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直播間比應虞康更早看到盛璟戎，攝像老師站在應虞康身後拍攝，因此從直播間的角度看去，看到的是應虞康被哈士奇拉着向前跑的背影，以及身高腿長，西裝革履，眼裏藏了點笑走來的盛璟戎。

    [連晚霞都在給他們慶祝]

    [盛總明明是年下，但看起來他才是掌控力十足的哥哥]

    [盛總這個要笑不笑看虞美人的感覺，真的是，要人命啊]

    [大學生和精英霸總既視感]

    [盛總穿西服，太蠱了]

    [西裝，給我焊死在身上！]

    [為什麽他穿西裝這麽好看，我穿起來像賣保險的，這到底是錢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大哭.jpg]]

    [沖鋒衣軍靴盛總我愛，西裝革履盛總我也愛，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當然是都要[狗頭叼玫瑰.jpg]]

    應虞康怔愣了不到一秒，就又被兩只白團子帶着往前跑了。

    “啊，別跑了，長得這麽可愛，怎麽力氣這麽大，給我停下來。”應虞康邊跑邊試圖跟它們溝通，想讓他們停下來。

    但白團子蹦跶得正歡呢，才不肯停下來，毛茸茸雪雪白的胖短腿哼哧哼哧往前沖。

    雖然應虞康是被兩只狗帶着跑的，但這一幕充滿了青春和生活的氣息，盛璟戎看着眼前這副好笑又鬧騰的畫面，深黑眼底晃過溫潤的光，很輕地哼笑了下。

    他快步走上前，想幫應虞康拉着兩只白團子，但沒想到不用他拽，兩只白團子如最開始見到應虞康似的，撲向了盛璟戎，扒拉着盛璟戎的西褲賣萌。

    應虞康瞪大了眼睛看這兩只白團子，無語地點評道：“你們兩個簡直社交悍匪，怎麽見人就撲。”

    盛璟戎笑了笑，從他手裏拿過一根遛狗繩。

    “走吧，回去吧。”

    “嗯，不是讓你回來跟我說的嗎？怎麽都沒說，我還給你發消息了。”

    “剛準備跟你說，這不就遇到了，哪來的這麽肥的狗？”

    “節目組的，剛剛帶過來的，說遛一次20個星月幣，我沒什麽事，就出來遛遛了。開會還順利嗎？”

    “還行，胡楊彙報的時候，連打了四五個噴嚏，挺逗的。”

    應虞康和盛璟戎重逢後，并沒有見過胡楊，突然聽盛璟戎提起，不由頓了下，這個名字他好久沒聽到了。

    應虞康很輕地笑了下，像是懷念，又像是感慨：“好久沒見到他了。”

    不過胡楊估計不待見他吧？

    盛璟戎聽着應虞康的話，微微沉吟了下，道：“以後有機會。”

    兩人一人牽着一只哈士奇，慢慢往真夢塢去，司機和陳宇睿坐在車內，緩慢地跟在後面，直到到了真夢塢的路口，陳宇睿才拿着盛璟戎的手提包下了車。

    陳宇睿準備給盛璟戎拿進去，但盛璟戎伸手接過：“我自己拿進去，你們早點去吃飯吧。”

    “好的盛總，虞康哥再見。”

    “再見。”

    兩人将哈士奇送到了導演組那邊，然後回了真夢塢，這個點又到了晚飯點，郭成昭正在廚房做蘸水面，紀西引和王雅薔在旁邊打下手。

    蘸水面做起來比較簡單，很快就弄好了，大家吃過之後，洗好碗，稍作休息就往篝火晚會的地點去。

    舉辦篝火晚會的地方，就在真夢塢不遠處的草坪上，節目組幫忙搭的臺子，草地上放了三圈的星星燈，像一串滿鑽項鏈似的，将舞臺和觀衆席包圍。

    而舞臺，就是這串滿鑽項鏈上，最閃爍的那顆寶石。

    第一個晚會節目，是姚墨跟賀淩的雙人合唱，是一首情歌，但兩人找人做了改編，在結尾的時候，情歌對唱成了生氣鬧別扭，演繹得可愛，又生動對應了兩人在節目裏時不時吵架的狀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最後結尾，姚墨裝作吵架生氣，氣呼呼下臺，留了賀淩一個人在臺上。

