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難得
盛旸到家時, 已經快要夜裏十二點。
對面樓某戶的燈光難得在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全暗，卧室方向影影綽綽亮着。
他剛打開微信，想發條消息過去, 對方的視頻通訊卻已經提前一步過來了。
“到家了？”周虞淵問。
盛旸看着屏幕裏人放大的臉, 大概能想象對方現在的姿勢：“嗯, 剛進屋。”
周虞淵躺在床上, 手機罩在臉上：“好, 你早點休息，撐不住了, 我要睡了。”
盛旸說：“那你直接睡就行，非要等到現在。”
周虞淵笑了一聲：“男朋友離京幾個月，好不容易回來，沒能去接機都已經很愧疚，哪裏能連晚安都錯過呢？”
盛旸有些想笑，忍住了：“晚安, 你睡吧。”
周虞淵比出個OK的手勢：“晚安, 明天見。”
說完, 便挂了視頻。
盛旸看着聊天框裏熟悉的熊貓頭像，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曾幾何時, 他對這個頭像實在沒什麽好感, 因為周虞淵到點就突然斷信的習慣, 一點也不給面子，叫人抓心撓肺。
但是現在, 早睡早起、養生達人的周虞淵, 也會為了他熬夜到現在, 會特意每天跟他說晚安，也會及時回他信息。
盛旸眨了眨眼, 覺得這熊貓實在是天下最可愛的東西。
高強度的電影拍攝結束，盛旸身心放松，這晚睡了個大好覺。
第二天上午醒來時，已經将近11點。
他沒有立刻起床，腦子裏想了下之前的計劃。
然後，打開手機，連上了付費V-P-N，進入某個聽說過很多次的網站。
只是，看了幾分鐘。
他就有些面色難看地關了畫面，甚至連手機也扔到一邊。
躺在床上靠着回想周虞淵的臉，才将剛剛的一些畫面從腦中驅逐出去。
只是，越想周虞淵，臉蛋似乎越燙。
他趕緊掀開被子起床，去衛生間刷牙洗了把臉，又進廚房簡單做了個早午餐。
吃完後，把昨晚帶回來的行李整理好。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兩點。
想着早就計劃好的事，盛旸心裏有些急躁，拿手機從某小時達購物軟件上買了瓶度數挺高的洋酒，準備到時候給自己壯膽。
他打開微信問周虞淵：“你今天下午幾點下班？”
大約五分鐘後，對方回了消息。
zhouyy：“五點左右，可能還會早點，大後天除夕，今天是公司最後一天上班，我主要是為了去給大家發紅包的。”
“好，我去你那兒等你回來。”盛旸立刻回。
他也買了明天晚上的機票回老家，至于高鐵票早就已經搶不到了。
所以，今天晚上必須把事幹成了，然後明天白天休息一下，就回家陪外公外婆過年。
zhouyy：“歸心似箭jpg。”
盛旸看着表情包小人，忍住笑意關了手機。
等洋酒送貨上門後，便拎着它雄赳赳氣昂昂下樓，去往了周虞淵家。
整個下午，盛旸都坐在周虞淵家的陽臺上，懷着期待以及緊張的心情，時間變得既快也慢起來。
一直到四點五十左右，大門處響起了動靜。
他立刻站了起來，大步往客廳走去，勢必一氣呵成，一腳定江山，把事說清楚。
下一瞬，整個人愣在當場。
他看着門口的人，滿臉冷色：“你怎麽在這？”
周知遠先是被他語氣裏的冷意震住，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大眼瞪回去：“我還沒問你呢，你好意思先問我？”
盛旸：“……”
周虞淵關了門，又擡手将擋玄關前杵着的大個子推到一邊。
“哥！”周知遠在後面大喊道。
周虞淵朝站在陽臺前的人張開雙臂：“來，抱抱。”
