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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
    番外

    王家世代書香,家中子弟大多美風儀,善文辭,為京中才子所推。

    在這樣的環境裏,王慈便成了一個異類。

    他不愛看那些詩詞歌賦,就喜歡看那些醫書雜書,兄弟們在吟詩的時候,他在跟草藥打交道,兄弟們在作對子的時候,他也在跟草藥打交道。

    其他人身上都是墨水的香味,只有他一個人是草藥的味道。

    外人提起王家,提起這麽個孩子時,總會嘆氣,就連父母也總忍不住嘆氣。

    “小慈,你成天看這些做什麽?”母親看見他這樣,有些無奈,“你大哥前些天不是拿了幾卷書給你?你沒看?”

    “我對那些沒興趣。”王慈抱着新買的醫書坐在書案前,語氣有些嫌棄。

    他這會才八歲,臉上還帶着小孩特有的嬰兒肥,擺出這麽一副嚴肅的樣子,看上去既可愛又好笑。

    母親被逗笑了,說:“不看不看,快去換衣服。”

    王慈皺着眉:“換什麽衣服?”

    “先前不是說過了。”母親無奈地摸摸他的頭發,“沈家長子今天過生辰,請我們過去做客。”

    王慈眉頭皺得更緊了:“平日都是哥哥跟你們去的。”

    “那孩子年紀跟你相仿。”母親答道,“去交個朋友。”

    “我不用朋友。”王慈說着要繼續看書,就看見素來笑眯眯的母親驟然變了臉,連忙站起來,“我現在就去。”

    說完他就跑回房間換了衣服,跟着父母赴宴去了。

    沈家是京中極有名望的世家大族,今天過生辰的沈雲霆更是不世出的天才。

    王慈對交朋友沒興趣,但是對天才很有興趣,他想知道天才跟普通人有什麽區別。

    但是見了面,王慈對沈雲霆的興趣頓時就消失了。

    他有些失望。

    天才好像看着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甚至有些油腔滑調的,見着誰都是說好聽話。

    “怎麽了?”大哥看三弟有些悻悻的樣子,便小聲問了一句。

    “沒怎麽。”王慈收回落在沈雲霆身的目光,轉向大哥,“有點無聊。”

    “那就去交幾個朋友,你看別的小孩誰不是跟陪朋友一起玩的?”大哥道,“別成天對着你那些醫書。”

    王慈撇撇嘴,不想跟大哥讨論這個問題。

    正好這時沈父帶着沈雲霆走過來打招呼,王大哥便把弟弟也介紹了一番。

    王家在京中頗有聲名,沈父理所當然地以為王慈也跟家裏其他人一樣,是少年才子,于是跟王大哥兩人商業互吹了一波,然後讓兩個小孩互相打了招呼。

    沈雲霆很有禮貌地給王慈打了招呼,王慈出于禮貌也回了個禮,只是語氣裏多少有些漫不經心的敷衍。

    他不知道沈雲霆聽出來沒有,總之對方只是笑着,跟應付任何一個大人或者小孩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同。

    但沈父是沒有聽出來的,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你陪小慈玩一會。”

    王慈:?

    “伯父,我不用。”王慈立刻拒絕了,“我自己也沒關系。”

    “你有關系。”他大哥一把按住王慈的肩膀,蹲下來幽幽道,“娘說了,讓你跟沈家的少爺熟悉一下,交個朋友,不然她就把你那個小藥房一把火點了。”

    他把“朋友”兩個字咬得很重。

    王慈立時明白了,皺着臉道:“我不用朋友。”

    王家大哥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看向沈父,又客套了幾句,便把弟弟丢給了沈雲霆。

    沈雲霆只是笑笑沒說話,但王慈就覺得他好像說了,于是冷哼了一聲:“有話就說。”

    沈雲霆低頭笑了笑,說:“我帶你四處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王慈依舊不大樂意。

    沈雲霆道:“前些日子西域進貢了一批罕見的藥材,皇上賞了一些給我家。”

    王慈一聽罕見藥材,耳朵立刻支了起來,抿了一下嘴,勉為其難道:“那去看一眼。”

    沈雲霆依舊笑着,帶着他去了家裏的庫房。

    皇上賞的東西,自然是不會随便放的,因而那藥材是跟許多奇珍異寶擺在了一起,但王慈對那些東西半點興趣也沒有,一進門就直勾勾地盯着藥材。

    沈雲霆帶着他過去了,本想介紹兩句,就見王慈眼睛亮起來,說:“這是夏雪果!”

