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宋随意受寵若驚:“了解我?我有什麽好了解的, 以前的事?王爺不都知道。”
關承酒道:“跟我說說你的事?。”
宋随意:?
你有病!
“自己查去!”宋随意無語。
關承酒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宋随意被看得莫名其妙,但看關承酒沒說話了, 便不再搭理他, 繼續指揮野竹去幫苗叔搗鼓他的花。
移栽完這株綠的, 宋随意又帶着人去移那?幾株別的顏色的。
關承酒依舊沒說話, 但就?像塊橡皮糖似的粘着他,也不說話,他們走到哪他跟到哪,搞得苗叔移栽的手都在抖,生怕王爺是來監工的,自己只要做錯一點就?會被掃地?出門。
“啊!”野竹忽然叫了一聲。
“啊?!”苗叔也跟着叫了一聲, 手上一抖, 一鏟子把花的根須給鏟斷了幾根,他頓時?冷汗都下?來, 看向野竹, “你叫什麽?!”
“我這不是看您不小心鏟到了……”野竹無辜且委屈。
“那?是草!不是根!”苗叔說着, 痛心又擔心地?看着被鏟斷根的花。
宋随意看着這根,也跟着“啊”了一聲:“不會死了吧?”
“不會不會,緩一緩就?好了。”苗叔說着小心地?把花移進盆裏。
宋随意見?狀,皺眉轉頭看向關承酒:“你怎麽還在這裏?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關承酒抿着唇看他,沒說話。
宋随意上手推着他走:“去去, 別在這礙事?,沒看苗叔都被你吓到了。”
苗叔手一抖, 差點把盆砸了, 連忙道:“沒有沒有,王爺能來, 是小人的福氣!”
宋随意:“……叔,這福氣咱還是別要了,王爺這麽忙,還是讓他回去做事?吧。”
苗叔聞言連忙道:“那?是那?是。”說着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看得出是真怕了。
“王爺走吧。”宋随意趕着關承酒到一邊,但關承酒還是不走,背着手遠遠站着,看着,好像花園新來的石雕,繼續吓唬苗叔。
宋随意忍無可忍:“關承酒!你幾歲了?有話就?說,站在那?看能看出什麽?”
關承酒默然不語。
宋随意:“……”
他嘆了口?氣,交代苗叔把剩下?的花移好送去西苑,自己抱着移好的一盆走到關承酒面前,往他懷裏一塞,說:“我讓廚房弄點吃的。”
關承酒沒說話,抱着花盆跟他一起回了西苑。
宋随意平日裏吃東西比較簡單粗暴,尤其夜宵大多時?候都是下?碗面,上頭再堆一堆小料,但今天廚房聽說王爺也要吃,把小料精心擺盤。肉堆成小山,山頂放着一朵小花,腌黃瓜繞着盤子連成一片漂亮的花紋,再在中間放上蝦仁跟雞蛋,連面條上都放了幾片新鮮又妖嬈的香菜。
宋随意:“……”心梗。
他只是想?在睡前吃個路邊攤,并不想?吃這麽華而不實的東西。
他無語地?端起盤子,撥了一半進碗裏,剩下?的兩星半推到關承酒面前,說:“王爺請。”
關承酒微微颔首:“說說吧。”
宋随意:?
“說什麽?”宋随意吸溜了一口?面條,滿目疑惑。
“你。”關承酒道。
宋随意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關承酒是指剛剛說想?了解他那?句,一時?無言:“你這是要跟我談心?”
關承酒:“嗯。”
宋随意:?
“誰談心像你這麽嚣張?”宋随意氣笑了,“不想?跟你談,沒心情。”
關承酒蹙眉:“為什麽?”
