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经营电机设备的,里面有办公桌,地上还放着小型水泵。
总之这一切都很正常,至少不会让你联想到那种事情上。
只要天黑了,变化就来了。
打开店门做生意,一排排的椅子摆出来。店里的工作人员穿着暴露,搔首弄姿。
人家说了,这都是“负责洽谈业务的女公关”。
还有更夸张的,明显是受到电视剧影响,挂出“外语培训”的牌子。店里虽然没有金色头发蓝色眼睛高鼻子的洋妹纸,却有着黑头发黑眼睛的长腿妹。
曾有好事者在网络上发帖:宝源路一到晚上,到处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腿和屁股。
派出所平时不会来到这些地方之法。一来是因为事务繁忙,二来是上面有综合考虑————暂时先放一放,让这些人觉得风头已经过去,可以大肆张扬,这时候在突然出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
虎平涛带着孟辉等人走进“新昌电机公司”的时候,里面坐着七、八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看到身穿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察进来,店里所有人都吓住了。有两个反应快的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跑,被堵了个正着。
“都靠墙蹲着,谁也不准动。”虎平涛厉声喝道。
看着周昌浩带人控制了局面,他转向楼梯走去。
这附近的店铺设计相同,都是临街的店面,分为楼上楼下两层。
刚走到楼梯转角,就看见一个花枝招展,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踩着十公分高跟鞋从楼上下来。
刚一露头,视线与虎平涛碰撞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花容失色,张嘴发出尖叫:“我的妈呀!”
她转身就往楼上跑,穿着高跟鞋一点儿也不方便,踉跄着摔倒。
孟辉扑过去,一把将其按住:“老实点儿,不准动。”
二楼被隔成一個个小房间。简易施工,中间用泡沫板做的。总共有六间。
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很小,只能摆下一张床。虎平涛顺着破门而入,里面正在上演激情大戏。
警察突然出现,对正在“演戏”男男女女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精神伤害。高亢的尖叫声一直没停过,还有两个男的非常勇敢,光着身子,一把拉开窗帘就往外跳,直到撞上去才发现窗户有栏杆,外面还有全金属防盗笼。
六个按摩女,六个漂(嫖)客,都在交易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加上楼下的那些,仅在这家里就抓了十三个女的。
十一点的时候,整条街扫了一遍,行动结束。
总共五十多个女的,三十多个男的,全部带上车,押往派出所,一个个顺着处理。
……
五月份天气已经很热了,没下雨,夜里还算凉爽。
人多,审讯室不够用。老规矩,所有人男女分开,拷在大院外墙的栏杆上,顺着叫进去做笔录。
虎平涛热出一身大汗,他在一楼大厅里猛灌了好几杯凉水,感觉好多了,这才走出来,打算去二楼办公室拿本子。
从院子里走过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拷在栏杆右侧的一个女人有些眼熟。
她穿着一条极短的连身薄裙,大露背的那种。头发披散着挡住了半个肩膀,也挡住了脸。
别的女人蹲在地上,都是双腿并拢。虽然也有低着头的,却不时抬起,换个动作,活动一下肌肉。
她却双脚分开,单手撑在地上,整个人就这样趴着,脑袋低垂,散开的头发遮住额头,无论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脸。
虎平涛站在原地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分钟,心里有些疑惑,但从身形外观判断,他肯定是在某个地方见过这女的。
走过去,在这女人面前站定,虎平涛说:“喂,把你的头抬起来。”
女人却把头压得更低了,一声不吭,就这样半趴半蹲着。
如果是个男的,虎平涛肯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直接抓住头拎起。
可她是个女的,而且穿着暴露……
想了想,虎平涛转身走到大院南侧,抬头冲着二楼资料室吼了一句:“小米,出来一下。”
米秋楠从房间里走出,手扶栏杆往下问:“头儿,怎么了?”
虎平涛指着蹲在地上不肯抬头的那女人:“你下来给她做个笔录。”
米秋楠愣住了:“头儿,我正忙着录入资料,没空啊!”
“暂时放一下。”虎平涛态度很坚决:“先把她的笔录做了再说。”
女人拉女人就方便得多,也没人说闲话。
米秋楠快步从楼上下来,打开手铐,那女的还是蹲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米秋楠发火了:“都到派出所了还这态度。起来,你给我站起来!”
女人无可奈何地站起,却弯着腰,幅度相当大,仍然用头发遮住脸,而且把头扭朝墙那边,似乎很怕别人看到她的面孔。
米秋楠拉着她往审讯室方向走。
趁着这个机会,虎平涛走到有灯光的位置,从侧面看去。
目光透过头发缝隙,接触到那女人脸的时候,他怔住了。
居然是梁萍!
