那个愿意帮助他，可以被相信的人，就是霍奇纳吗？
回到房间的霍奇纳把桑伊的手机放在桌上，他盯着那只手机，直到手机振动了一下。
果然，又发消息过来了。
—桑桑一点都不乖，和别的男人回家。
看起来已经在生气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霍奇纳问。
—你是谁？
那边的反应很快。
—管好你自己，不要触碰桑桑，他是属于我的。
霍奇纳神色冷静，他把手机关了，不再回复对面那个人的话。
但是他很确定，那个人现在很愤怒，不仅如此，还在疯狂发消息。
只要在把手机还给桑伊之前把消息删干净就好了。
……
桑伊有好几天没能好好睡觉了。
但是现在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十一点。
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摸床头柜的手机，在看见时间的时候，他猛地一下坐起来。
他在别人家，别人家第一天晚上，睡到了十一点！
疯了吧？
既然手机已经放在这里了，看起来霍奇纳也早就离开了。
桑伊掀开被子下床，余光瞥见床头柜上霍奇纳留的纸条。
—面包在厨房。不忙的话，中午来接你吃饭。
桑伊收好纸条，生锈的脑子转动了一下。
霍奇纳来接他去吃饭？不，这似乎太麻烦对方了。
他洗漱之后试探性地给霍奇纳发了个消息问，忙吗？
电话很快响起来。
霍奇纳地声音响起，“起床了？”
桑伊有些赧然，“抱歉，我睡太久了。”
“能好好睡一觉就好。”霍奇纳一边翻资料一边回答，“今天暂时没有别的案子，一会儿我来接你。”
桑伊说，“好。”
旁边的摩根肩膀抵了一下霍奇纳，小声问，“你们两个，看起来进展很快。”
“……”
霍奇纳一把推开嘴贫的摩根继续和桑伊说话，“厨房里有面包，你可以先吃一点。”
“谢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霍奇纳语气严肃，“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独自离开家也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
桑伊连忙点头，又意识到霍奇纳看不见，他说，“我知道的。”
“不过我打电话是想说……”
“饿了的话，我很快就回来。”霍奇纳挂了电话。
摩根看着霍奇纳挂了电话才笑道，“怎么那么像叮嘱小孩？”
“他现在不就像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吗？”霍奇纳淡淡地开口。
“好吧。”摩根说，“那下次见面得让他叫我叔叔。”
艾米莉：“我想他不介意叫你大叔的。”
“我可没有大叔那么老。”
霍奇纳在组员们笑闹的声音中站起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我得去接小朋友吃午餐了。”
“接吃午餐。”
“他不会做饭。”瑞德在一旁说，“如果让他独自出去吃或者点餐的话，很危险不是吗？”
“你们说的就是那位最近被团伙骚扰的桑伊吗？”珍妮弗问。
……
桑伊懵懵地看着手机，他不是饿了，他是想说，不用来接他的，既然厨房有面包那吃一点面包就好了。
他又给霍奇纳打了个电话，对方说自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桑伊：“……”好吧，既然已经在路上了，那就算了，见面说也行
霍奇纳回来得很快。
他进屋就问，“应该没有人来过。”
桑伊说，“没有。”
“没有那就走吧，今天不忙，我还能来接你，但是我想你得学会自己做一下饭。”
桑伊说，“我也想。”
他答应得很快，但是霍奇纳看了一眼桑伊葱白的手指，无论怎么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
“其实我之前有专门订餐的餐厅，和老板也熟悉了，就是这边有点远。”桑伊摸摸耳朵，“之前也准备学做饭，但是把厨房炸了之后，我就再也不动手了。”
“……”霍奇纳，“我明白了，等我休息的时候教你吧。”
桑伊说，“其实不用的，反正……”
反正也会忘记的。
他笑了笑说，“你对我其实没有任何生活上帮助的义务，本来暂时住在你家里已经很麻烦你了，不需要再麻烦你了，这件事结束后我会离开这里。”
霍奇纳没针对他这段话做出回答，他说，“走吧，先去吃饭。”
“还有，下次也不要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来接我吃饭了。”桑伊小声说，“这样真的很麻烦你。”
霍奇纳问，“你想吃什么？”
桑伊：“……都可以。”
霍奇纳点了点头，“意大利面可以吗？”
“可以的。”
“那个，房租水电我会按照——”
“桑伊。”霍奇纳打断了桑伊的话。
桑伊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我也不可能收你的钱。”霍奇纳说，“明白了吗？”
“可是。”桑伊迟疑了一会儿感受着霍奇纳身上的气息，他说，“我知道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至少……他离开的时候再说。
餐厅里人不多，看起来都是上班族。
桑伊扫了一眼餐厅，他说，“我那边的房子，会挂出去卖掉。”
“需要我帮你吗？”霍奇纳问。
桑伊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会找一个中介公司，由他们代理，这种事情，不需要再麻烦你了。”
霍奇纳听着桑伊一口一个麻烦，缄默不语。
“二位先生，打扰一下。”服务员端了一盘沙拉上来，“这是今天我们送的菜品。”
“送的菜品？”霍奇纳看了一眼其他桌，他问，“你们只送一桌吗？”
“是随机抽取的哦。”服务员微笑着，“今天走进店的第二十二，四十四号客人会送，你们正好是二十二号。”
霍奇纳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沙拉上，他说，“这是送给你的。”
桑伊不解，“送个我的？”
“光明正大的。”霍奇纳平静极了，“他肯定在看着我们。”
桑伊握紧手机，他抬了抬眼，睫毛微微颤抖。
“不用担心，他不敢做什么的。”霍奇纳说，“只敢躲在角落看着你而已。”
桑伊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竟然不是那么害怕了。
或许是因为系统说的话，他可以相信面前的人。
意大利面上来了。
颜色看起来很不错，闻起来也很香，但是桑伊莫名地没有胃口。
“吃吧，吃完了回去。”
“先生。”桑伊轻声问，“你不害怕吗？真的有人关注着我的话，你肯定也会被盯上的。”
“不用担心我……意大利面味道不错。”
桑伊也吃了一口。
“什么都不做的话，只是会觉得被人盯着很恶心很没有安全感对吗？”霍奇纳问。
桑伊嗯了一声，“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会觉得反感，但是没有那么害怕。但是出没在我身边的人，或者……像心理咨询师那样的人，我会感到恐惧。”
“不用担心，心理咨询师出不来了。”
桑伊的笑容还没展露出来，一声枪响忽然响起，玻璃的碎片炸开来。
霍奇纳反应速度很快，猛地按住了桑伊的肩躲在了桌后。
餐厅里一片尖叫声。
“害怕吗？”霍奇纳问。
满脑子空白地桑伊下意识摇了摇头，他现在真的不怕。
霍奇纳拿出手机说，“我先报警。”
外面几个高大的男人冲进来，用撇脚的英语喊着，“把手举起来。”：，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