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随意是真的沒想到關承酒會忽然來這麽一下, 腦子裏一下“轟”的炸了。
就?好像剛剛還在背着三字經的小孩,忽然開口作了一篇令人拍案叫絕的文章,談不上壞, 但的确驚到他了。
但不得不說, 關承酒的技術實在有些……難以恭維, 但這種事, 比起過程,心理上帶來的滿足更讓人難頂。
宋随意看不見關承酒的臉,也無法想象出他的此時的表情。
他試着伸手?去掀被子,但關承酒把被子拉得死死的,他這會也實在沒什麽力氣?只好作罷。
躺久了,宋随意身上熱了一身汗, 他分不清是關承酒弄的還是被子捂的, 只知道自?己好像快被煮熟,骨頭和大?腦化掉了, 連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
他好像只剩下了呼吸的本能, 但呼吸也是亂的。
直到被關承酒抱進懷裏, 他大?腦還是一片恍惚。
“累了?”關承酒的聲音落在耳邊,宋随意才緩慢回神,将臉抵在他心口,小聲道,“你這也太犯規了。”
關承酒悶悶應了一聲, 低聲道:“乖,你再休息會, 我一會再來收拾。”
宋随意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要去哪?”
關承酒沒答, 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起身出去了。
緊接着宋随意就?聽見了關承酒漱口的聲音。
他頓時一僵, 很?快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他對剛剛的事記憶有些模糊了,現在再想想,這家夥居然還給吞了……
真的好犯規。
宋随意捂住臉,滾到床裏頭去了。
過了一會,關承酒過來把衣服跟被子收拾了一下。
不過說是收拾,他根本不擅長幹這種事,只是把東西亂七八糟地團了一下扔到一邊,便讓人拿了新?的被褥進來。
馮桂安進來鋪好被褥,看見丢在床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非常有職業道德地沒問半句話,只是默默把東西收拾起來拿出去洗了。
宋随意穿着寝衣,面對着關承酒坐在他懷裏晃着腳,小聲道:“你這不叫收拾,叫甩鍋。”
關承酒“嗯”了一聲,手?在宋随意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
“困了。”宋随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靠在他懷裏,“抱我去睡覺。”
關承酒應了一聲,就?着這個?動作将他抱起來。
宋随意順勢将腿盤到他腰上,像只樹袋熊似的被帶去床邊放下。
宋随意一沾床,立刻鑽到被子裏睡着了。
關承酒也跟着躺下,伸手?把人揣進懷裏。
一夜無夢。
第二天,要處理的事很?多,關承酒早早就?醒了,宋随意則睡到狩獵差不多要開始時才醒,捧着包子迷迷糊糊站在入口。
關承酒讓人牽了馬來,問他:“是要自?己走,還是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宋随意把包子吃完,目光轉了轉,落在關承酒的馬身上。
關承酒自?然是有自?己的戰馬的,不過來京城之後這馬就?提前退休了,平日裏也就?這種日子有機會跟着出來撒野了。
這馬通體是黑的,目露兇光,看着很?是兇殘,但宋随意知道它雖然戰力很?高但性子還算溫順,而且非聰明,關承酒在的情況他是不會随便攻擊接近的陌生人的。
宋随意伸手?摸摸他的鬃毛:“聽雷乖乖。”
“連他的名字都知道?”關承酒也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它。
宋随意點頭,他何止知道,還騎過很?多次呢。
“站好哦。”宋随意拍拍他,見聽雷打了個?響鼻,便熟練地上了馬。
關承酒眉頭挑了一下:“大?部分人看見它第一眼都會害怕。”
“我不一樣,我特別勇敢。”宋随意笑道。
關承酒聞言勾了勾唇角,沒說什麽,翻身上了馬。
獵場入口雖然不小,但參加的人也多,需要分批進去,關承酒也不着急,等所有人都進去了才騎着馬慢悠悠地入了場。
進了獵場,宋随意最大?的感受就?是冷,尤其馬跑起來,更冷。
風穿過山林像是卷着未散的雪,打在臉上凍得有點疼。
宋随意立刻擡手?捂住自?己的臉,跟只小水獺似的,可愛得不行。
關承酒扯了扯唇角,低聲道:“到我後面去?”
