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楓與沈雲商走出?正廳, 邊走沈楓邊回頭,還皺着眉不停念叨:“夫人怎麽會認識榮将軍呢?囡囡啊,你說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啊?我追求你母親那會兒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呢, 也沒聽你母親提起過他。”
沈雲商眼神微變,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沈楓。
若是父親不知?道母親可?能認識榮家的人, 那?麽是不是證明連父親都不知道母親的身份。
沈雲商遂歇了想要套話的心思, 安慰道:“父親別急, 母親也說了只是故交。”
“嘁,故交,就算有什麽過往,你母親總不能當着我的面說啊,你看這都要私下談話了, 肯定有事!”沈楓還是不放心, 拉住沈雲商:“行了, 我們就走到這裏吧。”
沈雲商挑了挑眉, 這個距離, 她可?是能聽到正廳裏的談話的,那?自?然, 母親也能聽到。
果然, 很快, 素袖便?朝他們走來?,行了禮後,朝沈楓道:“家主,夫人說外頭天涼, 請家主先在側廳等候。”
沈楓:“.....”
沈楓不甘心的望了眼正廳, 才哼了聲走向側廳。
沈雲商亦是目光深邃的看了眼正廳的方向。
其實,她很有沖動去偷聽, 但她知?道,她去了一定會被發現。
罷了,來?日方長。
且她總覺得,真相好像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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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蕤讓人上了茶後,便?屏退了所有下人,待素袖回來?讓她守在門?口,才看向榮遲。
榮遲這時才從座位上起身,恭敬的半跪在地?:“拜見長公主殿下。”
白蕤擡手,輕聲道:“起來?吧,坐。”
“是。”
待榮遲坐好,白蕤才緩緩道:“我早已不是什麽長公主,以?後榮将軍莫要如此了。”
榮遲幾番欲言又止後,沉默了下來?。
半晌後,他才道:“當年殿下墜海,我找了殿下很久,還以?為...”
白蕤眉間隐有複雜,他果然在找她。
她咽下哽咽,沉默了許久後,緩緩道出?當年真相:“我墜海之時也以?為再無明日,沒成想,白家的船只恰巧路過,我這才得了救。”
榮遲遂問道:“那?殿下又是如何?成了白家大小姐?”
“那?時候白家嫡長女?因病離世,白夫人見我年歲與白大小姐相當,便?讓我頂了白大小姐的身份,離開金陵,帶着我到了姑蘇白家。”白蕤道。
榮遲微微傾身,又問:“那?殿下怎嫁入沈家?”
提到沈楓,白蕤唇邊帶了幾分笑意?,她道:“大約是因為沈楓臉皮厚吧,我再不點頭,他怕是要将沈家都送到白家去。”
雖是句玩笑話,但榮遲看得出?來?,白蕤對沈楓是真情實意?。
他微微松了口氣:“如此便?好。”
不是為隐藏身份而?下嫁便?好。
“那?,驸馬...”
白蕤擡眸看向榮遲,榮遲動了動唇,改口:“那?沈家主可?知?曉殿下的身份?”
白蕤搖頭:“不知?。”
“我的身份于他而?言不是什麽好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若有朝一日大難臨頭,沈家也或可?因不知?情逃過一劫。
“小姐也不知?道吧?”
白蕤搖頭:“不知?。”
之後,二人雙雙陷入沉默,過了許久,榮遲才又開口:“殿下,真的沒打算回邺京嗎?”
白蕤端茶盞的動作微微一滞,她收回手,盯着榮遲道:“想來?你應該也得到命令了的,父皇遺命,父皇這一脈所有人不到生死之際,需隐居于世,平安度日,不複仇,不入朝。”
“可?是...”
榮遲眼底浮現幾分怒意?:“本不該是這樣!”
白蕤冷笑了聲,未語。
是啊,本不該是這樣。
她本該是當朝長公主,她的商商也本該是當朝最尊貴的郡主,身份淩駕于其他小王爺和郡主之上,不該被這般欺負。
可?世事難料,本該是王爺的人如今坐在了那?把龍椅上,掌握着至高無上的生殺大權,他的兒女?成了皇子皇女?,盛氣淩人理所應當的來?欺負她的女?兒。
“殿下,您真的就甘心嗎?”榮遲急切道。
甘心?
她怎會甘心!
那?日商商到她跟前哭訴裴家莊之事時,她恨不得将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永遠留在姑蘇。
可?她不能,父命不可?違,更何?況還是臨終之言。
再者,她不能拿沈白兩家上下幾千條性命去出?這口惡氣。
“遲表哥,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說了。”
許久後,白蕤壓下萬千心緒戾氣,淡聲道:“現在,我只想護我在意?的人一生安平。”
遲表哥...