    賀淩右手放在額頭上，四十五度角仰望黑漆漆的天空，做憂郁痛苦狀，但因為憂郁得過猛，看起來就很好笑，臺下和直播間都同時哈哈哈大笑起來，姚墨更是一下臺就憋不住了，噗嗤笑出了聲。

    賀淩憂郁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副墨鏡，又憂郁地戴上，手撫着額頭，順着他的大背頭造型上向後“帥氣”一摸，開始了rap。

    這還是個連續劇，rap的歌詞前兩句，能和剛才演繹的争吵情節對上，再慢慢過渡到其他主題。

    他rap完第一段，接着紀西引，一身嘻哈裝扮地上了臺，兩人正式開始了第二個節目，rap大亂唱。

    篝火晚會的氣氛被帶動起來，大家又是笑又是哇哦地叫着，很是熱鬧開心。

    其中應虞康是典型的氣氛組，十分給面子十分捧場，揮着熒光棒充當粉絲，給他們喝彩。

    觀衆席擺了兩排，他和盛璟戎坐在後面一排靠邊的地方，盛璟戎看着他人來瘋的樣子，眸光輕晃，薄唇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像是笑了下，但很輕微，辨不太清，他開了一瓶牛奶，插上吸管，送到應虞康嘴邊。

    應虞康低頭喝了一口，然後看着盛璟戎，想了想，将一根熒光棒塞到盛璟戎手上。

    “你也揮啊。”

    應虞康說着，還把盛璟戎拉了起來，他沖盛璟戎彎眼笑了下，抓着盛璟戎的手向上一舉，一起揮起了熒光棒。

    [哈哈哈哈哈哈盛總被迫營業]

    [陪老婆看演唱會]

    [盛總真聽話，還真的揮起來了hhhh]

    [盛總剛剛偷看老婆了]

    [一個在笑，一個在看他笑]

    盛璟戎跟着應虞康揮了幾下，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應虞康。

    這一幕，跟以前一起去音樂節的畫面很像，那時候的應虞康，蹦的可比現在還要發瘋肆意。不過在音樂節上，這種行為很正常，滿場都是跟着唱跟着蹦的人。

    他記得第一次去音樂節，也就是他徹底意識到自己對應虞康動心的那次，應虞康也是這樣，抓着他手，在空中舉高，在空中揮舞。

    當時的應虞康，好像也這樣彎着眼睛，對他笑了，一邊笑着，還一邊故意抓着他的手腕瘋狂搖晃，搖完，就好像憋着壞勁得逞的小孩，笑得更明燦了，那漂亮的狐貍眼，都彎成了小月牙。

    盛璟戎的視線，在應虞康臉上停留了幾秒，又在應虞康側頭看向他之前，不動聲色地移開，看向舞臺。

    舞臺上，紀西引和賀淩還在唱rap，而舞臺下，姚墨雖然時不時跟旁邊的人打趣說笑，但看向舞臺上的神情專注而溫柔，望向賀淩的眼睛，完全是看着心上人的樣子，眼裏閃爍着驕傲。

    盛璟戎也沒再坐下，跟應虞康一起，揮動着熒光棒。

    rap快唱到尾聲，紀西引的視線從一衆人身上，滑到盛璟戎身上。

    他是有些詫異的，他沒想到盛璟戎會給他的表演揮熒光棒。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了下，盛璟戎的目光很平淡，如無波無瀾的海面，但不知道是周圍燈光閃爍的原因，還是其他原因，紀西引總覺得海面下，隐藏着什麽。

    就好像大海越是平靜，深處越是吞沒一切。

    紀西引只跟盛璟戎對視了兩秒，就心底打鼓地移開了視線。

    rap演唱結束，紀西引和賀淩下臺，後面又是兩個表演，然後是應虞康和姚墨他們的合唱。

    盛璟戎站在臺下，看着應虞康，眸光斂了斂，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應虞康等下要表演什麽舞蹈。