    沈雲霆一聽便知這是認出來了,便沒有多說話,而是退了半步讓他仔細看。

    沈家跟王家素來交好,也多有來往,但他跟這位王三少爺卻很少見面,因為他不愛出席任何社交場合,就算是自家辦的宴會也從不露面,像個深居簡出的大小姐。

    昨晚他娘親來找他,說是王夫人怕自家兒子這樣下去一個朋友都交不到,長大了性子會太孤僻,所以想讓年紀相仿的他跟自家兒子相處試試。

    于是沈雲霆問了一些王慈的事,得知他對醫藥有興趣,便想試着從這方面入手了。

    王家雖說也是名門大戶,一些普通的藥材兒子想要自然是沒問題,但這種罕見的名貴藥材怕是難得見,聽王夫人的意思王慈應該也不是個任性的孩子,應該不會為了滿足好奇心而要家裏花錢費力地去給他找些難找的藥來。

    于是沈雲霆又進一步道:“你要是喜歡,送你一點。”

    王慈一聽這話,立刻縮回蠢蠢欲動的手,不在意道:“我又用不着,看看就夠了。”

    沈雲霆看他這麽說,眼睛卻半點離不開那草藥的樣子,不由得好笑,于是又尋了個借口:“我聽說你有一本金丹要略。”

    王慈面露警惕:“你要那個做什麽?裏頭記載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別誤會。”沈雲霆道,“我只是聽說那是前朝留下的手劄,想看看會不會記載些有趣的東西。”

    “都是些羅裏吧嗦的廢話。”王慈皺了皺眉,“你想要我給你就是,不要你的藥。”

    “這藥我留着也沒用。”沈雲霆道,“但你要幫我保密,我爹不讓我看這些雜書。”

    王慈頓時有些感同身受:“我家裏人也不讓我看,行吧。”他說着頓了頓,遲疑道,“你給我了,你家裏人不會說你吧?”

    “不會。”沈雲霆笑道,“皇上都會多給我一份。”

    王慈不解:“為什麽?你又沒有功名。”

    “你回去問問就知道了。”沈雲霆說着從別處拿了個盒子來,拿了一株夏雪果放進去,遞給王慈。

    王慈道了謝:“我會盡快把書給你送來的。”

    沈雲霆笑着說好,卻也沒多放在心上。

    這藥材雖說罕見,但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難得東西,就是為了幫王夫人一個小忙罷了。

    于是王慈得了藥材,開開心心離開了。

    回去後他便問了一下皇上為什麽會多給沈雲霆準備一份禮物,得知他是豫王的伴讀還有點驚訝,也只是這樣了。

    王夫人想着兒子這麽一個性格居然會主動問別人的情況,想必應該是交上朋友了,也挺開心的。

    王慈沒明白他娘怎麽心情這麽好,也沒多問,回家把沈雲霆要的書翻出來,又去了一趟沈家,卻得知沈雲霆有事進宮去了。

    見他的是沈雲霆的母親,見他手裏拿着東西,便問了一句:“是有東西要給他?不如等他回來了,我幫你轉交給他吧?”

    王慈還記着沈雲霆說保密的事,于是搖了搖頭:“我等他吧。”

    這一等就等到晚上,沈雲霆回家聽說這事還有點驚訝:“用不着那麽快吧?”