“不要,更冷。”宋随意往後靠了靠,整個?人窩到關承酒懷裏,拉過他的披風擋住自?己,嘟囔道,“唉,總得有一面受涼,王爺要是能分成?兩?個?就?好了。”
關承酒:“……”
他只好揚鞭加快速度,直到尋了處合适的地方才放慢腳步。
這是宋随意第一次跟着進獵場,有點好奇,同時也警惕。
每年?冬狩,幾?個?王爺都會進京,然後待到過年?待過元宵,等過了一月再回封地去,現今陛下年?紀小,這段時間的京城總是尤為“熱鬧”。
他記得以前讀檔的時候,關承酒還在獵場裏受了傷,跟肅王有關,但詳細情況關承酒從未和他說過。
“在看什麽?”關承酒問他。
“肅王。”宋随意道,他跟哈爾特有點不清不楚的,王爺還是注意些好。
“不清不楚?”關承酒有點哭笑不得,“好好一句話說成?什麽樣了?”
宋随意撇撇嘴:“本來就?是,你當初到底怎麽想的,把他弄到西北那?麽好勾結外族的地方。”
“有歪心思的人,放在哪都是一樣。”關承酒道,“就?算放在京城,難道他就?會乖乖的了?”
“那?說不準呢。”宋随意嘆了口氣?,“他們那?麽怕你,你看着,他們就?不敢亂來了。”
關承酒聞言,無奈道:“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朝中心思歪的難道還少嗎?”
宋随意心想也是,雖然膽子未必有幾?個?王爺這麽大?,但心思浮動的人還是不少的,關承酒盯着這些人就?夠累了,還要盯着那?幾?個?傻侄子,想想都心累。
宋随意嘆了口氣?:“家人越多,責任越大?。”
關承酒還想多說兩?句,就?有人來報說發現了鹿群的蹤跡。
關承酒立刻帶着人過去了。
打獵這事宋随意不熟,但他勝在乖巧,關承酒去做事,他就?跟着人幾?個?負責他安全的人在遠處蹲着。
這獵場雖然大?,但來的人多,撞車的概率也就?高,關承酒才安排好人,就?有一隊人跑過來跟他搶了。
宋随意探頭探腦地看。
“是肅王。”野竹小聲道。
宋随意聞言皺了皺眉,他記得肅王是第一批進獵場的,這麽快就?能碰上了?
“興許就?是在附近打轉呢。”野竹聽完他的糾結,小聲解釋道。
“不去打打獵物,在這附近打轉?”宋随意挑挑眉,“這話你自?己聽聽,合理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野竹老實道,“我沒有王爺那?麽聰明。”
“看看就?知道了。”宋随意笑了笑,便不再說了。
這次遇到的鹿群并不大?,雖然有肅王在旁邊搗亂,但關承酒很?快就?收拾完回來了,宋随意便跟他提了一嘴這事。
關承酒聽完也道:“看看就?知道了。”
這一看,就?看出端倪來了。
或者更準确地說,是肅王根本沒準備遮掩,就?這麽一天的功夫他們遇上了四?次,三次都是來搶關承酒獵物的,這說沒打算盤誰信呢。
野竹也看明白了,但沒看懂:“他到底圖什麽啊?”
“圖王爺的獵物吧。”宋随意逗他,“跟在王爺後面,王爺找到獵物了他就?上來搶,分一杯羹。”
野竹頓時瞪圓了眼:“好陰險!”
“是吧。”宋随意笑了笑,眸子裏卻?沒多少笑意,他看向關承酒,“怕是有詐。”
“知道,先?紮營。”關承酒吩咐衆人停下,帶着宋随意到一旁等着。
宋随意看了眼天色,還不算晚,皺了皺眉:“現在就?紮營?”
