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出了大半骑军死亡的代价下,浑身浴血、丢掉了一只胳膊的杨虎臣总算是带着那三千关系户安然回返了临时营地之中。
只是在骑兵如此折损的当下,若是继续留在这临时营地中无异于是瓮中之鳖。
毕竟没有了骑军的反击,对方骑兵几乎可以肆无忌惮的袭扰他们的粮草补给线,用钝刀子割肉的手法慢慢放血从而吃掉这四万蓟南步卒。
这一点杨虎臣知道,杨慎杏也知道,那些惊魂未定的三千关系户也知道。
但杨虎臣和杨慎杏知道即使要退也不可操之过急,可那些被西楚重骑吓破了胆的三千关系户就不一样了。
在撤回了青秧盆地前的临时营地之后,这些家里有人在太安城里身居高位的官二代们立即找到了杨慎杏要求马上脱离大军,穿过青秧盆地,重新撤回到还在离阳掌控中的沁水津渡以北。
这要求说实话挺正常的,但接下来的话就让杨慎杏差点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
因为对方竟是搬出了身后背景要求杨慎杏立即派人送他们回去!
这种愚蠢至极的提议让杨慎杏差点动了将这些人全都葬送在战场上的心思。
要知道在这个当下如此匆忙后撤就等于是给西楚一个绝好的袭扰机会!
换言之,这次后撤必然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可这些膏粱子弟完全不会在意杨慎杏手底下步卒们的生死,他们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安全的地方,为此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面对这位家父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哥,杨慎杏为了自己身后的杨家最终还是压下了这股怒意,让手下拔营随着他们一起北移。
只是大军不比轻骑,想要拔营至少还要一段时日。
但没曾想,还未等杨慎杏手底下的步卒收拾好行装,这些只想逃命的三千关系户们竟是直接抛下了一切,一人带着两匹马就离开了临时军营!
听见如此愚蠢的行为,营地中的杨慎杏在深呼吸几次之后,不得不将还在病榻上休养的杨虎臣叫起,让其带着已经不成建制的骑兵快速追上,再让手底下步卒进行急行军,务必要保这些公子哥一条性命。
即便如此,杨慎杏也知道此举绝难抱住这些关系户的性命。
所以还留在临时军营里的杨慎杏再次做出了‘断尾’的举动。
他让步卒前军直接扑杀向必然是重兵把守的櫆嚣军镇,以此来牵制那些可能对三千关系户进行袭杀的西楚骑军。
毕竟他杨慎杏既然赌了那三千关系户可能带来的庙堂资源,那么如今的他就输不起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为何北凉王乃春秋第一功臣最后却会落得连盐铁都难以进凉的尴尬处境。
这可都是京城那些手腕油滑的文官老爷暗中阻挠所造成的。
要知道想要养一支天下第一的大军,那每日需要花费的银钱可都是天文数字。
而想要拿到朝廷的盐铁、俸禄、粮草,那么就需要经过一道道衙门的审核,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卡壳都会造成时间的浪费。
人张着口一日三餐是要吃饭的,兵伍更是如此,大到各个防御工事,小到武器、盔甲、战马,这些东西也是要一刻不停的花钱的。
这些京城官老爷们可以以各种合理的借口来无限期的拖延资源的带来,他们联手在庙堂交织出的泥泞,就是北凉王徐骁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他杨慎杏即便是再愤怒,再不甘,也得罪不起这些公子哥们背后的父辈。
否则的话北凉的今日便是他杨慎杏的明日了。
想到这里的杨慎杏也不由得重叹一声。
太平盛世,最憋屈的就是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武将了。
如今他杨慎杏是怎么也逃不掉一个贪功冒进的名头了,若是这些官宦子弟在他这里有所损伤,那么这贪功冒进怕是要变成‘通敌’的罪名了。
灰心意冷的杨慎杏将命令下达了之后就枯坐在军帐之中满心懊悔,直到半日后的夜间又有尖锐哨鸣将他惊醒。
掀开军帐走出去的杨慎杏就看见随杨虎臣一道前去护送三千关系户回津渡以北的骑兵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
在看见杨慎杏后更是满脸泪水的跪下,泣不成声。
“大……大将军,所有人都……都死了。”
听到这话的杨慎杏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僵直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
跪在地下的骑卒抬起头来哽咽道:
“我们遇见敌骑了,他们极其擅长北莽蛮子的曼古歹战术。
先是与我们一触即溃,假装溃逃。
杨将军本欲不去理会,但奈何那些……那些官宦子弟完全不听军令,看见敌方溃逃以为是获取军功的好时机,直接扬鞭就追了上去。
杨将军在后方苦劝不得,只能也一并跟上。
结果敌方极其擅长骑射,既不近身也不远离,一直以弓箭进行放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我方就再无反抗之力。
结果……结果就被对方全歼,唯有我在杨将军的拼死掩护之下这才带着情报回返营中……”
听见逃回来的骑卒禀报,杨慎杏一个身形不稳就差点摔倒在地。
他如壁虎断尾般舍弃了如此之多不就是为了能安稳的送这些关系户回后方吗?
这批人死在了这里,这离阳太安城怕是要有一场大地震了。
他杨慎杏、身后的杨家怕是也难逃一死了。
可明明就该被他派出的‘送死’大军牵扯住的西楚为何会有多余兵力再度追击?
杨慎杏完全想不通这些人究竟是哪来的。
而且从这名骑卒的描述中敌方显然骑术相当高超,这才能轻易驾驭那些北莽草原人才会的曼古歹战术。
这种别名为安息人射箭法的战术对于骑术的要求有多高,他杨慎杏可是一清二楚。
就他那日在临时瞭望楼上所观战场来看,那些西楚骑兵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娴熟,但远不到如此精湛的地步。
那这些莫名在夜间出现的骑兵究竟是谁?
这个起来的念头让杨慎杏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已经来不及悲伤了。
“快!挖壕沟,竖箭楼!敌人就要来了!”