“因為你是塊木頭。”宋随意塞了幾塊腌黃瓜進嘴裏,咬得咔咔響,“跟你談心我不如跟花園那?棵老槐樹談,它起碼還會響。”
關承酒依舊皺着眉,但也沒說話了。
宋随意看他這樣就?來氣,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說:“吃完回去了。”
關承酒道:“今晚我留在西苑。”
“随你。”宋随意低着頭,呼哧呼哧吃着自己的面,吃飽了洗完澡便爬上床睡覺了。
過了一會,關承酒也帶着一身熱氣躺了下?來,屋內燭火一盞盞熄滅,只剩下?一豆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跳着,馮桂安點起一小塊香料放進香爐裏,然後緩緩退了出去。
屋內很快飄起一陣暖暖的木質香氣,成分聞着有點像是安眠香,但宋随意以前沒有聞過,他愣了愣,問道:“你最近睡得不好?”
關承酒道:“你聞得出來。”
很平淡的陳述句,是對?宋随意問題的回答,也是提問。
“我都能分出福壽教的毒了,知道這點東西很奇怪嗎?”宋随意有些無語,“你嘴上說要了解我,結果這麽簡單的東西還要問,我看你就?是不想?思考吧?”
這回關承酒倒是沒有沉默,他很輕地?搖了搖頭,說:“查過,也想?過,沒用,像這樣一聞就?能聞出來的,要麽是專門學過,要麽是長時?間聞過,據我所知你之前沒有特地?去學過,也沒有這種?長期和?藥材打交道的機會。”
宋随意心說那?當然,畢竟他聞到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還記得最大的原因是因為聞了太多。
他皺着眉,猶豫着要不要跟關承酒說。
關承酒願意主動了解他,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征兆,畢竟當初他們兩個就?是這麽開始的,但有些事?本身就?很荒唐,說出來關承酒要不信也就?罷了,要是以為自己在耍他怎麽辦?
還是當謎語人好,就?要當謎語人!
宋随意幽幽嘆了口?氣,說:“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知道我可以就?行。”
關承酒聞言道:“那?就?說些我能明?白的。”
宋随意默了。
好像大部分都不能說。
想?了想?,他道:“你就?當我做的夢。”
“那?就?說說你的夢。”關承酒道。
宋随意:“……”
他為什麽有種?在被采訪的感覺?
“不是說過了,夢見?自己進邪\教了。”宋随意道,“其實福壽教除了洗腦,也會用藥,那?些藥大多是杜熙配的,和?寒食散有些像,只是不用來吃,而是當作香料點在屋裏,那?些信徒去參拜的時?候聞見?了心情會很好,感到內心安寧,跟安神香有一點像,聞多還會上瘾。”
這件事?關承酒倒是第一次聽說,微微皺起眉:“有解藥嗎?”
“不用解藥,別聞就?行了。”宋随意解釋道,“房間通風了味道也會散,所以效果一般,他們只是作為輔助手段去用的。”
關承酒微微颔首:“還有呢?”
“還有什麽?”宋随意不解。
“跟福壽教有關的所有。”
“不記得了。”宋随意道,“我能想?起來的都跟你說了,這事?也是聞到這香我才想?起來的。”
關承酒“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好像他們之間除了這種?正?經事?就?沒別的事?可以說了。
宋随意對?他這悶罐性子着實無語,但又有那?麽一點點想?知道關承酒現在的進度,猶豫了一下?,問道:“要牽着手睡嗎?”
關承酒一僵,拒絕了:“不用。”
宋随意:“哦。”
屋內又陷入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關承酒問道:“你想?牽着嗎?”
宋随意道:“不想?。”
關承酒:“哦。”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
又過了一會,關承酒又開口?道:“你想?牽就?牽着。”
宋随意:“……#”
“關承酒!”宋随意叫他,“想?牽就?開口?,別拿我當借口?。”
于?是關承酒又默了。
宋随意被氣得肝疼,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
當初關承酒還沒明?晰心意的時?候也是這樣,想?做什麽又不想?主動,扭扭捏捏地?找一大堆借口?,非要他給遞個臺階才肯過來。
當時?他遞了,下?場就?是把這家夥慣得一點主觀能動性都沒有!甚至有時?候他主動這家夥都要扭扭捏捏的,京城那?些大家閨秀都沒他講究!
這次他絕對?絕對?不會再順着他了!
宋随意狠狠閉眼?,不去理會旁邊的人。
關承酒也沒再開口?,只是借着微弱的燭光看着宋随意。
他不知道該怎麽問,難道要說,你跟我夢裏的人很像,你真的不是他嗎?