關承酒點頭:“你先?在這休息,我再走一趟。”
“去哪?”宋随意有點不放心,“你不會想搞那?種偷偷冒險的橋段吧?”
“怎麽可能。”關承酒笑了,指了個?方向,“他們在那?邊發現了虎穴,你不是想要小虎崽?”
宋随意愣了愣,他之前好像是說過這事?
“我去給你抓。”關承酒摸摸他的頭發,把他交給野竹,便帶着人走了。
那?虎穴離他們紮營的地方還是有段距離的,宋随意坐在篝火邊上等到天擦黑才等到人回來,就?見關承酒手?上多了幾?道傷口,應該是老虎弄傷的。
宋随意頓時急了,連忙起身過去,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被關承酒塞了一只小老虎進懷裏。
宋随意皺起眉:“抓不到就?算了,大?不了我去獸園挑一只,怎麽還……”
“從小養才親,沒什麽事。”關承酒陰着臉,一言不發地回營帳清理傷口去了。
宋随意只好問了跟他一起去的護衛。
“是肅王。”說起這事,護衛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王爺本來只想帶一只來給王妃,便讓我們把母虎引開了,沒想到肅王忽然出現,把母虎引了回來,當時王爺還在洞裏,我們只好把母虎殺了。”
他說着,又?指了個?方向,宋随意這才注意的他們帶回來的不止一只小老虎。
護衛解釋道:“母虎沒了,小老虎怕是熬不過冬,我們準備送到獸園去。”
宋随意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在洞裏,你們殺了?那?王爺是怎麽受傷的?”
護衛愣了愣,連忙道:“王爺出來的時候我們還沒殺掉,不小心讓它傷到王爺了,請王妃恕罪。”
宋随意抿了一下唇,沒再追問,改口問道:“那?肅王呢?”
護衛答道:“肅王說是來打老虎的,老虎沒了,他就?走了。”
宋随意嗤了一聲:“他這借口找得可真高明。”
宋随意抱着虎崽轉身回了營帳,大?夫正?在給他清理傷口,剛剛隔着衣服沒看出來,這回宋随意才發現那?傷口有多深,落在手?臂上隐隐能看見骨頭,看得他頭皮有些發麻。
他垂下眼,歉意道:“害你受傷了。”
“與你無關。”關承酒盡量緩和着臉色,輕聲道,“老虎,喜歡嗎?”
“嗯?”宋随意愣了愣。
“特地挑了只最胖的。”關承酒道,“一看就?很?會搶吃的,像你。”
宋随意皺起臉:“我哪裏搶了,明明是正?大?光明地吃。”
“嗯。”關承酒笑了笑,那?也像你。
宋随意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護衛那?套說辭漏洞百出,乍聽還好 ,一推敲就?漏洞百出,明顯是編的。
宋随意又?不傻,他知道,以關承酒的身手?真的想跑應該是跑得掉的,大?概是還惦記着給他帶虎崽回來才會搞成?這樣。
對關承酒來說,這就?是小虎崽是用來讨好他、讓他開心的。
他當時就?是那?麽随意一說,也沒多想要,但一想到這份心意,他又?覺得手?上這小東西的分量都沉了不少。
宋随意伸手?戳戳它的小肚子,手?指就?被小老虎抱住啃了一下。
“不準咬。”宋随意彈了它個?腦瓜崩,讓人拿了點生肉來喂它。
等小虎崽吃完飯,關承酒的傷口也包紮完了。
他走過去,問道:“喜歡嗎?”
“嗯。”宋随意把還在咬他衣服的虎崽拎起來給關承酒看,“剛長牙不久,看着傻乎乎的。”
“傻乎乎也是最壯的那?只。”關承酒接過虎崽,将他放到地上,“別總抱着,髒。”
“洗洗就?是。”宋随意笑道,“怎麽,王爺吃醋?”