盛旸霎時沒心思管周知遠了，快走兩步，如貓兒一般靈活地奔上前，落入周虞淵懷裏。
周虞淵親親他的發頂：“乖乖，好久不見了。”
周知遠：“……”
當着他的面，也一點都不藏着掖着了是吧？
幾分鐘後，三人對坐在陽臺上。
盛旸眼神不善地看着周知遠：“你怎麽會和周虞淵一起回來，你來這幹什麽的？”
“我來我哥這放松一下啊，過幾天就要回家過年了，得呆好幾天哎……”周知遠半躺在沙發上懶懶道，似乎完全接收不到自己好友那眼神裏的不善。
盛旸迷惑：“回家過年的時候，你們不還是一起的嗎？”
周知遠深深嘆口氣：“那怎麽一樣呢，在家跟在這區別大了去了，在家我都不敢大喘氣的，不信你問我哥。”
周虞淵喝着茶，表示否認：“完全看不出來，我只看到你每天傻傻地很開心 。”
聞言，周知遠立刻搖頭，十分沉痛：“那只能說明你心太大了，不懂家裏面的波谲雲詭，尤其是這一年來，從你當上天行總裁之後，我每次回家聽爸說話都要掉一身雞皮疙瘩……”
周虞淵笑容淡淡：“你說誰心大？”
周知遠很識實務，辯解道：“總之，就是那麽個意思你懂的吧，有時候當你面，爸都說些奇怪話，你不在的時候更別說了，吓死人。”
周虞淵眯了眯眼：“有拿不準的時候，就來告訴我。”
周知遠立刻應道：“那肯定，我才不廢那些腦子。”面上還帶着些得意之色。
盛旸聽着兩人的對話，輕蹙了蹙眉。
他知道周虞淵和周知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在他們這種家庭裏，別說不是同一個媽生的，就是同一個媽生的，兄弟之間很多時候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鬥争。
但是從認識以來，這兩兄弟關系卻都很好。
是真正的好。
因此，在他的想象裏，一直以為周家是個不同于其他有錢人家的，很和諧友善、健康有愛的重組家庭。
不然，也不會培養出像周虞淵這樣溫柔善良、聰慧完美的人。
還有，周知遠雖然經常沒什麽腦子，但也是個活潑開朗的好人。
可現在，顯而易見，仿佛并不是那麽回事。
周虞淵家內部是有些問題的。
不是出在這兄弟之間，而是他們共同的父親。
正這麽想着。
周知遠那邊又繼續說了起來：“我真是不懂爸，不上班呆家玩多爽啊，哥你在外面拼死拼活上班賺錢，他在家坐享其成還不滿意？爸不是喜歡那些古董古籍什麽的嗎，就專門玩那些多好啊，幹嘛非給自己找事？”
周虞淵扶了扶眼鏡，漫不經心笑：“大概因為爸有夢想，熱愛工作吧。”
“爸他有夢想愛搞事沒關系，大不了哥你受苦受累一點就是咯，但是爸他非要扒拉我上一起，我好慘吶，本來家裏靠你就行了，我天天吃喝玩樂，那不是神仙日子嗎？為什麽非要害我呢？”
周知遠整張臉氣哼哼的，說着說着都快要哭起來了。
盛旸突然開口問道：“你爸很難搞？”
周知遠立刻猛點頭：“對啊，你都不知道，我爸整天說話神神叨叨的，感覺沉迷什麽宮心計似的，我拍的那些權謀戲裏的臺詞，都沒我爸說話難懂，而且家裏各種規矩真的超多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是個什麽了不起大家族呢……”
盛旸眉頭緊皺：“那你爸思想應該挺封建古板的？”
周知遠更是連連點頭：“那何止古板，我有時候都覺得，老頭可能是把自己當成古代的皇帝了。”
盛旸：“……”
說起這，周知遠簡直是打開了話茬子，吧啦吧啦個不停，吐槽的十分盡興。
盛旸卻沒心情再繼續聽下去，垂眸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一向清冷的臉上，難得出現這般五顏六色變換複雜的表情。
