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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章逼上梁山
    正统二年,末。

    朝廷公文下发三十六州。

    正统三年,初。

    全国上下开始清查田亩。

    明处由苏明远及其门生掌控,暗处有镇抚司、内侍司的探子,哪个官员敢反对,奏折立刻送到正统帝跟前。

    地方官府再怎么为难,也不敢有任何拖延、懈怠。

    差役手持黄册,挨家挨户询问。

    无田者略过,有地者度量。

    这世上任何制度,只要还是“人治”,必然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二月中。

    云州静水县发生暴乱,百姓不满胥吏多量田亩,将其乱棍打死。

    后聚众冲击县衙,数日方才散去。

    县令上报云州府衙,调来三千兵卒,将乱民尽数抓捕入狱。

    四月。

    华阳县豪绅与县城勾结,假造鱼鳞黄册,谎报名下田亩,缺额则丈量平民房屋、祖坟充数。

    苏明远上报正统帝,镇抚司先抓后审,抄家灭族。

    七月。

    大乾各地暴乱不绝,打死胥吏、差役者数以百计,对朝廷清查田亩造成了极大困扰。

    更有甚者,乱民汇聚成团,试图冲击县城。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正统帝暂停清查,以免国朝不稳。

    ……

    齐云山。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南连梁州,北接徐州,西临青州。

    三州通衡之地,各地官员管理薄弱,或有意放纵,或不愿作为,许多江湖凶人在此山落脚。

    躲避官府追踪,设卡收取过路费,劫掠过往商贾,过得颇为滋润。

    半年前,有破戒头陀进入齐云山,横扫十八座山寨,刀斩三十余位赫赫有名的凶人,慑服群雄,共尊为总瓢把子。

    八月半。

    中秋月圆。

    数百辆囚车蜿蜒四五里,女子、小儿啼哭声连绵不绝。

    凉州都统令狐寿率领三千府兵,并千余衙役差使,押送梁州崔家九族入京受审。

    崔家罪名已经上报朝廷,诸如杀人放火、行贿受贿、奸淫掳掠等等,只要敢查,就是罄竹难书。

    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缘由是鼓动百姓,抵抗度量田亩。

    正统帝下旨抓捕,圣旨中屡屡强调,崔家有开国之功,又是皇亲国戚,必须押入京城再审。

    忽然。

    山林中传出阵阵鸟鸣声,啾啾——啾啾——

    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令狐寿眉头紧皱,挥手示意停止行军,运转真气朗声呼喊。

    “本官凉州都统令狐寿,途经贵地,山里的朋友给个面子?”

    鸟鸣声立刻停歇,凉州令狐家的名头,虽不如崔家最贵,却也是世家大族之一,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都如雷贯耳。

    “桀桀桀桀……”

    一阵怪笑声在山间回荡:“令狐家,好大的名头,本官乃大魏云麾将军,三品官职,还不快快过来磕头!”

    话音未落,咔咔咔机拓声响起,数百上千支弩箭从左右山上激射而出。

    “床弩!”

    令狐寿骇然出声,想也不想的躲到马腹之下。

    手臂粗的弩箭如雨落下,山道狭窄无处可躲,兵卒、囚犯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连三四轮弩箭,兵卒死伤惨重,彻底乱了阵型。

    “杀!”

    两侧山上传来冲杀声,听声音至少三五千人,本就吓破胆的兵卒顿时抱头鼠窜。

    令狐寿推开马尸,见到马背插着七八根根弩箭,目眦欲裂。

    “伪朝余孽,阴沟里的老鼠,哪能有这种军阵杀器?”

    更何况,一架两架尚能说得过去,左右山上至少数十架床弩,堪比整个云州的床弩数量。

    令狐寿眼见乱匪杀来,顾不得管囚车上的崔家人,催动真气施展轻功逃跑。

    “桀桀桀,哪里走!”

    怪笑声从背后传来,令狐寿不管来人是谁,回头甩出十数根毒针。

    江湖厮杀,暗器远胜刀剑,刀剑远胜赤手。

    “小崽子不学好!”

    来人袖袍挥舞,将毒针扫开,挥手洒出灰白毒烟。

    令狐寿眼观六路,看官府已然兵败如山倒,不敢与人拖延缠斗。

    直接摸出药丸吞入腹中,双目霎时间赤红,丈二长枪回头抛出,阻挡来人,加快速度冲向山林。

    前方有两個贼人,挥舞着刀兵阻拦。

    “死!”

    令狐寿五指化爪,将刀刃捏成麻花,再进一步抓住贼人胸膛,将其衣衫连带皮肉都撕破。

    贼人外套破碎后,露出藏在里面的云纹内衬。

    只瞥了眼样式,令狐寿就认出了来历,禁军制式。

    “这不是山贼……”

    脑中闪现一连串念头,令狐寿顾不得再确认,趁着秘药效用未尽,几个纵跃就钻入山林消失不见。

    背后追杀的贼人高手,眼中闪过异色,朗声长啸。

    “不用管逃跑的兵卒,定要将崔家人杀光!”

    一声令下,围攻兵卒的贼人,纷纷调转方向杀向囚车。

    此时。

    山腰处。

    三道身影迎风而立,长衫猎猎作响。

    “苏大人这般做法,是将自己与陛下逼上绝路。”

    说话的男子剑眉星目,白衫折扇,赫然是盗圣柳如风。

    “老师也是无奈之举。”

    中间书生四十多岁,称年岁小的苏明远为老师,提及名讳满眼崇敬:“世家蛊惑百姓作乱,屡禁不止,陛下已心生犹豫。”

    “如今崔家九族灭绝,陛下没得选了!”

    见到禁军制式纹路的人太多,无论陛下怎么解释,世家都会认定凶手,更何况以正统帝的性子,不屑于解释。

    另一边的光头老者,身披黄袍,手按戒刀,头顶九个香疤,竟然是个老僧。

    “苏先生莫非没想过,今日这般逼迫陛下,待税制改革之后,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书生沉声道:“老师不怕死,怕的是人亡政息!”

    “苏先生大义!”

    老僧话音一转:“贫僧帮苏先生做事,将来金刚寺有难,万望能出手相助。”

    中年书生皱眉道:“先皇经营雍州数十年,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使老师也很难保全。”

    “留一份传承即可。”

    老僧说道:“错非先皇逼迫,主持师兄不会开山门,如今门下良莠不齐,金刚寺几乎堕入魔道。”

    “正所谓不破不立,借陛下之手剪除枯枝烂叶,留下的都是虔诚弟子。”

    三人说话时,山下惨叫声渐渐熄。

    崔家九族上千口无一活命,山风吹过血腥味四散,引得山中豺狼虎豹发出贪婪嚎叫。

    ……

    月底。

    山贼劫掠囚车,崔家灭族消息传入京中。

    朝堂震惊,百官沉默。

    再无人敢阻拦度量田亩,世家大族都是体面人,可不能与泥腿子玩命。

    纵使改革税制,也不过多交些银子而已,反正真正赚钱的也不是种田,大不了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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