    “答應你的。”王慈把包得嚴嚴實實的書交到沈雲霆手裏,“這樣我就不欠你了啊。”

    他說完就跑了,沈雲霆這才去看他帶來的東西,發現除了他要的那本金丹要略,裏頭還有一本冊子,字跡稚嫩,書裏的一樣,應該是王慈自己寫的,看着像是一些修正和整理。

    沈雲霆挑了挑眉。

    他對這書根本沒興趣,只是聽王夫人提起過,看王慈不肯要他東西随口一說的,沒想到這人這麽認真。

    沈雲霆看着那本書,猶豫了一下,還是放到了書案上。

    這些王慈自然是不知的,他覺得自己跟沈雲霆的關系應該也就到這了。

    但他沒想到半個月後,他居然再次看見了自己記在金丹要略上的藥方。

    那金丹要略其實就是一個道士的煉丹記錄,裏頭有成有敗,其中有一個方子是道士煉失敗的,說是服下後會腹瀉不已,乃至脫水。

    他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了些調整,可治後不利。

    而這個調整後的方子,被用在了他同窗身上,知道那個方子的除了他,就只有沈雲霆一個人。

    王慈有些不爽,下了課便去找了沈雲霆。

    沈雲霆還是頭一回幹壞事被抓住,一時還有些愣,看見他那樣王慈就更生氣了:“我給你那書不是讓你用來害人的。”

    沈雲霆垂着眸子思索了兩息,便道:“是他們先的。”

    王慈皺眉:“他們也給你下藥了?”

    沈雲霆抿着唇搖了搖頭,表情有些黯然,說:“總之我不會再用了,抱歉。”

    他這表情,卻半句話不肯透露,反而讓王慈更在意了,于是警告了一句假裝不再追究,私下卻偷偷跟上了王慈。

    這不跟不要緊,一跟就正好看見那兩個被下藥的人居然在欺負沈雲霆!

    尤其其中一個人高馬大的,伸手一推沈雲霆,沈雲霆就整個人趔趔趄趄地後退了好幾步,幾乎要被逼到湖邊了。

    王慈見狀立刻沖了出去:“你們在做什麽?”

    那兩人看見王慈,怒道:“你少管閑事!”

    “我偏管!”王慈說着從懷裏逃出一個小瓷瓶來,威脅道,“你們走不走,不走我不客氣了!”

    方才推沈雲霆的人看他這樣,嗤笑了一句:“就你?你能幹什麽?”

    他說着就往王慈的方向走,看那樣子似乎是準備上手了。

    王慈見狀立刻把瓶子裏的東西一撒,淡紅色的粉末在空氣中散開來,一下把兩人都淹沒了。

    那人叫了一聲:“這是什麽?好癢!”

    王慈趁他被困住,連忙跑過去拉着沈雲霆就跑,直到跑得大老遠才停下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相較之下沈雲霆的氣息就平穩得多,甚至還有心思維持着面上的笑意。

    王慈看他這樣,就知道這人應該是會練武功的,雖然沈雲霆也就比他大了兩三歲,應該不會幾招,但幾招也是能用的。

    他道:“你不會還手嗎?”

    “不能還手。”沈雲霆垂下眉眼,笑容淡了些許,“他們父母是朝廷裏的人,跟我爹是同事,如果我跟他們打架,我爹會很難做。”

    王慈最煩這種彎彎繞繞的人際關系,聽完皺眉道:“那你就任由他們欺負嗎?你可是國公家的!”

    “我不是給他們下藥了。”沈雲霆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報仇了。”

    他這麽一說,王慈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他要知道沈雲霆是因為被人欺負才下藥的,肯定不會阻止。

    “上回是我不對。”王慈很是大方地道了歉,“這種人就該收拾,但那方子不好用,我給你寫一個更好的!”

    沈雲霆聞言眼睛亮了亮,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真的嗎?你願意幫我?”

    雖然他比自己大還比自己高,但王慈看着他那乖巧的樣子,忽然就生出一種莫名的憐愛和責任感。

    像沈雲霆這樣生在世家大族的,肯定也有很多自己的煩惱,有些事沈雲霆不好做,可他可以啊!

