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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过河!
    秦及前汉初期,雁门郡北部自西南绵延向东北的山脉被称为“恒山”。

    汉文帝那会,改名“常山”(避讳)。

    魏晋时期,复名恒山——“恒”这个字太常见了,以后如果哪个皇帝名字中再带此字,还得改名(宋真宗赵恒)。

    恒山是一条非常广阔的山脉,其间还有很多山岭,雁门关最主要的一条隘道就位于西陉山上。

    刘琨据晋阳时,曾将陉北楼烦(今神池县附近)、马邑(今朔州市)、阴馆(今朔州东南)、繁畤(今应县、浑源之间)、崞(今浑源附近)五县让与拓跋猗卢。

    这五个县里面,楼烦已经罢废,阴馆更是汉末就罢废了,剩下三县仍然存在。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这五个县其实都在恒山山脉以外的大同盆地内,恒山山脉以内的则是忻州盆地,滹沱河蜿蜒流淌,自北向南,纵贯整个狭长的盆地。

    五月二十八日,邵勋下令于太原郡南部的平遥县置京陵龙骧府;

    于石岭以北之新兴郡九原县境内置沙河龙骧府;

    于新兴郡北汉高祖所筑忻口旧城遗址置忻口龙骧府。

    刚刚立功的三人姜泰、章贺分任别部司马,寇吉任沙河龙骧府部曲长史。

    又以龙骧幕府督护杨会权领雁门太守一职,令上党太守刘闰中率精骑五千北上雁门,令太原府兵于六月中调府兵及部曲九千六百人至雁门屯驻。

    此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数万大军经雁门关十余谷道汹涌而出,往塞外进发。

    ……

    二十九日,雁门关最主要的塞道上,兵甲闪耀,旌旗蔽日。

    在附近山中樵采的鲜卑人见了,几乎大气都不敢喘。

    郁鞠率精选的五千鲜卑、乌桓精壮,牵马赶路,充作先锋。

    他们走后,头裹黄巾的兵士一列接一列,从早到晚,怎么都过不完。

    马车、牛车、骡车乃至各种驮兽,行走在崎岖艰险的山道上,人喊马嘶,热闹无比。

    而在其他可通行的谷道内,还有人驱赶着牛羊,前往塞外。

    傍晚时分,邵勋登上了西陉山最高处,将雁门关远近尽收眼底。

    十余条隘道内,人头攒动,旌旗飞舞。

    军士们如同虎狼一般势不可挡,汹涌奔向陉北。

    “得雁门关,后路无忧,可放心进兵。”邵勋倒背着双手,凭风而立。

    “大王,请喝茶。”王氏将茶碗置案几,跪坐在地毯上,轻声说道。

    邵勋转过身来,粗糙的大手先轻轻抚摸着王氏的下巴。

    王氏脸色微红,心思纷乱,想缩又不敢,也有点舍不得。

    邵勋的手上突然用力,捏住了王氏的下颌,慢慢上提。

    王氏痛得眼里绽放出了泪花,赶忙起身。

    “我该怎么处理你?”邵勋说道:“我不想玩下去了,现在只觉得你是个麻烦。”

    “大王……”王氏脑袋一片空白,些许旖旎、幻想不翼而飞,瞬间被恐惧充满了。

    此为西陉山巅,不远处就是悬崖深谷。

    王氏的眼泪不断涌出,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手慢慢卸去劲力,又转为了轻柔的抚摸。

    邵勋轻轻拍了拍王氏的脸蛋,道:“以后不要越界。”

    王氏连连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仿佛什么美梦破碎了一样。

    “别这样。”邵勋轻轻拭去了王氏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只要你老实听话,不添乱,什翼犍就是鲜卑之主。毕竟,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王氏别过头去,自己擦了擦眼泪。