榮遲的手指微動。
他有多久沒有聽她這樣喚過他了。
‘遲表哥,你就帶我出?宮嘛’
‘遲表哥,今日父皇纏着母後,沒空管我的,你帶我出?宮聽戲好不好’
‘遲表哥,我有弟弟了!我也可?以?做阿姊了’
多年前的記憶一股腦兒的湧現,榮遲的眼睛微微泛紅。
良久後,他哽咽出?聲:“太子殿下他...真的落崖了嗎?”
白蕤手一抖,眼眶驀地?就紅了。
這些年,她強行讓自?己抛下過往,只做白蕤,起初幾年,無數個午夜夢回她眼前都是親人好友的面孔,時隔多年,她以?為她可?以?不在乎了,可?今朝猝不及防得見故人,她便?明白,哪裏忘得了啊,那?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她如何?能忘。
白蕤強忍住哽咽,聲音沙啞:“我不知?道。”
榮遲靜靜地?的看着她,也不催促,好半晌後,白蕤才繼續道:“父皇母後死後,我帶着阿弟在親衛們的保護下逃亡了一個月,最後一個親衛慘死,我很是絕望,甚至已經不報活下去的希望了。”
“那?日,我與阿弟被殺手追到一個城鎮上,恰逢集市人群多,慌亂匆忙之際,我和阿弟被人群撞開,就此走散。”
榮遲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
“一日後,我得到了阿弟墜崖的消息,那?時我前面是海,後面是殺手,我別無選擇。”白蕤擡手抹了抹淚:“之後便?是落入海中,被白家所救。”
驚險的過往如今說來?不過短短幾句話,榮遲卻能明白白蕤當年的絕望。
受萬千寵愛的長公主帶着幼弟逃亡,那?場面光是想想都叫人心疼不已。
“殿下,或許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榮遲眼底劃過一絲恨意?:“畢竟對于那?些人來?說,宣稱小太子離世,要比還在人世對他們更有利。”
白蕤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搖了搖頭:“我起初也暗中找過,一直沒有新?的線索,後來?我便?不敢找了。”
她看向榮遲,正色道:“白家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報。”
“若我的身份暴露,那?些人一定會不擇手段,白家怕有滅族之危。”
且那?時阿弟那?時候還那?麽小,沒了她的庇護,他幾乎不可?能在那?麽多殺手的追殺下活下來?。
更何?況還有父皇的臨終遺言壓着,她只能選擇努力的隐藏身份。
父皇并非不為她着想,而?是都知?道,只要他們開始複仇,那?就要葬送無數條生命。
父皇母後心慈,他們不願部下一個接一個的送死,也不願多添無辜的鮮血,所以?在被威脅逼迫時,寫了禪位诏書?,而?不是拼死一搏,這才免了一場大戰。
“兵符可?在殿下這裏?”
榮遲自?也明白她的顧慮,沉默半晌後,問道。
白蕤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榮遲不解的看着她。
白蕤這才緩緩道出?原委:“當年父皇母後臨終之前,将各自?的兵符分別交予我和阿弟,并留下遺命,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可?啓動舊部,以?防兵符落入不軌之人手中,并下令若只持一半兵符就只能保命,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權限調動舊部。”
“若是到了絕境,無法?用武力解決問題,或者臨死之際又無後人在世時,便?将自?己的那?一塊兵符送去,同?時,也就預示着持有這一塊兵符的這一脈已絕。”
白蕤頓了頓,又道:“若他們收到了兩塊預示着血脈已絕的兵符,便?要自?此解散,世間再無玄嵩帝親衛舊部。”
榮遲抓住了裏頭的關?鍵,問:“若是兩位主人皆在世,将兵符合二為一送去呢?”
白蕤擡眸,看着他片刻,才輕聲道:“若是兩位主人皆過二十,且同?時将兩塊兵符送去,那?就代表着正式啓動親衛舊部,可?做一切想做之事。”
榮遲眼睛一亮:“所以?,陛下還是給我們留了一個可?能。”
陛下此舉只是擔心兵符落入旁人之手,招來?不必要的禍端,但若是兩位主人都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見,且還能同?心同?力時,那?便?是可?以?選擇是否複仇,奪回帝位。
“但阿弟沒了,兩塊兵符很有可?能永遠不能合二為一了。”白蕤說罷,皺眉看着他:“遲表哥,禍從口出?。”
榮遲面色一沉,他知?道她說的是他稱呼玄嵩帝為陛下的事。
“南邺嫡長為尊,先帝的位置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更遑論現在龍椅上這位,我從來?都不認。”
白蕤皺着眉。
“殿下放心,我對外不說這些。”
榮遲見此,放柔聲音道。
白蕤面色稍霁:“私底下你就喚姑姑姑父吧,也還像以?往那?般喚我就是。”
榮遲遲疑片刻,點頭:“好,凰曦凰表妹。”
白蕤微微一滞。
曦凰,趙曦凰,她都快要忘記這個名字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姨母們可?還好?”