    他重重點了點頭:“以後誰再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下藥!”

    沈雲霆頓時笑開了。

    雖然得了這樣一個承諾,但沈雲霆脾氣好,鮮少跟人有過節,就算有也會瞞着,每回都是王慈自己發現了跑去質問沈雲霆為什麽不說,沈雲霆才委委屈屈地請他幫忙。

    有很長一段時間,王慈都覺得自己是在保護沈雲霆。

    直到十六歲那年,他因為給一個被欺負的女孩子出頭而得罪了一個世家子弟,差點被打了,沈雲霆知道後非常生氣,說要幫他擺平這件事。

    王慈怕事情鬧大傳到沈家父母耳朵裏,會責怪沈雲霆,本來還想勸阻,卻沒想到沈雲霆直接帶着家裏的護衛就找上門把人打了一頓。

    也是那天他才知道,沈家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嚣張”,而且很護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沈雲霆被人欺負了不敢跟家裏人說的事。

    他不止敢說,還能随便帶上家裏的護衛去算賬,就別說他還有豫王罩着,他甚至可以随便進宮告狀,整個京城敢惹他的人一只手都能數完。

    王慈頓時氣瘋了,沈雲霆來邀功他直接一巴掌就甩了過去,罵道:“沈雲霆!你他媽騙我騙得開心嗎?”

    沈雲霆都被打懵了,反應過來後臉色有些難看:“阿慈,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滾!”王慈氣得要死,直接回家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誰都不見,尤其是沈雲霆。

    “之前就讓你早點坦白了。”關承酒看着坐在一邊蔫蔫的朋友,忍不住刺了兩句,“騙了他那麽多年,就打你一下算輕的。”

    “他要能洩憤,多打幾巴掌也無所謂。”沈雲霆摸着臉上火辣辣的巴掌印,悔得腸子都青了,“我本來以為這事是幫他,他多少能少發點火。”

    “他不用你幫忙。”關承酒道,“這件事王家能擺平,你自己湊過去施恩還非要人家謝你是什麽道理。”

    沈雲霆一聽臉就黑了:“不想幫忙就滾蛋,在這說什麽風涼話?”

    “你該。”關承酒嗤了一聲,站起身走了。

    沈雲霆坐在房間裏感嘆交友不慎,只能靠自己琢磨了。

    但過了一會,關承酒又回來了,往他面前丢了幾個盒子。

    “什麽東西?”沈雲霆問道。

    “藥材。”關承酒道,“你家那些藥材他都有了吧?”

    沈雲霆點頭,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多謝王爺。”

    說完他想了想,王慈現在不肯見他,他總不好來硬的,于是用盡畢生功力,寫了一封潸然淚下、感人肺腑的道歉信,并在信裏做了一番解釋,然後讓人把藥材跟信一起送去了王家。

    他本以為王慈再生氣,應該還是會收下那些藥材的,但他實在低估了王慈這會的怒氣。

    信送出去的第二天,他送過去的東西就被原封不動送了回來,連那封信都沒有過拆封的痕跡。

    不僅如此,王慈甚至把他之前送的禮物全部一起讓人送了回來。

    沈雲霆知道他這是真的氣狠了,如果自己這關過不去,王慈怕是再也不會理他了。

    他沒辦法,只好又去找關承酒求助。

    倒不是關承酒多靠譜,而是他認識的人裏關承酒是最清楚這件事的人,至于孟見山……他是絕不會跟那個傻子說的,不然整件事只會越發混亂。

    “沒了就沒了,你還缺這麽一個朋友?”關承酒有些不以為意,“你又不缺朋友。”

    沈雲霆只好實話跟他說:“可我不想跟他做朋友。”

    關承酒:?

    “那你想做什麽?”關承酒問道,“跟他做仇人?這倒是簡單點。”

    “難道就只有這兩條路?”沈雲霆道,“實話跟你說吧,我挺喜歡他的。”

    關承酒蹙眉:“你喜歡他哪?”