如果真的是,那?宋随意為什麽不告訴他?如果不是……那?聽起來像是在找一個替代品。
他安靜地?看了很久,久到原本只是裝睡的宋随意呼吸都變得綿長起來,他才慢慢伸出手起來,握住了宋随意藏在被子裏的手。
又熱,又柔軟。
這時?宋随意手指忽然動了動,在關承酒反應過來之前恰到好處地?收緊了,和?他十指相扣。
關承酒呼吸一滞,整個人僵硬又戒備地?凝着宋随意,動都不敢動。
片刻後,他見?宋随意沒有要醒的痕跡,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應該是下?意識的動作,卻在那?一瞬間狠狠揪住了關承酒的心,他在戰場上面對?最難纏的敵人時?也沒那?麽緊張過。
要是讓宋随意知道自己偷偷牽他的手……
關承酒皺了皺眉,有些不敢想?象會有多尴尬,于?是慢慢松開手指的力道,輕輕一抽。
沒抽動。
他愣了愣,又加了點力氣一抽,一下?就?把躺在旁邊的宋随意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鼻音濃重:“想?跑?”
關承酒:“……”
宋随意嗤了他一聲:“對?付你的小手段,我很有經驗。”
關承酒:“……”
宋随意說着,把手收緊了一點,含糊道:“想?牽手就?說,陛下?都明?白的道理,還得我教。”
關承酒沉默着沒說話。
宋随意打個哈欠,手指在他手心撓了撓,說:“睡吧,明?天還要上朝。”
關承酒依舊沒說話,但聽話地?閉上了眼?。
屋內只剩下?兩人呼吸的聲音和?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細微響動,合着安神香催眠效果一流。
關承酒很快便睡着了,連夢裏也在睡覺。
只是夢裏似乎不是秋天,而是有些炎熱的夏季,他一睜開眼?就?看見?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洩進來,模糊又恍惚。
“王爺?”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他揉着眉心坐起來,就?看見?宋随意端着一盤葡萄走了過來。
他身上穿了一件淺藍的紗衣,走動時?輕輕擺動,水似的看着心裏都涼快舒坦,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手臂在日光下?白得好像會發光。
“怎麽在這睡着了,要是熱出病來怎麽辦。”宋随意走近了,輕聲細語道,“不舒服?”
關承酒皺着眉,很輕地?“嗯”了一聲:“頭有些痛。”
宋随意聞言面露擔憂:“要叫太醫來嗎?”
“不用,歇會就?好。”關承酒揉了揉眉心,擡眼?看着宋随意。
宋随意見?狀笑了,轉頭吩咐道:“野竹,打些涼水來。”
野竹應了一聲,很快便端了一盆水過來,裏頭飄着幾塊冰。
宋随意拿了塊帕子打濕,擰了半幹遞給關承酒:“王爺擦擦吧,會舒服些。”
關承酒依舊皺着眉,走神似的默了好一會才道:“不必。”
“擦擦吧,不然怪難受的。”宋随意說着試探地?伸出手,将?帕子貼到關承酒臉側,見?他沒說什麽,這才輕輕地?給他擦去額上的汗水,指腹也随着動作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臉上。
浸過冷水的帕子貼在臉上很是舒服,只是宋随意的手很燙,像是冰上生起的一堆火,燙得關承酒太陽穴突突直跳。
“舒服些了嗎?”宋随意收回手,重新将?帕子浸濕,再擰掉水給他擦臉。
“不用了。”關承酒按住他的手,“進屋去吧。”
“好。”宋随意應了一聲,把帕子丢回水裏,端着葡萄跟關承酒進了屋。
屋裏有冰,其實比外頭要涼快不少,關承酒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麽要出去了,他問宋随意:“還難受嗎?”