    白天一來是忙，二來是既然應虞康不想提前讓他知道，那他也就特意沒看任何相關信息。

    應虞康的舞蹈放在了最後，但因為要換舞蹈服，因此和姚墨他們的合唱一結束，應虞康就去化妝間換衣服了。

    等中間的兩個節目表演結束，應虞康還沒回來，張加帆先上臺，工作人員給他端了一把古色古香的木椅。

    張加帆也換了衣服，換的是一身素色的中式長袖長褲，和琵琶很配。

    張加帆簡單試了下琵琶的音，再擡頭，目光定住。

    應虞康換好敦煌舞舞蹈服了，正快步從入口處走過來。

    入口處也擺了滿地的星星燈，鋪成長長的過道，如璀璨的銀河，應虞康穿着金色飄逸的敦煌裝，在滿地碎金的映襯下，像神佛踏着星河而來。

    他的這一身裝扮，給人一種非男相，亦非女相的雌雄莫辨之感，上衣只從右肩斜斜往下，包裹住鎖骨到肋骨的這一段，左肩、腰腹和手臂都裸露出來，而手臂上部，綁着金色火紋綢，火紋綢帶很長，在手腕處也做了固定，走動之時，本就如波的火紋綢随之飄動，更顯得飄逸如仙。

    下半身是層疊的金色舞裙，舞裙腰腹那塊，挂着一層金色配飾，配飾上有許多小小的金色鈴铛。

    類似的配飾，他手腕腳腕也都有帶，而頸項上，則環着精致華麗的璎珞圈。

    這一身敦煌舞服，因為大面積金色，而顯得華貴，這種華貴其實很難駕馭，很容易穿出庸俗之感，可是穿在應虞康身上，卻是一點庸俗的感覺都沒有。

    他夠白，渾身跟雪似的，白得透光的皮膚和華麗的金色服飾形成完美的搭配，金色法相莊嚴，而這充滿異域色彩的造型，又為他增添了神秘與蠱惑之感，讓他整個人，介于莊嚴與眩惑之間，介于雌雄不辨的無性別美感中。

    更重要的是，他一路走來沒有一點端着，甚至因為要趕不上了，走得很快，那種美而不自知，美而不在意的随意輕松感，才更打動人，像羽毛似的，在人心尖上拂過。

    盛璟戎目光注視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來，恍惚地，覺得像看着很久以前，穿着充滿古韻的演出服的應虞康。

    他見過應虞康跳敦煌舞，只是當時的服裝沒這麽華麗。

    應虞康要跳敦煌舞嗎？盛璟戎漆黑幽深的眼睛，如層層大霧，大霧裏藏了什麽，看不清。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碰，應虞康看着盛璟戎，抿了抿唇，然後對盛璟戎很尋常地笑了下。

    他走到舞臺邊，在上臺前，脫了鞋，雪白赤足登上了舞臺。

    “光腳跳？”姚墨小聲驚訝。

    “好像敦煌舞，是有光腳跳的。”賀淩道。

    “節目組剛剛也沒打掃啊，我們那麽多人在上面走來走去，上面估計不少沙子石子。”姚墨有些心疼地道。

    餘廷和紀西引坐在一起，從應虞康出來，兩人都明顯地怔了下，紀西引明顯被驚豔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應虞康，看了好一會才回神，又有些失落和狼狽地移開視線。

    餘廷目光在應虞康身上停留了一會，閑聊般地對紀西引道：“這衣服。”

    兩人因為住一間，又年紀相仿，這兩天相處的關系不錯，但這會，紀西引卻對餘廷的話感到些不适。

    餘廷雖然沒具體說，但紀西引總覺得餘廷這三個字，另有含義，有種狎昵的感覺。

    紀西引奇怪看他：“這是正常的舞服。”

    餘廷眼底掠過極細微的冷意，接着對紀西引一笑：“我知道，這舞服真好看。”

    說話間，張加帆撥了一下琵琶，清越的琵琶聲如晨鐘滌蕩開渾濁，在這一聲琵琶聲中，應虞康右腿曲起，左腿單腿支撐，做出“反彈琵琶”的定點造型。

    白天張加帆跟應虞康排練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應虞康像石壁畫上飄下來的人，此刻應虞康穿上了敦煌舞服，那就更像了，就連那眉目間的神态都很像。