    沈雲霆想了一下王慈護着自己的樣子,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你不懂。”

    “你像中邪。”關承酒道,“不管你喜歡他哪,他現在都不喜歡你了。”

    沈雲霆聞言默了片刻,就在關承酒以為他放棄了的時候,沈雲霆忽然又開了口:“你說我要是裝病有用嗎?”

    關承酒提醒道:“他醫術還不錯。”

    “如果是真的呢?”沈雲霆想了想,“比如中毒?”

    關承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自殘念頭幹沉默了,但他知道沈雲霆是真幹得出來,這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不手軟。

    “你覺得值得就好。”關承酒道。

    “看來你也覺得能行。”沈雲霆笑了笑,“騙了他這麽多年,受點苦就能讓他原諒我,值得。”

    于是幾天後沈雲霆中毒的消息迅速在京中傳開了。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中的毒,也沒人知道是什麽毒,只知道他中了毒後身體極度虛弱,随時都有可能翹辮子。

    王慈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若換作以前他早就去看了,但現在知道了真相,他不可能再被騙,只當是沈雲霆新的陰謀。

    但兩天後,這消息不僅沒有平息下來,甚至愈演愈烈,聽說太醫院不少太醫都被叫去了沈家,就連王家也派了人去探望。

    王慈知道這回應該是真的,但想到沈雲霆騙自己的事,又還是氣。

    于是他猶猶豫豫,拖到很晚才去沈府。

    就見府裏一片愁雲慘淡,沈雲霆是個好脾氣對下人也很好,他倒下了很多人都覺得難受,還有人悄悄抹眼淚。

    王慈一看這樣臉色驟變,正好看見沈雲霆的貼身小厮路過,連忙拉住了他。

    那小厮也是急昏頭了,看見王慈跟看見救星似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慈少爺,你救救大少吧!”

    王慈皺眉:“他現在在哪?”

    小厮立刻帶着他跑去找沈雲霆。

    沈雲霆毒發了一段時間,這會人已經有些昏沉了,神志不清地睡着,偶爾才會醒一回。

    王慈坐在床邊給他把脈,就聽見這人嘴裏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原本就開始熄了的怒火頓時矮了一截,小聲應道:“你說。”

    聽見他的聲音,沈雲霆才掙紮着醒過來。

    他下手重,這段時間被毒折磨得有些不成樣子,就靠王慈的名字續着,這會猛然看見人,眼睛頓時迸出精光,像是毒都好了大半。

    王慈看他這樣臉色卻有些發沉,他擔心沈雲霆是回光返照。

    “我沒事。”沈雲霆将手收回被子裏,不讓王慈繼續檢查了,“老天爺看我欺負你,在給你出氣呢。”

    王慈皺眉:“我用不着他多事!”

    沈雲霆聞言只是笑笑,說:“很快就好了 ,別擔心。”

    “我是大夫。”王慈沉聲道,“你的情況怎麽樣我摸不出來?還是你以為你我傻?你在哪中的毒?”

    沈雲霆搖搖頭:“不提也罷,你肯見我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王慈明知道這是苦肉計,卻還是忍不住心軟,鼻子也有些發酸,聯想道:“你是為了跟我道歉才中毒的?”

    不然以沈雲霆的情況,好端端的怎麽可能中毒?誰敢給他下毒?

    沈雲霆沒有回答,而是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說的,只是錯過了那個機會,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機了,之後拖得越久,我就越怕。”

    往常皺眉:“怕什麽?”

    沈雲霆很輕地彎了彎唇角:“你過來,我跟你說。”

    他這笑容王慈很熟悉,以往沈雲霆耍心眼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笑,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些見不得人的壞主意。

    只是那時的他笑容是明亮的,帶着無限的活力,不似此時一般了無生氣。

    王慈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氣,彎腰湊過去,将耳朵放到他唇邊,說:“什麽?”