“本來也沒什麽,是我不注意才會中了暑氣,喝了藥就?好了。”
後面自己又說了什麽,關承酒又恍惚了,再回神時?他已經站在床邊。
宋随意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輕薄的寝衣,領口?微微散開能看見?漂亮的鎖骨,長發披散着,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不睡?”關承酒問道。
“等你。”宋随意往裏讓了讓。
關承酒在床邊坐下?,目光看向他搭在背面上的手,問道:“就?這麽放着,容易着涼。”
“睡了就?放進去了。”宋随意說着把手縮進薄被裏,閉眼?睡了。
關承酒在床邊坐了許久,久到宋随意完全睡熟了,他才慢慢爬上床,在宋随意身旁躺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柔軟的,溫暖的,在這炎熱的季節裏逐漸升溫,變得滾燙,燙得宋随意忍不住皺起眉,似要轉醒。
關承酒一僵,卻舍不得抽回手,只是松了松力道。
半晌,他見?宋随意沒有醒,暗暗松了口?氣,又重新握住了他。
“王爺。”溫柔的男聲打破寂靜。
關承酒再次僵住,看向宋随意,就?見?他依舊閉着眼?,只是呼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了,兩瓣唇一張一合地?說着話:“這裏沒有別人,王爺也要這樣嗎?”
關承酒看着握着他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下?一刻,他的手就?空了。
宋随意抽回手翻了個身,甕聲甕氣道:“王爺,我也是會委屈的。”
這句話像是一個驚雷“轟隆”在關承酒腦海中炸開,他猛地?睜開眼?,心髒狂跳,幾乎是下?意識轉過身去看身旁的人。
就?見?宋随意面對?着他,睡得很沉,手依舊和?他交握着,只是掌心微微出了汗,大概是他的。
關承酒重重松了口?氣。
好像只要跟宋随意在一起,他就?很容易做夢,不像他以前那?樣隔着一層美化的紙,而是更為真實的,像是紮到他心上的一根刺,微微地?疼,但更多的是癢。
沒辦法緩解的癢。
“王爺?”馮桂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影子落在帳子上,随着燭光晃動。
關承酒閉了閉眼?,問道:“什麽時?辰了?”
“剛敲過四更。”馮桂安道,“下?了雨,夜裏怕是會涼,可要添床被子?”
關承酒一愣:“下?雨了?”
“是啊,方才好大的雷聲。”馮桂安道。
關承酒又仔細聽了聽,這才注意到外頭的确很大的雨聲。
“花……”
馮桂安:“什麽?”
“王妃的花。”關承酒道,“出去看看,別淋壞了。”
這回輪到馮桂安愣住了,他默了幾息才應了聲“是”,表情魔幻地?出去了。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也不見?小,天一下?冷了下?來,好像冬天伴随着這場雨一起來了。
宋随意醒時?已經近午,他疑惑地?看着身上兩床被子,結果一坐起來就?被涼了個激靈,“刷”地?又鑽了回去。
難怪多了床被子!
他裹着被子,跟只蠶寶寶似的咕湧到床邊,從帳子縫探了個腦袋出去,問道:“野竹,我的花怎麽樣了?”
野竹估摸着王妃差不多要醒了,正?在給他拿衣服,一聽這話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神色複雜道:“王妃放心,王爺昨晚讓人搬進來了,淋不着。”
宋随意一愣:“王爺?”
野竹點頭:“昨晚忽然下?雨,還打雷,王爺被吵醒了,醒來就?問王妃的花,還讓人搬好,您說怪不怪?”
“是、是挺怪……”宋随意愣愣道,“王爺呢?”
“上朝去啦!”野竹道,“雨這麽大,中午肯定不回來了,王妃有事??”
