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雨在遥远距离之外的人看像一场绚丽垂苏的烟花,于近距离的战舰则是灭顶之灾。密集而凶猛的巨石,裹挟着小行星爆炸的怒气,雷霆万钧,每一个都能砸穿侧翼。
白焰战舰朝着陨石雨横向方向撤离。
这不是岑阆第一次遭遇陨石雨,他孤军深入不稳定的星系时也遇到过,当机立断规划出一条脱身路线,精准操控躲避陨石,对于实在挡道或左右夹击的陨石,发射武器将其击碎。
陨石炸开的一瞬间战舰视野受损,处境更加危险。非必要不击碎,宁可让它擦一点皮。
岑阆有把握对付这场陨石雨,但他不想让江得面对满目爆炸心惊胆战。
凡事都有万一,让江傅进休眠仓万无一失,哪怕他死了江傅都能活着,岑家会全力以赴在茫茫太空里捞休眠仓。
打开之后发现是江傅,应该也很有趣。
休眠仓一旦合拢焊死,就跟战舰处于半脱离状态,不能一键打开。岑阆提来工具箱,敲敲打打半小时,才将休眠仓顶部撬开一个口子。
江得在休眠仓的活动空间不大,手脚都被固定住,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江傅”,顶盖被打开,光线透进来。
他抬眸向上看去,岑阆半跪在地上,伏低身子看着他。
“忍一忍。”岑阆把手伸进休眠仓,挨个解除江得的固定锁。左右胳膊,然后是大腿的。他手长脚长,从顶盖探进半个肩膀,手掌能直接摸到江傅的胯部。
江傅不知道怎么解开,只能任由岑阆的手到处作乱,屏住了呼吸。
岑阆使劲一拉,束缚大腿的装置弹开。双手抄住江傅腋下,将他一点一点拖出来。
岑阆坐在地上,看着江傅的脸色,笑道:“小江医生很行啊,没吐。”
江傅看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刚踏出一步,因为一天没动以及不同星球的重力差别,踏空了似的跪了下去。
岑阆伸手接住他。
江傅的膝盖跪在他肌肉结实的大腿上,上半身趴在了岑阆身上。岑阆一声不吭,按着江傅的后背压向他,道:“缓一会儿吧,我给你当垫子。”
江傅浑身僵硬,他不是第一次用这个姿势趴在岑阆身上,上一次他给岑阆咬腺体时,也是如此。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后颈隐秘的腺体微微发烫。
岑阆的
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那截莹白的后颈,小江医生不高兴。
江傅:“没有。”
岑阆:“你有。”
江傅闭上眼睛深呼吸:“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岑阆:“因为我把你关在休眠仓里,你错过最强Alpha穿越火线的大场面?”江得:“……你说得对。”
岑阆:“我知道你很冷静,不怕死,我也不是嫌弃你万一吐了弄脏仪表盘影响灵敏度……”江傅陈诉事实:“我没吐。”
岑阆:“我知道,你有洁癖,能忍住。咱是为了万无一失,小江医生。”
江傅抿了抿唇,他第一次颠簸时脸色就白了,引发了孕吐反应,他是怎么忍住的?因为岑阆没搞那些翻转千八百度的骚操作……不,战舰正常操作。
岑阆问完他有没有接受过飞行训练,他说没有,对方似乎就把这个事儿忘了。江傅虽然看不见,但在休眠仓里能感受到被削弱后的战舰倾斜角。偶尔会像躺在床上翻身一样转个九十度。他能感觉到驾驶员的克制。
江傅绝不可能问“你是不是为了我降低了操作水平”,那样太傻了,攸关性命的时刻,倒不如怀疑“岑阆怕他吐在仪表盘上碍事”。
他相信副驾坐任何一个人,岑阆都会选择升起休眠仓,任何人都要服从岑阆的安排。
江傅为自己无端的猜测感到迷茫。
可是,他一个孕期反胃的人,没吐出来,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么?
岑阆扶着江傅站起来,道:“你要是想跟我同进退,还有机会,我们现在迫降一颗荒芜星,战舰坏了。”
好消息是,他能修。白焰战舰自服役以来,还没有迫降过。
只是初期一点颠簸,岑阆就看见江傅脸色白了,要是他随心所欲地驱使战舰,江傅岂不是脑浆都要转糊了。
直觉告诉他不能。为了不能,只能可控范围内小小地牺牲一下他的私人战舰白焰。
跳出大规模陨石雨后,他就近挑了一个荒芜星。绕着这颗荒芜星一圈,找到合适的大气层切入点和着陆位置。
战损的白焰侧翼被大气层烧成了乌鸦色。
“我要修补白焰的侧翼,大概需要七天时间。”岑阆抱歉地说,“回地球的时间要延迟一些
。”出发前就不该有“修战舰拖延时间”的念头,乌鸦嘴了。
岑阆拿来自己的飞行计划表,把去逐鹿星的行程删掉,太远不去,省下三天。
江得不在乎多个十天八天,有点疑惑:不是说逐鹿星的Alpha很强吗?逐鹿星很远,江傅一开始说不差这一个,岑阆坚持要去,说他的信息素会有用。
岑阆:“是很强,所以让他自己把血送过来。”
江偶:会不会太麻烦他了?毕竟是个很大的官啊。
岑阆他合上计划表,不麻烦,跟他说江挽澜需要腺体瘤药物,他乐意得很。
江传等了等,以为岑阆会像前几次那样讲述内情,但岑阆没说。岑阆只八卦豪门恶人恶事。“那大概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江得心想。
“你要修战舰,有我能帮上忙的么?”