    沈雲霆沒有回答,只是在他臉頰上落了一個很輕地吻。

    王慈一愣,剛想問沈雲霆是什麽意思,沈雲霆已經精神不支重新陷入了昏睡。

    之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沈雲霆的狀态一直不大好,王慈抱着陪他走最後一段路的沉重心情在旁邊照顧他,時不時聽沈雲霆反省,聽得多了也心軟,稀裏糊塗就答應了沈雲霆的心意。

    再後來太醫院研制出了解藥,沈雲霆逐漸好轉,先前的事也就翻過頁去了。

    雖然給自己下藥的事後來還是暴露了,但這時沈雲霆已經把人吃幹抹淨,王慈被他壓在床上,幾乎是半被迫原諒了這個家夥,但沈雲霆在他心裏最後那點好形象也徹底破滅,成了黑心肝的混球。

    王慈以為遇見沈雲霆就是自己這輩子最倒黴的事了,直到聽說關承酒娶親的事。

    因為沈雲霆的關系,他對那位王爺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那可完全不像個日子人,早些年還好,但自從新皇登基,他成天對着各懷鬼胎的人,時間長了多少有些心理變态。

    “你确定他今晚不會把王妃殺了?”這是王慈跟沈雲霆從王府吃完喜宴出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也不怪他這麽想,因為宴上關承酒的表情實在不像一個新郎該有的,倒更像個閻王,好像他今晚不是娶親的,是要去索命的。

    “如果那位王妃有腦子的話,不至于。”沈雲霆道,“不過就我所知,他風評可不怎麽樣。”

    “怎麽說?”

    沈雲霆便細細跟王慈說了一下他查出來的跟那位王妃有關的事,最後道:“如果不是為了太傅,怕是不可能有這門婚事。”

    王慈皺着眉點了點頭,心道這王妃的确是不怎麽樣,所以第一次去見人的時候他态度也談不上多好。

    只是他沒想到這位王妃跟沈雲霆說的差很多。

    沈雲霆說宋随意長相平庸,但本人其實長得極美,是放眼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大齊都很難找到匹敵的那種美。

    而且這個人并不像沈雲霆說的那樣愚笨,相反的腦子還不錯,知道的東西也挺多的樣子,就是狀态有些不大對勁。

    他回去後就把這事跟沈雲霆說了,沈雲霆聽完只是道:“他們倆的事有點複雜,我們還是別插手了。”

    這種事王慈向來聽沈雲霆的,便也沒插嘴太多,但聽人說宋随意一天天是怎麽作妖的,再親眼見上那麽一兩回,他總覺得那人早晚會被關承酒收拾,誰知道居然沒有。

    不僅沒有,甚至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厲害是厲害,就是人還是有點坑。

    然而冬狩時,為了能跟着一起去,他還是捏着鼻子跟上了兩人的車。

    本以為有他在,他們會收斂些,沒想到宋随意就當他不存在,在車裏就跟關承酒親熱起來了。

    他只能全程盯着那扇關緊的門,然後在心裏狠狠罵人,早知道還不如厚臉皮跟着沈雲霆走了!

    下了車,宋随意依舊不在意,甚至拉着他唠了會嗑,教了他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手段。

    王慈聽完三觀都碎了。

    他跟沈雲霆很早就在一起了,第一次親熱是因為一次意外,當時沈雲霆被人下了藥,他們半推半就就做了。

    有了第一回,第二第三回就容易多了。

    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些年沒少做,沈雲霆偶爾也會找些不那麽出格的花樣來哄着他玩,可要他給沈雲霆下藥……?

    王慈一邊收拾着藥箱一邊猶豫,手上的動作越來越來慢,越來越慢,直至完全停下。

    他忽然想到,沈雲霆那貨當年為了哄他原諒,甚至舍得給自己下毒,那會不會其實那次他被人下藥也是為了哄他……?

    越想越覺得可能,王慈緩緩拔出了一根細長的針,目露兇光。

    沈雲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來時看見王慈沉着臉坐在床上,有些奇怪:“怎麽?王妃又惹你了?”