宋随意搖搖頭,從床上爬起來,說:“出去看看。”
“先換衣服!”野竹把人拉住,推着宋随意去換衣服。
屋裏都涼,外頭只會更冷。
野竹給他換了身厚實的衣服,還想?給他披件大氅,被宋随意拒絕了,讓他拿着傘跟上。
就?像野竹說的,那?幾盆花被搬到了屋檐下?,不過風太大,花被吹得有些歪了,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宋随意看着這花,有些發愣。
他以前其實也種?過花。
他知道太皇太後喜歡花,尤其是那?些名貴又漂亮的品種?更是她的心頭好,時?近太皇太後壽辰,為了讨她開心,宋随意特地?請人從江南尋了幾株花來。
那?花本就?嬌貴,一路颠簸送到京城,加之水土不服,已經有些蔫了,他只能每天精心伺候着,生生把那?幾盆花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可天不遂人願,有天夜裏忽然下?了很大的雨,他擔心花被淋壞,一着急,傘都沒打就?去搬花。
結果花自然是沒事?,但他卻因為那?場雨發起燒,躺在床上幾天才好,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出了趟門,又中暑了,再次躺了回去,連大夫都無語了。
後來他好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些花,暴曬了幾日,那?花又有些蔫了,把他心疼不行,剛想?讓人去搬,就?被關承酒兇了。
“身體才好,亂跑什麽?”關承酒的聲音很兇,臉也很臭,“回屋去。”
關承酒不讓他在外頭站着,他只好站在門檻後巴巴地?往外看。
看他這樣,關承酒臉色更臭了:“府裏又不是沒花匠,你瞎忙活什麽?”
“可那?是要送給母後的。”宋随意抿着唇道,“我想?自己侍弄。”
他的理由其實有些站不住腳,但表情實在太過委屈,委屈得關承酒說不出半句責備的話,站在廊下?看了他半晌,很輕地?嘆了口?氣,認命地?去幫他伺候那?些花。
宋随意站在原地?指揮他怎麽做,關承酒一一照做,蹲了許久才把那?些瑣碎的事?做完,臉上已經熱出了一腦門子汗。
“行了?”關承酒把花放好,轉頭看他。
“嗯,辛苦王爺了。”宋随意垂下?眉眼?,柔聲道,“我去拿點葡萄來吧。”
“讓他們去就?行了。”關承酒道,“別亂跑。”
“我也不能做什麽。”宋随意說完不理會關承酒的阻止出去了。
等他拿了葡萄,洗幹淨再端回去的時?候卻發現關承酒不知怎麽跑到樹下?打盹去了。
“馮桂安。”宋随意輕聲問他,“王爺這幾天很累?”
馮桂安看了關承酒一眼?,走到宋随意身旁小聲道:“陛下?也不知道聽說了什麽,忽然說要給王爺納妾,還鬧到太後那?去了,兩人吵架了,這幾天一直沒睡好。”
宋随意聞言皺了皺眉:“哪有給叔叔納妾的道理。”
馮桂安嘆了口?氣:“可不是嘛。”
當時?的宋随意并不理解關玉白的做法,只覺得荒唐,但後來再回頭看,卻又覺得合情合理了。
他不過是想?找些能牽制關承酒的人,可以是他放在心上的妾,也可以是他的骨血,親近的人越多,軟肋越多,也就?更好拿捏。
可惜關承酒對?這些半點興趣也沒有,也難怪兩人會吵。
宋随意盯着那?花,不由得有些好笑。
其實他當時?也不是真的多喜歡那?些花,只是覺得不安,覺得害怕。
他知道關承酒心裏有他,但關承酒從不越界,總是和?他保持在朋友的界限裏,有時?候甚至還不如朋友。
朋友可以跟關承酒勾肩搭背,他卻連牽一下?關承酒的手都要被避開。
這種?暧昧的态度總讓他忍不住擔心自己沒做好,就?想?做點什麽證明?一下?自己,讨好太皇太後,也是讨好關承酒,不願意假手于?人,也只是為了讓這種?讨好更加真摯。
“王妃,您笑什麽?”野竹不解道。
“想?起以前的事?。”宋随意道,“還想?吃葡萄。”
“那?我去拿。”野竹說完飛快跑了,過了一會端了葡萄回來,卻見?宋随意撐着傘走到了院子裏,頓時?吓了一跳,喊道,“王妃,快回來!着涼了怎麽辦?”
“不會。”宋随意笑道,“你給我穿了這麽厚的衣服呢。”
“那?淋濕了更冷!”野竹着急道,“有什麽話進來說!”