岑阆打开战舰门,指着下面的空地:“有,你在下面跑圈吧
。”活动活动。
江傅:
荒芜星之所以是荒芜星,原因有很多:偏远、位置不重要、没有资源等。
这颗荒芜星特点全占,目之所及都是岩石,连绵起伏,根本不能跑步,摔下去尖锐的岩石会戳破皮肤。
江传干脆找了一块大点的石头坐下,看着岑阆爬上战舰侧翼,欲修先拆。拆卸和焊接都使用激光,岑阆戴着一个黑色护目头盔,对江傅道:“进去拿个护目镜戴上。”
“哦。
江得看了一会儿,试着往远处散步,岑阆挑选的着陆点很好,唯一的缺点是看不见水源。他想试试能不能找到水源。
岑阆把一大块烧焦的金属外板卸下来,哐当扔在地上。里面的龙骨仍是好的。
他双手一撑,站在龙骨上,看了一下江傅的位置。一百米,有点远。但荒芜星没有生物,不必担心他遇到袭击。
岑阆继续拆版块,比第一块暴力了一点。哐当一声。
岑阆拍了拍手,站起来,双脚稳稳踩着不足五公分宽的单梁,又望了一下江傅的位置。
两百米,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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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阆继续……继续个屁。
他摘掉头盔,无奈地笑了一下,让江傅出去活动等活动,整得他自己无心修战舰是怎么回事?手臂一抓,岑阆直接从机翼荡下,朝着江傅的方向追去。脚底下的石头踩不好就会移位,不适合太空部队以外的人跑步。
江傅正蹲在地势低处,试图搬开一些石头,挖一挖,看看土层的湿度。
他在刨一个大石头,不敢一次性太用力,而是慢慢扫清周围的石块,用技巧撬动。落在岑阆眼里,那就是“江聘力气真小啊。”
他双手按住两侧,用力一抬,石块底部支起空隙:“看清楚了?有螃蟹吗?”
江傅:……
“我在找水源。”
岑阆一愣,战舰上有饮用水,陨石雨这个威胁笼罩着,不影响生存的事情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抱歉,你没水洗澡了。”以江得的洁癖,七天不能洗澡,肯定会很难受。
江傅:“为什么要抱歉,我只是随便找找,水够喝就可以了。”
就像他小时候被困在臭水沟,第一渴求的也不是洗澡,而是希望领养人还没走,他还有机会演讲。
有很多比洁癖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治愈地下城的岑阆。洁癖永远排在生存之下。
岑阆皱起了眉,他觉得应该给江傅一个愉快的旅程,如果不能天天洗澡,江傅一定想起在白焰的这段日子就难受。
星河再壮观也不行,顶A的信息素再多也没用。
罢了,他不喝水,给江傅擦身子,好在衣服有得换。
岑阆本来预计每降落一个基地,就补充一点新鲜的食物,现在不行了,只能吃储备粮,饼干、面包、火腿、自热米饭之类。
没有水煮牛肉,也没有清炖乳鸽。江傅暗暗高兴,他也有面包,账单上终于不用再增加名目了。
他用剪刀从床帘上剪了一块正方形的布下来,接了一点点水,把布料弄湿,递给岑阆:擦手。
岑阆被战舰躯壳碳化的部分弄得满手黑漆漆,也不打算洗。“明天还会脏,不用这么麻烦。”
这么小一块帕子,够他擦干净一根手指么?还是把水留给江愕洗手吧。
江傅坚持:
“不能洗澡更要注意卫生。”
岑阆:“……”他被说服了。他接过帕子,正要使劲擦擦。
江愕突然道:“还是我帮你吧。”
看得出,岑阆的擦法,一块布是不够的。
他接过来,把帕子对折四次,每次用一小块面儿来擦,慢慢地,将岑阆的手掌颜色复原。岑阆莫名有种难耐的熟悉感,好像有蚂蚁在心窝上爬来爬去。感觉哪里也被这么擦过。
想不起来。
江得用帕子擦完,又用酒精棉滚过一次,确定很干净了。“可以用餐。”
岑阆从战舰里搬出一些没用的东西,在外面的岩石上铺了一层垫子。江得可以在这里活动,限定范围。
两人在垫子上吃饭。
江傅撕开自己的面包,吃得很安心。
岑阆见江傅吃自带的食物愉悦度降低,忍不住撩闲:“小江医生,要是战舰修不好食物耗尽了怎么办?
江得一顿:“哦,那就等死。”
岑阆更加稀罕江傅的冷静,试想他身边要是一个哭天抢地的人,他一定忍不住掐死。你没有遗憾吗?我们抽了这么多顶级A的信息素没有用上。
江傅漠然道:“遗憾是活着的人才有的,死了就不用想那么多。”如果他活下去,却没有成功研发出腺体瘤药物,那才会遗憾。
岑阆:“你有牵挂的人吗?”
江偶:“没有。”
他清冷的眸子看向岑阆:“战舰能修好吧?”
岑阆又有点想看江傅不冷静的样子,恶劣道:“或许不能,你看它,翅膀被削了一半。”战舰的右侧被拆得光秃秃。
江傅咬了一口面包:“哦。”
岑阆:……
江得认真地想,如果真要死了,他可能会告诉岑阆他们有一个孩子。不为别的,只想证明崽他父亲双全,下辈子也一定不会当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