“沒有。”關承酒蹙眉道。
“也是,畢竟我本來也不怎麽抱你。”宋随意朝他揶揄地笑了笑。
關承酒:“……”
雖然是事實,但聽着有些刺耳。
“下次別這樣了,怪讓人擔心的。”宋随意伸手?拉了拉關承酒,輕聲道,“這次冬狩,我特別擔心你受傷。”
“我心裏有數。”關承酒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不給它起個?名字?”
“要,畢竟是王爺給我的。”宋随意想了想,笑道,“這麽難得,那?不如就?叫三十九吧。”
關承酒微微一愣:“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意義深刻。”宋随意沒有解釋太多,只是喚人準備了熱水,把全身髒兮兮的小崽子洗幹淨了,放到床上晾着,自?己也去換了身衣裳。
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三十九正?咬着關承酒的衣袖往床上拖,一副要拖去做窩的氣?勢,完全無視了關承酒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宋随意看得好笑:“它膽的确很?肥,連你都不怕。”
關承酒擡眼看他:“那?不是跟你一樣?”
“你可別冤枉我,我哪不怕你了?”宋随意走過去,在關承酒身旁坐下。
三十九見來了別人,立刻松嘴,去咬宋随意的衣服。
“呵,還知道捏軟柿子。”宋随意彈了一下它的腦袋。
三十九發出一聲細弱又?委屈的聲音,飛快跑到床角躲起來了。
“傻乎乎的。”宋随意笑了笑,看向關承酒,“換身衣服然後睡吧。”
關承酒聞言,搖搖頭:“今晚不安寧。”
“怎麽說?”
“肅王今天一直跟着,應該是想找機會置我于死地,但他做得實在太明顯了。”關承酒道,“如果我沒猜錯,怕是摸清我們的位置才是他的目的。”
宋随意皺起眉:“那?他完全可以偷偷跟着。”
“太容易被發現了。”關承酒道,“一旦暴露,他很?難找到合适的解釋。”
宋随意了然:“到那?時候你想對他動手?,他也不好解釋,還不如像今天這樣,用劣質的借口搪塞,把你的注意力吸引走 。”
關承酒點頭:“其實結果差不多,只是這樣對他更安全一點。”
宋随意:“……他的危險不就?是你帶給他的。”
宋随意皺了皺眉。
他倒是不擔心肅王,關承酒不可能會輸,他就?是不想關承酒受傷。
“顧好自?己就?行。”關承酒輕聲道,“我有分寸。”
“我知道。”宋随意道,“我知道你厲害,知道你不容易受傷,所以你只要好好享受我的擔心就?好了,我這是心疼你呢。”
關承酒愣了愣。
“幹嘛那?副表情。”宋随意笑起來,伸手?抱住他,整個?人靠到他懷裏,“我今晚會乖乖睡覺。”
“嗯。”關承酒把人在床上放好,蓋好被子,“睡吧。”
宋随意點點頭,伸手?把還在床角吃爪爪的三十九拎過來,塞進被子裏。
三十九起初還不樂意,後來發現這地方暖和得很?,便不掙紮了,只是在被子裏咕湧了一會,最後探了個?頭出來,便不動了。
“沒心沒肺。”宋随意想笑着拍了一下它的小屁股 。
三十九抿了一下耳朵。
關承酒在床邊守着,等到宋随意睡着了才走出了營帳,低聲問道:“人呢?”