    邵勋轻轻一笑,挥手让亲兵收拾器具,继续前进。

    ******

    甫一出雁门关北口,便是阴馆故城

    六月初一,原野之中铁骑纵横,将一股奉命袭扰的鲜卑骑兵向外驱赶。

    无数步卒则在山中伐木,于阴馆城外扎营。

    邵勋的帅旗则立在城头。

    自这一天始,代公拓跋什翼犍的旗号便打了出来。

    六月初二,有乌桓大人率四千余众来投。

    初三,又有五千乌桓来投。

    初四,还是乌桓人,这次不到三千众。

    及至六月初五,邵勋等来了粮草、器械,决意北上的时候,前来投附之乌桓人已逾一万八千,其余杂胡数千、晋人千余。

    绝大部分都是小部落,但也可以看出,王氏在乌桓人中的号召力非常之强。

    而陉北这种地方,原本几乎都是乌桓人,晋人、鲜卑人非常罕见。

    直到拓跋猗卢时代,迁移了“十万家”百姓过来后,鲜卑人才迅速增多——“十万家”恐是虚数,且包含了大量北上躲避战乱的晋人,真实数字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鲜卑人不统计户口。

    乌桓人的汉化程度较高。

    而鲜卑人的大量涌入则极大改变了此地的人口结构,于是才有了中部地区新旧混杂的势力格局。

    也是在六月初五这一天,桑干水北岸突然来了大队敌骑,总人数近乎上万。

    夹杂在骑兵丛中的,似乎还有数千步卒。如果不出意外的是,都是征召的乌桓、晋人步兵。

    邵勋听闻消息后,立刻遣兵北上——由西中郎将王雀儿统率,计有银枪左营六千人、陈留府兵三千六百、义从三千骑,外加黄头军万人,总共二万二千余步骑。

    二十里的路程,其实并不算太近,已经足以让骑兵绕后抄截了。但刚刚获得大胜的众军士气昂扬,汹涌北上,一点没有害怕的感觉。

    副部曲将冯八尺坐在一辆装满干草的牛车上,摇摇晃晃地前进着。

    周围都是来自陈留的府兵。

    其时朝露尚未散尽,到处都是青草的芬芳。

    偶尔闻到一阵刺鼻的味道,那是新鲜的牲畜粪便,但冯八尺总和人开玩笑:“这是索头吓出来的屎。”

    欢声笑语之中,一列列骑兵骑着马儿,快速超过,渐渐消失在了高高的蒿草之中。

    冯八尺呸呸两口,将嘴里的沙子吐掉。

    行至中午时分,又一队骑军快速掠过,似乎要赶紧上前加入战场一般。

    陈留府兵们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向他们。

    步兵行动太迟缓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怕是仗都打完了。

    而在冯八尺他们后方数里外,黄头军将士驱赶着无数车马、役畜,将满满当当的粮食、军资送往前方。

    他们的规模更大,几乎充塞了整个原野,在草丛中若隐若现。

    如果从空中俯瞰而下的话,大体上可以看到:数条长龙引起大股烟尘,自阴馆出发,一直绵延到北边二十里外的(lěi)水(黄水河,马邑川或桑干河支流)南岸。

    长龙外围,新近降顺的鲜卑、乌桓轻骑被撒了出去,警戒大军侧翼。甚至于,还有一部分人奉命绕路,前出至更靠北的桑干河干流地区,袭扰敌军。

    所有人都要参与战斗,争取一鼓破敌!

    ******

    河畔正在筑城,王雀儿登上了一个土台,眺望北方。

    不远处的河道旁,无数辅兵工匠正在打造木筏、船只,准备建造浮桥。

    河对岸有鲜卑游骑游弋不定,时不时朝这边射几支箭。

    银枪军召集了一幢兵,所有人放下长枪,取出步弓,快步前出至河岸边,挽弓而射,鲜卑游骑顿时落荒而逃。

    “哈哈!”哄笑声响彻水两岸。

    “快点!快点造!”

    “爷爷要过河斫杀贼兵!”

    “杀过河去,干死他们!”

    银枪军士卒们不断起哄。

    辅兵工匠们听了,连连擦汗,手下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河对岸的鲜卑人见了,脸色有些苍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索头,老婢也!”幢主季收叉着腰,如同大将军一般指点江山:“比我家里的驴还蠢!”

    “幢主,何解?”有人凑趣问道。

    “有了坛坛罐罐,就舍不得跑啦。”季收指着河对岸那片夹在桑干河与水之间的空旷田野,说道:“你看,有农田桑麻,有屋宇圈舍,待下来住惯了,就不想逐水草而居了。”

    “幢主说得极是。”有人感慨道:“按我说,还不如祭出索头的老招数,舍弃一切家当,诱敌深入,在更北边的旷野中包围我等,然后再遣精骑南下阴馆,想办法拔了这个屯粮之所。”

    “他们不敢的。”季收轻蔑地说道:“若在此处退了,王督直接就杀到黄瓜堆去。黄瓜堆有新平城,要不要退?新平城退了,平城要不要退?”