就是那个去年在便利店里给孩子偷东西的女人。
虎平涛怕认错了,连忙把周昌浩叫来,那天晚上老周在,也见过梁萍。
周昌浩来了以后点头确认:“没错,就是梁萍。她丈夫瘫痪在床,她女儿学习成绩非常好,一家子都在城中村租房子。”
进了审讯室,虎平涛安排梁萍坐在审讯椅上,没像之前那样给她戴上手铐,只是觉得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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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萍一直在哭,满面羞愧。
“是我不对,我……我不该这样。”
“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虎平涛低声吩咐米秋楠:“小米,你先回档案室做你的事情,这边就交给我和老周。”
米秋楠点头答应了一声,走出房间。
“十(失)足女”的情况非常复杂。对此,虎平涛也有自己的看法。
首先可以确定,其中一部分纯粹是为了钱。也许当初做这个行当的时候各有缘由,也觉得羞耻,可到了后面,很多女人心态变了,好逸恶劳,只想着躺下来就能挣钱。
可梁萍给虎平涛的感觉不一样。他了解过这个女人为了操持家庭是何等的忙碌,同时打三份工。
好不容易等到梁萍哭声渐止,虎平涛才语气低缓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我需要钱。”
“我带我老公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他之所以站不起来,不是因为腿上骨头的问题,而是脊柱扭曲压迫着神经才变成现在这样。只要做个手术,顺利的话,康复的可能性很大。。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能离开床,站起来就好。那样的话孩子就有指望了,家里的情况也会比过去变得更好。”
“可我没钱啊!我了解了一下,这个手术至少要五万块,这还只是手术费,没有加上后期康复的费用。我家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别说是五万块,就连五千块都没有。”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做手术,就有了盼头,一切就有了希望啊!想要多挣钱就得多上班,问题是我已经打着两份工,可收入还是只够家里人糊口。我没文化,稍微好点儿的工作摊不上,只能做卖力气的活计。”
“……我……我……刚开始的时候,我真没想过要做这个。后来是实在没办法……我男人的病变得严重了,他躺在床上一直喊腿疼。我带他去医院,医生说神经被压制的情况必须尽快得到缓解,否则会变成半身不遂。”
“我被吓坏了,可我实在是没钱……有天晚上我从宝源路那边过,看到街边很多店里都有女人坐着。我知道她们是干那种营生的……说实话,以前我挺瞧不起她们,觉得她们脏。我是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怎么能与那么多的男人做那种事?可后来我也想开了,谁都会遇到难处,就像我,真正是穷急了能把人活活逼疯啊!”
“就像那老话说的:笑贫不笑娼。口袋里有钱了比什么都重要。于是第二天晚上,我瞒着我男人和孩子,晚上又去了宝源路,站在街边上。”
“我这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说是只要在那一带,往街边上一站,就有男人主动过来问。看中了就带到附近,可能是开房,也可能就在背街没人的小巷子里弄一下。只要不嫌脏,一次几十块钱还是有的。”
“我不贪多,哪怕一百几十块也行啊!就算一个晚上能做一次,一个月下来也不少了,相当于在饭店里的半份工资了。我努力一下,把钱攒上,实在不够就找熟人借点儿,先让我男人把手术做了,身体康复……只要他能重新站起来,这个家就有了指望。到时候我就不干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
“可我没想到的是,根本就没人要我。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我老了,又不会打扮,站在街边根本没人问。我看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就换了地方。”
“我先是去酒吧,因为我听说有很多女的在那里面卖酒。陪客人喝,再让客人随便摸几下,他们就会买很多酒,提成还是很高的。可我去了人家根本不要,说我年龄太大,没人会点我的酒。”
“我去了夜总会,也不行。人家只要年轻的公主。”
“我还去了电影院,因为我听说那里经常有女的陪男人看,一场五十,有时候客人心情好了,还能给到一、两百。可我在那儿站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生意。”
“我实在是急了,无奈之下,只好去了宝源路后面的小广场。那里有个小公园,没有围墙,也不用买门票的那种。有很多像我这样上了年纪,没有姿色的女人在那里招揽生意。都是晚上才出来,躲在大树后面,看着有男人过来就用力跺脚。其实就是引起男人注意,看看能做就做。”
听到这里,周昌浩微微点头:“宝源路小广场那一带的确有这种站街的,叫做跺脚机(鸡)。”
虎平涛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不多,这个称谓对他来说很新鲜,于是奇怪地问:“还有这种说法?”
周昌浩解释:“除了跺脚机(鸡),还有毛线机(鸡)、双黄机(鸡)……都是外面那些人开玩笑的说法。缺钱的人多了,没钱就得想方设法找钱。宝源路那一带是城郊结合部,有些村子说是要拆迁,可上面连政策都还没出来。有些人的确是生活困哪,不得不操持这种生意。可有些女的不一样,纯粹是个人需要。”
“因为在小广场那附近站街的女人都不好看,都老,而且长得就那样。她们平时没事干,就坐在小公园的凳子上打毛线,毛线机的叫法就是这么来的。双黄机也一样,就是俩女的坐在一块儿闲聊,如果有男人来了,谈好了价钱就行。”
“反正这些乱七八糟的叫法,指的都是同一类人。”
“今天晚上咱们扫黄打非,在店里抓住的那些女人都不便宜。每次至少一百五,漂亮点儿的喊价更高。”
“小广场那边就不一样了。二十,有时候甚至只要十块钱就行。”
虎平涛很想问一句“不会吧!”
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话如果出口,就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物价每年都在涨,就说吃个早点吧!去年小碗米线只要十块,今年就涨到了十一。有些商家更黑,直接涨到小碗十三,大碗十五。
跺脚机,十块钱……有些人活着,真难!
叹了口气,虎平涛压低声音,不解地问周昌浩:“既然小广场那边的女人又老又丑,怎么还有男人愿意要呢?”
他特意凑到周昌浩耳边,没让坐在对面的梁萍听见。
周昌浩侧身对着他的耳朵,音量同样很低:“宝源路那边严格来说不属于咱们的辖区,应该是两两个派出所之间的边界,而且情况复杂。但就女人来说,其实只要有需求,操持这个行当的人就永远都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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