“還昏着呢。”答應的是關承酒帶來的暗衛。
關承酒沉着臉,說:“弄醒他,今晚都守好,別吵到王妃。”
暗衛應了一聲,飛快去做事了。
關承酒這才讓人牽了馬過來,去了離這有段距離的一處營地,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強壯男人被捆得跟粽子一樣丢了在火堆旁,一個?侍衛正?把水往他臉上潑。
如果宋随意在這,就?能認出,這人就?是他下午提醒關承酒要小心的哈爾特。
哈爾特被潑了水後,緩慢轉醒,目光有些茫然,在看見關承酒後目光才猛地銳利起來,眼神中帶着濃濃的仇恨,用有些不太标準的大?齊話說了三個?字:“關承酒。”
“好久不見。”關承酒聲音很?淡,好像真的在跟許久未見的朋友打招呼是的,“怎麽,關玉林那?種貨色都能看上。”
哈爾特輕蔑地笑了一聲:“你也軟弱了,跟在你旁邊那?個?男人,很?美。”
關承酒眸色驟然冷了:“這話是你想說的,還想你替關玉林說的?”
哈爾特沒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關承酒。
“仇恨會蒙蔽你的眼睛。”關承酒看他,“如果你肯再等兩?天,說不定就?成?功了。”
提起這件事,哈爾特氣?得眼睛都紅了。
他的兄長,草原最勇猛的戰士,就?是死在關承酒刀下的。
“哈克爾是塊硬骨頭,當初我也啃下來了。”關承酒說着掃了他一眼,眸色比冰還冷。
暗衛立刻過來把人拖走了。
關承酒這才解開手?邊的酒壺,慢慢地喝了幾?口。
是漠北來的烈酒,他一直喝不慣,但漠北的天很?冷,不喝點酒日子有些難熬。
宋随意之前跟他說幾?個?王爺有問題時他就?查得七七八八了,下午的事也不是肅王動的手?,而是哈爾特沒忍住出了手?,結果被他抓了個?正?着。
他慢慢喝完一壺酒,等再去看時,哈爾特已經變成?個?進氣?少出氣?多的廢人,暗衛走過來,小聲禀報道:“王爺,都招了。”
關承酒微微颔首。
暗衛便把哈爾特跟肅王的約定以及後續的計劃都說了。
關承酒聽完也沒說什麽,只是道:“留他一條命,讓陳前去見見古樂,把他好兒子做的事跟他說說。”
暗衛應下,關承酒這才回了營帳。
帳內的燈已經熄了,關承酒能聽見小老虎在咬東西的聲。
他走過去,循着聲音抓住小老虎,丢到地上,剛想脫衣服,就?聽宋随意的聲音迷迷糊糊響了起來:“王爺?事情都處理完了?”
關承酒一愣。
“王爺?”宋随意坐起來,在黑暗中伸出手?,循着模模糊糊的輪廓摸過去,輕輕搭在關承酒身上,“怎麽不說話?受傷了?”
“沒……”關承酒幾?息後才反應過來,輕聲問他,“你知道我會出去?”
宋随意含糊地“嗯”了一聲。
“怎麽知道的?”關承酒問道。
“可能是因為我很?了解王爺吧。”宋随意笑道,“還特地讓人說了一個?那?麽拙劣的謊,生怕不會被我拆穿似的。”
關承酒再次愣住。
“怎麽又?不說話了?”宋随意頓了頓,遲疑道,“你把肅王殺了?”
“不是。”關承酒低聲道,“關玉林沒有那?麽莽撞,是哈爾特沒忍住……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跟關玉林好好合作,他目的就?只是報仇而已。”
宋随意啞然:“肅王就?不能挑一個?好點的對象?”
關承酒聞言低低笑起來:“漠北以前是我的地盤,那?裏的部落首領哪個?沒跟我交過手??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們絕不敢再找大?齊的麻煩。”
宋随意聞言也笑了,伸手?勾住關承酒的脖子,湊上去在他臉邊落了個?吻,軟聲道:“我就?喜歡王爺這自?信的樣子,迷死人了。”
黑暗中關承酒的耳朵微微泛起紅,很?快轉移了話題:“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你想得美。”宋随意輕哼了一聲,“我這不是心裏惦記着這事,睡得不熟,所以你一碰三十九我就?醒了。”
“剛剛還說擔心我。”關承酒道。
“我那?是關心你的傷勢。”宋随意道,“我可從來沒有懷疑過王爺的能力,我知道王也可以處理好肅王的事,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接下來?當然是睡覺。”關承酒說着把宋随意抱起來,重?新?放回床上,利落地脫了外衣跟着上了床,将人摟進懷裏,“既然知道我有能力處理,就?不要操心太多,你就?繼續當我攝政王府裏每天吃吃睡睡的小豬就?好。”
宋随意聞言在被子裏踢了他一腳:“我是小豬,那?你是什麽?”