    而且此刻，應虞康是赤足的，白天練習的時候，應虞康穿着運動鞋，因此腳部的細節，張加帆看不到，此刻赤足，能看到應虞康就連腳趾的動作細節，都注意到了。

    白皙瘦薄的腳背繃緊，腳趾向上勾起，腳背肌理下透出淺淡的一層粉。

    這種像，不是單純的一層皮，不是因為一件華麗的衣服，而是應虞康曾經對着石窟壁畫，一次一次觀摩，一次一次對照練習，而換來的。

    張加帆拂過琵琶絲弦，珠玉墜落般的琵琶音響起，在樂聲中，應虞康伸頸，手臂姿勢變幻，雪白左足放下，踩地，又曲起，又放下，和音律的節奏完美匹配。

    琵琶聲清越叮鈴，接着一個轉音，變得急促，應虞康随着樂聲，踩地旋轉。

    旋轉間，層疊的金飾在雪白的手腕腳腕上震動。

    最後一個旋轉，應虞康身體向後仰，臂間火紋綢帶如波如雲在空中振振欲飛，應虞康整個人如被露珠壓着的荷葉，姿态輕盈地下腰，核心力量極穩地以這個姿勢，一點一點矮身，曲腿盤坐在地上。

    坐着的動作稍稍一定，又起身，赤足向上一躍，做飛天狀。

    這一躍之輕盈，仿佛脫離了地心引力，雙腿在空中，呈850度伸展。

    而無論是起跳、旋轉還是其他的造型，應虞康的肢體動作都豐富而精準，伸頸、擰腰、勾腳、出跨，身體不斷呈現“s”型體态，以塑造敦煌壁畫中的那種身姿神韻。

    [瘋了瘋了殺瘋了]

    [我突然有點理解那些昏君了嗚嗚嗚]

    [質疑纣王，理解纣王，成為纣王]

    [叮，帝王體驗卡]

    [這就是纣王的快樂嗎]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啧，帝王們不想上朝是有原因的]

    [真的好有壁畫上的那種感覺]

    [讓你跳舞，沒讓你從壁畫上飛下來啊嗚嗚嗚]

    [應虞康是什麽寶藏啊，怎麽這麽會跳]

    [羨慕盛總啊啊啊啊]

    [我也想體會盛總的快樂]

    [我終于知道盛總為什麽能喜歡虞美人這麽久了]

    臺下，姚墨他們看呆了，一眨不眨地盯着臺上，賀淩摸了摸自己手臂，對姚墨道：“我看的起雞皮疙瘩了。”

    姚墨沒理他，眼睛根本舍不得從舞臺上挪開。

    而和所有人心情不一樣的是盛璟戎，盛璟戎看着臺上，只覺得遙遠的記憶撲面而來。

    他曾經多少次，這樣坐在臺下，看着應虞康的舞蹈表演，每一次，他都會帶一束芍藥，在應虞康下臺後送給應虞康。

    送應虞康花的人很多，但每次應虞康帶回家的，只有他的那束芍藥。

    應虞康跳的太好，以至于盛璟戎都不用揣測，就知道這些年應虞康沒有放棄舞蹈。

    這一點本是好事，但盛璟戎在這一刻，卻近乎病态地覺得心口堵塞。

    他本以為八年前，應虞康同時放棄了舞蹈和他，可原來應虞康放棄的，只有他。

    為什麽呢？不是說想要好的生活嗎？不是說喜歡錢嗎？那不應該全身心在娛樂圈賺錢嗎？為什麽還要跳舞？舞蹈不也沒能給他帶去他想要的生活嗎，那為什麽能不放棄舞蹈？

    所以到頭來，放棄他，是不是只是因為不夠喜歡？

    盛璟戎覺得自己可笑，竟然和舞蹈吃醋，和這種非生命的東西去比較。

    真是可笑，可是明知可笑，卻依舊心口郁澀。

    這種感覺，他本以為不會再有，誰知道竟在看到應虞康跳敦煌舞的時候，無可遏制地生出。

    盛璟戎，你在郁澀什麽？是不甘心嗎？是恨嗎？還是懷念？或者其他的？

    盛璟戎定定看着舞臺，在快要結束的時候，摘了麥，轉身離開。

    攝像老師微愣，要跟上去，卻被盛璟戎出聲攔住，盛璟戎聲音很淺很淡：“我有點事，先不要拍了。”

    他的情緒很淡，但能感受到興致不高，這跟攝像老師預想的不一樣，他本以為應虞康表演完，盛璟戎應該是驕傲而開心的。

    攝像老師心中疑惑，但點了點頭，沒再跟上去。

    盛璟戎走到無人的暗處，摸出煙盒，點了一根煙。

    指間的猩紅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一根，又一根，盛璟戎連抽了三支煙，才停了下來。

    而遠處，應虞康結束了表演，下臺，看到盛璟戎的位置上空空無人，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