周虞淵坐在一旁，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仿佛是在看家養的小貓咪突然做出了什麽可愛有趣的拟人動作。
正這時，盛旸突然擡起了頭，目光複雜地看向了他，似乎想要說什麽。
周虞淵挑了挑眉：“嗯，怎麽了？”
盛旸又突然搖搖頭：“沒什麽。”
周虞淵：“……”
從你的表情和眼神裏，可完全看不出來沒什麽。
這裏還有第三人，周虞淵也不追根究底，從善如流換了個換題，看着桌面的酒道：“這個是你帶來的？”
“嗯。”盛旸看着酒，想到自己原本的計劃，又想到剛剛聽到的東西，表情更加複雜。
但很快，又轉為了堅定。
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就算真被拿個什麽一億砸過來，他現在先把人弄到手，到時候談判餘地也大點。
周虞淵勾唇：“……”
确認是有事的。
周知遠見這兩人都不再聽自己吐槽，注意力便也随之轉了過來：“嗨，盛旸旸你到我哥這還帶什麽酒啊，他那酒櫃裏不多的是嗎，都是別人送的，比你這還貴重百倍。”
盛旸本來就煩他：“關你什麽事？”
周虞淵看向周知遠懶笑道：“反正待會也沒你的份，我和盛旸兩人喝。”
周知遠雖然覺得這酒不咋樣，但是自己被小團體排除在外更讓人接受不了。
他當即嚷嚷道：“我就随便說說嘛，這酒其實也挺不錯的了，年關好酒差不多都斷貨了，這個也很不錯了，來來來，我幫你們開了，先讓它醒一醒。”
周知遠利索地跑去廚房拿了開瓶器和醒酒器出來。
金黃色的酒水落入透明的醒酒器裏，搖曳出美麗的色澤和芳香。
周知遠一通忙完，又興致勃勃問：“哥，五點多了，咱是不是該做飯了，本來你就飯量那麽大吃得多，今天三個人得做不少時間呢？”
“周虞淵辛辛苦苦上班回來，還要做三個人的飯，不累嗎，你好意思吃嗎？”盛旸表示拒絕，同時暗示以及明示道：“你要想吃家常菜的話，你就自己回家去做吧”
周知遠頓了一下：“也對。”
盛旸嘴角欲揚。
然後，周知遠恍然大悟一般，興奮道：“既然這樣，咱們晚上就讓人做好了送過來吧，我上次去吃的那家雲晖樓，味道真不錯，菜色也新鮮，我還是超級會員呢？”
盛旸：“……”
怎麽會有這樣沒眼色的人。
“雲晖樓的飯菜确實不錯。”周虞淵點點頭，又看向盛旸輕笑道：“那邊隐私氛圍神什麽的也好，之前吃的時候，就想下次帶你一起去的。”
說到好吃的，周虞淵自然當仁不讓。
盛旸對上周虞淵含笑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道：“行，那就定這家吧。”
說完，便立刻反應過來。
他似乎是被周虞淵這只狐貍精給迷惑了。
于是，當即轉過頭，不太高興地看了眼周知遠。
都怪這個家夥突然來，把他的計劃都打亂了。
不然，就算今晚周虞淵想訂雲晖樓，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的話，又有什麽關系呢。
……
大概因為周知遠是超級會員的緣故，雖然是現做，飯菜來得也十分之快。
一頓其樂融融的晚餐就這麽開始了，在周知遠眼裏。
他甚至還又從周虞淵的櫃子裏扒拉出來幾瓶不錯的洋酒，現場表演了個調酒，跟盛旸帶來的酒一起。
然後給三人各自倒上。
周虞淵舉杯：“提前祝除夕快樂、春節快樂！”
另外兩人也立刻跟上：“好！”
周知遠此人在吃喝玩樂上，還是有些造詣的。
饒是盛旸這麽個讨厭喝酒的人，一杯下去，都覺着這最終調出來的味道着實還不錯。
周虞淵也點頭：“手藝不錯。”
周知遠格外得意道：“哥，我再給你調一杯。”
周虞淵搖頭：“不用了，飲酒适量。”
盛旸看得出來，周虞淵應該蠻喜歡這味道。
他回想着剛才周知遠的動作和比例，忍不住也開始動手準備調一杯。
下次等周知遠這個讨厭的走了，他也可以調給周虞淵喝。