“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關承酒拍拍他的背,“快睡,明天要起來的,不準賴床。”
宋随意乖巧地應了一聲,完全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事實上關承酒也的确沒有硬把他拉起來的意思,宋随意,第二天依舊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還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三十九一屁股坐醒的。
“你肚子餓,找我有什麽用?又?不是我給你準備吃的,你找野竹去。”宋随意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個?腦袋,試圖給三十九講道理。
三十九“嗷嗚”一聲,撲他一臉。
野竹只好上去把三十九拎起來,說:“還好有我,不然按王妃這麽照顧,三十九離餓死可能就?幾?天的時間吧。”
“那?不會。”宋随意晃了晃食指,“只要有我一口飯,我就?會分給三十九,以後他就?是我們王府的世子爺了。”
“我覺得三十九可能對做世子爺沒興趣。”野竹把三十九抱起來,帶着他找吃的去了。
宋随意爬起來洗漱,換好衣服後便出去了,就?看見其他人正?在清點着什麽,于是湊過去一看,發現又?是鹿,這一次獵得比昨天還多。
宋随意有些驚訝:“這麽早就?打到這麽多啦。”
“王妃,不早啦。”清點的人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王爺早上帶着人去打回來的,還有兩?只兔子,說是等王妃醒了,讓我們問問王妃要不要吃。”
在宋随意這裏就?沒有不要的選項,他說:“我要吃麻辣兔。”
“那?帶回府吧。”那?人道,“這裏工具太少,做出來沒那?麽好吃。”
宋随意同意了,又?溜溜噠噠去廚子那?讨了頓早飯,又?交代他晚上要吃烤肉卷餅,然後便回了營帳等關承酒回來。
關承酒看宋随意很?怕冷的樣子,便沒讓他跟着自?己滿山跑,帶着人出去狩獵,一不留神走得有些遠,等回來時天已經黑透了,宋随意捧着一個?肉卷餅,正?坐在篝火旁跟其他護衛一起講鬼故事。
關承酒走近的時候他正?好講到高潮,說一個?被人抛屍慘死的書生,在夜半時回到害死他的那?家人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聲音詭異。
“在做什麽?”關承酒冰冷的聲音冷不丁插進來,頓時把所有人吓得一個?哆嗦。
連宋随意都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說話的是關承酒,頓時哈哈大?笑:“不愧是王爺,殺傷力好大?啊,你看看你一開口把大?家都吓蒙了!”
關承酒:“……”
他有些無奈地看着宋随意,問道:“坐在這裏不冷?”
“不冷啊,這不有篝火呢。”宋随意擡起頭,朝關承酒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王爺今天特地不帶我,原來是怕我冷啊。”
關城酒繃着臉沒答他,而是看了一起圍在篝火旁的幾?人一眼。
幾?人一開始還想看熱鬧,被關承酒一看,立刻慫了,起身就?跑,速度比撞鬼了還要快。
宋随意還是笑,關承酒有些無奈,朝他伸出手?:“笑夠了就?起來吧,回裏頭去,夜裏風大?。”
“不要。”宋随意揣着手?,有些不情願,“我難得跟你來獵場一回,你就?讓我在這裏坐着,很?無聊诶。”
“跟着我去狩獵也沒什麽好玩的。”關承酒道,“狩獵這種事就?是要自?己動手?才有意思,你若感興趣,等回去了我教你拉弓射箭,明年?你也可以自?己試試。”
宋随意還是拒絕:“不要,就?我這細胳膊細腿的,拉弓都要學?很?久,等到我能打獵,怕不是七老八十了。”
關承酒一時無言:“所以就?不學?了?”