他說着就?要去找傘,宋随意見?狀自己又回來了,說:“就?是很久沒淋雨了,有點懷念。”
野竹納悶,這有什麽好懷念的。
宋随意笑笑:“去把我的躺椅搬來。”
野竹滿臉欲言又止。
宋随意道:“不然把我的床……”
“我現在就?去!”野竹連忙跑了,生怕宋随意要他推着床在雨中漫步。
野竹很快把躺椅搬來,宋随意往上頭一躺,抱着他剛剛拿來的葡萄剛準備吃,就?被一條毯子蓋住了。
不等宋随意反應,野竹又往他身上蓋了條厚度适中被子,往他腦袋底下?塞了個枕頭。
宋随意:“……”
行吧行吧。
他坐在那?裹着被子,吃着葡萄,看着雨,莫名生出一種?滄桑感來。
“野竹。”宋随意喚他。
野竹立刻挪過來:“王妃有什麽吩咐?”
宋随意遞了顆葡萄給他,問道:“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一塊榆木,你會怎麽辦?”
野竹不解:“人為啥會喜歡木頭。”
宋随意:“……我是說性格。”
野竹還是不懂:“木頭是啥樣的?”
“你們王爺那?樣的。”宋随意道,“看起來像會孤獨終老的。”
野竹:“可是王爺有王妃了啊!”
宋随意:“……”
忘了,跟這孩子談心效果可能跟關承酒差不了多遠,還不如自求多福。
宋随意嘆了口?氣,繼續惆悵地?吃葡萄。
就?關承酒昨晚的表現來看,怕是七竅裏一竅都沒開,上回他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花了快一年,這回可能快一點,半年夠吧?可明?白心意了,關承酒還要別別扭扭,當初他跟他拉扯快三年,才從關承酒嘴裏聽到一句承諾。
但也只是承諾。
關承酒總說等關玉白長大了,等關玉白長大了,可關玉白還那?麽小,就?算這次讀檔他們沒把關玉白教歪,他起碼也得等上個十年。
十年啊——
十年的柏拉圖式戀愛,他真的沒這個癖好!
“野竹。”
“啊?”
“我覺得我跟你們王爺真的很沒有希望。”宋随意道,“等他什麽時?候不鑽牛角尖了,我什麽時?候再跟他說。”
野竹:“什麽牛角尖?”
宋随意心說那?可多了,別的他可以不管,但他真的不想?再把夫夫之間的正?常戀愛談成地?下?戀情了。
等什麽時?候關承酒敢親他了再說吧。
宋随意在心裏哼了一聲,炫光葡萄,回房睡覺去了。
就?像野竹說的那?樣,關承酒中午沒有回來,甚至晚上回來時?宋随意都睡了。
他帶着一身寒意從屋外進來,見?宋随意睡熟了,也沒吵他,簡單洗漱完便躺下?了,伸手去拉宋随意的手。
但宋随意這回卻沒那?麽好說話了,兩人指尖剛碰到,他就?知道翻身躲開關承酒,背對?着他。
要不是呼吸依舊,關承酒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
他這麽一翻身,兩只手便都藏到了關承酒看不見?的地?方,就?像夢裏那?樣。
關承酒又不禁想?起那?句話來。
委屈。
他在委屈什麽?
這個問題關承酒想?了一天也沒明?白,明?明?他們在夢裏挺好的,自己似乎也沒有做什麽不好的事?,但就?是惹對?方不開心了。
或許能再夢見??
于?是關承酒也睡了,在一片嘩啦啦的雨聲中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
倒是早上醒時?發生了一點……不可控的意外。
在他睡覺的時?候,宋随意滾到了他身旁。
睡在一張床上,這種?事?并不奇怪,但也不知道宋随意是做了什麽夢,在天将?将?亮的時?候,忽然開始往他懷裏拱。
這種?拱并不溫柔,相反的有些粗暴,有一種?誓要把他推下?去的氣勢,關承酒只能制着,既不能讓他推走,又不能把人弄醒,需要控制得恰到好處的力道,很費力氣。
等到宋随意終于?安靜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這深秋被折騰出了一身的汗,甚至因為剛才那?些肢體接觸起反應了。
他很想?告訴自己是正?常的反應,但他也知道不是。
甚至之前幾次……
關承酒閉了閉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動靜不大,也沒太注意床上,所以更沒看見?宋随意在他放下?帳子後睜開眼?,捂着嘴偷笑。
他以前就?想?這麽幹了,但怕惹關承酒不開心他根本不敢,更怕關承酒受到刺激縮得更厲害了連睡都不敢跟他一起睡,但現在!
