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紫芫身体欠佳,我可得去看看她。”
月上中天银河灿灿,妙童在花园月洞门口微微示意,文红药的嘴角便带上了阴森笑意。
“紫芫怀着身孕,晋王殿下三番两次的嘱咐我照看,我这个姐姐可不比你能偷闲呐。”
她话里话外要拉绿棠一道,看来是想把今夜之事闹得府内皆知。
她们二人争宠,绿棠本想听个热闹就算完了,文红药既然拉扯她,去看看倒也无妨,便装作无奈笑道:“大姐姐这是什么话?紫芫是我亲妹妹,我怎能不管呢?我跟大姐姐同去看看。”
她们二人起身,各自带了贴身丫鬟。文红药还嫌不足,特意让人将已经选好跟随紫芫陪嫁的丫鬟、嬷嬷、媳妇都叫了来,一伙十来人,趁月色浩浩荡荡往东院去。
灯烛阑珊,院子里显然没预备有人会来访。紫芫卧房外只有两个小丫鬟坐在门槛上等候,见了大小姐、二小姐带着一众仆妇走来,不由得都慌了神。
一个迎上来跪下不敢吭声,另一个飞一样跑了,叫不住也追不上。这等情形一看,就知道准没好事了。
文红药命妙童带着,轻车熟路走到东院花圃的赏花楼下,远远见紫芫贴身丫鬟彩屏在楼下守着,方才那小丫鬟正气喘吁吁与她说话。
绿棠不由得低头啐了一口,暗叹紫芫半分脑子也没有。若要放人看守,起码要在院外回廊里或是月洞门口,如此好有转圜余地。只在卧房等着,若事有缓急,怎么逃得掉?
彩屏见众人时,脸色就已经僵了,苍白着脸迎着文红药跪下,死死挡住了楼门口。
“大小姐……”
文红药更不搭话,挥手就扇了她一记耳光。冷笑着命身后两位老嬷嬷道:“上去看看!把三小姐请下来!”
先从楼上下来的,是衣冠不整满脸尴尬的宫昆玉。他惊慌失措的系着腰带,汲着鞋跑下楼来,竟然还想遁走。
文红药嗤笑看着,命人将他捆手堵口五花大绑,拴得如粽子相似。
又等了许久,才听得老嬷嬷低声斥骂,把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紫芫,从楼里赶了出来。
文红药要故意羞辱她,不许她披衣也不许丫鬟上前,就这样将千金小姐赤条条赶出了楼门。
紫芫全身伶伶俐俐只着了件赤红金链五色鸳鸯裹胸,肩背胸口雪肤露着,光溜溜两条腿连亵裤都没穿,下面细脚伶仃没有鞋袜。
她颤巍巍跪在文红药跟前,抖作一团欲哭无泪。
“三妹妹,明天要进宫拜见宫眷,身子还好么?”
在场丫鬟婆子,本都是预备跟着紫芫嫁去王府的,见此情形无不骇然。年小的个个面红耳赤,羞得背过身去。年老嬷嬷们不由抚掌叹气,埋怨三小姐真是下贱淫妇,竟然还要与家奴偷情。
“紫芫,你在外头勾引殿下,在府里勾引奴才,竟然活像个娼妇,姐姐都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文红药满脸阴鸷却仍带笑意,在月影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紫芫赤条精光跪着,臊的无地自容,对着文红药磕头如捣蒜,哭道:“都是这奴才强迫我,姐姐救我!”
紫芫被逼急了,知道文红药绝不会饶她,又转身对绿棠磕头求饶:“二姐姐好歹说句话,紫芫再不敢了。”
妙童一把将她推开,替文红药说话:“三小姐几次做苟且事,大小姐碍着脸面不开口。今日再想不到,三小姐这般不要脸,与奴才做奸情!依着奴婢们看,大小姐休要太过仁慈,回了侯爷夫人吧!如今二小姐也在,二房小姐的丑事,不能连累大小姐。好不好的,将她家法处置罢了!”
如此情形之下,绿棠自然没话说,干脆往后退了几步,淡然道:“紫芫与殿下有婚约,还是由得大小姐处置好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紫芫见无人相救,不由得绝望哭道:“大姐姐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好歹看着晋王殿下的面子……”
文红药见绿棠不管正中下怀,伸手卡着紫芫的下颌,将她惨白小脸抬起,笑道:“你与奴才私通养下孽子,还有脸提殿下?要把肚子里的怪物塞进王府,冒充皇室血脉?”
这句话一出口,紫芫的嘴唇都白了,吓得浑身瘫软,抱着文红药哭道:“孩子是殿下的!那奴才是今天才勾引我的!”
她哭的尖声戾气,绿棠在一旁皱眉看了半日,觉得心里颇为恶心别扭,带着素素和灵儿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才听见身后文红药,冷然笑道:“送紫芫回房去,让她好生养着身子,明日还要陪同殿下进宫,拜见宫眷呢!”