    “他什麽時候惹過我?”王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指了一下桌上的碗,“去喝了。”

    王慈時不時熬點補身子的藥,沈雲霆早習慣了,不疑有他,直接過去把藥灌了。

    王慈很滿意,讓他去洗澡,然後自己才去,坐在浴桶裏算着藥效該差不多了,才披了件衣服出去了。

    他是想學着宋随意那樣勾引一下沈雲霆的,但披着衣服過去後往人懷裏一坐,他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倒是沈雲霆見他忽然這麽主動,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看什麽看?!”王慈瞪他,“做不做?”

    “做。”沈雲霆抱住人,将他壓在床上,低頭跟他接吻。

    起初沈雲霆還沒感覺出什麽不對,直到全身都燥起來,身上的某個地方卻還安安靜靜,他才覺出不對來。

    他第一反應是跟王慈說,但擡眼對上王慈試探的眼神時,瞬間想通了所有關竅:“王妃教你的?”

    王慈沒回答,而是問他:“你當年真是被人下藥的?”

    沈雲霆心裏一個咯噔。

    那必然不是,京中敢給他下藥還能給他下藥的人少得可憐,那藥是他自己吃的。

    看他不說話,王慈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哼了一聲:“沈雲霆,你可以啊!”

    沈雲霆聞言有些無奈:“所以這是你的報複?”

    王慈給了他一個冷淡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沈雲霆繼續道:“我要是壞了,你下半輩子怎麽辦?”

    “京城只有你一個人?”王慈道,“大不了我答應孟見山。”

    聽見這話,沈雲霆臉色頓時沉了下去:“他們怕是滿足不了你。”

    王慈一聽皺眉:“沈雲霆,你別太看得起自己。”

    “這不叫看得起自己,只是……了解你。”沈雲霆說着低頭,粗暴又不講理地将人吻住。

    他在床笫間素來溫柔,忽然變得這麽強勢,讓他有些慌張,下意識推了一下沈雲霆的胸口。

    “這就怕了?”沈雲霆低笑了一聲,伸手在床頭翻出一個盒子裏。

    那盒子王慈是知道的,裏頭裝了不少小玩意,他罵道:“你變态嗎出門還帶着這東西?”

    “不帶今天你準備怎麽過?”沈雲霆随手從裏拿了一樣朝下去。

    事實證明,在一起多年的人兩人,除了身體的契合度之外,對彼此的了解也很深。

    這些小道具以前在他們之間只是一個增加趣味的東西,但今天沈雲霆被下了藥,只能依靠這個時,王慈才意識到沈雲霆有多深藏不露,就算拿着這麽個小玩意,也能讓他難受得想求饒。

    沈雲霆也看出來了,惡劣地咬着他的耳垂,含糊道:“求我。”

    王慈翻了個白眼,咬牙道:“你想得美!”

    說完便主動伸手抱住了沈雲霆的脖子,将自己送過去。

    而互相傷害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他折騰沈雲霆,沈雲霆就折騰他,兩人把對方弄得氣喘籲籲,最終誰也不得緩解,躺在床上面面相觑。

    “我覺得王妃真的很坑 。”王慈道。

    沈雲霆也有些無奈:“以後別跟他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是王爺,這些對我沒用。”

    王慈默了。

    他倒是忘了這茬,王妃的法子對付王爺還行,對付沈雲霆不一定有用。

    況且他也不像王妃那麽放得開。

    “不會有下次了。”王慈悶悶應了一聲,“我給你紮兩針散了藥性。”

    沈雲霆應了一聲,等王慈紮完針,躺在床上等了一會,見開始有反應了,伸手一撈直接将人撈進了懷裏:“聊聊?”

    “你有臉跟我聊?”王慈瞪他,“這件事是誰先開始的?”

    沈雲霆默了。

    當年的事他的确不占理。

    “但再來一回我還會這麽幹。”沈雲霆道,“你那時可沒現在這麽坦然。”

    “廢話,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王慈哼了一聲,“放開!”