榮遲氣息瞬間低沉下來?:“姑姑姑父和表弟表妹離世的消息傳來?,祖父與祖母先後病倒在床,沒過多久就相繼離世了,”
白蕤喉中一哽,眼淚潸然而?下。
這些年她不敢調查任何?,生怕被人察覺,連累無辜之人。
“父親受了傷,已很多年不上戰場了,如今在邺京修養,母親在邺京陪着。”榮遲繼續道:“二叔三叔也都沒有上戰場了,小姑姑遠嫁,過的還不錯。”
“如今在戰場上的都是我們這一輩和小輩們了。”
這是這麽多年來?,白蕤第一次知?道親人的消息。
她無聲的落着淚,心如刀絞。
若是阿弟還活着,就好了。
榮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低聲道:“當年那?些人雖聲稱太子...熙辰表弟已經墜崖身亡,但其實一直沒有找到屍身。”
白蕤瞳孔微震:“當真?”
那?年她确實有所耳聞,所以?才冒險找了一段時日,但後來?她怕這是那?些人為引她現身的計謀,就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當真。”
榮遲肯定的道:“當時去崖底尋找的有我們曾經安插進去的線人,他冒死傳到榮家的消息。”
當年榮家兒郎各自?鎮守邊城,得知?邺京發生巨變,即便?全部往回趕也還是晚了一步。
“曦凰表妹,或許我們可?以?帶着兵符去問一問。”
榮遲建議道。
白蕤心中微動,但很快就搖頭:“我已經被盯上了,若是有所動作一定會暴露,屆時就會牽連白沈兩家,若他們沒有阿弟的消息,兩塊兵符不齊,就無法?調動人手與那?些人抗衡,他們只會保我的命,但沈白兩家都會死,而?若是旁人執兵符過去,舊部是不會給出?線索的。”
這是父皇下過的死命,或許就是以?防他們将來?不在一處了,有心人打聽出?他們姐弟二人的行蹤。
榮遲大驚:“怎會被盯上?”
白蕤搖頭:“我也不知?。”
她遂将前段時間趙承北來?姑蘇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榮遲聽的憤怒不已:“什麽下三濫的東西!”
怒氣過後,他滿懷郁氣道:“我帶兵符去都不行嗎?他們該認得我。”
白蕤搖頭:“若要打聽彼此的消息,他們只認我和阿弟二人。”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遲表哥,此事暫且不提。”
白蕤似是想到了什麽,道:“這一次商商做了這樣大一件事,不知?道可?會招惹什麽禍患。”
榮遲明白她的擔憂,面色也不大好:“那?時我并不知?道竟是小姐,這件事太過轟動,邺京已經知?道了,封磬進京就是回禀此事的,眼下人怕是已經到了邺京,我猜想,邺京那?邊恐怕要宣見,況且若身份當真露了端倪,那?邊是一定會借此召見的。”
白蕤擰眉:“我看龍椅上那?人未必知?道,趙承北此人心機深沉,怕是別有用心,不見得會告知?,只是,這次捐贈怎就鬧的這般轟動了?”
“若只有小姐的這些棉衣糧草,或許還不至于如此。”榮遲皺眉道:“可?還有裴家那?邊的。”
白蕤一愣:“何?意??”
榮遲見她不知?,遂解釋道:“是這樣的。”
“我們前後共收到了兩批赈災物資,可?署名卻是一模一樣,前頭是一位自?稱小姐的管事送來?的,說那?是小姐和未來?姑爺的心意?,當日下午又來?了一位少年帶來?物資,自?稱是裴公子身邊的護衛,說那?是他家公子和未來?少夫人的心意?。”
“我們幾處邊關?用不完這諸多物資,便?将多餘的就近給其他災區送去,也都表明是誰捐贈,百姓們感?恩萬千,口口相傳,小姐和裴公子的名字恐怕很快就會南邺皆知?了。”
白蕤聽得微怔。
商商剛剛可?沒說裴行昭也做了這事。
“當時我還覺得這莫不是小兩口的什麽情趣,還想着膽子真大。”榮遲有些哭笑不得道:“現在我倒是有一個猜測,會不會小姐和裴公子彼此并不知?曉?”
白蕤:“......”
白蕤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這兩個不省心的家夥!
南邺人盡皆知?,他們聲名遠揚的目的倒也是達成了。
可?這名氣過了頭,驚動了龍椅上的人,那?就是歪打歪着了!
趙承北本就對商商別有用心,要是再進了邺京,那?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原本我來?過這裏後就要去裴家的,如此,我看不如先将裴公子請過來?問問,我之後再去趟裴家也不遲。”榮遲道。
白蕤深吸一口氣,揚聲道:“素袖,讓人去裴家,請裴公子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