“對,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能看清自?己的實力。”宋随意理直氣?壯道,“像我這樣的小廢物,就?應該做些和小廢物的實力相匹配的運動。”
“比如?”
“比如散步。”宋随意道,“我覺得這個?運動就?挺激烈的。”
關承酒本來想說這運動哪裏激烈了,但想想,宋随意在府裏時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忽然覺得這運動對他來說好像是挺激烈的。
他嘆了口氣?:“那?我陪你走走。”
“這才對嘛。”宋随意開心地站起來,挽住關承酒的手?,“我今天睡了一天,實在有點睡不着了。”
關承酒:“……”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兩?人在林子裏慢慢的走着,腳踩在樹葉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給這寒冷而又?死寂的冬夜添了幾?分讓人平靜的安寧。
“以後別總這麽睡。”關承酒緩聲道,“覺得累了就?跟我說。”
宋随意奇怪地看了關承酒一眼:“王爺在說什麽?”
關承酒想了想,還是把王慈當初說的那?一番話告訴了宋随意。
宋随意一愣。
其實他沒有細想過,他讀檔後覺得很?心累是真的,不想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是真的,所以他選擇美美睡覺,雖然睡得是有那?麽一點點久,但他沒想到這事還能扯上生病。
“可能是有那?麽一點吧。”宋随意皺了皺眉。
他不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的“病情”,只是這個?心結他解不開。
因為他面對的不是關承酒一個?人,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一些不可言說的、套在他身上的、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規律——或者說枷鎖更合适。
他只要一天過不去這該死的劇情點,他就?難以安寧。
而這個?劇情點很?快就?要到了。
宋随意感覺現在的自?己像在等死,又?像在等活,這種感覺很?怪,一種說不出來的怪。
他朝關承酒笑笑:“王爺知道真相後可能會很?難受。”
“那?你一定更難受。”關承酒道,“你才是那?個?經歷一切的人。”
他什麽都不知道,但依舊能從宋随意的語氣?裏感受到那?種難以言說的沉重?。
宋随意卻?只是搖頭:“王爺有時候會夢到一些事吧?”
關承酒點頭。
“那?些都是真的。”宋随意說着忽然頓下腳步,看向遠處,那?裏有一條安靜流淌着的小河,在往上,便是被樹葉擋住的一小片一小片的星空。
關承酒也看過去,遲疑道:“你是想說,你這一輩子是重?新?開始的?”
“何止一輩子。”宋随意的聲音變得很?低,“但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輩子。”
關承酒的心突然被重?重?砸了一下,他一直在想,宋随意想瞞着他的究竟是什麽,他的确也曾想過宋随意是重?生而來,但沒想到比他想的要更加沉重?。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發現自?己做過那?麽多夢,卻?依舊對宋随意口中的那?一輩子,一無所知,他不知道宋随意的結局,也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就?好像他在此時突然看不清他們兩?人的未來了。
良久後,他才緩聲開口:“你是不是恨我?”
宋随意一愣,有些愕然的看着關承酒:“你怎麽會這麽想。”
“猜的。”關承酒道,“我總歸了解自?己。”
宋随意聞言卻?是笑了:“那?你就?是不了解我。”
關承酒默然,此時他的确沒辦法說出自?己了解宋随意這種話。
“不恨。”宋随意道,“如果真的恨你,我一開始就?不會再跟你産生這些交集了,如果像王慈說的那?樣,我真的病了,那?也只是病了,我沒瘋。”
“這麽說我沒有傷害過你?”關承酒問他。。
“怎麽沒有。”宋随意笑道,“王爺下旨抄宋家滿門的時候,我可是被連累了好幾?次。”
關承酒再次默了,他皺起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抿着唇沒有開口。
“我知道,謀反是誅九族的死罪,你沒有做錯什麽,你殺我是因為你是攝政王。”宋随意道,“但也恰恰因為你是攝政王,有些事你才更加做不得。”
“宋随意。”關承酒輕輕喚他,“不用理解我。”
宋随意聞言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誰理解你了?我是在開導自?己好不好?”