紫芫则早已瘫软在地,被几个老嬷嬷搀扶架着,拖回房里看守起来。
文红药这番作为,好似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仿佛放了紫芫一马。绿棠知道她绝无这么好心,必定有狠辣后招。
第二日清晨,文红药带着紫芫乘马车出去,会同了晋王萧元辉一同进宫了。
不到中午时,素素慌忙跑进来回禀,说是两位小姐马车刚到宫门口,紫芫便在车里小产了。
当着萧元辉的面,当即从宫里叫了太医与医女。看了脉象,竟然都说是孕中纵欲动了胎气,这才导致小产。
紫芫未婚怀胎,乃是瞒上不瞒下,如此在宫门口闹起来,再也遮不住脸面。
宫门口出了这般丑事,如同打了晋王殿下的脸,萧元辉极为不悦,只好命人悄悄送紫芫回侯府,只带文红药进宫拜见了。
到中午文红药回府,说宫里已经应允了她的晋王正妃之位,很快便会定下婚礼日期。而紫芫的侧妃位份,萧元辉没有再提。
“昨夜的事情,大小姐不许人提起。听说在晋王殿下跟前,她还颇为维护三小姐呢。可三小姐孩子丢了又伤身子,以后再不能有孕,晋王殿下一听就不大喜欢。刚刚大小姐又去房里阴阳怪气了几句,三小姐想不开寻短见,好在被救了下来。”
素素说的极为趁愿,口吻中扔免不了一丝怜悯。
侯府依旧顾着晋王府的脸面,没有逼着紫芫自尽。晋王府直到傍晚才派下人,送了些绸缎吃食来,令紫芫好生养着身子。
使者说,孩子小产殿下很伤心,所以三小姐至于入府为妾的事情,还是再说吧。
自此之后,萧元辉没来看过紫芫,也没再叫她去过晋王府。什么侧妃少使的位份全都没有了。
紫芫的捉奸之事,被文红药压的严严实实,当日看见的人也都不敢多提,文侯夫妇只知她小产失宠。他们心中只要不影响文红药的正妃位份,小贱人如何下场,自是不甚在意。
府中唯一的疑惑之事,便是宫昆玉失踪。过了七八日不见人影,府中管事房才传出消息,说宫昆玉偷拿银钱细软,悄悄出府跑了。
绿棠知道其中有蹊跷,只得询问守在西园的影卫苏九。他淡然对素素讲了那日文红药派人杀死宫昆玉的过程。
“文大小姐派了几个小厮,将人抬到城外淤泥河。尸体装在羊皮袋里,头顶脚底打了钉子,身上箍了四五个生铁千金坠,沉在河道里头了。”
绿棠听着如此残忍死法,脸上却淡漠无情。趁着文侯不在府里的时候,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柳氏。
虽然知道宫昆玉是个骗子,柳氏仍然哭的心碎。绿棠看得出来,她这个人已经崩溃了,怕是在侯府再也待不下去了。
“昨日大夫人找了算命先生来看,对着侯爷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祥。侯爷拗不过夫人,要将我打发到庄子上去。如今看来也罢了,留在侯府这个烂泥坑,只怕早晚也是个死。我也不争了,后日就走。”
她粉黛不施憔悴不堪,哭的眼睛红肿,连身形都消瘦了。
绿棠叹了口气,将几服保胎药留给她,正要走时,却被她叫住。
“二小姐,宫昆玉曾给我一张纸,那上面有几十个人名。他说拿着这张纸,侯爷就不敢动他,谁知道他还是死了。这东西我看不懂,给了你吧。你知道了我们的事,没有打杀我,还救了我与孩子的性命,我无以为报。如今侯爷与夫人待你如仇人,你留着这张纸,也不知有用没用。”
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薄纸递来,低头轻叹了口气,命丫鬟将房门关上。
回到西园,绿棠点起烛火,仔细辨别着这张名单。
一共五十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写着京师里的地址。
这些地址都在永定坊!这是文侯死士的名单!
绿棠不由瞪大了眼睛,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素素,苏九请齐王殿下来一趟,今夜在我房里见面,有要事与殿下商量!”
夜半三更时,苏九带着萧元慕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萧元慕竟然穿着玄色锦衣长袍,头上还带着玉冠,不似是私会做贼,倒像出门赴宴似的。
“殿下穿成这样也能上房?”
绿棠心情极好,对萧元慕竟然也开起玩笑了。
接到苏九的禀告,萧元慕心中极为欣喜。这是头一次她主动相邀,而且是约在她的卧房以内。
有了上次被她嫌弃的教训,萧元慕在晚上喂过老虎之后,特意焚香沐浴,新换了套鲜亮的常服。
苏九以及轮班侍卫看见,都觉得自家主子实在艺高人胆大,太过烧包了。虽说夜半人稀,虽说武艺高强,有必要穿成这样么?
私密相见不拘礼数不好么?上回人家小姐是穿着寝衣迎接的,也没为了殿下您更衣梳妆呀!
“到你这里来见面,本王没必要和贼一样。”萧元慕轻车熟路的走到卧室之内,不用人请就坐在茶几前的春凳上。
外头的影卫多了,素素和灵儿也都不必出门守着,都在房里来烹茶端点心服侍。
绿茶穿了淡绿色纱衣正装,带了一套白珍珠链子耳串,显得特别清秀淡雅。
这番像极了年轻情侣幽会,萧元慕心里很是畅快,却又有些想念头次来见,那偷情般的感觉。
绿棠将名单放在了萧元慕跟前,轻巧笑道:“殿下,臣女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