就?!很!爽!
他就?不明?白,這人也不是沒性\欲,怎麽在碰到他們倆的事?就?跟攜手出家似的。
活該,哼!
宋随意晃着腦袋往外挪了挪,支着耳朵偷聽。
上回他不知道關承酒暗戳戳喜歡他,還尴尬呢,根本沒好意思多聽,現在就?不一樣了。
不得不說關承酒硬件條件是真的好,別的不說,就?這嗓音條件,再加上那?壓抑着的喘\息,真的很澀,這誰聽了不硬吶!
宋随意眯着眼?聽了會,忽的又想?到什麽,抿着嘴笑了笑,随即壓着嗓子輕聲開口?:“王爺?”
聲線慵懶,帶着點剛睡醒的啞意,宋随意自己真是好會勾人的一只小妖精。
就?聽關承酒那?邊傳來一聲悶哼,過了一會他才“嗯”了一聲。
宋随意彎了彎眼?,沒有出聲,重新躺回去了,等關承酒再過來時?他已經睡着了,好像剛剛那?一下?只是一個意外。
“宋随意?”關承酒喚了一聲,伸手碰了一下?宋随意的臉。
沒有反應。
關承酒皺眉,又在床邊站了一會,見?宋随意的确沒有醒的跡象這才走開。
宋随意再醒時?已經是中午,他心情頗好地?坐在床上床上捏着自己的枕頭,野竹看他這樣,不由得有些好奇:“發生什麽好事?啦?”
“沒,就?是發現好玩的事?了。”宋随意笑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要告訴王爺。”
野竹聞言皺着臉,猶豫起來。
“行不行?”宋随意問他。
“我……我不知道。”野竹巴巴道,“如果王爺問起,我一定要說的。”
“你不跟王爺說我告訴了你一個秘密,王爺怎麽會知道。”宋随意朝野竹勾了勾手指,“是王爺的秘密哦。”
野竹立刻支着耳朵湊了過來。
宋随意問他:“你們練武的人,是不是都會聽呼吸判斷人是不是睡着了?”
野竹點頭:“不過也不是誰都會,我就?不會。”
宋随意道:“可王爺會對?吧。”
野竹點頭。
宋随意又道:“但是王爺緊張的時?候其實聽不出來。”
野竹:?
他笑了出來,說:“王爺怎麽會緊張!”
“那?他緊張的時?候可就?多了。”宋随意拍拍野竹的腦袋,“不準跟他說啊!”
野竹“噢”了一聲,還是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麽不能說的,但王妃不讓說那?就?不說吧。
他伺候着宋随意換了衣服,吃過午飯,看宋随意今天心情不錯,便問他:“王妃今天要出去走走嗎?”
“這大冷天走什麽啊?”宋随意拒絕道,“我就?呆在屋裏,好久沒搞藝術了,去把我的筆墨拿來。”
野竹再次想?起了他們王爺的耳朵,心情複雜地?去拿了筆墨紙硯來,站在旁邊給他磨墨。
宋随意的确又畫了有耳朵的關承酒,這回畫了三張,一張給太皇太後,一張給關玉白,自己留着那?張他私心在臉上添了紅暈,耳朵耷拉着看上去又乖又澀。
站在旁邊看他畫的野竹:“……”
每次他覺得王妃是個正?經人的時?候,王妃總要幹點颠覆他印象的事?出來,比如現在,他就?很擔心王妃被王爺暗殺,所以聽見?屋外傳來動靜的時?候他立刻提醒道:“王妃,快藏起來。”
宋随意神色自若道:“沒事?,王爺早就?知道我在拿他二次創作了,大不了又罰我不吃肉,本來我也沒吃過。”
野竹提醒他:“您一天三頓都要吃肉。”
“唉,你不懂。”宋随意嘆了口?氣,看向門口?,卻發現來的不是關承酒,而是馮桂安,有些不解,“馮公公,你來做什麽?”