關承酒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伸手?給了宋随意一個?擁抱。
溫暖的,将他整個?人牢牢的包圍着,讓宋随意感到安心的擁抱。
宋随意眼淚忽然就?下來了,他說:“關承酒,我真希望你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關承酒“嗯”了一聲,啞聲道:“我也想。”
宋随意道:“你答應過我,這輩子會讓我壽終正?寝的。”
“答應過。”關承酒道,“只要我活着一天,這個?承諾永遠都有效。”
宋随意聞言小聲哭起來,後來覺得這樣不過瘾,幹脆放開嗓子哭,哭累了就?靠在關承酒懷裏休息一會兒,然後繼續哭,直到睡着了才被關承酒抱回了營帳。
哭得太累,宋随意這一覺睡得很?沉,第二天醒的時候又?是過午,但這回關承酒沒有走,而是在床邊守着。
“王爺。”宋随意抽着鼻子,啞聲叫了他一聲,“你怎麽還在這裏?”
關承酒關心的話頓時被他噎回了喉嚨裏,猶豫道:“不放心你,所以守着。”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那?麽多次我都挺過來了,難不成?還會在快成?功的時候想不開嗎?”宋随意拉過被子,将自?己的腦袋蒙住,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氣?氛到他順勢就?說了,現在想想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麽一點點傻,還哭的那?麽大?聲,怕是整個?營的人都知道了,他倒是不怕被人看笑話,但要是那?些人問他發生了什麽,他要怎麽回答?難不成?跟他們說我昨天晚上心情不好,所以趴在你們王爺懷裏哭得歇斯底裏,你們不要問我,讓我安靜地丢人吧。
“他們不會亂說。”關承酒安慰道。
宋随意把被子蒙得更緊了,聲音從裏頭傳出來,悶悶的,聽上去越發不開心:“你這樣說只會讓他們更加浮想聯翩,說不定還會往什麽奇怪的方向想,謠言的力量,王爺你可不是沒有見識過。”
“不會。”關承酒把被子拉開,“別悶着了,出去吃東西吧。”
聽見吃東西,宋随意才不情不願的挪了窩,好在那?些侍衛都被關承酒打過招呼了,真的半句話都沒有問。
狩獵還在繼續,宋随意知道關承酒會偷偷出去打獵後便要求他帶着自?己,跟着關承酒跑了兩?天後才回去。
不過他們運氣?不好,沒有獵到什麽大?的獵物,所以第一名讓孟見山拿了,宋随意也無所謂,本來他就?對着狩獵的名次就?沒有什麽興趣,他跟過去一來是去湊湊熱鬧,二來也是不想讓關承酒受傷罷了。
冬狩結束後還有個?慶功宴,但并不是在這邊辦,所以他們便打道回府了。
至于肅王跟哈爾特是怎麽處理的,宋随意也沒問他,只知道關承酒似乎準備把他們跟端王一網打盡。
而牽扯到端王,就?勢必會牽扯出宋雲華,牽扯到宋家,從而牽扯到他。
雖然關承酒不會殺他,但他實在怕了這要命的劇情了。
回去後,宋随意想了想,叫來野竹,吩咐道:“我要你去幫我買點東西。”
野竹看他神色認真,也跟着認真起來,說:“王妃請吩咐。”
宋随意從懷裏掏出一沓紙,随手?一抖,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他遞給野竹,說:“王爺現在正?在籌謀大?事,我覺得我也要趁早做準備了,你去幫我把這上面的東西買齊,記得都要最好的。”
野竹聞言,嚴肅地點了點頭,正?要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麽,就?聽宋随意道:“以防萬一,我覺得我應該先?給自?己準備一個?豪華一點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