    “老婢死定了!”众人哈哈大笑,士气昂扬。

    更有人兴之所至,拿弓弦套在脖子上,远远看着鲜卑人,似乎威胁要用弓弦缢死他们。

    “哗啦!”两艘木船被依次放入水中。

    工匠们一拥而上,用竹纽将其牢牢嵌在一起。

    “快,快,快!我今天就要过河。”

    许是天气太热,季收十分焦躁,直接把战袍脱了,袒胸露乳。

    “快!我要过河!”担任第一波突击队的季收幢士卒们同样跃跃欲试,不断催促。

    “快了!快了!”工匠们一边敷衍,一边心里暗骂:一帮老婢!

    日头偏西时,浮桥已经造了大半。

    鲜卑骑兵又冲了一次,不过很快被银枪军那让人恐惧的步弓覆盖打击给击退了。

    远远望去,河对岸的草丛中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十余具人马尸体倒在其中,不一会儿就引来了苍蝇。

    “过河!过河!”列队完毕的银枪军士卒们用枪杆击地,战意十足。

    “哗啦!”最后一排木筏放了下去。

    鼓手、角手刚刚吃罢晚饭,稍稍活动之后,上了一处高台。

    西天的晚霞十分美丽,当出兵的旗号升起之时,鼓手双手举槌,奋力敲了下去。

    “咚咚”的鼓声响起之后,河岸边的银枪军士卒立刻爆发了热烈的欢呼。

    数百将士分成两列,汹涌过河。

    季收身先士卒,带着一队人直冲出去了数十步,然后就地列阵。

    后续兵马源源不断赶至,过河的人越来越多。

    鲜卑人终于有了动静。

    旷野之中,二三百银色的铁骑自一片树林后冲出。

    具装甲骑!

    “干死老婢!”季收连甲都不穿,大吼道。

    “干死老婢!”军士们拿来了超长步槊,槊刃斜上前举,槊端尖锐部位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

    “干死老婢!”还有人抬来了鹿角,往两侧摆放。

    河对岸聚集了大量银枪武士,一部分人准备过河支援,另一部分人则抽出步弓。

    “唏律律!”辅兵们迅速拉来了七八辆马车,沿河横向摆放之后,开始给弩车上弦、装矢。

    具装甲骑携千钧之势冲了过来。

    银枪军钉下的长步槊已有四排,看着如同刺猬般的步阵,鲜卑骑兵挥舞着马槊,尽可能地推荡斜插在泥土里的步槊,然后绝望地撞了上来。

    “稀里哗啦!”步槊折断之声此起彼伏。

    有几人倒霉地被直接扎落马下,甲马仍然继续前冲,制造着混乱。

    后续又有数十骑冲至,几乎将银枪军设置的步槊阵完全砸烂,随后前冲之势不减,在步兵丛中犁出了一道道深沟,所过之处,骨断筋折,端地凶残无比。

    不过大部分具装甲骑没能见到水,就消失在了步兵人丛之中。

    河对岸的弩机一刻不停地发射着,偶尔会有一枚弩矢将具装甲骑洞穿,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击杀两人。

    步弓也在不断施射,但作用不是特别大。第一波冲阵结束之后,残存的二十余敌骑身上插满了箭矢,狼狈逃了回去。

    银枪军立刻进行重组,后续援兵不断过河。

    当敌人即将发起第二波冲锋时,几辆马车通过浮桥,横于阵前。

    敌骑徘徊良久,最终没有发起冲锋——第一次没能成功,就知道该放弃了。

    “过河!”水南岸又响起了高呼声,一队又一队、一幢又一幢的兵士通过浮桥抵达北岸。

    敌骑远远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第二座浮桥连夜开建。

    当天晚上,数百辆偏厢车通过首座浮桥抵达对岸。

    六月初七清晨,王雀儿下达命令,编组车阵,向黄瓜堆进发,掀了索头的老窝。

    这个时候,在西边岚谷县、遮虏城一带候命多时的大将军府骑兵掾殷熙,终于接到了出击的命令。

    当天中午,他率八千余人,携马两万匹,持十日粮,出草城川,过楼烦故城,斜向东北。随后过马邑而不入,直插新平与平城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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