馮桂安行了一禮,道:“老奴奉陛下?的命,來接王妃入宮。”
宋随意放下?筆:“怎麽了?”
“這……”馮桂安猶豫了一下?,解釋道,“陛下?在宮裏鬧脾氣。”
宋随意:?
“非說要見?王妃。”馮桂安道,“還請王妃陪老奴走一趟。”
“好吧。”宋随意把畫的畫收好,吩咐野竹把桌子收拾好便跟着馮桂安進了宮。
他一開始以為的陛下?在鬧脾氣,最少也該是那?種?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嚎啕大哭的程度,不然也不至于?到要去王府找他,結果他一進門,就?聽見?關承酒在說教,說他是一國之君做事?不能任性雲雲。
宋随意站在門口?,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就?很尴尬。
“王、王爺……?”
宋随意探了個腦袋進去,就?看見?關玉白眼?睛一亮,叫了他一聲“皇嬸嬸”。
宋随意:?
他跟關玉白有這麽熟嗎為什麽看見?他跟看見?救命稻草一樣這兩天是發生什麽了?
宋随意懵逼地?走過去,朝他行了一禮:“參見?陛下?。”又看向關承酒,“王爺。”
關承酒板着一張家裏死人的棺材臉,看上去好像完全沒把之前的事?放在眼?裏,繼續嚴厲着他的嚴厲。
“皇嬸嬸。”關玉白跑到宋随意身邊,往他身邊躲了躲。
宋随意:?
關承酒看他這樣,臉色更陰了:“過來。”
關玉白拉了拉宋随意的衣袖,巴巴地?看着他。
宋随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認命地?上去勸關承酒:“別這樣,會吓着孩子的。”
關承酒皺了皺眉,沒說話。
宋随意繼續當和?事?老:“不如王爺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了。”
關承酒還是沒說話,只是走到書案前拿了一摞紙放到旁邊示意宋随意看。
宋随意拿起來看了一下?,應該是關玉白的練字作業,大字小字都有。
他粗略翻了一下?,就?他看到的,差不多錯了一半都不止,連簡簡單單幾劃的字都能錯,別說關承酒,他看着都有點窒息。
他拿着紙,深深看了關玉白一眼?:“陛下?,你活該。”
關玉白耷拉着頭,拉着他的衣袖,也不說話。
宋随意看他這個小動作就?明?白小家夥為什麽要特地?請他進宮來了,敢情是有話不敢在關承酒面前說,找他當代言人來了。
估計是關承酒這兩天對?關玉白的态度比先前好了許多,關玉白猜到是他的功勞了。
就?說這個孩子很聰明?的。
宋随意拍拍他的腦袋,看向關承酒:“不如讓我跟陛下?單獨說會話。”
關承酒微微颔首。
宋随意便牽着他的手去了另一間房,準備關門的時?候見?關承酒已經悄咪咪跟過來了,頓時?皺眉,警告道:“不準偷聽。”
關承酒皺眉。
宋随意道:“你要給陛下?一點隐私,他不想?讓你聽見?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我也不是孩子,聽完會自己斟酌,要是有什麽危險的事?自然會跟你說,但要是一些小事?,你也沒必要特地?惹他不開心。”
關承酒想?了想?,點頭應下?了。
宋随意這才關上門,進了屋,就?見?關玉白已經坐在裏頭正?襟危坐等着了。
他看得好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麽不好好做功課?你以前明?明?很認真的。”
關玉白解釋道:“因為我昨天太晚睡了。”
宋随意:?
“年輕輕的學人熬什麽夜,你幹什麽了?看小話本?分享一下??”
關玉白搖頭,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我在給皇叔準備禮物?呢。”
宋随意:?
他愣了愣,幾息後才反應過來再不久就?是關承酒的生日了,不過他不喜歡大操大辦,明?年都是進宮陪家人吃頓飯就?過去了。
宋随意好笑道:“那?你跟他說實話就?好了。”
“可是皇祖母說不能說。”關玉白道。
宋随意恍然,這是要給關承酒搞個驚喜。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跳了陣營,道:“那?我幫你想?個借口?幫你瞞着王爺,你們準備搞啥讓我也摻一腳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