    “不放。”沈雲霆一個翻身将人壓住,低頭跟他接吻。

    王慈只是抵抗了幾下,見沈雲霆沒有放開的打算,便也由着他了。

    今晚折騰了這麽久卻完全沒發洩到,不止沈雲霆難受,他也難受。

    兩人正打得火熱的時候,帳外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們滾蛋!”

    王慈吓得整個人一僵,差點萎了。

    他身體一繃,某張嘴就狠狠咬住了沈雲霆,差點要了沈雲霆半條命。

    他幾乎是壓着火朝外頭吼:“你滾!”

    孟見山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你咋了?心情不好啊?有啥事聊聊嘛!我聽他們說王大人在你這,他還在嗎?”

    沈雲霆差點就開口讓他進來看看了,但看王慈這春色蠱然的模樣,又生生忍住了,罵道:“沒有!少惹我!”

    他雖然是個好脾氣,但心情不好的時候特別不好惹,孟見山跟他認識這麽多年清楚得很,也沒繼續觸他黴頭,應了一聲便走了。

    “這他媽……”

    “你自己惹的。”王慈松了口氣,抱怨道,“他怎麽就聽不懂話。”

    “也不是第一天了。”沈雲霆低頭親了親他,“繼續?”

    王慈白了他一眼:“不繼續你忍得嗯……”

    後面的話便斷斷續續,像是碎成了片。

    再後來遇見宋随意,王慈便把自己的結果告訴了他。

    宋随意聽完啧啧道:“沈大人可真行,要不我讓王爺去跟他學幾招吧?”

    王慈:?

    這事實在有些難以啓齒,王慈怕他真去說了,所以把人拉住,要他發誓絕對不說。

    宋随意沒怎麽掙紮就發誓了,發完王慈剛想放心,就聽他說:“其實我不是很怕天譴。”

    王慈:?

    當然最後沒有真的去說,因為宋随意轉頭就把這事忘了,所以讓他頭疼的依舊只有孟見山。

    以前孟見山只是喜歡纏着他,像那天那樣在兩人親熱時忽然出現還一副要闖的架勢的情況還是頭一回,也是這時兩人才意識到,沈雲霆跟孟見山太熟了,熟得幾乎沒有邊界感,這種事以後怕是還會發生。

    顧慮他的心情是一回事,但讓他看見是另一回事。

    想到這可能性王慈都想連夜收拾包袱跟沈雲霆分手了。

    沈雲霆也知道這事很無語,所以主動提出要解決這件事,說什麽也要讓孟見山搞清楚他們倆的事。

    而這其實也不複雜。

    過年進宮,沈雲霆帶着他進宮,卻把他晾在一邊自己去跟人應酬,他一氣之下拉着沈雲霆去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準備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誰知道沈雲霆飛速道歉,并湊上來吻他。

    雖然他還是有點生氣,但沈雲霆都道歉了,那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諒他。

    于是王慈順着回應了他。

    親着親着,他就感覺有哪裏不太對,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茫然且震驚的眼神。

    王慈頓住了。

    沈雲霆這時才回過頭去看着孟見山。

    他似乎想問點什麽,但在對上沈雲霆那雙警惕和保護的眼睛時,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跟個木頭似的走了出去。

    看他這樣,王慈反倒有些擔心了:“當初不是說好要給他一個反應的時間,你怎麽直接就……”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雲霆一個吻打斷了。

    “當初的确是考慮到他的心情,但我已經考慮得夠多了。”沈雲霆低聲道,“比起他怎麽看這件事,我更在乎你的心情,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

    王慈沒想到他會說這些,愣了愣,随即很輕地搖了搖頭:“我不委屈,孟見山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說他人也不壞。”

    “那我考慮了這麽久,該換他來考慮我的心情了。”沈雲霆笑道,“不止他,還有別人。”

    王慈再次愣住:“你是想……?”

    “我想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的,誰都不準觊觎你。”

    “你是我的,阿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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