周虞淵不需要喜歡別人的東西。
周虞淵看着他的動作，贊嘆道：“第一次，很厲害了。”
盛旸沒說話，忍住上揚的嘴角。
片刻之後，雖然動作什麽的都不标準，配比可能也有出入，但到底也出來了一份成品，顏色什麽的還很像。
盛旸頗有自信地送到嘴邊，淺淺嘗了一口。
周虞淵問：“怎麽樣？”
盛旸眉頭一陣扭曲聳動，艱難道：“還行，味道有一點點點不一樣。”
周虞淵伸手：“我嘗嘗。”
盛旸：“……”
下一瞬，他昂起下巴，杯中酒直接一飲而盡。
周虞淵微微擰眉：“下次別喝這麽急，調的酒容易醉。”
“嗯。”
盛旸努力維持住表情，解釋道：“太好喝了，沒忍住。”
周知遠哈哈大笑：“盛旸旸，我看你濃眉大眼的，還在這騙人啊。”
盛旸非常想開口罵人，但又有些心虛。
周虞淵淡淡道：“誰說盛旸騙人了，我看那酒顏色不錯，應該就是很好喝，比你調的肯定好不少。”
周知遠：“……”
這個被迷惑的無道昏君。
盛旸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男朋友。
周虞淵笑了笑，又擡手給他倒了碗清湯：“喝點湯。”
盛旸狠狠點頭：“嗯。”
周知遠“……”
沒眼看的一對狗男男。
幾人接下來邊吃邊喝。
盛旸倒是不抛棄不放棄，這過程中又給自己調了幾杯，大概是熟能生巧，技術也一點點長進。
當然，在沒有出師之前，這些失敗品都被他自己解決了。
他決不能在周虞淵面前丢臉，露出什麽不完美的地方。
周虞淵顧忌他的好勝心，也不再問他要酒，只勸他悠着點。
而就在盛旸感覺自己馬上要成功時，飯局已經結束。
他的手也不太穩了，感覺眼前搖搖晃晃的。
周虞淵一手将人摟在懷裏，一只手從他手中取走酒瓶：“好了，不喝了。”
盛旸仰頭，微水的眸子瞪着他：“放開我，馬上就好了。”
周虞淵眨了眨眼，略驚道：“真的？”
盛旸猛點頭：“嗯，好了就給周虞淵喝。”
周虞淵笑：“那周虞淵現在就喝。”
說完，他拿起剛放在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
盛旸盯着他：“周虞淵，好喝嗎？”
周虞淵點頭：“超級好喝的，從來沒喝過這麽棒的酒。”
盛旸微紅的臉上綻出一抹笑：“比周知遠的好喝？”
“瞎說什麽。”周虞淵摸摸他的頭發，故作生氣道：“周知遠那個傻子哪裏能跟你比，瓊漿玉露跟人間酒水的區別。”
周知遠：“……”
這位哥，我還站在旁邊呢。
盛旸滿意地點點頭，腦袋一下一下磕在周虞淵胸膛上，嗓音嗡嗡的：“好，下次再給周虞淵喝。”
周虞淵擡手将人打橫抱起，往卧室方向走去：“那周虞淵要高興死了。”
“啊……”盛旸低低叫了一聲，臉蛋貼在周虞淵身上，偷偷笑了起來：“周虞淵高興好，周虞淵跟我在一起，要天天開心。”
周虞淵垂眸笑：“這麽喜歡周虞淵的哦？”
“嗯，喜歡周虞淵，周虞淵天下第一好，他喜歡什麽我都會學的哦，周虞淵要永遠跟我在一起的哦。”
盛旸雖然醉着，卻仍像往常那樣會不自覺地學習周虞淵的語氣說話。
有些天真的可愛。
卻又全是執拗和堅決。
周虞淵抱着人的力道緊了緊，眉眼變得格外柔和：“他當然會永遠跟你在一起，他最喜歡你。”
“真的嗎？”盛旸猛地睜大眼睛，眼角甚至泛起了紅，沁出了點滴淚水：“我也最喜歡周虞淵了，我們永遠在一起……”
說着，語氣便有些斷斷續續，似乎是在哽咽。
周知遠拿着他們落下的手機站在客廳裏，有些怔愣。
他原本心裏一直覺得，盛旸能被他哥喜歡上，真是有夠好運的，畢竟他哥這樣的人太難得了。
現在忽然卻又想，能在大醉的情況下，只聽他哥随口說一句承諾和喜歡便能激動落淚的人，何嘗又不難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